秦总说自己常年失眠,神经衰弱,经常做噩梦,梦到的都是他在山上松手。听起来挺像那么一回事。可秦总都能把卿衣过往查得清清楚楚,卿衣自然也能查他。而且秦家人,尤其是秦总的夫人,即卿衣的亲生母亲,似乎不太想让卿衣回秦家,甚至悄悄地给她送来秦总的体检报告。报告上写得明明白白,这十几年来秦总甭说失眠了,他根本是秒睡,精神状况不能更好。看完这些报告,再看过私家侦探查到的东西,卿衣给保姆打字,【我真不敢相信,我亲爹会是这样张嘴就来的人。】她也不太敢相信,秦家人居然会为了不让她回去,背着秦总和她私下联系。但想想秦总都能干出丢掉女儿的事,秦总夫人为了维护秦伊的继承权阻挠她回去,好像也不是多大不了的事。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卿衣现在无比庆幸她不是在秦家长大的,不然她也不知道她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保姆也说:“幸好你走丢了。”卿衣对秦总的抗拒更加没有掩饰。发觉不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全都没用,卿衣压根不露面,秦总退而求其次,进不了公寓,他打电话,不愿意见他,通电话总行吧?可不管什么号码,他打一次,卿衣拉黑一次,摆明了连他声音都不想听。渐渐的秦总也不亲自敲门打电话,全换成秘书做。因为他发现只要不是他,卿衣就算不出面,好赖也会让保姆开门接药膳,这说明卿衣讨厌的只是他,她没有迁怒他身边的人。这种鲜明的区分,让秦总又是高兴又是担忧。高兴他和卿衣之间似乎还有点回转的余地,担忧难道卿衣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这种认知让秦总不止一次地想过放弃。他当初就丢弃了卿衣,再丢弃一次也不算什么。可听着保姆的讽刺,看秘书甚至被允许进门,秦总心里到底是不甘心的。她可是他女儿。她长得漂亮,学习用功,画画也好,聪明又上进,比只知道追男同学的秦伊懂事得多。他要是错失这个女儿,以后很有可能会后悔。基于这个想法,秦总换了个方式,那就是给卿衣转学,让她见见秦伊。他想的很好也很简单,秦伊和她是双胞胎,都说双胞胎之间有心灵感应,万一她和秦伊相处得好,慢慢的不就能接受其他秦家人了吗?只要她接受了秦家,原谅他也是迟早的事。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好,秦总让秘书提出转学,出乎意料,卿衣没有犹豫,爽快点头。得知卿衣答应,秦总很高兴。血浓于水,就算卿衣不认他,可她的双胞胎姐姐,她肯定是很感兴趣的。事实证明再是双胞胎,该不对头的注定不对头,从长辈那里听过有关卿衣一耳朵的秦欣更是敢凭借校园霸凌撺掇这对双胞胎内斗,整个秦家如何,由此可见一斑。“等你声带痊愈,咱们就跟秦总分道扬镳,”保姆说,“以后再也不见他。”当初车祸发生后的那一分钟里,秘书代表秦总表明包括住院及术后休养等由他们全权负责,否则卿衣也没必要接受秦总的药膳。虽说秦总是她亲爹,亲爹主动要给,不接受白不接受,但卿衣还是不太乐意和他有牵扯。特别是今天在新学校的经历,更是让卿衣对秦总和他背后的秦家敬谢不敏。她还没认秦总呢,就被校园霸凌。等她认了秦总,回了秦家,校园霸凌岂不是得升级成家族倾轧?她就想简简单单念个书画个画,手里的钱够花就行,她并不想搞你争我斗的戏码。听着保姆的话,卿衣无所谓地点头。确实是该再也不见。看卿衣是真的没把秦欣和秦总放在心上,保姆也不再多说,转而问左知年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有秦总对比,之前保姆还觉得这个男同学狗胆包天,现在却觉得这个男同学真是好,善良热情乐于助人,怎么看怎么顺眼。左知年说:“我就是送卿衣回家,现在人送到,我也该走了,我家的车已经快到楼下了。”他都这么说了,保姆也没挽留,让卿衣送他下去。等候电梯时,左知年低声说:“秦家那边,需要我帮忙吗?”卿衣想了想问,【你想干什么?】他说:“让秦家人不再打扰你。”照秦总说的,从明天开始,秦欣不会再在他们这所学校里上课——秦欣是没法再对她出手,可秦欣的父母呢?还有秦欣的祖父祖母,谁不知道那两位老人比疼秦伊这个大小姐还要更加疼爱秦欣。据闻两位老人打算在秦欣成年时送上一份大礼,那份大礼足以动摇秦伊现有的继承权。也就是说,秦欣之所以记恨秦伊,除了幼时矛盾外,更多则是因为继承权的争夺。秦家家大业大,秦欣可不是每年拿点分红就能够满足的。更别提秦总想要让卿衣认祖归宗,这在秦欣和秦总夫人等秦家人的眼里,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份竞争,他们并不同意让个连姓都不是秦的说是外人也不为过的人搀和进来。因此,秦总嘴上说的好听,他会全部处理好,可背地里秦家绝对会有动作。“如果你相信我,秦家那边我帮你摆平,”左知年说,“还有秦总,我也可以让他别这么勤快地来打扰你。”【这会不会太麻烦你?】左知年说:“不会,打个电话的事。”电梯还在顶楼没下来,他拿出手机打电话,讲了两句挂掉,转头跟卿衣说已经安排好了。卿衣慢半拍地眨眼。这么快的吗?“不用担心,”他笑了笑,“一切有我。”这次的笑容依旧惊艳,却也更温暖。仿佛春天到来,冰消雪融,鸟语花香,让人看着就觉得舒服。卿衣也笑。她很认真地打字,【谢谢学长,下次你再来做客,我做饭给你吃。】左知年说:“可以点菜吗?”【可以,但是只限于普通家常菜,太难的我不会。】左知年说:“好,我记住了。”这时电梯下来,左知年进去,嗓音温和地说明天见。卿衣挥挥手。左知年走后不久,保姆也走了。走前嘱咐卿衣,下次就算有左知年在,也千万别再让秦总进门。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保姆是真的担心日久成习惯,卿衣会动摇。秦总那样的亲爹,实在不该相认。卿衣想说今天是意外,但最终还是乖乖点头,她会注意的。送走保姆,卿衣拿了睡衣去洗澡。学校厕所是很干净,可在里面多呆了那么会儿,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脏。把换下来的所有衣服全塞进洗衣机,卿衣刚按好,敲门声响起,今晚的药膳到了。“明天想吃什么?”送饭的人问。卿衣随口报了两个菜名。送饭的人记下离开。卿衣关上门,提着饭盒去餐厅。晚饭没中午的丰盛,但好在一如既往地吃不出什么药味,乳鸽肉炖得又软又烂,一口咬下去,嘴里满满的都是浓香的汤汁。卿衣慢慢吃着,手机小绿灯闪烁,点开一看,是左知年的消息。【高高冷冷大左左:我到家了。】【高高冷冷大左左:你吃饭了吗?】【可可爱爱小卿卿:正在吃。】【可可爱爱小卿卿:学长你家离得很远啊?】【高高冷冷大左左:没有,去餐厅吃过饭才回家的。】【高高冷冷大左左:你明天中午还在学校里吃?】【可可爱爱小卿卿:嗯,中午不想坐车,浪费睡觉时间。】【高高冷冷大左左:明天中午我还去找你吧。】【可可爱爱小卿卿:好呀,我在楼梯口那等你。】这么聊着聊着,等卿衣回神,一大碗乳鸽汤被吃得干干净净,她摸了下小肚子,有点鼓。居然吃多了。还好她是吃不胖体质,卿衣想,不然这一日三餐的药膳,她早胖成球了。收拾好饭盒饭桌,卿衣倒水喝药,完了跟左知年说她要去画室,继续画那幅预定送给他的画。【高高冷冷大左左:好,不聊了,你赶紧画,画完早点睡。】【可可爱爱小卿卿:那提前跟学长晚安了~】【高高冷冷大左左:晚安。】卿衣放下手机,系上围裙,开始调色。调的还是红,艳丽的,浓郁的,往画布上涂,层层叠叠,夺人眼球。说起来这幅画已经完成一半,它的成品是什么样,卿衣早有腹稿,因此叠加好新的色层,卿衣没再管,处理完就脱掉围裙,洗手刷牙去睡觉。一夜无梦。第二天早自习,刚进教室,就听有同学在讨论秦欣。“听说了吗,秦欣转学了。”“啊?这么突然?”“不突然,一班班主任昨天下午就在班里说了。”“她为什么转学啊?”“好像是因为和同学闹矛盾来着。”“不是啦,我听说的是秦家让她转的,秦总亲自施压来着。”“怎么还扯到秦总?”“总不能是为了秦大小姐?秦伊昨天下午不是没来上课。”“不知道今天秦伊来不来上课,她要是来了,问她不就行了。”说曹操曹操到,秦伊踩着铃声进入教室。望见秦伊,正八卦着的同学们不约而同地止住话头,目光也全转移到秦伊身上。今天的秦大小姐有点不同寻常。这脸色也太憔悴了吧,瞧那眼睛肿的,跟熬了通宵没睡似的。有胆子大的出声问:“秦大小姐脸色好难看啊,是因为秦欣的事吗?”放在往常,秦大小姐被这么问,铁定会先反驳一句你才脸色难看,然后扬起下巴,趾高气昂地说秦欣算什么,秦欣才不配让她惦记。可今天的秦伊没有反驳。不仅没有反驳,她连个眼神都没甩给问话的人。她只默默在座位上坐下,也不拿课本,就那么往桌子上一趴,不动了。这反应看得不少同学了然,就算不是因为秦欣,也绝对是跟秦欣有点关系。可惜秦欣不在五班,他们认识一班的也不多,想问都问不了。眼看班主任进来,同学们收回目光,开始念书背书。刚念了个开头,就见班主任走到秦伊旁边,弯腰和秦伊说了什么。秦伊抬头,跟班主任聊了会儿,忽然转头看向谁。注意到这一幕的同学循着秦伊的目光去看,发现秦大小看的居然是转学生。咦?难道他们猜错了,其实秦伊请假和秦欣没关系,而是和转学生有关?可转学生跟秦伊又有什么关系?转学生和秦伊有关的话,那秦欣又为什么转学?有人回想起昨天秦伊拦住转学生,以及转学生接连两节课上课迟到,也有消息比较灵通的一会儿看看秦伊,一会儿看看卿衣,试图从她们脸上发现什么。秦伊很快转回头,继续跟班主任说话。卿衣垂着眼看课本,无动于衷。早自习下课,卿衣拿起水杯去前面接水。仿佛昨日重演,路过秦伊身边时,秦伊伸手拦住卿衣。同学们见状,一双双眼睛瞬间变得锃亮无比。果然是和转学生有关!他们支起耳朵等候好戏开始。秦伊嘴唇动了动,小声说:“秦……”记起昨晚秦总的话,她摇了下头,改口道,“卿衣,能聊聊吗?”卿衣驻足,微微侧头。秦伊说:“咱们出去聊。”她撑着桌面站起来,却见卿衣单手拿着手机打字。【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秦伊张张嘴,竟是半个字都没说出来。卿衣收起手机,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完全无视秦伊。接好水回来,秦伊已经恢复原本趴着的姿势,脸却埋进臂弯,肩头微微颤动,不知道是在哭还是怎么。同学们也在咂舌,不会吧,秦大小姐居然也会哭?还是班长拿了两张纸巾塞进秦伊手里,秦伊攥紧了,勾着头擦眼泪擤鼻涕,真的是在哭。班长又塞了纸巾过去。做完这些,班长去到后排,问卿衣:“卿同学,你知道秦伊是怎么回事吗?”卿衣耸耸肩。她又没去秦家,她怎么能知道秦伊为什么会这样。之后一整个上午,不管卿衣来回经过多少遍,秦伊都再没拦她喊她。分明有很多话想说,可卿衣那句【没什么好聊的】,无疑让秦伊咽下所有的话,连正面看她都不敢。只敢偷偷回头瞄一眼,或者趁卿衣经过时注视她的背影,做贼似的。最后一堂课下课,见秦伊还在恹恹地趴着,知道她每天中午都会回家吃饭的班长喊了她一声,她才不情不愿地起来,磨磨蹭蹭地往教室外走。秦伊走得慢,她这边刚出教室,前边楼梯口,卿衣等到了从楼上下来的左知年。见左知年和卿衣说了句,两人就并肩下楼,一副很熟悉很亲近的样子,秦伊脚步一顿,整个人愣在原地。她愣愣地看着那两人的背影,同时也很茫然地听周围人的谈话。“男神这是又要和卿同学去食堂吃饭的节奏吗?”“好羡慕,我也想和男神一起吃饭。”“话说男神就是喜欢她吧?刚我听男神的语气好温柔,我从没听过男神用这种语气说话。”“我也听到了,简直要苏死我。”“男神喜欢她什么啊,喜欢她脸上的疤吗,要不我也去整个疤?”“滚边儿去,别侮辱男神,男神看的肯定是内在美。”“嗯,我知道她,她画画的,画得很厉害。”“听说她在以前的学校一直是年级前几。”“可是不看疤的话,她长得也不错啊。”“内外兼修吧。”都是家世不错的,这讨论人也没说些难听的,还算公正。可秦伊听着,却觉得刺耳极了。看那话题中心的两人一个说话一个打字,走完阶梯到平地时,前者还握住后者的胳膊,保护后者别摔倒,秦伊终于从愣怔中反应过来,拔脚追过去。正谈论着的学生们看清那追过去的人是谁后,纷纷一愣。“哇,秦大小姐。”“预感我喜欢他他喜欢她的修罗场要登场了。”“哈哈哈走快点,我想吃瓜。”“诶,突然发现秦大小姐的背影和卿同学有点像。”“是有点,她俩个子也差不多高。”“你也发现了?那你发现她俩其实长得也有点像了吗?”“……卧槽?!”秦伊跑得很快。不出半分钟,就穿过人群,跑到左知年和卿衣身后半米处。这样近的距离,看不见卿衣的手机,但足以听清左知年的声音。他说:“昨天忘了问了,能跟上这边的教学进度吗?”语气果然很温柔。卿衣点头。左知年说:“如果有问题,记得跟我说,我给你补习。”卿衣低头打字。也不知道卿衣打了什么,左知年说:“不会的,放心吧。”语气更温柔了。秦伊听着,心里酸得要命。她想要打断,又想插话,可看左知年侧头,望向卿衣的那个眼神,她没敢,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走到校门口。因为没在教室耽搁,这会儿校门口人多,车也多。可秦伊还是一眼就认出那辆停靠路边的黑色商务车,是她爸常坐的一辆。当然,她也认出等在车边的人,是她爸最重用的一个秘书。秦伊知道,她该停了。她该按照她爸昨晚说的,不管何时何地,都不能靠近卿衣,更不能让卿衣不高兴。但双脚却控制不住,继续跟着卿衣走。一直到商务车前,秘书把手里的饭和药递给卿衣,转而跟她打招呼:“大小姐。”她终于止住脚步。卿衣转头看她,没有惊讶,似乎早就发现她。左知年也跟着看过来,说:“你怎么还在跟着。”这语气很冷淡。秦伊手一抖。她想像平常那样反驳她才没跟着他们,可说出口的却是:“左知年,我和卿衣是双胞胎。”左知年说:“我知道。”她说:“我和她长得一样。你为什么喜欢她不喜欢我?”第164章 见色起意8不得不说, 秦伊这话问得很有水准。据可靠消息, 卿衣在转来这所学校之前,和左知年毫无交集, 两人从没见过。而众所周知, 秦伊追了左知年整整两个学期,左知年没答应秦伊就算了,他根本就是不假颜色,连句话都不跟秦伊说。这样的话, 问题就来了——和秦伊长得一样的卿衣到底是因为哪点被左知年喜欢?她的脸,说好听点是以后可以做医美祛疤,说难听点就是毁容。并且她还声带受损, 不能说话, 交流极其的不方便。算起来她和左知年也就认识不到两天的时间,左知年对着她这个样子,居然也能和颜悦色到一改高冷风范, 温温柔柔地同她说话?“喏, 我朋友刚发给我的截图, 他俩连昵称都是情侣名。”“我去, 进展这么快的吗?”“应该还没谈吧, 你看他俩走个路都还保持距离。”“肯定没谈,我刚才一直走他俩后头,卿同学光打字不看路,男神就拉她手腕带着她走,没拉她手。”“所以男神是正在追她吗?”“瞎扯淡, 男神可没说过喜欢她。”“没说不代表没有。”“对啊,不喜欢她的话,秦大小姐能那么说吗?”当下,不仅是被秦伊前面那句双胞胎炸得惊讶的校友,连同秘书在内,许多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转移到左知年身上,想看他怎么回答。本以为他会很耿直地说我看的不是脸,或者稍微矫情点的你不是她,又或者干脆否认喜欢,却见他转身面向卿衣,眼神如同春风一样柔和,声音也像夏风一样温热。总而言之,即便是他的家人,也绝对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他。他说:“被别人看出来了。”卿衣说不了话,以眼神询问。他接着说:“我喜欢你,被别人看出来了。”卿衣眨了下眼。周围人则从惊讶转成震惊。这就告白了?就这么当着秦伊的面,跟卿衣告白了?“走吧,”他握住卿衣的手腕,“我们去吃饭。”他压根没理周围人,更没理秦伊。可就是这样无视的态度,却让在场所有人明白,他是认真的。同时他也以这两句话,很巧妙地回答了秦伊的问题。卿衣看了看他。别人可能没法察觉,只她能感受得到,他握着她的手时紧时松,像是担心她会甩开,又像是担心她不会甩。——他在害怕。卿衣动了下手腕。左知年瞬间松开手。周围人见状,还没生出男神被拒绝了的想法,就见卿衣抬起那只手,开始打字。原来卿衣右手正提着饭盒和药袋,左手手腕又被左知年攥着,根本腾不出空打字,才会让左知年松开。大概是早已习惯单手打字,她速度很快,至少离得最近的秘书还没看清她打了什么,她已经把手机递到左知年面前,让左知年看。【未成年禁止早恋。】左知年沉默。是了,她还没成年,他也没成年。她收回手机,又打字,【等成年了再说这件事。】左知年说:“好。”他神色未改,任谁都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卿衣也看不出来。但饶是她这个打字者看手机上这两行字,都能品出一种明晃晃的拒绝,她想了想,继续打字,【我好像也喜欢你?】她用了好像。末尾也打了问号。显然她目前并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他。可光是加上问号的这八个字,已经足以让左知年将目光转向她。因为身高差,她此刻是仰着头的姿势。见他垂眼望过来,她冲他笑了下,又娇又甜,几乎能甜进人心底。左知年眼睛微微一弯,攒出点笑意。他伸手接过她手里的饭盒药袋,说:“走吧。”卿衣换了右手拿手机,朝秘书点点头,就跟左知年走了。她也没理秦伊。大约是被左知年刚才突如其来的告白给镇住,见他和卿衣往学校里走,不少人下意识地让开路,直到两人进了校内,期间一次借过都没说。两人往食堂的方向走,一个说话一个打字,丝毫没被刚才的事影响。理所当然的,也丝毫看不出两人关系可有因为刚才的告白而改变。“好想知道卿衣打了什么字。”“不知道,离得太远,看不见她手机。”“有看见的吗?”“哎,那不是秦总的秘书吗?他离得近,问他。”也是高中生年纪轻,胆子大,还真有人去到还没上车离开的秘书跟前,问他有没有看到卿衣打的什么字。秘书觑了眼秦伊。早在左知年对卿衣说出那句我喜欢你时,秦伊就仿佛遭受了巨大的刺激,神情恍惚着,到现在都没缓过来。秘书边注意着秦伊,边回答,他什么都没看到。“真的一个字都没看到啊?”“没有,”秘书答,“她打字速度太快,我才看清她手机屏幕,她就已经打完了。”听到回答,不少人叹息,难道只能去问当事人吗?可告白回复这么私密的问题,问了也不一定能得到答案吧?特别其中一个当事人还是公认的高冷男神……校门口的人逐渐散去。秘书也该上车回去。可看秦伊仍然站在那儿,一张脸苍白又憔悴,秘书朝四周看了看,找到平时接送秦伊的车,对秦伊说:“大小姐,回家吧,秦总和夫人应该已经在家里等着了。”听到有人喊自己,秦伊恍恍惚惚地抬头。本来就肿的眼睛这会儿眼圈发红,看起来更加憔悴。她抬手捂了捂脸,问秘书要卫生纸。秘书从商务车里拿抽纸给她。她低头擦干净,抬脚往接送她的那辆车走。目送她上车,秘书也正要坐进车里,就见她降下车窗,招手让他过去。秘书过去了。她表情是一眼就能看出的犹豫,但还是问:“你每天中午都来给卿衣送饭吗?”秘书点头。有时正赶上的话,晚上也会送去公寓。秦伊说:“明天……”秘书说:“大小姐也想在学校里吃吗?”秦伊说:“不是。明天,明天能不能把卿衣的饭给我,我会早点下来的。”她有点眼巴巴的,语气也可怜兮兮,“你给我,然后我拿给她,可以吗?”秘书说不行。尽管秘书心里明白,大小姐可能是想借此拉近和卿衣的关系,也有可能是想找借口接近左知年,但秘书牢记着秦总安排的,每天中午送去学校的药膳只能是由他来送,别的人,尤其是秦家人,谁都不能碰。毫无疑问,秦伊就在这不能碰的人选里。理由非常简单。秦欣一个还没成年的高中生,在没有百分百确定卿衣是秦家走丢的那个女儿的情况下,都敢对卿衣实施校园霸凌,别的人一旦寻着空当,更是敢肆无忌惮地对卿衣下手。而秦总答应过卿衣,绝对不会让秦家的事牵扯到她。包括昨晚,秘书亲眼看着秦总接了个电话,接完对他说,以后去学校和公寓探望卿衣的重任就全权交给他了。秘书询问原因。秦总说有人施压,不让他这个当爹的去骚扰卿衣。“虽然没说具体是谁,但你也该能猜得到,”秦总说,“对上那家,我是没办法,就这样吧。”秦总当时的表情非常微妙。有遗憾,也有愤恨,还有少许的后悔。曾经捧在手里时,不知道珍惜,随手丢弃后想找回来,却怎样也回不来了,才终于知道后悔。这能怪谁呢?自己亲手造的孽,跪着也得还。想到这里,秘书对秦伊说:“秦总特意安排的,我不能自作主张。”秦伊哪里知道她爸居然连个药膳都能特意安排,心里顿时又酸得不行。这还没认回来呢。她撇撇嘴,却也没难为秘书,按回车窗走了。秘书也乘坐商务车离开。同一时刻,卿衣和左知年进入食堂,随意找了空位坐下。过了这么会儿,刚才校门口的事件彻底发酵,今天的食堂比昨天更热闹。稍微听一听,四面八方全围绕着她和左知年讨论,到处都弥漫着八卦的气息。卿衣划拉手机看了下,班级群消息99+,私聊也一大堆,连班长都在问她有没有答应左知年的告白。消息实在太多,卿衣懒得挨个回复,直接修改个性签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态度够明显了吧?卿衣放下手机,开始吃药膳。吃到一半,左知年离开了下,回来时手里端了两个纸杯,里面盛着刚烧开的热水,左知年说这是给她饭后喝药的。“等会儿先不送你回教室,”他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卿衣没有拒绝。本以为左知年是要带她去校外,谁知他带着她去了校内地理位置比较偏僻的一条弯曲长廊。已经九月份,攀爬在长廊上方的紫藤早早地开过花,垂落下来的枝叶上,形如扁豆的果实清晰可见。卿衣踮脚揪了两颗,留一颗自己玩,另一颗给左知年。左知年先是观察了下这果实,观察完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里,好像这果实多珍贵似的。卿衣歪头看他。她想到什么,打字问他,【你是要当成我送给你的礼物吗?】左知年说:“嗯。定情信物。”他面不改色。卿衣却噗嗤一下笑了。她没答应跟他交往,哪来的定情信物。往前走了会儿,走到个紫藤最茂密,阳光也最少的地方,两人坐下来,不再说话,开始在网上聊。卿衣昨晚睡得早,难得大中午的不困,不想午睡。她两手拿着手机,大拇指在键盘上按得飞快,按着按着停下来,左知年已经半分钟没回她了。她若有所感地转头。果然,左知年不知道什么时候靠着柱子睡着了。卿衣不由自主地放下手机,撑起下巴,认真端详他。午后阳光透过紫藤枝叶间的缝隙照射下来,斑驳且细碎,星星点点。有那么一小束光芒斜斜落在他耳畔,他睡颜安宁,像是在发光。真好看啊。卿衣想。她就这么看了很久。看着看着,脑海中突然冒出个有点莫名其妙的想法。她觉得她的转学生活不应该像这个午休这样平静,她和秦家的牵扯也不应该这么容易就被解决——是因为有他在吗?因为有他在她身边,所以许许多多的麻烦、矛盾、波折,全都被他挡住,他替她解决了?这样的想法怎么想怎么奇怪。可同样很奇怪的,是卿衣莫名觉得,一定就是这样没错。如果不是左知年在,现在的她绝对不会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看他午睡。于是胸腔里的心脏忽然而然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激昂剧烈,似乎下一秒就要蹦出来。卿衣抬手按了按心口,想把那鼓动按下去,可越按越快,急需她做些什么转移注意力。她注意力转啊转,转啊转,最终还是转到了左知年的身上。这一转,就再也挪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