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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骨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46(1 / 1)

国英似懂非懂,看着那鼓槌问说:“那你说我们呢?”陆厢想了想,回答说:“爱与执,本身其实都没什么谁好谁坏。”这些答非所问,也不知国英听进去了多少。只是他表情忽然严肃起来,挺直身子,手中握紧了鼓槌,“有东西过来了。”陆厢拔出刀,同他一起缓缓站了起来。走尸不知自哪个深渊而来,只知那深渊更深处住着执念的魔,在狂风大作前的夜晚,毫无征兆地从梦里醒来。久违地噩梦让人气喘吁吁,周自云阴沉着脸从床榻上坐了起来。转头,见温道托着脸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正定定地看他。周自云烦躁地吐了口气,沙哑着嗓音蹙眉问他,“你不睡觉在这儿做什么?”温道看起来同他年纪相仿,只是目里眉间却似乎更有些成熟的沉淀。他半张着嘴,同周自云对视了许久,才问说:“周自云,你可曾对我,有过哪怕一星半点真心喜欢?”原本就被噩梦扰得烦躁不堪的周自云,叫他问得更烦了起来,重重倒回塌上,没好气道:“若是没有‘哪怕一星半点真心喜欢’,你当我会叫你踏进这屋子?”温道不回答也不动,但这个挨千刀的问题让周自云一下回忆起了噩梦中的部分往事来。哪些不过是过去的经历,却被周自云称作噩梦。他环顾了一圈这个过分昏暗的小屋,闭上眼道:“你要是不睡觉就出去,坐在这儿盯着看我睡不着。”温道却像是看破了他的心,反而悠悠地笑起来,说:“你梦到许凝凝了,是吧?”周自云抬起胳膊遮住眼睛,翻过身去。梦中的画面立即浮现眼前:他看到自己还只是个半大孩童,同坡脚的母亲住在洪荒塔最荒芜贫瘠一角的这座小屋内。除了屋外挂着的母亲猎来的各种凶兽制成的腊肉,方圆百里寸草不生,连具尸骸都没有。母亲多数时候不爱说话,脑子也不甚清醒。但清醒的时候,她会去猎杀洪荒塔内的猛兽,以作吃食。只有当拖着尚有余温的尸骸、带着一身血气归来时,她才会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周自云知道他长了一张同母亲过分相似的脸,而多年前,这张脸曾属于别人,另一个女人。母亲在不清醒的时候,总会抄着手坐在榻上,神情恹恹的,不知神游到哪儿去。洪荒塔里血色的天空会将她惨白的面容映出为数不多的红润来,就是在一个与过去的日日夜夜无甚区别的下午,母亲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扣下了自己的一只眼睛,然后强行按进了周自云的眼眶里。那一刻,所有的愤恨,怨恼,嫉妒与不安连同记忆注入了孩童的躯体内,使他痴痴呆呆的脑袋也开始了叫嚣与怒吼。杀光所有使母亲沦落到这个比地狱更恐怖、恶心无比的地方的人!杀光他们!让他们受尽折磨,万念俱焚,让他们挫骨扬灰,形神俱灭!在这个午后,许凝凝带着她的千军万马出现在了小屋的门外,用锁链当着周自云的面拖走了母亲,将她锁在血海最深处自己的宫殿内,用火与毒炼制。周自云的一只眼睛源源不断地涌出黑色的鲜血,两具枯柴似的走尸压着他跪下,他挣扎着站起来,又被走尸重新按回去。母亲的哀嚎使眼眶烧起似的疼,他叫喊起来,冲着宫殿上的女人喊道:“我会回来的!迟早有一天,我会回到这里,从你手里带走我母亲!”娇小的女人脸上满是妖冶的紫色莲花纹,她掐着他的脖子仔细地端详着那流血的眼眶,饶有兴味地笑起来,“呀,你竟是个混着人血生的小怪物!还不赶紧把那鬼眼抠出来,你的身子承受不来,会死掉的。”“要不要我来帮你?”嘴上说着,许凝凝毫不客气,伸手挨向周自云的眼眶。触碰到那眼球的瞬间,许凝凝的指尖被鬼眼灼得窜出黑烟,她痛呼出声,忙缩回手,“真有意思,这才过了多久,你竟已开始同鬼眼融合了。”“有意思,有意思。”她一把松开周自云,背着手在殿上走来走去,“终于有意思起来了!”许凝凝手里攥着鞭子,她大步走回到周自云身前,拿鞭子抬起他的下巴轻蔑道:“小杂种,你觉得自己能有什么本事,过得了我的千军万马,抢得走你的老娘?”“总有一天,”周自云那只没流血的眼睛也凝出血红来,透出最深最狠的怨愤,他咬牙道,“我会集结成军,将你挫骨扬灰,碎尸万段!”许凝凝哈哈大笑起来,收回鞭子,她脸上的紫色莲纹流转出怪诞的光晕来,显得整个人阴沉而疯癫。她手指着天上,大声道:“我为你指条明路!我们这一层的天连着一片海,你从海上过去,会到洪荒塔的最顶层,一个叫做岭上乡的地方!那是一个甜丝丝的阴谋,也是你唯一可能杀了我的方法。”“松开他。”许凝凝瞪了两侧走尸一眼,话音未落,两具走尸瞬间化作了灰烬散去。周自云站在她身前,胸前的衣襟已被血浸湿。“你到那里去,在通天鬼眼与你融合完成后再把它取出来,放到别人身上炼化养着,然后杀人。竭尽全力多杀一个人,带着你杀过的那些人回到这里,我等着与你一战。”许凝凝嘴角挂着无法掩饰的兴奋,她身体乱颤,咬着自己的指甲笑了半晌,“我来教你怎么控尸,再你回来杀我之前,我都不会取你母亲的性命!”周自云异常冷静地看着许凝凝,他伸手按住自己冒血的眼眶,低声问说:“你想要什么?”“我想要什么?”许凝凝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不禁反问说。“困在这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想要什么?我不过是要点趣儿罢了!”她伸手一指,“但这也不是白送你的!你要拿出什么和我换,我想想,我要你的什么呢?”说话间,许凝凝猛地凑近,脸几乎紧贴到了周自云脸上。在他眼里,他看到许凝凝的眼仁儿疯狂地上下转动,像是把他里里外外都窥了个空。“我要你的‘无情’,这一切,你得拿无情跟我换。”许凝凝道。无情,无情又是什么东西。周自云没有半刻犹豫,开口答道:“成交。”第98章 拂晓有程透看着,说不让喝多就一定不让喝多。展光钰走的时候脑袋清醒脚也不打飘,因此才能记着问出心中的问题。程透在屋里收拾残局,程显听出来送送他。两人脸色都有点微醺的红晕,程显听看起来很放松,丝毫没有大战在即的那种紧张感,展光钰走在前面,直到快离开村子,才蓦地站住脚,回头说:“你再没什么事情瞒着他了,是吧?”程显听不答,只淡淡地笑起来,颔首问说:“怎么?”“没怎么,我倒是要告诉大哥你一件事。”展光钰料到他这种反应,也不穷追猛打,反而自顾自讲道,“我初来洪荒塔,原是打算来此斩杀凶兽立功,可是来了以后有人提点,说是这儿本就相当于牢笼,我杀了在牢笼里的囚犯,岂不是没事找事。”程显听赞同地点了点头,“恩,说到点儿上了。”展光钰没好气瞥他一眼,兀自往下讲说:“有一个小姑娘忽悠我说再往上一层是个叫做岭上乡的桃源之地,到那儿去等待机会,或许尚有希冀。”他挠挠头,有些懊恼,“现在想来,那小姑娘大抵是许凝凝幻化的。不过,想必大哥你也听明白了,我是自愿来到洪荒塔下层的,也就是说,不必等到仙宫山门百年再开,我怎么进来的怎么再出去就行了。”“所以,你的意思是叫我不必担心你?”程显听挑了挑眉头。展光钰立即窘迫起来,“哎,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他头上那撮金毛抖了抖,“我、我其实是想说,我偶尔无事可做,也会到下层溜达溜达……”程显听顿时蹙起眉道:“那儿有什么可去的。”“正所谓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你晓得岭上仙宫能维持现在的状态而不是直接堕入血海魔渊,是因为现今塔内关押着的身份最尊贵的囚犯是神行知狐,但岭上仙宫好似是在洪荒塔内的小国一般,许凝凝管不着,塔内实际的统帅仍是次一级的许凝凝。前段时间我听许凝凝的手下议论说塔内可能要被关进来新的东西,能压神行知狐一阶……”展光钰故意顿了一下,瞥了眼程显听,“若是当真,那——许凝凝也颇为焦躁。”“莫说许凝凝的属下,她本人也没本事知道谁犯事要被关进来。捕风捉影的事,你少听进心里。”程显听啧一声,训道。“不清楚到底是真是假,反正——要是瞅见势头不对,我可就溜了。”展光钰略显心虚,小声说出正题道。程显听露出嫌弃的表情来,“我当你要说什么呢,在这儿弯弯绕绕的。”展光钰话锋一转,立即道:“那不说我,说你,你的身体没有真的取回来,是吧?”话音未落,程显听果然眯起眼睛,微笑道:“我说呢。小铃铛,你在这儿等着我呢?”展光钰却一反常态地严肃,正色道:“你家那孩子根本不知道封印未能彻底解开,我说的对吧。”那一刻,展光钰仿佛看到月光化作了白霜,慢慢笼罩在了程显听的身上。他慢慢慢慢地敛去笑容,眼底深如死水,又好像没有什么蛰伏着。人间染上的那些烟火气息仿佛都消失干净,他仍是那个冷如磐石的殿下。展光钰依然本能地畏惧着眼前的人,但却没有胆怯,认真地问说:“你到底想做什么?”两人无声地对峙了须臾,直到程显听身上那些霜似的寒冷好似瞬间散了。他再度温和地笑起来,摇了摇头,轻声回答道:“与你无关。”不知为何,展光钰有种奇妙的预感。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的预感。这种预感令他生起百感交集,却没有不安与慌乱。于是,他叠掌冲着程显听缓缓揖礼,沉声道:“那,大哥,再会。”程显听冲他轻轻挥手,“再会。”回到家里,程透正乖乖巧巧安安静静地等在桌前,程显听愣了一下,忍不住问说:“我出去这么久,你怎么不问问我送客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啊?”程透一只胳膊往前一摊,“这不,你想讲的时候自己就开始了。我早习惯了。”程显听嘟囔一句这小兔崽子,摆手赶人道:“去去去,没啥好讲的,我骂了他几句。你赶紧给我睡觉!”程透让他推着往前走了几步,“等等,我就不能有话跟你说吗?”程显听挑眉道:“怎么?”“明天,还是暂时把砗磲链还给你吧。”程透转过身子道,“我看你还是用它化作的长鞭最顺手。”程显听摸着下巴想了片刻,点头说:“恩,也行。有它在是顺手点,不过还不一定就能打得起来呢。”他顺手摸了把程透的脑袋,“那就劳烦你明天护法啦。”程透一怔,小声嘟囔说:“我还以为你明天准备把我留在家里。”“我把你留在家里做什么?”程显听反问说,“你又不是不能独当一面,指不定要出什么劳什子事,不如我们离得近点。”这夜里,众人各怀心思。有人一夜无眠,有人安枕至天明。程氏师徒俩的这个清晨好似同往常没什么不同,硬要说的话,就是程显听悠悠地把砗磲珠链缠在了腕子上。程透伸手替他理了理衣上的细小褶皱,突然慢慢说:“我要你活着,还要你爱我。”程显听没问他为何冒出这一句来,反倒是也慢慢地笑,回说:“我最喜欢你每次都说得这么斩钉截铁,理直气壮。”程透满含莫名其妙,睨着师父,更加理直气壮道:“因为我值得。”程显听乐了,不由起了兴趣,挑眉道:“展开讲讲。”程透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因为我好看呗。”刚说完,他脸红起来,不自然地咳嗽一声。“这是国英教我的。”程显听乐得不行,想笑又不敢笑。他忍笑辛苦,又不禁暗暗心想国英怕不是灌输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思想给他家这个偶尔单纯过分的小傻子。正思索着怎么往下接,却听程透又道:“我会为你毫不犹豫地去死。”仿佛师父瞬间沉下去的神情也在刹那尽收眼底,程透立刻又继续往下说道:“也会为你毫不犹豫地活着。”程显听果然没再追问前面那句,蹙起眉问道:“什么叫为我毫不犹豫地活着?”程透原本正色至极,盯着师父略显阴沉的脸色细细地看。看着看着,他心中像是忽然翻涌起了万顷惊涛,不住拍打着那抹柔弦。既如鼓擂般惊涛骇浪,也似野火般奔涌无疆。仿佛,焚不完的人间词话,烧不尽的离离草。是响喝行云,也细软如玉石肌理,草木香气。他弯起眼睛,冲程显听笑,“意思是,哪怕在阿鼻地狱里,若是你要我活着,即使躯壳泯灭成空,我也必会以灵魂注视着你。”程透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收紧的指头带出衣襟的褶皱,像是某颗被揪起的心,“若是师父要我活着,一念而起,我的魂灵将永无安宁之日,寻你声而归。”这一刻,青年注视着他,以承诺,以誓言,以灵魂。“离去之人永不离去,无论阿鼻地狱、琉璃世界,我必将毫不犹豫,重返你的身侧。”程显听足足愣住半晌。好沉,像是比封印解开、本属于自己的那部分重回身体时还要沉。这种沉令他无所适从,惶惶不安。有一瞬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才能回应这份欢喜。众生自有欢喜处,想必对他来说,那就是程透了罢。程显听此刻竟恨起自己嘴拙,他去牵住程透的手,又愣愣地放下。带翘的眼梢里,那种不动不破被慌与乱所取代。他抱住青年,把下巴搁在他肩头,嘴里突然道:“你这样容易成为凶神恶煞。”他还没说完,暗自咬咬牙,心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程透却半眯起眼睛噗嗤一声笑了,打趣说:“不怕,正好为你护法。”程显听闭上眼,在他脖颈侧轻轻吻了下。他抿起嘴,把脸埋在青年的衣领处,才闷闷地说:“也好,要做就做最凶的那种,我使出浑身解数才能度你。斗个两败俱伤,然后琉璃世界也好,俗世秽土也罢,我们再重逢吧。”出发前这番插曲了了,程氏师徒俩心里最后那点紧张也消失殆尽。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陆厢与国英果然也等在路口,见他们过来,国英微笑着招手示意,同程透并排走在了后面。四人在路上又商讨了遍分工,陆厢与国英会分别镇守两座放置了白螺的楼阁,程透则守在程显听所在的楼后。国英腰间空空,竟没有佩剑,他瞥见程透目光,主动解释说:“今天不用剑,我把传给我的镇派之宝带上了。”程显听回过头来,程透好奇道:“是什么?”国英两袖一抖,滑出两个细长的物什拿在手上,半抬起来道:“是对虎骨鼓槌。”虎骨折断的声响可诛妖除魔,但做成鼓槌用作武器还是头次听说,程显听与程透都还挺感兴趣,接过来传看半天。国英见此,便继续解释说:“这对虎骨是位勤修善道的虎仙于弥留之际赠予师祖的。师祖便制了这对鼓槌来,代代传承。”程显听神色略变,心道这故事有点耳熟。他眉角跳了跳,出声道:“国英,你是不是裂云门的弟子?”国英和陆厢俱是一怔,四人不由停下脚步。陆厢看国英一眼,国英点头道:“恩,从未对你们说过。我是裂云门的亲传弟子。”“难怪呢。”程显听恩了声,背着手自顾自就迈开步子,“倒是有幸目睹过你师祖当年风采。”他自个儿朝前走着,悠悠念道:“虎骨惊,诸魔散。静空谷,裂行云。”陆厢神情复杂,“你到底多大年纪了?”程显听故意咂嘴,摇着头道:“很难说。”被他这么提起,程透甚是好奇这对虎骨鼓槌用起来是什么样,可惜今天是看不到了。国英像是看透他的心思般,小声道:“来日方长嘛。”说话间四人到了内山,守门的大抵是对怎么一口气跑来四个一起进城起了疑,小声嘟囔商量几句,倒也没藏着掖着。放人进来的同时,也排了两人急匆匆地出去,想必是通知管事的去了。国英望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脸上露出点担心来,陆厢立即把他回头的脑袋转过来,低声说:“仙宫巴不得我们出面呢,不必顾虑。”国英点点头,也低声回道:“是怕他们不许我们在内山出手。”程显听站住脚步,“哎,你倒是说到了点儿上。时候尚早,我们把附近的住客请出来再动手。”在路口,程显听刚开口道:“事情了了,我们——”程透在旁边扯他一把,打断说:“别讲了,总觉着怪不吉利的。”四人都笑起来,陆厢道:“那好,不多说了。”匆匆分开,转身刹那,众人同时敛了笑意。骄阳正盛,背后的青石板上,热浪悄声翻腾。转了半天,楼阁附近人去楼空,倒是在程显听预料之内,想必铜雀台已发现了他们动作,遣散过住客。师徒俩彻底放下心来,如此,做事也不必再畏手畏脚。高阁处,程显听与程透难得没同对方讲话。程显听把砗磲珠链从腕上取了下来,他伸手揉了把青年的脑袋,转身要走。没迈出几步,便忍不住回过头,师徒俩异口同声,齐齐道:“小心点。”两人相隔对望,同时一笑。程显听旋身摆了摆手,绕阁直上。拾级而上的背影泰然自若、从容不迫。右手勾着的那串珠链随之断开不散,悬浮于空。与此同时,白衣衣摆似有碎雪般的细碎光影幻化向上。刹那光景,白服变作一袭华美锦衣。绫罗翻飞,襟飘带舞。银线绣的忍冬纹鲜活却内敛,随衣袂与风楚楚而动。坠在衣角的小小金铃随步轻响,如世外之音,又惊觉诸尊,警悟有情。光影直直蔓延上薄灰长发,幻化出银白高冠,束着的发无风自扬。一呼一吸,仿佛从寒冷细雪间睁开了双静默的金眸。浮尘几许,自天光清风间踏出,容颜未改,止息*常在。程透痴痴望着,忽然轻轻念道:“当年显听入世,数十万众,如值下生。”*第99章 金光阁之顶,楼之下。程透将吐息略滞,缓缓抬手一挥。随着伸臂而出的是紫金符文,腾空而起,连接成线,如龙似蛟围绕起了整座楼阁。与此同时,内山另外两角同样亮起仙光,拔地升起,亮若昼光,不输骄阳。程显听与程透一个在高,一个在低;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三座高阁齐齐被高悬的巨大符文笼罩,程透慢慢呼出压在胸口那一口气,默念道,开始了。此刻,他们有种别样的交付后背感。高阁之上,程显听深吸了口气。身前是流云,再往上看,内山穹顶仙雾袅袅,同阳光渐落。往下,这岛上不知住着多少心有挂碍者,执迷不悟。砗磲珠链飞离掌心,横在身前组合成了卍字符文。程显听结跏趺作,霎时四起,自穹顶倾泻,异象引得内山住客纷纷走出门外,翘首相看。随着丛生,三个白螺缓缓升空,奏出震天螺号——号响惊觉诸人,令所有闻者杂念一空,清静未完,心中再忽生起无限悲悯来。程显听眼内流转着细碎的光晕,以无喜无悲朗声呼道:“闻我此声者,警悟火宅苦。发愿无量心,成就大慈悲。”他看似不过张口,声音却似螺号般震荡在内山所有角落。仿佛响彻三十三重天琉璃阶上,诸觉者睁眼低垂。内山骤然大风涌起,吹得人衣带翻飞。街头巷角探头张望的住客们拉起袖子挡风,才一遮住,整个眼前却忽然昏暗下来。众人一齐放下衣袖抬头,只见不知从何处飘来浓重黑云,顿时遮天蔽日!正在此刻,无数魑魅魍魉、毒虫蛇怪从黑云间倾巢出动,扑向地面!程显听双目微垂未抬,只口中默念,立刻破云而出,照耀在争先恐后涌向众人的妖魔身上,散出滚滚黑烟,化作金屑随风散去。如利刃般势不可挡,破开浓云扩散。一只巨大的白鸟急旋飞过,堪堪躲开。那白鸟收起翅膀落在了一栋楼顶,脚触地即成人形,羽翼回缩化作白纱缘边,蓝田玉在瓦顶上落稳,暗松了口气道:“好险,差一点被燎到。”他回头看了眼,只见路芷正御剑追上,停在他身旁气喘吁吁。蓝田玉张望着不远处最盛、又不住流动着紫色符文的高阁,朗声喊道:“程显听果然跟我们不是一路的!他准备当着满山修士的面儿做什么,砸场子吗?”整个内山俱是庄严如铜钟的念诵之声,振聋发聩,细听却又发现那声音似乎远了,无从寻起。路芷正支棱着耳朵听完蓝田玉喊话,也大声回道:“看这架势,他可不像要手下留情度化魍魉,而是赶尽杀绝啊!”“他们法门不该是慈悲为怀吗!”响喝行云的念诵另蓝田玉也阵阵头疼,他不禁扶额抱怨起来。路芷正见他如此,忙道:“怎么还敌我不分起来了。”“想必是对我们这些混着杂血的都有点效。”蓝田玉揉着太阳穴,心念电转,“坏了,周自云就是躲在下层大抵也能感觉到,刚才那些反扑未必有组织,过会儿可就不一定了!”他再度踏空而起化作白鸟,“教众先不要动!程显听同住客们若是撑不住我们再动。”路芷正雷厉风行,立即转身分别,排兵布阵去了。与乌云皆源源不断,势均力敌。毒虫蛇怪才刚探头便化灰消失,但仍有漏网之鱼落向地面。这些几乎没有神智的精怪们只知饥饱杀戮,见人便张开血口咬杀。众人纷纷不再静观,或拔剑跃起,或祭出法宝。地面上战作一团,混乱无比,其中一个抱头鼠窜的人就显眼异常。他两手捂着脑袋,龇牙咧嘴地躲闪着刀光剑影与血盆大口,时不时还要叫上一声“别误伤我!”此人头上金毛抖动,正是展光钰!他一面向着金阁跑,一面歇斯底里大喊大叫起来,“程显听!我恨死你了!!”犼本身就为凶兽,又不似程显听般具有神位,经咒一出,展光钰脑袋炸开似的剧痛,恨不能立刻冲上高阁掐死程显听。好在他对诸事知根知底,思量须臾想到仙宫里还有个受战神丹虢君庇佑的金阁,当即便想要跑去避难。只可惜内山大乱,魍魉横行,展光钰惟恐自己化出原型后被哪位道长给伤了,只能一路抱着头乱窜。万幸妖魔数量众多却战力微弱,加上吃人的欲望驱使,它们几乎不向无人的地方窜去。展光钰边狂奔边斩妖除魔,一路杀到了小道上,咒力大抵还是长眼,渐渐对他的效果减轻了些。展光钰放慢脚步,探头张望着高阁方向的金霞,余光瞥见路口有个年轻的男人正蹲在地面上。他咦一声,隐了脚步,可惜为时已晚,那青年早就察觉到了动作,匆忙起身,却不带慌乱,更是没有逃走之意,只是抬头望向了展光钰。展光钰打量那人一番,心里觉得熟悉,又想不出来是谁。他甩甩头,正要继续赶路,那人却蓦地开口说:“程显听活不长了。”展光钰猛地站住,回过头来,“你说什么?”“我说,他活不长了。”那人也转过身来,定定说道。“所以呢?”展光钰横眉问说。那人脚在地上看似随意地踢了踢,“他活不长了,可没有人能阻止得了他们。”他眼睛瞥向别处,神情与其说是淡漠,更像是某种看破后的心如死灰。展光钰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张口想要追问,那人却打断他说:“你快走吧。”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向着内山中心、人声鼎沸处走去。展光钰上前两步想跟上,那人踩过的地方,地上忽然顶出一根足有半人高、碗口粗细的黑色长钉。钉上圈圈绕绕,缠满了如粗线似的黑色光芒。数十根光线连在那人手腕上,他拉着长钉上的线头也不回地向外走,警告道:“别再过来,想活命的话,还是装作没看见我,低头往你的金阁去罢。”此话一出,展光钰还未疑完他是如何知晓自己要去金阁的,转眼那人却连影儿都没了。只有黑线诡异地悬在半空中,延伸向远处。展光钰犹豫再三,硬下心向着金阁跑去。高阁金色霞光最盛最明,缠绕着紫色的符文,庄严而强大。阁上,魍魉刚一探头便被所破,偶有三两侥幸逃脱,皆被阁下的青年挥剑一一斩落。程透游刃有余,但仍不敢有半分松懈。岭上仙宫内的众人只听得那诵声如有万千,音似洪钟。仿佛是种礼器鸣奏,而非人声。唯有在程透耳中,他是能够如此清晰地从万千中寻得程显听的声音,随着白螺号角,荡净隐藏在桃源乡下的污浊。他仍是那个芥子庙中只可远观的小殿下。只是这次,赋予彼此的情与欢,乐与喜,一一温在他万般皆空的眼里。供养人前听不见千大数人虔诚的殿下,声闻人间,体悟有情,终于忆念诸多烦恼,谛听种种苦难。菩萨低眉,慈悲六道;金刚怒目,降服四魔。*怒目自有慈悲处。另一处高阁。国英手持虎骨鼓槌,白骨相击,黑色的裂纹瞬间亮起光芒,鼓槌竟击出了毫不亚于念诵声的巨响,震得人抖三抖,头脑发昏!魑魅魍魉纷纷嚎叫着捂起耳朵,却被那击音震碎,化为灰烬。不知从何处扑出的漏网之鱼张口咬向国英肩头,他脚下一旋闪身错过,扬手将鼓槌转过半圈正中其头颅。事情进行得还算顺利。不减反增,精怪反扑之势却渐弱,国英握紧了虎骨槌双手又是一击,只祈祷着别出什么岔子。他下意识地看了眼陆厢的方向,这种程度,应该游刃有余,不必费心。三座高阁与人数众多的位置都是魍魉们主要攻陷的对象,尽管金霞威仪不容反抗,魍魉仍源源不断地涌向这里。鼓槌急击,国英同精怪战得正酣,地面忽然晃动,就连楼都好似左右摇摆了起来!他下意识地看向程显听的位置,以为又有所动,谁知地面再度疯狂晃动了起来。国英神色一变,这动静是从地底传来的,有东西在往上涌!他反应极快地跃上楼阁二层,脚刚站稳,地面青砖响动,顿时被顶起一片连绵不绝的小土丘。下一刻,线似的纯黑光芒破土而出!无数干枯的手抓着黑线,被从土里提了出来。身披铠甲的走尸从地底接二连三爬出,摇摇晃晃地站直身子,自黑暗爬回人间。见此情景,饶是国英也头皮一炸,动作迟缓三分。走尸们似乎并不畏惧念诵与,这让他又浑身绷紧,打起十分精神。走尸察觉到活人,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迈入,却立刻灰飞烟灭,国英松了口气,正要跃下高阁,化作黑灰的那团走尸竟然重新聚拢,再组成了人形!国英倒吸了口冷气,余光再度瞥向了陆厢的方向。此时此刻,内山腹背受敌。围绕着高阁,三层黑线拔地而起,密密麻麻的走尸涌了出来。程透一手握剑,一手迅速摸出了写好的符篆。这些身披铠甲的走尸明显不是平日里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在外山游荡的那些,本以为作为同许凝凝对峙的重要人马,周自云轻易不会出动走尸,现在看来,他似乎另有企图。扬手飞起三张符篆,程透单手捏诀,火焰瞬间冒起,转眼便将围绕着高阁的走尸吞了进去。异变忽生!走尸挣扎扭动的同时,纷纷叫喊哀嚎了起来!那哀嚎与人并无二致,惨叫此起彼伏,充斥内山。绝望的哀嚎叫人耳不忍闻,昔日山火大作时的惨象浮现眼前,令程透动作都迟疑了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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