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禁卫这才回过神称是,飞快闪身而去。谢恽看着小鱼,仿佛正要说什么,然而却忽然目光一闪,脸上笑意霎时消失,飞快往后退了两步,朝她道:“今日多谢,有缘再见。”语罢竟直接转身而去。*小鱼正有些疑惑,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从她背后轻飘飘传来:“你在这儿做什么?”不必回头,都听得出是谁。小鱼几乎是一下子就把脑袋给缩紧了。他怎么能阴魂不散到这个地步?刚才种种,总不会被他听去……她沉默半晌,只能干声道:“……肚子不舒服,出来走走。”然而,林昇只是哦了一声,竟没责备她半句。小鱼正暗自庆幸,却听他有些似笑非笑地道:“说起来,刚刚哪种法子,你是怎么想到的?”她心里一突,转过身,见林昇眼里兴味盎然,仿佛觉得十分有趣似的,更捉摸不透他是喜是怒了。他果然是都听到了。然而此时此刻,她仍然免不了嘴硬:“恐怕是跟二哥在一处久了的缘故。”本以为林昇听了这话要不悦,没想到他一怔后,竟微微有几分笑意,且看神态模样,不似是冷笑或嘲笑,倒像是真心实意地……小鱼抿紧了嘴,不出声了。林昇敛了笑,又变作那副淡淡的模样,只望着她道:“过来——”小鱼下意识看向旁边,却已不见之前那个小宫娥了。她咬唇看他半晌,感到头顶有股无形的威压似的,终于还是慢腾腾地踱步走了过去。这会儿可是在行宫之中,晾他也不敢如何。她这么想着,缓缓走上前,却不料在离他半丈开外,给他伸手一拉,整个拢进怀中。接着天旋地转,等小鱼回过神时,人已经给他抱着按在了厅门后头,且有一只手牢牢捂住了她的嘴。“奇了怪了,方才分明看到林大人是往这儿来的,怎么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人影了?”“再找找,可能是去另一头了。”“这可如何是好,殿下昏迷之中还喊着林大人的名字呢,要是找不到人,回头太后娘娘和公主殿下不知会如何责罚呢……”“唉,那还不赶紧去找?”听声音似乎是两个小宫娥。小鱼给他按在怀中,不能动作,猛然间瞧见门背后还躺着一人,正是先前跟着自己的那个小宫娥,看样子分明是给人打晕了。出自谁的手笔,昭然若揭。小鱼心中又气恼起来,伸手就拧上他的胳膊。林昇眉头一皱,低眸扫了一眼怀中,身形却纹丝不动。那两个宫娥走远以后,他也并未松手。小鱼不禁拧得愈发用力,然而下一刻就给他猛然捉住了手,按在了他胸前。她抬起头与那双黑沉的眼睛相对:“……你松开我!”林昇却道:“不松。”从前她被他强迫,他从来都只说些弯弯绕绕、叫人云里雾里的话,这会儿突然这么直接,倒让小鱼呆了一呆。小鱼:“我、我离开这么久,娘亲会着急的。”“我已经让人和娘知会,她知道你在我这儿,”林昇悠悠然道,“况且这会儿——她也没功夫担心你。”小鱼一愣,又想起刚刚那两个宫娥所说,不禁看向他道:“发生什么事了?”林昇道:“公主殿下晕倒了,恐怕是中毒或是发病。”华阳公主晕倒了?小鱼蓦然瞪大了眼睛。这么大的事儿,从他嘴里说出来,竟如此轻飘,好像完全不重要一般。“那你怎么……”她忽然没了声响,只因……这一瞬之间,他又将她搂得更紧。熟悉的松香和药味,彻彻底底浸透了她,然而此时此刻,却有些不同以往……不是那种无处可逃的窒息之感,竟反倒让她感到一丝奇异的温暖。她突然有些想哭,然而小鱼如今,却又很痛恨自己如此软弱爱哭,尤其在他面前,她总是这么容易掉眼泪,像个笨蛋。此时,一感到眼眶里有热意,她便咬住下唇死死地忍住,绝不让眼泪出来。林昇自然能感觉到她在轻轻发颤。他低下头正要去看她的脸,她立马有所察觉,极快地俯首,径直将脑袋埋进他心口。林昇微微一僵,一时之间也没了动作。第69章 湖中华阳公主的这次生辰宴并不太平, 先是西胡舞姬姬娜无故失踪,再是公主殿下忽然晕倒, 宴会内的宾客这会儿别说喝酒谈笑,就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有宫娥们来来往往,门外偶尔还有禁卫军经过的声音, 愈发叫人心内惶惶然。那位西胡来的舞姬后来总算是找回来了,据说是在紫阳行宫后花园里迷了路,才延误了献舞一事。此事倒不算要紧, 叫人不安的是至今还在昏迷之中的华阳公主。公主殿下当场晕厥,佩环扫地,皇上和太后都大惊失色,底下众宾客更是惊惧骇然。如今还不知道华阳公主晕倒究竟是出于什么缘故, 若是一时不适倒也罢了, 最怕牵扯出什么行刺下毒的事,若真是如此,那恐怕今夜里在这紫阳宫中的众人, 一时半会儿都是回不去的了。此时此刻的紫阳宫, 说是一片大乱也毫不为过了。小鱼却觉得那些事仿佛和自己毫无干系似的, 在这么特殊的时候, 她却给人怀抱着,一路牵引至行宫东南侧的偏僻处。其实要说起来,林昇比她更需要避人耳目。华阳公主无故晕倒以后,在床榻上还连连喊着林大人的名字,可见思恋之深。太后焦急万分, 派人去请林大人,谁知这位林大人自宴会中途离席以后就一无所踪了。西胡舞姬已经寻回,如今这阖宫上下之宫娥,都是在寻林昇林大人而已。小鱼发觉自己还真是不能小看他,这一路出来,给他绕来绕去的,竟然连一个宫人都没遇到。紫阳行宫平素不对外臣开放,照理说,林昇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对此地熟悉。没想到,他带着自己行走其中,就像在自家后花园里头似的,轻车熟路得很。昕杨湖不小,与行宫相贴有长长的一岸。也不知林昇带她来的是哪个地方,行宫离这儿已经很远,抬头只能遥遥望见些许泛红的光亮,淡得如同没有。此处都是些杂草灌木,连巡守之人都没有,若非对行宫熟悉,绝找不到这样的地方。“你怎么知道这样的地方?”林昇淡淡道:“世上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小鱼给他一噎,顿了顿才道:“你……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他见她目光闪闪烁烁,且不住地打量自己,眸光一凝道:“你觉得呢?”小鱼不吭声。林昇甩了甩袖子,仰头看天,微微笑道:“有句话说——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此情此景,杀人埋尸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小鱼一个哆嗦,就要把给他握着的手缩回来,却给他抓得更紧。林昇略一用力,就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小鱼吓得连忙抱住他脖子,惊恐万分地看着他穿过灌木丛往湖边走过去。难道他真是要把她沉湖?她用力地抓紧他,整个脑袋都贴在了他胸口,期期艾艾地叫唤:“二、二哥!”林昇嘴角一弯,脚步却未曾停下,仍然往前走着。小鱼这会儿是真的害怕了。毕竟在她看来,此人是什么都做得出的。不过她却没有想到,穿过那重重草木枝叶以后,眼前湖岸边,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竟有一叶小小的舟子。小鱼双眸微睁,知道给他轻轻放落在那小舟上时,才知道自己方才是给他唬了。她气得伸脚踹了踹那船桨:“你、你又骗我!”林昇挑眉:“我没料到你回回都能入套。”小鱼一恼,便要起身,谁知道她一起来,这小舟就跟着左右摇晃起来,吓得她往前一倒就跌进了他的怀里。林昇单手将人搂住,漫不经心道:“你最好不要乱动,要是落了水,我是不会救你的。”小鱼从他怀间挣脱,瞪了他一眼又坐回先前的地方,随后别开脸,只看着一边湖面,绝不再朝他看一眼。林昇握过船桨,轻轻一荡,水声叮咚,小舟便顺势漂动,渐渐远离了岸边。越到湖的中央,夜风越寒。而且他们二人根本没有带灯,眼前越来越暗,四周毫无声息,唯有舟过水泛的轻微动静,反倒更让人感到害怕。小鱼觉得此情此景,倒有些像之前她给那个火刑犯掳走时的场景……她微微蜷缩起身子,终于转过头望向对面之人:“我们要去哪儿?”湖光极淡,她的脸看不分明,唯有一圈银色的柔光笼罩,或有夜风习习,将她身上的甜香味一道送入他鼻息之间。他不出声,她越发紧张了,不禁道:“林昇!”“喊的不错,再喊几声。”他终于开口了,听声音,隐约还有几分笑意似的,仿佛愉悦得很。小鱼抿唇:“才不。”虽然如此,却因为听到他的声音,心下安定不少,不像之前那么害怕了。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暂且放下了手里的船桨,小舟也就停在了水面上不再动了。小鱼等了半晌,见他不动,也不说话,心口一点点缩紧起来。此时他却道:“我若在这儿把你扔进水里,想必是不会有人发觉。”虽然之前已经给他骗过,可是眼前这一片漆黑的,而且还是在湖中央,小鱼还是免不了害怕。她咬牙道:“你要是扔我进去,我就抓着你不放,大不了就鱼死网破。”林昇一顿,忽然一本正经道:“这双关倒是妙。”小鱼无意中用了“鱼死网破”这个词,却刚好有她的名字。“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与我鱼死网破。”他道。小鱼往前倾身,抓住他一片衣袖,故意拔高了声音,威胁他道:“你……扔我下去试试,信不信我……”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后颈忽然给人一按,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往前,整个趴在了他胸前。林昇抬手环住她的后腰,将她搂住,又在她要出声骂他之前缓缓道:“如此看来,鱼死网破倒也不错……”小鱼微微一窒,好一会儿才闷声道:“你做什么……”林昇俯首在她耳边道:“我衣襟里有颗夜明珠,劳烦妹妹帮我取出来。”小鱼一怔,立马道:“你有手有脚,怎么不自己取!”他道:“我怕一个不当心被人‘鱼死网破’,故而不敢随随便便就撒手。”小鱼噎住:“我才不拿。”“不拿无妨,怕黑的也不是我。”他轻描淡写道。她咬住唇,拧巴了片刻,终于还是伸手往他衣襟里头探了过去。官服材质轻滑,她一路摸过去,十分顺畅,只是指尖不可避免地掠过微微的起伏,呼吸仍免不了有些乱了。平素看他时倒不觉得如何,如此触碰,却真真切切能感受到……此人绝非是单纯的清瘦,他身上肌理纹路分明,且相当的结实,与她的……完全不同。小鱼的脸有些发烫,忽然庆幸这会儿眼前伸手不见五指,不会给他看到什么。他的呼吸声就在她耳边,随着她的动作,不自觉地有些发沉。然而林昇毕竟是擅于隐忍自制,且小鱼又在某些事上天生迟钝,并未察觉到他的这一丝变化。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25 20:56:16~2020-02-26 14:0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彼雪非白 2瓶;千秋墨雪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70章 相问那颗夜明珠不大, 只她手掌三分之一大小。小鱼摸到它时,很是惊喜, 脸上不自觉笑起来。当她托着夜明珠把手伸出来,银白色的光芒倏然散开,蓦地照亮对面那人的脸。与她既惊又喜的模样不同, 此刻林昇的面色沉静,唯有眼底、嘴角有极其细微的笑意。小鱼正要问他是从哪儿弄来的这夜明珠,一抬眸却见他那样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 当即一怔,不悦道:“你看什么?”林昇:“自然是看你。”小鱼:“看我做什么?”“这么大一片湖,除你之外也没有旁人,不看你, 还能看谁?”他淡淡答道。小鱼瞪他:“我若不许你看呢。”林昇伸手握住她那只托着的手腕, 略微倾身,声音低沉道:“那可由不得你不许。”她正恼怒,却听他接着又低叹道:“也由不得我不许。”“什么?”林昇凝望着她水润乌凝的双眸, 脸上突然连一丝笑都没有了。小鱼很少见他如此神情, 而且他目光之中, 仿佛有些别的东西, 竟让她有些……刺疼一般。她突然觉得这样能看清彼此,反而有些……不便了。然而就在此时,竟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他抬手,让官服的袍子自然垂落, 罩住了她手掌心中的夜明珠。四下登时一暗。就在这一瞬之间,小鱼感到他靠近过来,低头……吻落下来。今晚他的双唇微微有些凉,动作却格外轻柔,甚至于像是增添了几许缱绻之意,令她一时间竟忘了挣扎和后退。此刻,周围连点滴的水声也没有了。静谧之中,仿佛风也消失无踪。只有他的呼吸,纠缠着她的呼吸。心跳声从未所有的清晰。他的手掌拂过她的发丝,指尖穿过几缕,像是拨开了轻云。过半晌,他从她唇上离开,伸出手,指尖按在她唇上,仿佛是让她不要出声。小鱼尚在恍惚之中,不知道他是要做什么。此时,远处行宫方向突然闪现出黑红色的火光,隐约又响起呼喊之声。小鱼浑身一僵,想要伸手推开他,却又给他握住了手,被他整个压在了船板上。“你……呜呜……”林昇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又飞快封住了她双唇。紫阳行宫的大火越烧越烈,须臾之间便火光漫天。赤红色映照在湖水上,如同血水弥漫,阴森可怖,却又透出妖异冷艳。小鱼咬在他嘴唇上,尝到一丝丝的血腥味,且手脚乱动挣扎不休,却丝毫不能撼动他。他将她按在船上,近乎忘情地吻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远处的动静。小鱼看到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眼睛。那种温文尔雅的模样消失殆尽,只剩下冷漠和欲望,还有……她看不明白的……她慢慢地不动了,只任由他施为。他却在这时候停了下来,手臂微微撑起上身,低头望着她,不言不语。如墨的长发散落在她衣襟,像妖怪的藤蔓。小鱼看着他带血的嘴角,和深冷的眼睛,感到一丝莫名的酸楚。不为自己,竟是……为他。这个人和小白真的很像,尤其是目光。当年那头白虎眼神极其特别,它看着你时,你会相信它有灵魂。那种漠视一切的孤冷和清高,让人感到它极难接近,然而,它却总在她受难遭凌时,固执地陪伴着她,半步不离。她怎么会觉得他和小白像呢。小鱼伸出手,贴上他的右脸,怔怔道:“你到底……是谁?”他侧过头,似乎是故意让双唇在她掌心轻轻一蹭。她颤了颤。“我不是林昇,你也不是林小鱼。”小鱼脸色一白。他摸了摸她的额头,轻轻一笑,虽然刹那之间是那样的清俊绝伦、风采卓然,可双眼里……却空茫无一物。就像是个死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捏住她的下巴,令她抬头,不准她撇开眼睛。“你想要我对你说实话,自己却又不能对我说实话,这算什么道理?”这话说的轻飘飘的,像是在跟她开玩笑。他的神色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小鱼看向他:“我说,你便说么?”林昇摇头:“我说不说倒未必,而你,却肯定不会说实话。”他将她搂紧了,低下头,下巴搁在她发顶,轻轻闻了闻,缓缓地一笑:“你不能说,我替你说,真正的林小鱼早已经死了,就病死在你那杭州的养父养母家。”她猛地一抖。他按住她肩头:“不用怕,这儿只有你我,和湖底下的一堆死人罢了。”其实这话更为吓人,然而小鱼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真被他安慰到一般,抖得不那么厉害了。“她早就死了,而你那对养父母后来得知瑞平侯府在找人的事,生怕有一日被问罪,就千方百计地找了个与林四小姐有相同胎记且年纪相仿的女孩顶替,”他停了一停,“抚养多年,疼宠有加,就是为了……”“你住口。”她猛然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林昇握住她的手,声音淡淡的:“那个女孩,对此并不知情,是不是?”小鱼彻彻底底地安静下来。哭也没有,闹也没有,不仔细听,连她的呼吸声都难听闻一二。“你自入府以来,便一副活泼明媚之相,也不过是为了让侯府的人以为你自小在杭州从未吃苦,当初就算知道我的身份有古怪,也不敢吱声,说到底是怕招惹是非,牵连你那远在杭州的养父养母。”林昇:“人家待你从头到尾恐怕都不过是一场利用,你倒是胸怀宽广,还能以德报怨。”小鱼仍然一声不吭。他一叹:“不过,我却要谢谢他们。”此言一出,他怀中那颗脑袋才动了一动。“若非如此,你这条假鱼,也不会被送到我的跟前由我如此欺负,更不会……”小鱼不禁仰起头望向他。他的眼波深处,有湖光中的暗红,涌动着暗流,似乎随时都能将她吞没。“……什么?”他却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小鱼倒不在意他的下半句话,她更在意其他的。“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不干脆拆穿我?”“我说了,我不是林昇,林家四小姐如何,与我无关。”他说话声音虽然温柔,却透出几分异常的冷漠。“既然无关,如今又为何要说出来?今天又为什么要放火?”林昇:“你怎么知道是我放的?”她抿唇:“我还没那么傻。”他笑起来:“的确。”小鱼皱眉。林昇抚了抚她眉心:“方才我就说了,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说到最后一句,那双眼睛深处弥漫出透骨的寒气,将她冻得浑身一抖。他见如此,目光一缓,又往下而去,轻轻抱住她。那只手掌覆盖在她的掌心上,然后只剩下指尖。小鱼感觉到,他正用手指在她掌心比划着什么。“记住,这才是我的名字。”第71章 蝼蚁小鱼听说过这个名字好几回。蒲彦霖, 世出无二的才子神童。有人说他相貌出众,才华高卓, 是万中无一的名士。也有人说他性情桀骜,狂狼不拘,是个自以为是、不好接近的人。佐忠勉门下第一派有三者, 要属此人名声最坏。虽然之前佐忠勉被人揭发抄袭蒲彦霖的文章,但蒲彦霖的名声仍然不好。可是,此人分明是被烧死的。她还记得, 当时那个火邢犯说过,蒲彦霖是为了救他,把自己的那一条命搭了进去。一个分明已经死了的人,怎么会变成瑞平侯府的二公子?当年林二公子是去敦煌, 如今回来的却是蒲彦霖?若是真的, 这蒲彦霖又是怎么跑到敦煌去的?他垂眸望着她惊愕茫然的脸,勾唇一笑:“怎么——是不信,还是怕了?”小鱼摇头:“我不信。”他脸上波澜不兴, 只握着她的手往自己衣襟里探。小鱼一惊:“你做什么……”然而她终究是抵不过他的力气, 只有被他牵着鼻子走。她的手有些凉, 却没料到他的身体比她的手还要冷。在触及他皮肤的一刹那, 小鱼就像给定住了一样。他的手掌,按在她的手背上,牵引着她的指尖从他胸口缓缓滑过,摸向肩头和手臂。与此同时,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目光深邃冷厉,似乎要将她洞穿一般。他的手按着她的,停在了左胸下方。小鱼不自觉抬眸望向他,他竟冲她微微一笑:“这儿少了两根骨头,你知道是怎么弄的?”她的手当即一抖,下意识想要缩回,却给他按得更紧。“这世上有一种错骨之术,乃是最为高明的乔装易容术,虽然能把人从头到脚都换成另一个人,却永远无法变回原来的模样,”他缓缓道,“当时我年纪不大,还未长高,个头自然不及林昇,为了能做到和他一般高,便打断了两根骨头,融解再造,接在腿上。”如此可怕的事,却给他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小鱼悚然,浑身都冷了一冷:“怎么可能……”林昇叹了口气:“别的倒无妨,只是——”小鱼目光一紧,却听他慢悠悠地道:“我生得要比他好看许多,用这错骨之术,真是可惜了我原来的相貌。”她一滞,真不知该对他这话作何反应。“可是,蒲……”她一顿,有些不自在道,“不是,死了吗?”他没有说话,轻轻抬头,望向了远处的火光。小鱼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此刻,行宫的大火似乎已经比方才小了一些。她想到他刚刚那句“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不禁心底微寒。“你怕我么?”他突然道。小鱼抿唇:“我讨厌你。”他一顿,反而竟笑出来:“噢。”“你又笑什么?”她语气不悦。“笑就笑了,谁说非得是要笑什么,”他淡淡说完,又低下头看她,“如今,你倒是信我的话了?”“我信不信,又有什么,反正……”她垂下眼睛,便不往下说了。林昇:“反正什么?”小鱼心道:反正,你从始至终都不过是戏弄我罢了。这句话,到底是没有说出口。听着怎么都跟怨妇一般,仿佛别有意味似的。“没什么,”她别过头,低声道,“所以,你回来冒充我二哥,就是为了……报仇?佐家的事是你……”这么一想,那之前佐忠勉所做的那些事被揭发恐怕就都是他的手笔。林昇微微皱眉,没有言语。小鱼忍不住道:“你不是……已经大仇得报了么,为什么今天还要在这儿放火?”他冷冷一哼,目光近乎漠然:“什么大仇得报?佐忠勉不过是蝼蚁之辈,何足挂齿。”小鱼看他神态如此,的确更像是传闻中那个蒲彦霖,而绝不是什么温文尔雅的林二公子。她低喃道:“他是蝼蚁,我更加是连蝼蚁都算不上的,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林昇望定她的眼睛:“你说是为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她目光清凌,眼角带润,声音里不自觉带了几分凉意,“在你们这样翻手为云的大人物眼里,我这样的……自然是蠢笨至极,当初给你耍得那样团团转,如今又怎么会知道你到底想的什么?”林昇凝视着她泛白的脸庞,久久没有出声。他最开始的确是,存了戏弄的心思,更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过。甚至于,当初心里已经有几分不同时,仍然能硬着心肠把她抛出去作诱敌的饵。因为他本就是个冷心冷肺之人。“你现在和我说,你是蒲彦霖,是不是接下来就要杀人灭口?”“杀什么人?灭什么口?”他反问她。小鱼:“这么大的秘密你都敢和我说,难道不就是……”他负手,仰起头又是一笑:“那你倒不必操心,再大的秘密也要说出去有人相信,还得看——是谁说的。”小鱼没想到这个时候,他还要这样说她,她搭在他胸口的手突然一个使劲,狠狠地就拧了他一把。林昇咝了一声,飞快按住了她。“你松开我!”林昇冷笑:“松开你,好让你残害我?”“非但是残害……你这样坏心的骗子,迟早有一天……会、会满脸生疮!”她咬牙切齿的。谁知他闻言竟笑,而且伸手越发紧地将她揽入怀中。“大骗子,你做什么,我让你松开……你听到没?”他似叹非叹的,又仿佛是在笑:“看来,小鱼还是舍不得二哥死。”小鱼一怔,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你……不要脸!”“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不要脸?”他的声音轻飘飘的,有几分心不在焉似的。她本能地听出几分危险来,情不自禁地在他怀中一缩。林昇淡淡一笑,伸手轻抚她发端,突然又温声道:“有件事小鱼恐怕还不知道,前天,谢家的六公子带着大礼到侯府提亲,说是要娶你。”小鱼一愣。若真有这样的事,怎么从来没有人跟她提过?他道:“你自然不会知道,他还没踏进侯府的大门,马车就出了意外,不小心摔断了腿。”“……什么?”林昇慢悠悠地道:“想必十天半个月内是下不了床的,更别说去翻人家的窗子了。”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2-27 00:08:36~2020-02-27 18:09: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乐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72章 异象小鱼自然不可能相信他嘴里这一套意外之说。“谢公子的马车肯定是你动的手脚, 你真是……”话未说完,又给他按紧了几分, 他低低一笑:“谢公子?叫得倒亲热。”小鱼:“干你何事,我爱怎么叫就怎么叫……等等,你怎么会知道……”她此时才反应过来, 他之前那句提及谢其枕翻窗一事,可他又是如何知道的?“我说了这世间没有我不知道的事,你最好小心一些, 再让我知道你暗地里和这样的人来往——就不是翻个马车这么简单了。”他一字一句缓缓地说道。小鱼抬手抵住他胸膛,愤愤道:“你又不是我二哥,管我这么多做什么!”此时,林昇忽然伸指按在她唇上, 脸上的笑意也淡了许多。他目光微侧, 仿佛正仔细听着附近的动静,像是察觉了什么。小鱼见如此,也乖静下来, 在他怀中一动都不敢动。远处行宫的火光已经彻底淡退, 唯有隐隐的灯烛闪烁。一簇蓝紫色的光芒, 如流星般飞至高空, 纷纷散落成烟雾,笼罩住整个行宫。一时间,又有惊叫吵嚷之声响起。小鱼看着那片蓝色的柔雾,目光呆怔:“那、那是什么?”林昇眯起眼,慢慢地一笑:“是事成的信号。”“什么信号?你到底又做了什么……”他回眸看向她:“没什么, 不过是变了个戏法。”*行宫内殿。“你说什么!”永德帝听了太医禀报,一下子变了脸色。那太医吓得浑身发抖:“回皇上的话,微臣所言,句句属实,不敢诓瞒半句。”太后由宫人搀扶着走出,见皇帝这般脸色,不禁皱起了眉头:“皇上这是怎么了,莫非华阳的病……”永德帝一见太后出来,脸色稍缓,上前道:“母后无须担心,朕是为了别的事担心,这太医说了,长姐的身体并无大碍,不过是那西域热酒喝多了,体热不解,吃两剂清热的药便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