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下的手,但十有八|九是裴琅。偏偏,他还不能明着惩罚他。……次日,京都戒严更甚,往日繁华热闹的街道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原本安王府只是大门角门处被守住,现在连围墙下都站了将士,可以说是围了个水泄不通。薛筱筱始终悬着一颗心。不过在她决定不再逃离而是留下来陪裴无咎的时候,已经做好了面对死局的心理准备。就算现在局势再紧张,她也没有生出逃离的念头。直到第三日的傍晚,裴无咎才回到安王府。他离开王府时,匆忙地将身上的朱红色单罗纱锦袍换成了玄衣金纹窄袖袍,此时那衣袍未变,衣角上多了数道褶皱。他肌肤本就是冷白色,现在更多了几分苍白,眉宇间透着疲倦,优美的下颌上冒出了青青的胡茬。薛筱筱听到他的轮椅上就冲到了院子里,一看他的模样就心疼上了。她没问裴无咎宫中形势如何,连声吩咐着备水传膳。推着裴无咎的轮椅进了正屋,薛筱筱蹲在他的轮椅前,握住了他的手。果然很冰,比平时的体温要低。“殿下?”薛筱筱抬起头看他,圆溜溜的杏眸中满是担忧。“乖,没事了。”裴无咎一看她瘦了一圈的小脸就知道她这三天没能安心,伸出双臂抱了她一下,又飞快地放开,“我三天没更衣了,先沐浴,筱筱等我一会儿。”热水已经备好,薛筱筱推着他进了净房,“我陪殿下。”她等了他三天,一颗心也悬了三天,此时好不容易见到人,真是一刻都不想再分开。裴无咎愣了一下,黑眸中闪过一丝暖意,点头,“好。”第080章薛筱筱推着裴无咎的轮椅进了净房。最近裴无咎常常让她帮着纾解, 还想出了好几种法子,薛筱筱对他的身体已经并不陌生。但她还从来没有陪着他沐浴过。话本子里有钱有势的男主人沐浴的时候都是丫鬟服侍的, 不过裴无咎身边并无任何丫鬟,薛筱筱的两个丫鬟只服侍她,裴无咎没有召唤是不会上前的。薛筱筱解开裴无咎的衣带, 他很少穿这种玄色的衣衫,消息传来的时候他身上还是惯常穿的那件朱红色单罗纱夏袍,进宫时才匆忙地换了玄色。薛筱筱本来没理解他为什么要特意换一件不太常穿的衣服, 这三天她没事就胡思乱想,倒是大概猜出了原因。太子生死未卜,万一有个不测,裴无咎穿了一身朱红可就犯忌讳了。去了宫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所以才穿了玄色吧。外袍并不是纯黑, 上面有暗色的纹路,衣襟袍角袖口都用金线细细地绣了云纹。此时这华贵的衣袍已经起了褶皱,想到他三天未曾更衣, 看那眼下淡淡的青黑, 估计也没能合眼。薛筱筱轻车熟路地解开外袍, 又去了中衣, 连亵裤都给他脱了。裴无咎:“……???”他抬眸盯着小王妃看了看,她乌黑圆润的杏眼里全是心疼,没有一丁点旖旎遐思。薛筱筱盘算着他三天没有休息,恐怕连东西都没吃,只想着赶紧服侍他沐浴完好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然后再好好地睡上一觉,根本没注意自己已经把人家给脱了个光溜溜。她小心地扶着裴无咎,“殿下,你站起来一下。”她那点子力气绝对不可能直接把裴无咎抱起来,要迈进浴桶去还得他自己来。裴无咎长眉一挑,修长的手指握着她的胳膊,站起身,长腿一迈,进了大浴桶。下一刻,薛筱筱还没反应过来,胳膊上被他一拉,身子一歪,裴无咎顺势双手抄在她的肋下,直接将她抱进了浴桶。这浴桶平时一个人沐浴的时候空荡荡显得特别大,现在坐了两个人却有些局促了。“殿下!”薛筱筱嗔怪地看着他,“你把我扯进来做什么,你赶紧沐浴完好好休息一下,这三天你也太辛苦了。”裴无咎黑眸幽深,“雪宝宝陪我。”薛筱筱的手指还搭在他的身上,即便是在热水中,他的身体还是一片冰凉。想到这三天他应该是身心俱疲,薛筱筱心疼得只想顺着他,不管他提什么要求。她也不害羞,将自己外面的半臂和襦裙去了,就像两人第一次泡汤池时那样,只穿了中衣,手里拿着棉巾子,坐在他身边,轻轻地给他擦拭身体。细薄的中衣浸了水,变得透明,柔软地贴在她的身上。纤细的胳膊,柔韧的腰身显露无疑,小衣上绣着的缠枝牡丹娇艳动人。裴无咎的身体渐渐热了起来,薛筱筱注意到了,惊喜道:“殿下,这热水难道对你有用?”裴无咎嗤笑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捏了捏那小衣鼓起的地方,“热水怎么可能对我有用,我不是说过吗,只有雪宝宝才能让我热血沸腾。”自己的要害落在他的手里,薛筱筱小脸涨红,她咬了咬牙,并没有推开他作乱的手。只要能让他的身体暖起来,别说现在隔着中衣和小衣,就算让她衣衫褪尽她也愿意,反正他也不是没看过。薛筱筱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忽略掉他的手,拿着棉巾子强作镇定地给他擦拭。只是她考虑着裴无咎毕竟煎熬了三天,要是忍不住又要“尽兴”,恐怕对他身体不好,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她低声问道:“殿下,太子的身体究竟如何了?”既然宫中没有报丧,裴无咎回来也没让王府撤去所有红色的东西,那显然太子没死。裴无咎本来也没想做什么,只是小王妃在怀,又是第一次与他一起沐浴,难免有些心动。此时听她问起太子,心头的热火顿时只剩下小火苗。他压低了声音,凑到她的耳边,“太子没死,只是身体……废了。”“废了?”薛筱筱还想着太子既然大难不死,那必然是男主光环起了作用,将来定能继续顺风顺水,没想到竟然废了,她想起长安说的太子伤势过重,“是……缺胳膊少腿了吗?”裴无咎摇头,“胳膊和腿都好好的,只是中了毒,毒入肺腑,虽然人已经救活,但今后只能静养,大部分时间都得卧床休息,不能有任何操劳。”“这……”薛筱筱红润的嘴唇张开,半天没有合拢。这还真是废了,就算她不知道皇帝每天都做什么,但绝对不可能整日里卧床休息。这样的话,太子又怎么能继承大统呢?再说,把皇位传给这样一个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人,必然使得大雍朝政不稳。再说,薛筱筱还想到一个问题,“那太子……还能有孩子吗?”如果不能生下皇孙,这皇位就算传给了太子,将来最终还得花落别家,到时候又是一番争斗。更何况太子被裴琅所害,定然不会选裴琅的孩子来继承,偏偏裴琅又是跟太子关系最近的。“孩子……”裴无咎摇头,“非常难,就算有了,恐怕也体质不佳。”太子身体里的毒虽然清了,但极有可能会影响到下一代。就像他一样,身体里的寒毒不消,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让小王妃受孕,那孩子必然很难保住,就算勉强生下来,也是身体不好的。薛筱筱一边想着这复杂的情况,一边帮他擦拭着身子。裴无咎靠在大浴桶的边缘,双臂放松地搭在浴桶两边。他的小王妃似乎非常喜欢的他的腹肌,分明别处还没擦呢,却来来回回把腹肌擦了好几遍,几乎把他压下去的火气全给擦上来了。薛筱筱完全没注意到男人的神情和身体都起了变化,还在想着太子的事。她不知道建昭帝会如何打算,但如果她是皇帝的话,就算知道太子是裴琅害的,也不能把裴琅怎么样,毕竟一共就两个皇子,现在废了一个,总不能把另一个也废了。非但不能追究裴琅的责任,还得咬牙咽下这口气,不能把裴琅做的坏事公之于众。甚至于,还得废储另立,立裴琅为新的储君。“那裴琅要当新的太子了?”薛筱筱问。“不会这么快。”裴无咎摇头,“太子如今这个样子,就是吊着一口气,这个时候废储改立裴琅,太子非得气死不可。皇上一个是舍不得,另一个是……他不能放任裴琅做大,威胁到他自己的地位。”如果他没有猜错,建昭帝会利用他来削弱裴琅的势力,让他和裴琅相互牵制。帝王的制衡之术,什么时候都不会放弃的。东宫。太子三天才醒,建昭帝守了他三天,连朝政都没管,虽然中间也睡了一小会儿,但毕竟又是伤心难过又是愤恨憋闷,心神损耗巨大,见太子悠悠转醒,他的身体也撑不住了,勉强握着太子的手,安慰了一番。之前他已经警告过众人不许将太子身体的实际情况告诉他,此时看着太子憔悴青黑的面颊,建昭帝也只能压下心中悲痛,“太子且安心养着,一切都有朕呢。”太子昏迷三日,醒来头脑也尚未清醒,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儿臣不孝,让父皇担忧了。那袭击儿臣的人——”建昭帝截断了他的话,“这些你就别管了,养好身体才是最要紧的。”太子压下心中的疑问,“父皇看起来很是疲惫,儿臣既然醒了,父皇且去休息吧。”建昭帝本来也撑不住了,站起身准备离开。“父皇——”太子虚弱地唤了一声,等建昭帝扭头看来,迟疑地低声呐呐:“儿臣想、想母后了。”他剑眉星目,本是英俊威武的长相,此时却憔悴不堪。再想到他的身体就这样毁了,年轻健康的身体成了必须卧床静养的病秧子,建昭帝心痛得几乎要吐血。如此可怜的儿子想要见母亲,建昭帝不忍拒绝,点点头,“你就不要起身了,等会儿我让皇后来东宫看你。”太子眼睛一亮,“多谢父皇。”建昭帝心中又酸又涩,离开寝宫,冷冷地看了看一直陪着的裴无咎和裴琅,“你们也回吧,太子要静养,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能随意来东宫探望。”没有他盯着,他可不放心让裴无咎和裴琅出现在裴琰的面前。大雍朝最有权势的四个男人都在东宫,太子躺在床上,皇帝和两大亲王一起离开。没多会儿,皇后匆忙而来,她显然早就得到了消息,只是因为禁足而出不了冷翠宫,此时脸色苍白双眼红肿,看样子已经哭了很久。“我的皇儿!”皇后扑到太子床前,小心地没有碰到他,哭声哽咽:“我可怜的皇儿啊。”她没有穿那件象征着皇后尊贵身份的凤袍,那九尾凤钗也丢失已久,此时身上只有件家常的马面裙,发髻上插着两只莹莹玉簪,不像是一国之母,倒像是个普通的富贵夫人。再加上苍白瘦削的脸,红肿布满血丝的眼睛,完全就是个担心儿子的寻常母亲。“母后,我没事了,别担心。”太子艰难地伸出手,拉着了皇后的衣袖,低声道:“有儿臣在,母后也不会一直关在冷翠宫的。”这一次他借着受伤让父皇松了口,早晚会寻到机会让母后重新掌管六宫。皇后激愤得几欲疯狂,“以后?咱们娘俩全都废了,咱们哪里还有以后?!”作者有话要说:端午安康!抽奖啦,截至下周一零点订阅率100%的小仙女可以参与,详情见文案。啊啊啊,存稿箱设置错了时间,发晚了,抱歉!第081章太子悚然一惊, “母后,你、你什么意思?”看到太子震惊的双眼, 皇后恢复了一丝清明。她从得知太子中毒的那一刻就已经疯了。堂堂一国之母,竟然被关在了冷宫,虽然建昭帝没有下圣旨废后, 但是她的情形跟废后也差不多了。那个跟她作对了二十年的魏贵妃执掌了原本属于她的后宫,时不时还要去冷翠宫耀武扬威,说是什么关心一下皇后过得好不好, 还不是去看她的热闹,嘲讽她的落魄。她之所以咬牙忍下这一切,不过是在等着太子登基的那一天。皇上的身体如何她也清楚,日日服用道士供奉的丹丸, 身体不过是外强中干, 再加上沉迷床榻之欢,建昭帝的身体早已如同朽木。只要她耐心等下去,总能等到太子穿上龙袍。到了那个时候, 她这个没有被废的皇后, 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太子孝顺, 必然以她为尊, 她这个太后会比做皇后的时候还要称心如意。可是这一切,都在得知太子中毒的那一刻,成了泡影。皇后感觉自己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说反正已经完了,毫无希望的日子没必要过下去,干脆破釜沉舟, 利用手里剩下的一点点人脉,把那些仇人们杀了,能杀几个是几个。另一个则是说,不行,虽然将来当不上太后了,但她还有儿子,太子只能静养,她不能做任何太过激烈的事情,免得伤到了儿子。从冷翠宫过来,她已经知道了建昭帝的旨意,说是任何人不得对太子透露身体的实情。可是她的心神忽而清晰忽而混乱,激愤之下差点把真相给透露了。“我……”皇后看着太子憔悴青黑的面颊,不敢再刺激他,“我虽然没有被废,但也跟废后差不多了,幸好还有你,你且好好养着,母后将来还要靠你呢。”太子的手指紧紧地攥住了床褥。他想起了刚才父皇的神情,再看看现在母后哭得红肿的双眼,心里已经起了疑虑。他肩膀上中的箭已经拔掉,体内余毒已经清除,如果仅仅是这样,他不应该昏迷三天才醒,父皇也不会在东宫守着他不眠不休三日三夜,母后也不会如此失态。太子已经做了多年储君,自然是有他自己的亲信。等到皇后离开,不多时,他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太子木然躺在床上,半日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犹如死尸一般。就在众人心中惊惶,以为他已经咽气,鼓着勇气想要上前试探的时候,太子突然大笑起来,状若疯癫,“废了……竟然废了……孤竟然……成了废人……”他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东宫众人吓得齐齐跪在地上,“殿下,您、您的身子还没好,不能起身啊。”太子的眼珠缓慢地动了动,竟然笑了,“孤起身不起身,都好不了了。”他扶着床柱站起身,眼前一阵发黑,脑袋抵在床柱上缓了缓,太子挪着沉重的脚步往外走。“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啊?”东宫众人阻拦不住,又不敢强硬地碰他,只能亦步亦趋跟在身边,随时准备着太子倒下的时候抱住他。眼看着太子出了寝殿朝外走去,终于有人叫来了步辇,央求道:“殿下,您不管去哪儿,坐着步辇吧。”太子想了想,就他现在这身体,还真是走不了几步就晕倒了,步辇就步辇吧,挺好。他爬上步辇,声音虚弱几不可闻,“去龙极宫。”东宫与皇宫是紧挨着的,走不了多久就到了龙极宫。建昭帝才刚刚歇了一觉,强打精神爬起来准备处理一下这三天积压下来的紧急奏折,刚刚坐到龙案前,太子就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太子!”建昭帝惊得直接跳了起来,太子的身体如何他是最清楚不过的,此时正该安安生生地躺在床上养着,怎么还大老远跑到龙极宫来了?!眼看着太子面如金纸,眼神涣散,一副熬不住要晕倒的样子,建昭帝连忙扶住了他。太子软软地倒在建昭帝的怀里,手指揪着龙袍,声音颤抖:“父皇,把无咎……过继……”说完,他两眼一闭,彻底晕死过去。“太医!快传太医!”龙极宫一阵大乱,建昭帝看着太医给太子诊脉施针,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有太子昏迷前说的那几个字——过继无咎。看太子的情形,分明是已经知道了他身体毁掉的事实,甚至也猜到了劫杀是裴琅下的手,更清楚地知道他没有办法让裴琅付出代价。太子提出过继无咎,估计只是抱着一线渺茫的希望,将来的皇位不会落到裴琅的身上。但这几个字,却说到了他的心里,让他有了一种拨云见日的清朗。无咎自幼养在他的膝下,说疼爱也跟太子和裴琅一样的疼爱,甚至于因为有了高僧批命,他早就想要了让裴无咎给自己殉葬,所以对他更多了几分心疼。更别说裴无咎名义上还不是他的儿子,不能光明正大地享受本应拥有的尊荣,而那个生下裴无咎的女人是他一生中最喜欢的,却偏偏红颜薄命,生下他的骨肉没多久就自尽了。种种缘由,让他对裴无咎的感情非常复杂。可惜裴无咎生下来的时候就被高僧批了个天元一气的命格,那可是帝王之命。以裴无咎的身份,要想坐上皇位,除非他和太子宁王三个人都死了。可是现在太子说的话给他提供了另外一种思路。如果把裴无咎过继到他的名下,那就算裴无咎坐了皇位,也可以是名正言顺从他这里继承下去的。更为关键的是,裴琅心狠手辣超过他的预想,而今太子已经废了,任由裴琅做大,建昭帝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寿终正寝。如果裴无咎只是亲王,裴琅是太子,那以亲王的势力还是不能跟太子对抗的。想当初他可是利用裴无咎和裴琅两个加起来跟裴琰制衡。把裴无咎过继,并且保留现在太子的储君之位不被废掉,让裴无咎和裴琅势均力敌,谁也不能威胁到他至高无上的权势。想到这里,建昭帝已经做下了决定。……太子遇袭一事并没有像京都百姓猜测的那样掀起惊涛骇浪,跟上次宁王和安王在云雁山遇袭一样,京都宵禁了半个月的时间,严加盘查,倒是趁机发现了一些不法之事。太子因为受伤,在东宫静养,一直没有出现在朝堂之上。这半个月,似乎风平浪静。半个月后,太子上书,言称经高僧推演,他此生身旺无依,纵有顶天富贵恐难长寿。只有双翼护持,他才能平安顺遂地过完一生,寿享遐龄。只是他只有宁王一个兄弟,成不了双翼护持之势,恳求皇上垂怜,再过继一子于名下。此言一出,朝堂上下俱是惊诧。文武百官没弄清太子这是什么意思,无人敢开口。裴无咎黑眸中飞快地闪过什么,随即长睫低垂,遮住了凤眸中的神色。裴琅双手紧紧地握了起来,桃花眼控制不住地在建昭帝、裴琰、裴无咎之间扫了一圈。在他看来,这一定是他们三人提前商量好的。本来裴琰身体已经毁了,注定做不了皇帝,裴琅这些天勉强压着心中的狂喜,跟寻常一样每日忙着永丰粮仓的事,实则一直在盼着建昭帝下旨废储。就算不立刻把他立为储君也没关系,反正太子已经毁了,将来能继承皇位也只有他一个,朝中众人的眼睛都亮着呢,太子久不上朝,必然能猜出其中端倪。到了那个时候,他不是储君胜似储君,是将来唯一能继承大统的皇子。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太子竟然提出让皇上再过继一子。不用想,这一子必然就是裴无咎。本来裴无咎就是皇上的亲生儿子,挂在康郡王名下这么多年,估计皇上心里也一直不痛快,现在正好借此机会让裴无咎名正言顺地喊他一声父皇。偏偏太子提出的理由,让人无法反驳。高僧可是说了,太子权势富贵已经顶天,就是注定短命,只有两个兄弟护着才能长命百岁。不管谁在这个时候提出反对,那就是不想让太子长寿,巴不得太子早死啊。就算大家心知肚明并没有这么一个“高僧”,但现在这个形势下,谁也无法开口。太子消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说完就摇摇欲坠,告罪退下。眼看着一国储君面色苍白眼窝深陷,虚弱得好像下一刻就会薨逝,谁也不敢开口反对,虽然一般百姓家尚且是无子才会过继,更何况皇家。建昭帝仔细地打量着下面众人的神情,半晌,问道:“宁王,你怎么看?”裴琅一口老血噎在喉咙,他好不容易把太子给搞下去,现在又要来一个跟自己抢皇位的人吗?不过话却只能顺着太子:“父皇,既然此事有关太子寿数,自然不能大意。好在裴氏宗族中还有不少子弟,挑家中兄弟多的过继一个过来,应该不成问题。”说起来裴氏旁支中确实有两家是家中有三个儿子的,他这样说合情合理,还正好将裴无咎排除在外,毕竟康郡王家只有两个儿子。建昭帝闻言看向裴无咎:“安王,你以为如何?”裴无咎神色不变,“为了太子,理应如此。”建昭帝的目光扫向文武百官,点了一个惯常最机灵的,“你来说说。”众人早在心里快速地盘算了一番,隐隐约约地猜到了太子的情形可能很不乐观,此人平时最喜欢揣摩圣意,此时大概明白了皇上和太子的意思,躬身道:“启禀皇上,既然是为了太子平安要形成双翼护持之势,这事马虎不得,双翼嘛必须得力量均衡方可。微臣以为,这过继之人以安王殿下最为合适。”第082章建昭帝要过继一子到名下, 此言一出,京都顿时热闹起来, 不光是皇室宗族、朝臣权贵,连街头巷尾的贩夫走卒都在议论此事。因为事关太子寿数,无人敢反对太子的提议, 过继之事已经定了下来,只是这过继的人选尚未确定。裴氏宗族中只有一子的捶胸顿足,要是能多生几个儿子, 现在他们就有希望过继一个给皇上。那可是皇上啊!儿子过继过去就算将来不能继承皇位,至少也是个亲王!想想这等泼天的权势就因为儿子太少而失之交臂,捶胸顿足懊恼之余,忍不住抱怨正妻没有多生几个, 或者怨恨正妻没有帮着多纳几房好生养的妾室, 一时间,倒有几家闹了个夫妻不和。宗族中有两家是有三个儿子的,此时都把自家的三个儿子扒拉来扒拉去, 想着该把哪个过继给建昭帝。太小的怕记不住自家的恩情, 到时候完全忘了他们, 还不是什么好处都得不到。年岁大的跟裴琅相当, 但无论容貌还是能力,都差裴琅太多,更有可能因为年岁相当而惹得裴琅不快,不如年岁小的毫无威胁相对安全。当然更多的人猜测安王才是最好的过继人选。一来太子说了要双翼护持,既然是双翼嘛, 总要旗鼓相当,旁支里面只有安王惊才绝艳,跟裴琅不相上下。二来,安王虽然是老康郡王之子,过继安王却不用跟他的父母商量,安王的生父生母早已过世,现在的老康郡王妃只是他的继母,更何况康郡王府早就跟安王断了往来。薛筱筱琢磨了一会儿,总觉得建昭帝这是要过继自家的王爷。反正要过继,与其过继别人的儿子,为什么不趁机把自己的儿子弄到名下,以后也名正言顺。她窝在软榻上,抱着一碗奶冰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时不时地偷看在大书案前处理公文的裴无咎。裴无咎加快了速度,把手里的最后几份公文处理完成。太子需要静养,而且看来是要一直“静养”下去,原本太子手里大大小小的事务全都转移出来,大半都到了他的手里。本来这么多的事情,他亲自去六部衙门会更方便些,只是他舍不得小王妃。尤其是在这个多事之秋,虽然知道她在安王府里绝对不会有事,但他总是禁不住担心自己不在府里,她就会出个什么事。又不能把她带到六部衙门去,所以,他只能留在府里。好在他以前也经常这样做,虽然麻烦了些,但也无人敢有异议。小王妃已经偷偷瞅他半天了,裴无咎批完最后一份公文,轮椅一滑,到了她的软榻边,皱眉道:“虽然天热,但这些冰你也不能多吃。”他可是深受寒毒之苦,可不想让他的小王妃也落个体寒的毛病。薛筱筱看看手里吃了一半的奶冰,“这个也不是很凉啊。”大夏天屋里没有生冰釜,她只有靠着他的时候才觉得凉快,不过他处理公务的时候,她不好打扰他,自觉地待到一边,这才吃了一碗奶冰。裴无咎也知道小王妃是为了照顾自己才不让正屋用冰釜,把自己挪到榻上,将她揽在怀里,用自己冰凉的身体给她降温,把她手里的奶冰拿开,“现在有了我,不用吃这个了。”薛筱筱抱住他劲瘦的腰身,抿唇一笑,“殿下比冰釜可好用多了。”“那以后不许吃太多冰的东西,沙冰奶冰每日只能一碗。”裴无咎趁机给她定规矩。“啊?”薛筱筱为难地挠了挠小下巴,想了想,“好吧,那我上午吃一碗沙冰,下午再吃一碗奶冰。”裴无咎嗤笑一声,“不行,每日一碗是两个都算起来的。”看小王妃有讨价还价的趋势,他俊脸一沉,“不愿意的话就隔日一碗。”薛筱筱顿时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殿下,那个过继的事,要是过继你……你愿意吗?”薛筱筱放过奶冰的事,把刚才琢磨了半天的事问出口。裴无咎凤眸幽深,修长如玉的手指勾了一缕她的发丝,在指尖绕来绕去,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这件事由不得我愿意还是不愿意,皇上和太子已经做了决定。”薛筱筱想了想,仰起脖子凑到他的耳边,用气声问道:“要是过继到皇上名下,那殿下是不是将来也有当皇上的可能性?”如果真是宗室的子弟,那建昭帝肯定不愿意让他继承皇位,问题就在于裴无咎恰恰是建昭帝的亲生儿子,跟太子、裴琅都是一样的。她热热的气息扑在耳边,身上幽幽的棠梨香气萦绕,那纤细雪白的脖颈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他都能清楚地看到那跳动的脉搏,脆弱又勾人。裴无咎低下头,咬住了白生生的脖颈,舍不得用力,牙齿轻轻地磨了磨。“你、你属狗的啊!”薛筱筱扬起拳头,气鼓鼓地在他胸膛捶了一下,手指摸了摸,摸到了脖子上清晰的牙印。裴无咎看着自己留下的痕迹,薄唇勾起一个满意的弧度,“不是属咬人的狗,是属吃人的老虎,总有一天,要将雪宝宝拆吃入腹,骨头都不留。”他意有所指,凤眸中闪过势在必得的光芒。薛筱筱小脸一红,这家伙自从学会了纾解,已经越来越放纵了。不止脖子,她身上每个地方都留下过他的痕迹。她横了他一眼,嗔道:“不是说你这咬人的习性像狗,而是你、你这故意留个印子,特别像是圈地盘的感觉。”裴无咎长眉一挑,想了想,突然笑出声来。原本他还没意识到,就是压抑不住地想碰她,想亲她,让她身上都留下自己的痕迹,现在让她这么一说,还真的挺像圈地盘的。“我可不需要圈地盘,”他嘀咕道:“雪宝宝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薛筱筱心头一动。她突然意识到,强大的裴无咎,书里的大反派,他在面对她的时候,似乎有些不够自信。“无咎。”薛筱筱揽住他的脖子,仰着脸,乌黑圆润的杏眸认真地看着他, “我是你的,谁也抢不走。”她说得十分郑重,仿佛宣誓一般。裴无咎定定地看着她,突然,双臂紧紧地将她箍在怀里,仿佛恨不得把她嵌到自己的骨血里,薄唇也落了下来,深深地吻住了她。温柔缱绻。眼看着裴无咎骨节分明的手指勾着了她的衣带,薛筱筱一惊,她可不想大白天做得太过分,连忙转移话题:“殿下,过继的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裴无咎将脸埋在她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一下涌上来的情绪。半晌,开口道:“虽然这件事皇上和太子已经做了决定,但如果问我愿不愿意,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