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独吃饭和请一堆人,这性质截然不同。杨曦知道她的意思,外面看着柔软好相处,里面却铜墙铁壁似的密不透风,这顿饭强求不来,只好偃旗息鼓。挂掉电话,对面穆逸舟正喝茶,轻飘飘地觑她,“同事?”“嗯。”童溪顿了一下,“是杨曦。”果真是那位小杨总,从她刚才为难又无奈的表情就能看出来。穆逸舟想起那隔三差五就来刷存在感的男人,鼻子里轻哼了声,“他倒是锲而不舍。”童溪刚放下手机,听见这话,有点意外地瞥了他一眼。这话听着怎么有点酸溜溜的?-转正对于童溪而言,不止意味着全额的福利待遇,还意味着更加弹性的工作时间。当实习生时,她需要每周到报社坐班三天,除了跟着策划项目,实地采访调研之外,还有些办公室的杂事处理。转正后这些事都交给新的实习生,她的岗位也无需特地去坐班,完成手头的任务,剩余时间能自由安排。童溪很喜欢这种节奏,做事的效率都高了不少。a市七月的酷暑如蒸笼般难忍,逼得人早出晚归以避暑气,难得下了场雨,霏霏雨丝延绵不绝,难得的带来凉意。童溪昨天出差回来,今早去报社汇报了情况交了稿,暂时无事。回到住处,屋里就她在,安静得很。飘窗上一盆绿萝长得葳蕤繁茂,窗外的楼宇花园尽被雨丝罩得朦胧。她点了香薰,躺在懒人沙发里码字,出差途中积攒的灵感如泉水泅泅而出,付于跳跃的指尖,在脑海里盘旋许久的人物蠢蠢欲动,故事拉开帷幕,令人沉浸。距离上篇文完结已有一月,码字的手感却依然很好。童溪抱着电脑,指尖跳跃之间,不知不觉,窗外雨势更浓,隔绝城市的喧嚣。屋里的光线渐渐昏暗,唯有水壶滋滋冒着热气,提醒她该补水润喉。一整段的情节也在此时写完,积蓄的情绪从键盘流淌到屏幕,她吁了口气,靠着沙发活动脖子。雨不知是何时变疾的,噼噼啪啪打在窗上。童溪喝了口早已凉透的茶,放下电脑,去取被丢在桌子角落的手机。没什么重要的事——急事都会打电话。就只有几条微信,有好友群里的闲聊,朋友工作间隙里的吐槽,也有同事发来的琐事。她迅速处理了,等红色的标志消除干净,就只剩最下方好友处红色的记号。她随手点开,看着那条好友申请,愣住了。韩怀公?这个名字当然不陌生,在竹里偶遇的那两天,童溪对穆逸舟的这位老板印象深刻。但于童溪而言,这样的人并不在好友圈的范围里,毕竟两人的出身阅历天差地别,年龄又差了许多,所思所想截然不同,童溪没想过加好友。如今既然是韩怀公主动申请,大概率也是因为穆逸舟。她点了通过,打个招呼,果然不出所料——“童美女,总算看手机了。”“抱歉啊韩总,刚才在干活。”童溪赶紧解释。手机那头韩怀公笑了下,丢开手里的活,对着电脑慢慢打字,“别叫韩总,跟你穆师兄一样,叫老韩吧。或者乖一点,叫韩哥。”他打完这句,立马又补充,“贸然找你,还是为穆逸舟的事。后天晚上有空么?”后天晚上……童溪一听这日子,迅速反应过来,“是他的生日?”“对,公司打算给他庆生,邀请你参加。”“都是上次一起玩的,没别人。另外,记得保密。”韩怀公又补充。童溪看着那老干部风的“嘘”的表情,想想巫文静八卦时呼风唤雨的韩总,忍不住笑起来。就算曾经骄傲张扬的穆逸舟变得清冷深沉,好多事情还是没变的,比如总能交到各种神人当朋友。而至于穆逸舟的生日……缺席数年之后,童溪其实很想去,即便只是以朋友的身份。更何况,私心里她也不想让穆逸舟在外人跟前掉面子。拒绝韩怀公,实则是在拒绝穆逸舟。童溪没思考太久便答应了,“在哪里呢?”韩怀公发了个轰趴馆的地址,“晚上7点,到了先联系我。”搞这么神秘……童溪腹诽,想了想又问:“那我凑份子一起买礼物吧。”“不用,你来就是最好的礼物。”韩怀公发完这句,竟然被自己酸到了,好在童溪没再说别的,约好之后,对话就此结束。玻璃门被轻扣了两声,外面是穆逸舟的身影,韩怀公不动声色地关掉微信窗口,抬头示意,请他进来。那位手里拎着笔记本,进门在沙发里坐下,等韩怀公过来,便将屏幕上的报告给他看。“这是对恒创的分析报告,发了一份给你,研究研究?”穆逸舟在工作的时候一向很有范儿,哪怕是休闲装束,也打理得一丝不苟。今天可能看电脑太久,还架上了那副很少出场的细丝眼镜,整个一斯文败类的形象,却又沉稳凝练,搞得韩怀公都跟着严肃起来。遂取过笔记本,收了文件细看。恒创也是个创业公司,业务内容跟他们公司相似,都是做投资信息整合平台,虽然晚成立几个月,却也笼络了不少牛人,从一众类似的创业项目里杀出来,跟这边争风头抢投资。这样两家公司,势必会狭路相逢。韩怀公之前已摸底过好几次,对这报告很重视。两人逐页细看讨论,顺便分析优劣讨论对策,直到快下班的时候,才搞定这事。韩怀公看得老眼昏花,穆逸舟也疲累得很,摘了眼镜慢慢揉眉心。“对了,后天晚上我有事。”穆逸舟拧着眉心,疲惫开口,“提前跟你说一声,除非急事,否则加班的事别找我。”韩怀公才滴了眼药水,眼睛都没睁开,断然拒绝。“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后天晚上有安排,你非去不可。”“什么事这么重要?”“到时候就知道。”韩怀公打个马虎眼,知道穆逸舟不好对付,直接起身往办公桌边躲,顺便拍拍他肩膀,“公事重于私事,穆总别可忘了。行了,今晚早下班,好好休息。”穆逸舟还想再说,那位已经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笑眯眯地朝他晃了晃。这就是有事勿扰的意思。穆逸舟沉眉起身,拎着笔记本认命地回办公室。可恶的资本家!第33章穆逸舟的生日在周五晚上, 容易堵车的时候。好在童溪工作时间灵活,上午高效搞定工作, 下午摸鱼码字, 赶在晚高峰之前, 先到附近的一家茶饮店点了杯果汁坐着看书。等时间差不多了, 收好kindle去赴约。轰趴馆在商业区旁边的一道巷子, 外表低调, 进到里面却很有格调。童溪不知道具体位置, 进去先给韩怀公打电话。那位很快接了, 报出包间位置, 童溪跟着服务生过去, 拐过一道灯火昏暗的走廊就看到了他。走廊两侧挂着的相框摆出创意形状, 韩怀公倚在门边, 姿态随和,倒没有隐形大佬的气息。等她走近,便笑着招呼,“很准时啊。”童溪笑而回应, “穆逸舟已经到了?”“在里面。”韩怀公说着, 亲自开门。包间里面,穆逸舟坐在人群中间,比起往日的清冷深沉,稍添几分和煦。分手后数年别离,这个生日他原本打算拐了童溪一起过,但公司既然有事, 他肩上责任使然,无从逃脱,只能扛着。原以为是要见重要客户,谁知韩怀公骗他上车,径直拉到了这里,而后便是早已下班的同事们齐聚包间,祝他生日快乐。那一瞬,穆逸舟是真的感动。这个团队,从他和韩怀公的想法诞生,到初具雏形,再到如今蒸蒸日上,每个人都是他和韩怀公亲自面试,然后并肩战斗。公司里是战友,团建时却如兄弟姐妹,举杯庆生,欢快热闹,这样的氛围暌违已久。唯一的遗憾是童溪不在场,甚至连个祝福都没发。或许时隔数年,她已经忘了这事。穆逸舟不无遗憾地想。在韩怀公出去接电话时,他忍不住掏出手机,看有没有消息发进来。没有任何动静。穆逸舟隐隐觉得沮丧,将童溪的头像盯了片刻,收敛心绪抬头,恰好看到门被推开。装修成工业风的轰趴馆,包间里也特色鲜明。暗沉的光线笼罩在门口,齿轮管道摆成老式汽车的形状,有人抬步进来,英伦风的短裤衬得双腿修长,上面一件清凉宽松的蝙蝠衫,配了条简约的项链,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肩。门口悬着灰色吊灯,柔白的光线打在她身上,眉目姣然,秀致动人。有那么一瞬,穆逸舟以为是错觉,直到她冲他微微一笑。——真的是她来了!她竟然来了!低落的情绪被猛然提起,穆逸舟惊喜之下十指收紧,目光牢牢将她锁住,几乎站起身来。满桌的人被他这突兀的动作提醒,齐刷刷看向门口。像是聚光灯忽然打过来,童溪莫名有点紧张,揪住细细的背包肩带,打个招呼。身后韩怀公进屋关门,瞥了眼被勾走心神的穆逸舟,笑着宣布:“这位是童溪,咱们穆总的师妹,大家都认识吧?我专门邀请过来一起给穆总庆生,来——坐吧。”他说着,引童溪往桌边走。同事们纷纷打招呼,穆逸舟也迅速从惊喜里回过神,拉开旁边的空椅子。“过来,坐这儿。”旁若无人的温柔太过明显,立即勾起一阵起哄。穆逸舟浑不在意,等童溪入座,便倾身过去,“怎么不提前说一声?”童溪笑而不答,自取了红酒倒入杯中,往他杯中添了点,轻轻一磕。“生日快乐啊,穆总。”她第一次这样叫他,含笑的眼睛如春日照水,带着揶揄打趣的意味。穆逸舟心尖被羽毛扫过似的,眸色微深,拿起酒杯碰碰她的,仰头一饮而尽。好喝!-包间里庆生的氛围如旧,穆逸舟经一番惊喜后的心神激荡,原本低落的情绪已一扫而空。童溪的出现如同初夏明媚的阳光照进来,令他心情骤然明朗,喝酒都格外爽快。觥筹交错,饭菜香浓,到尾声的时候,向来内敛持重的穆逸舟已喝了不少,清隽的脸上醉意初露,眸色比平常更为深沉。而坐在他身旁的童溪,也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当初韩怀公一句“你们穆总有白月光”,令众人暗里好奇了很久,难免揣测那是个怎样的女人,能令穆逸舟念念不忘。后来竹里偶遇,穆逸舟的举动初露端倪,却因有意收敛,即使有人觉察,也不敢确信。今晚却迥然不同。起初穆逸舟还克制自持,待酒过几巡,那眼神就藏不住了。迟钝如满腹心思扑在代码上的某些男程序员,都能看得出穆逸舟对童溪的特别,哪怕两人言语如常,那不时瞥过去的眼神,自然流露的照顾,乃至不时倾身过去咬耳朵的低声交谈,无不彰显一个事实——平时清冷持重、禁欲如和尚的穆总,对这位童溪有贼心。绝对就是那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同事们八卦的念头心照不宣,多半都暗自祝福,唯有陈漪例外。得知韩怀公要为穆逸舟庆生时,陈漪其实很高兴。毕竟这种场合比团建还要轻松,平常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的男女们聚在轰趴馆,吃饭喝酒打游戏唱歌,昏暗的灯光声色是滋生暧昧最好的场合。而她这些年走过来,对这种场合驾轻就熟。工作场合里的穆逸舟竖着铜墙铁壁,理智地隔绝所有女人的暧昧接触,让她无从下手,屡屡碰壁,酒后的场合里却未必。陈漪甚至已想好了如何敬酒,怎样唱歌,在这样的氛围里堂而皇之地释放魅力。但凡男人,尤其是酒醉的男人,谁能抵得住美□□惑?穆逸舟虽清冷如高岭之花,却不是不解风情,酒是最好的遮脸薄纱,能令人放肆暧昧,哪怕今晚拿不下他,让他记住这一夜的风情也是好的。按照韩怀公的安排通知过同事们后,陈漪今早特地在里面穿了身性感裙装,下班前又躲到洗手间认真补了个妆,只待今晚。谁知道,半路杀出了个童溪。自从她被韩怀公带进来,穆逸舟的心思就明显被勾走了。陈漪看着斜对面的童溪,几乎气结——公司为穆总庆生,她来捣什么乱?但心里再怎么酸,陈漪也得忍着,不敢流露,毕竟韩怀公就坐在旁边,上回在竹里酒店的警告言犹在耳,陈漪没喝多少酒,理智还在。晚饭结束,服务生端来蛋糕,穆逸舟亲手切开。一群人哄哄闹闹地吃蛋糕,有人去打台球,也有人在隔壁屋子唱歌。穆逸舟去唱歌了,带着童溪。他的声音其实很好听,低醇如磁石打磨,喝酒后不像平常克制自持,唱起情歌能勾魂。岁月打磨之后,当初骄傲张扬的少年也收敛了锋芒,内敛的情绪在眼底翻涌,目光相接时,诱人深陷。童溪已有很久没听他唱歌,往事远去,眼里只剩这个男人。一曲唱完,同事们捧场地摇铃欢呼。穆逸舟朝童溪走过来,落座时身体微晃了晃,童溪怕他喝醉摔着,忙伸手去扶住。他的衬衫袖子卷到了肘弯,酒后手臂很热,顺着她的搀扶往这边靠过来,隔着单薄的上衣,身体的温度清晰传来。童溪慌忙松手,却反被穆逸舟牢牢握住。光线昏暗,他靠得很近,泓邃深沉的眼睛里有她的倒影,炙热的鼻息落在她脸上,已经闻不出酒味了,只剩他的气息。童溪微薄的酒意被勾起,胸腔里砰砰乱跳,嘴唇都干燥了似的,强忍着没去舔。穆逸舟胸膛靠在她肩上,凑得更近,那一瞬目光迷离。酒意到了最浓处,眼底深沉得如化不开的墨。下一首歌的前奏响起,是首摇滚,玩high的同事抢了麦,跟着节奏乱吼。吼声震得神智稍微清明,残存的理智提醒着周围还有旁人,虽气氛暧昧,却众目睽睽。穆逸舟喉结滚了下,嘴唇微张了张,到底克制住了。他艰难地退开,靠着沙发喘了口气,左手取了酒杯,猛灌两口,压下叫嚣着冲击理智的躁意。右手却紧紧握着童溪,藏在两人并肩而坐的阴影里,指腹重重摩挲。童溪试着挣扎了下,徒劳无功。-结束时是夜里一点。这座轰趴馆里也有住处,几位喝多的男同事懒得回家,直接留宿在这里。几个女生都是单身,韩怀公不放心,也安排她们留住。穆逸舟的理智却强大无比,即使被灌了许多酒,依旧清醒的坚持要回住处。好在他住得离童溪很近,来时又是坐韩怀公的车,没开自己的,韩怀公叫了司机,先将两人送到枫华小区,再回自家。夜已经很深了,明月高悬,铺泄的银辉照出满地树影。穆逸舟喝的不少,被风一吹,走路有点晃。童溪扶着他,驳回了穆逸舟想送她回家的提议,强行拽着他先回住处。怕他酒后出岔子,一直送到门口,才叮嘱,“进屋后早点睡,别乱折腾。”“好。”穆逸舟借酒圈着她肩膀,又说:“我送你回去。”在公司里挑着大梁,跟韩怀公率众冲杀的穆总,这会儿却有点孩子气,黏糊着不肯放手。童溪被他逗笑,帮他掏出钥匙,“就几步路,不用送了,快进去休息。”说完,掰开他的手,转身打算离开。穆逸舟这会儿确实醉了,原本紧握的手中落空,心里一紧,也不知是害怕什么,下意识伸手握紧她手腕,用力拽到怀里,而后踉跄两步,推着她抵在门上,拿怀抱紧紧困住。纤瘦的身体重回怀中,穆逸舟紧抱着她,手臂极为用力,怕她再溜走似的。他的嗓音有点哑,“童童——”童溪被他这举动搞得莫名其妙,也不敢乱动,只低声说:“嗯?”穆逸舟似乎在清醒和酒醉间挣扎,呼吸时而粗重时而如常,半晌,脑袋蹭了蹭她的鬓发。“我爱你,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安静的夜里,她听见他说,声音温柔,亦藏着苦涩。作者有话要说:=w=第34章童溪从没想过, 穆逸舟会在今晚跟她说这样一句话。从前的穆逸舟骄傲张扬,亦自信阳光, 许多事做着都是信手拈来, 就连表白的时候, 虽然有点忐忑紧张, 却也能轻松镇场。那时候, 藏在心里的喜欢就像是春光里荡漾的湖波, 他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心意, 逗得她耳尖发烫。彼时的恋爱, 轻快而令人欢喜。而此刻, 他低醇的声音响在耳边, 却如大提琴低沉喑哑。像是糅杂了无数情绪在心底, 童溪被他紧抱着, 竟从其中觉察出一丝痛苦涩然。她不知道那种隐藏的痛苦始于何处,却隐约明白他刚才那一瞬的紧张是为何。童溪强压着翻涌的心绪,低声说:“嗯,我知道。”“你不知道。”穆逸舟低声。她确实不知道啊, 不知道他当初为何突然执意分手, 不知道他这些年过得如何,不知道他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在数年之间变成如今深沉内敛的模样。童溪鼻子泛酸,声音都有点欲哭的低哑,“那你就讲给我啊。”“讲给你。”穆逸舟自言自语似的,在她耳边蹭了蹭, “我舍不得。”舍不得让她知道吗?童溪琢磨着话里的意思,抬手碰了碰他的侧脸,“是这几年过得不好吗?”穆逸舟点了点头,又摇头,将她紧紧抱了一下,浓烈的酒意稍散,他松开她,眼底微微泛红,目光却清明了些许。怕再度失控,他往后退了退,唇角微动,帮她理着蹭乱的鬓发,“今晚喝多了,有点醉。早点回去休息。”这样看来,他是清醒了些,话到嘴边都能生生咽回去。童溪见他不肯说,也没逼问,忽然想起漏了件重要的事,赶紧翻开背包,取出个小东西。一支包装精美的派克钢笔,磨砂黑色的笔身,金色的笔夹笔环,应该很衬他的风格。她将小巧的礼盒递到他手里,“小礼物,没事儿练练字。”穆逸舟脸上稍露意外,借着楼梯间的灯光看了看,随即勾唇,“好。”他从小练字,最初是软笔,后来没那么多空,也练过硬笔。大学的时候,还专门用信纸这种老旧的方式给她写情书,童溪说他的字很有风骨,她喜欢。穆逸舟摩挲着笔盒,深藏心底的痛苦被压住,眼底浮起温柔。“字会练的,回去休息吧。”“晚安。”童溪朝他一笑,回身进了电梯。直到走出楼门,仍觉耳尖烧热,夜风都吹不凉。脑海里翻来覆去的都是穆逸舟喑哑的声音,“我爱你,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如果酒后吐真言的话,穆逸舟这应该是真心话吧?这么多年,她望着他的背影,从青葱懵懂的高中追到a大,从初入校园的小学渣变成gpa好看的学酥,差点追着他的脚步远赴重洋之外。本以为是他厌倦了恋爱的游戏,找个敷衍的理由,随手丢开那段感情,将她的卑微追逐弃如尘泥,原来并不是。那么现在,他的心意还如从前吗?她还可像从前那样,大胆地尝试吗?-是夜,童溪辗转反侧,心思起伏,好不容易睡着,梦里也被穆逸舟霸占着。同样翻覆难眠的还有陈漪。原以为公司给穆总庆生的场合不会有外人,能让她大展拳脚,就算拿不下穆逸舟,也能有些进展,借着喝酒唱歌勾动穆逸舟的心思,谁知韩怀公竟会把童溪叫过来?陈漪从前没太把童溪放在眼里。白月光这东西虚无缥缈,她是不太相信的。何况男人都务实,既然已分手了,显然是有难以磨合的矛盾,就算重逢,以穆逸舟这样风头正盛的身份和高傲自持的性格,怎会去吃回头草?童溪就算长得漂亮,也没到让人神魂颠倒、失去理智的地步。前女友只是过往,她近水楼台,仍有攻下高冷男神的机会。陈漪铆足了劲精心打扮,换来的却是盆凉水。她睡不着,索性到外面喝闷酒,挫败与不满无处发泄,冲动之下直接拨了杨曦的电话。已经是半夜两三点,杨曦被电话吵醒,模糊看到是陈漪的名字,心情老大的不爽,接了电话也没好气,“大半夜的,有事?”“有。”陈漪浑不在意他的语气,只灌了口酒,“你还想不想玩了?”杨曦没睡醒,脑子有点懵,“什么?”“追女人啊!”陈漪看了看四周,夜深人静没旁人,遂捂着电话压低声音,“你再不动手,她就成别人的了!”这消息过于惊悚,杨曦顿了下,翻身坐起来,“什么意思?”陈漪憋了满肚子的话,却不好跟别人提起,索性将晚上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用近乎挑衅的态度冷嘲道:“杨总难得用心追个女人,难道打算半途而废?你约顿饭那么难,转过头她却跑来给穆逸舟庆生。杨总,你到底花心思用手段了没?”电话那头是良久的沉默。陈漪等得不耐烦,“倒是说句话呀!实在不行用点手段,对你来说不难吧。”夜色深浓,杨曦捏着手机,没心情揣那女人的心机,心底却渐渐凉了下去。认识一年有余,童溪是怎样的人,他还算清楚。这差别背后的态度,杨曦岂能不知?而至于所谓的用手段……他跟陈漪毕竟不同,花心思追和用手段是两回事。杨曦有些烦躁,起身倒杯水,灌了两口才压下去,沉声道:“知道了。挂了。”而后,便是嘟嘟的忙音。这态度过于含糊,陈漪激将失效,说半天只换来这五个字,气得差点摔了手机。而杨曦也在这通电话后,成功加入了失眠的队伍。连着数日心神不定,梦境杂乱,又因工作的事出了趟长差,杨曦再次见到童溪真人时,已是八月初。-非遗保护的事越来越受重视,在政策层面、学术层面和各地实践都在迅速推进。八月份的时候,新一届的非遗博览会在海市举办。这场博览会规格高、规模大,相应的,来参展的项目和品类也很多,汇集了全国各地的许多优秀内容。盛大的开幕式后,有种种展示和演出活动,有非遗文创产品的签约活动,还有高层论坛、颁奖晚会等。杨曦做的是文创,派人布置了展台,也亲自来采风汲取灵感、挖掘商机。童溪更不必说,这种盛会值得做一系列的专题,这次由常主编带队,选了她和石琳在内的五个人组队来参加,各自负责一块儿内容。展览持续三天,第一天是重头戏,大家都异常忙碌。次日下午,重点内容都看过了,童溪的任务完成,晚上按照常主编的安排去吃饭,好巧不巧地就碰见了杨曦。席间说起明天的安排,除了晚会盛大,常主编他们要出席外,白天倒没有太重要的事。一位当地领导提议抽空去考察这边一处非遗保护试点,常主编欣然答应。闲聊之外,饭局上免不了敬酒。童溪是新人,将来还得到各处去跑,混个脸熟有益无害,一圈儿敬下来,就算喝得不多,也有点犯晕。她白天逛得脚累,回屋后迅速洗漱睡下,也不知是被子太厚、房间闷热,还是喝了酒的缘故,翻来覆去都难受,将空调调低了点才算安生。一夜无梦,次日清早,她是被闹钟吵醒的。闹钟响到末尾,昏沉的意识才从深渊回笼,童溪迷糊抓过手机看了眼,才七点。酒店的窗帘厚实严密,将光线阻隔在外,满屋昏黑,催人睡意。童溪随手摁掉,翻了个身继续睡。窗外不知是何时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声音模糊送入耳中,连同肩头的凉意传来,让人有种入秋天冷的错觉。童溪伸手摸了摸,这才发觉露在被子外的肩上一片冰凉,她往被窝里缩了缩,迷迷糊糊的继续睡。直到手机的震动将她吵醒。脑海里某根弦被拨动,童溪这才想起今天是有安排的。床头柜上手机屏幕点亮,是杨曦发来的微信。“童小溪,快下来吃早饭。”“有你爱吃的清汤小面。”“再不下楼该迟到了!”童溪看了看时间,8点15!!她吓了一跳,赶紧爬起来洗漱,身体却不像平时清醒灵活,晃了晃差点栽倒。脑袋里装了铅块似的,哪怕扯开窗帘放光线进来,也赶不走昏沉,直到水龙头里冰凉的水贴上额头,她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原因——不是酒后难受,而是发烧了。童溪拿凉水扑了几遍,强撑着往脸上抹护肤品时,杨曦的电话又响起来了。“童小溪,在哪呢?”电话接通,他的声音分明担心。童溪说:“马上下来……”声音一出口,自己都愣住了,哑得不像话。那头杨曦立马听出来了,“你感冒了?”“有点点。”童溪揉揉酸痛的太阳穴,“麻烦杨总转告一声,请常主编和石姐他们先走吧,我等会儿打车过去,行吗?”没有人回答他,电话那头只传来杨曦忽然降低的声音——“她感冒了……应该很重,声音都变了……你们先走……嗯,我去看看,8025是吧。”末尾,声音又骤然清晰,“你在房间等着,我马上来。”说完,不等童溪回答,直接掐掉了电话。两分钟后,门铃响起。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第35章门铃响了一小会儿后, 房间门才从内打开。童溪知道杨曦那破脾气,挂了电话后丢开护肤品, 赶紧去换衣服。即便如此, 门铃响起时, 她也才匆匆套好裙子, 对着镜子抓了抓睡得乱糟糟的头发, 自以为形象能见人了, 才给他开门。门口的男人穿了身休闲装, 正匆忙翻手机。“两公里外就是医院, 我待会带你去。”他查好了位置, 一抬头, 视线落在童溪脸上。漂亮的眼睛耷拉着, 无精打采的, 头发揉得蓬松,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哪怕睡衣已迅速换成了通勤风的裙子,看着也颇慵懒。要不是知道她病了, 杨曦恐怕得生出邪念。他顿了下, 不太自然地挪开目光,“病得不轻啊你。”“……”童溪无言以对。杨曦往屋里瞥了一眼,“常叔叔说你今天不用去,到医院看看,然后在酒店休息。先下去吃饭吧,那边有粥也有清汤小面, 垫一点,别饿着肚子。”童溪脑袋难受得厉害,没有独自撑到医院的把握,只好回去取了包,“麻烦杨总了。”“客气什么,你也帮了我不少忙。”杨曦直接拿过她的包,帮忙拎着。这话却也不是瞎说,他虽然约饭老碰壁,但每回有工作的事请教时,童溪总是知无不尽,跟免费的专业顾问似的,帮过不少忙。两人下楼吃饭,然后去医院。也许是昨晚下雨气温骤降的缘故,医院里人倒是不少,发烧打喷嚏的一大堆,搞得童溪都快怀疑流感要肆虐了。好在并不是,她是喝酒又被空调的冷风吹了一夜,身体扛不住,没别的原因。医生开了个退烧药,就给她赶出来了。大雨降温后的海市难得的凉爽,出租车开回酒店楼下,童溪怕耽误杨曦的事,请他去找常主编。那位不肯,执意给她送到房间,帮着烧了热水,再取药片给她,“他们去的那地儿我不感兴趣,常叔叔说了,病人为重。”“我吃完药睡一觉就好了。”童溪自觉精神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