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中年女人还是以前那张熟悉亲热的脸,不知为何,谢书约一阵反胃想吐的冲动。她握紧了奶奶的手,加重语气强调:“我和子江今后只是朋友。”杜子江和杜子宣同时叫她:“阿约!”李德淑打断兄妹两人,她笑得更真诚了:“你们从小就是朋友,以后当然还是朋友。”杜子江和杜子宣不约而同制止:“妈!”李德淑见好就收,重重拍了杜子江两下:“好了,为了找你,一个院子兴师动众,我脸都丢尽了。”她看向程仲宾,“看这事闹的,仲宾,耽搁你忙正事了吧?也谢谢你帮我找这小子。”程仲宾当着李德淑的面,教训她儿子:“以后冲动之前,先想想后果。”杜子江无法反驳。闹场散去,各回各家。奶奶夸谢书约:“阿约好样的。遇到事情,就要像刚才一样硬气,不然人家还以为你好欺负。”谢书约这会儿才红了眼,鼻子泛酸,向奶奶道歉:“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让你跟着受气了。”“奶奶这辈子什么没见过?倒是我的乖乖孙女受委屈了。”谢书约被奶奶说中心事,眼泪一下子掉出来。名义上,她和杜子江谈了半年恋爱,可事实是,两人之间单纯到连手都没有牵过,却被扣上怂恿子江私奔的帽子,她太冤枉了。奶奶见她哭,心疼得要命,一把搂过谢书约抱在怀里,轻柔拍着她背:“没事了。这个世界上,优秀青年多的是,他杜子江排老几?咱们犯不着为他伤心难过。”谢书约哽咽着出不了声。奶奶安慰了她一会儿说:“在外面找人找了这么久,肯定渴了吧?奶奶冰了西瓜,切给你吃。刚才仲宾帮你说话,你也给他端一盘子过去,跟他说一声谢谢。”谢书约从奶奶怀里抬起头来,擦擦眼睛,说:“好。”程仲宾见到谢书约的时候,女孩眼睛红红,鼻尖红红,一副明显哭过的样子。谢书约表明来意,将西瓜放到茶几上:“谢谢仲宾哥刚才帮我说话。”程仲宾问她:“回家哭了?”谢书约不好意思承认,逃避:“我不打扰你了。”“不打扰。我看电视,不是什么正事。”程仲宾拍拍身边的沙发,他往里侧挪了挪,“要不要坐会儿?我给你当感情导师。”“你自己都没有交女朋友呢。”谢书约被惹笑了,她虽这样说着,却还是坐下来。程仲宾端起那盘西瓜递到她面前,谢书约拿了一块,他这才说:“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谢书约小口小口慢慢啃着西瓜。“你和子江分手也好。”程仲宾走的却不是安慰她的路线,“你们确实不合适。”谢书约心一紧,抬起眼睛望他。哭过的一双圆眼愈发清澈,小鹿一般,令人心生怜惜。“别这样看我。”程仲宾知道她误会了,“我和子江妈妈的看法不同,不是你们不配,是他配不上你。”“我有自知之明。仲宾哥你别给抬举我了。”谢书约低下头,重新啃西瓜。“什么自知之明?”程仲宾不认同地哼笑,他说,“我印象里,阿约不是不自信的人。怎么?不过谈了一段失败的恋爱,就开始妄自菲薄了。”“我哪有?”“在我看来,这次的事情,你比子江果断,也比子江看得清形势。子江冲动,没脑子,没情商,没担当。他做不到让你不受委屈,自然配不上你。”“子江没有你说得这么不好吧?”谢书约不由自主为杜子江说话。“心里还喜欢他?”程仲宾似笑非笑。谢书约脸一下子就热了,她并不正面回答问题,说:“子江也是无辜的,他比我更不好受。”程仲宾便问:“那你放得下吗?”谢书约点头:“我既然拿得起,肯定也放得下。”程仲宾不禁笑出声来。谢书约被他笑得莫名其妙,问:“你笑什么?”“阿约果然果断,这样很好。”程仲宾一本正经说。谢书约脸更热,她转移话题:“仲宾哥你不喜欢吃西瓜吗?”程仲宾拿了一块在手里,故意逗她:“仲宾哥认识不少青年才俊,要不要我给你介绍?”“我才不要。”谢书约一口否决,两秒后,噗嗤笑了,说,“不就是分了一次手吗?我还不至于立刻就变成靠自己找不到男朋友的人了吧?”“当然不会。”程仲宾见她彻底放松了,打听,“公司追求者很多吧?”“有是有的。”谢书约心情好起来,“不过没有仲宾哥的追求者多,你声名在外,就连我们公司都有心仪你的呢。”“哦?”程仲宾表现得有兴趣,他问,“就是上次在百货商场见到的那位财务小姐?”“你怎么知道?”谢书约惊讶。“你都知道,我没有道理不知道。”程仲宾心里好笑,那位财务小姐总不可能对阿约讲她喜欢他,像她这样情窦初开的少女都能看明白对方那点心思,他如何看不出来。在他眼皮子底下,更是无所遁形。谢书约便全然忘了自己的事,八卦:“你觉得她怎么样?”程仲宾心想,这个阿约,没心没肺。“你觉得她怎么样?”一样的话,他反问她。“挺不错的,高学历,工作体面,漂亮,身材好。”“真心话吗?”程仲宾又问。“真心话。”谢书约说,接着她皱了皱鼻子,说,“不过,她有点看人下菜碟,我不是很喜欢。”“我也不喜欢。”程仲宾接口,他顺势说,“就像子江妈妈那样,我讨厌势利眼。”谢书约闻言惊呆了,她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向她说长辈的坏话,而她不仅不排斥,心底竟生出一些欢喜的情绪来。“这是我们两人的悄悄话,阿约记得保密。”谢书约想也不想,重重点头。过了片刻,她轻声说:“我也不喜欢她了。”程仲宾看着她,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时他满眼怜惜。他像在车里那样,再一次伸手,带着安抚意味,摸了摸阿约的头。“那些难听的话不必放在心里。”第15章一切风平浪静后,谢书俊才知道这件事情。那天满院子找杜子江,不包括有工作的人。谢书约是例外,她给大哥打电话请了一天假。自电影院外面与妹妹一行分别,谢书俊便同拍档回报社,接下来一星期忙着赶稿,夜里直接睡办公室。等到结束工作回家,本想好好吃一顿饭,再好好补一个觉。哪知一进门,奶奶劈头盖脸将他一顿臭骂。“我们家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出了事情的时候,没有谁能靠得住。”谢书俊直接被骂懵:“怎么这么大火?什么人给您气受了?”“我能受什么气?”“那我奶奶怎么了?好像活活要把我千刀万剐。”谢书俊逗她。“谁要千刀万剐你。”老太太果然笑了一下。接着,她又板起脸:“是你妹妹受委屈了,你小叔从早到晚都在学校,自己女儿被欺负了,还要维持他教师身份的体面,只知道讲道理。你这个当哥哥的也一样,天天外面鬼混,连妹妹出了什么事都不知道。你小婶婶为你洗衣为你做饭,真是白为你了,关键时刻见不到你面。”谢书俊都忘了替自己辩驳,他可不是鬼混,他这几日正正经经工作。他紧张妹妹:“阿约出什么事了?”“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总算把杜家看清。”奶奶将事情一股脑告诉谢书俊。谢书俊脸色不太好看,他想起电影院碰到时,阿约和子江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却压根没往他们谈恋爱的方向想。若他多心,多问两句,肯定会跟回来,也不至于让妹妹受这种委屈。“那天多亏了仲宾维护阿约,替她讲了两句公道话,不然你妹妹真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哪家姑娘能够被人这么污蔑?我现在想起心口都还疼。”谢书俊护短厉害,他包都没放下,转身往外走。“你又去哪儿?”奶奶拉住他。。“阿约被欺负了,我替她欺负回去。”谢书俊说。“你别乱来,这事就算过了,以后我们两家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既然这样,那我更得好好出一下气。”谢书俊说着,把公文包往奶奶手里一塞。他就在院子里叫杜子江的名字,一副找麻烦的架势。杜子江从他房间里出来,问:“书俊哥,什么事?”谢书俊朝他勾勾手指:“你下来。”杜子江心里清楚,他下去多半要被揍,可他还是走到谢书俊面前。谢书俊拉开架势:“今天三哥想活动活动筋骨,陪我练练。”不等杜子江回答,他抓住他就是一个过肩摔,杜子江一声闷哼。谢书俊利落将他从地上拽起来,不待他站稳,拳头生风,毫不留情落到他身上。杜子江并不还手,幸好这日周末,谢书约听见动静急忙出来拦下谢书俊:“三哥,你别打子江。”谢书俊怕误伤到妹妹:“阿约让开。”“不是子江的错。”谢书约劝道。谢书俊见她还维护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说:“我妹妹被欺负了,我还不能出出气?”杜子江嘴里苦涩,他对谢书约说:“阿约,你回屋去,这是书俊哥和我的事。”谢书约转头看他,三哥下手没有轻重,子江身上挂彩。她说:“你才是,赶紧回屋去,难道挨打都不知道躲吗?”“书俊哥为你出气,打我两下也是应该,我没事。”杜子江觉得嘴里有血的味道。“这还差不多。”谢书俊听到一句满意的话。后来谢书俊没再动手,倒是程仲宾知道这事后,对谢书俊说:“我要是你,也非得狠狠揍那小子一顿不可。”那个七月,简直多事之秋。不久后,一个星期六清晨,谢书音忽然红着眼睛回到家里,她带了一箱行李。奶奶一向对谢书音喜欢不起来,不问清事情原委:“这是干什么?动不动往娘家跑。”谢书音本就委屈,听到奶奶这一句阴阳怪气的话,顿时憋不住,哭了起来。王维芳对婆婆不满,可她又不好明说什么,只得忍了,接过大女儿的行李箱,问:“怎么了?小蒋欺负你了?”谢书音点点头。单位分房,小两口这次没排上号,被另一对有身孕的双职工夫妻占去名额。晚上回家谈起,蒋文韬怪她还没怀得上孩子,争吵之下,他扇她一巴掌。谢书音性格柔软,却不是懦弱,她当即还他一耳光。蒋文韬便恼羞成怒,两人扭打起来,最后还是蒋家父母听到儿子儿媳房间响动,将他们拦下的。夜里谢书音怄气,她躺在沙发上一夜未睡,哭了好几场。等到天色微明,半刻也待不下去,收拾一通衣服,搭早班公交车回来。王维芳气得不行,立刻拉谢书音到身边,检查她身上伤没伤,果然见到几处明显青紫。她心疼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骂道:“这个蒋文韬,简直不是人,他居然敢对你动手,我要报警。”“报警有什么用,警察才懒得管你这点家务事。”奶奶打消她念头。王维芳再忍不下,恨恨说:“这才结婚两三个月,蒋文韬就敢打她,我咽不下这口气。”连带着,王维芳对婆婆也生出几分怨,不禁悲从中来:“音音也是你孙女,就算平时再怎么不喜欢她,她也一样孝顺你。都是我的错,没有把音音和阿约都生成男孩子,不然她们怎么会全都被欺负?”“行了,只知道哭,哭解决不了问题。”老太太训道。她不喜欢谢书音是一回事,可孙女嫁出去受欺负,仿佛打她脸,她更加不能忍,“夫妻两人拌嘴打架,派出所不好处理,我看不如向医院领导举报。”“这会不会毁了他的前程?”王维芳问。“毁了又如何?难不成音音还要跟他过日子。开了这个头,那就刹不住车了,你还想让你女儿原谅他不成?”“不。”谢书音摇头,昨天那一巴掌,虽不见得多重,但她至今仍觉火辣辣。她说,“我要和他离婚。”王维芳隔了两秒,支持:“好,和他离婚,算我们看走眼,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晚上你爸和书俊回来,明天我们就去蒋家讨说法。”这时谢书约气冲冲下来,她被楼下声音吵醒,迷糊听了个大概,瞌睡顿时跑到九霄云外。“还等什么明天?现在就去。他敢打我姐姐,是当我们谢家没人了吗?”她也去仔细检查谢书音身上的伤,轻轻摸着她淤青的肌肤,问:“疼吗?”妹妹这么一问,谢书音又添泪意。姐姐梨花带水的模样,谢书约心疼得不得了,同时也气得不得了,她气势汹汹:“我现在就要去找蒋文韬算账。”奶奶连忙拉住她:“我的小祖宗,你细胳膊细腿的,怎么跟蒋文韬算账?不要反被他欺负了!”“我怕他不成?大不了我跟他拼命。”“呸呸呸,拼什么命,你才多大年纪。”“我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姐姐被欺负!”“等你爸爸和三哥回来,再叫上你大哥,他们男人去,不比你更有气势。”“那我现在就给他们打电话。我是一刻都忍不了。”“你爸爸在上课。”王维芳阻拦,“算账也不急在这一时,不要打到学校和书俊单位,影响不好。等他们晚上回家了,坐在一起商量好对策,明天一起去蒋家。”谢书音也说:“听妈妈的吧,还是不要打扰他们工作了。”谢书约沉默了半晌,才按捺下来,不情不愿地答应。王维芳突然想起问谢书音:“你呢?今天不去医院吗?”“这个周末刚好轮到我休假。不然……”她哽咽了一下,“我这副样子,也是要请假的。”王维芳叹了一口气,拍拍她后背,说:“妈妈不会让你白挨一顿打的,明天我非要让他跟你道歉不可。”结果还没有等到第二天,这日上午十点,蒋文韬带着香烟水果登门致歉。他哄谢书音:“我错了,昨晚是我太糊涂,没有控制住脾气,不应该对你动手的,我保证绝没有下次。你别闹了,跟我回家吧,不要让奶奶和爸爸妈妈担心。”谢书音还没说什么,谢书约先不给他面子,拿起他买来的香烟水果,统统扔到院子里,“你打了我姐姐,别以为一条烟几个香蕉苹果就可以解决事情。”她在客厅里四处张望,找到墙角立着的扫帚,操起来就往蒋文韬身上抡,蒋文韬刚开始不敢还手,只能尽量躲。他的下场和香烟水果一样,被毫不客气赶到院子里。想到这个本应爱护她姐姐的人,却在昨晚对姐姐动粗,谢书约不肯罢休,她冲出去对蒋文韬拳打脚踢,嘴里骂他:“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这样对我姐姐不好。”蒋文韬一边躲一边说:“阿约,这是我和你姐两个人的事,你别激动。”“你以为我们家好欺负?一句两个人的事就能糊弄过去,你想都不要想。”谢书约想到姐姐挨了他巴掌,心里怒火澎湃,抬手就扇蒋文韬耳光。蒋文韬大概没想到谢书约有这么泼辣一面,只顾着躲她扫帚,没有防脸,那清脆的一耳光,令他面子全部丢尽。他也来了火,本来这一趟,就不是他自愿。早晨父母起床,发现谢书音不在了,将他从床上训起来,命令他立刻上门道歉,把谢书音接回家去。他到了谢家,摆出低声下气的姿态,没有得到一张好脸不说,谢书约还把他当落水狗一样对待。他想到昨夜的确是自己失格,打算忍一忍,不与这个小丫头计较,没想到她还来劲了,竟敢让他吃耳光。他堂堂一个大男人,先后挨了谢家两姐妹的耳光,简直尊严丧失,屈辱感在心里横冲直撞。蒋文韬怒火中烧,也不打算忍气吞声了,他高高扬起手。不过,他这一巴掌没有成功落下去,手腕突然泛起一阵骨头被捏碎的疼痛,有人用力地擒住。“仲宾哥!”谢书约心有余悸,迅速向程仲宾靠了过去。蒋文韬看着眼前这张寒气深深的脸,他印象深刻,婚礼那天接新娘的主婚车,就是这个男人的。很莫名的,他心脏颤了一下,有些怕这个气势凛冽的男人。第16章程仲宾昨夜看图纸到凌晨两点,公司拿下城东一片地,计划建设一个住宅组团,是近两年的重点项目。早晨他睡得正熟,被院子里谢书约愤怒的声音吵醒,他第一反应是,难道杜子江又搞出幺蛾子?不过多听一句,便知道事情始末。既然醒了,程仲宾再睡不着,他下楼去看情况。刚走到院子,就见蒋文韬要扇谢书约耳光,他心一紧,怒不可遏,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一把擒住他手,将他掼开。“仲宾哥。”谢书约也知道后怕,掌风已拂到面庞,这一耳光落下来,她想想都觉得疼。谢书约靠了过来,程仲宾拉她到身后,一颗心还绷着,若是迟半秒……好险。“你碰她一下试试。”他眼里不辨喜怒,声音好似万年冰川里冻过,威胁意味十足。杜子江急冲冲出来时,就看见程仲宾挡下蒋文韬,他松一口气。这时听到程仲宾这句维护阿约的话,一张清隽的脸僵了又僵。奶奶也跑出来,从谢书约手里抢过扫帚,抡起来就打蒋文韬:“这里也是你能撒野的地方?信不信我报警?”“是她先动手。”蒋文韬躲得狼狈不堪,试图讲理。谢书约与他对峙:“你先打我姐姐,我不过替姐姐出气。”“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上牙齿和下牙齿都有磕绊的时候……”谢书约不待他狡辩完,她打断,呸一声:“想和好?门都没有!”即使谢书音回了娘家,蒋文韬也没有过于担忧,不和好,还能离婚不成?他的想法也直接说出来:“难道她还要和我离婚?”“对。”谢书音不知哪时站到门前,她掷地有声,“我就是要和你离婚。”“你疯了?”蒋文韬不可置信。“我很清醒。”谢书音冷静说。“你没事吧?”程仲宾看了谢书音一眼,问。这个时候,没事,也要说成有事。谢书约代替姐姐回答:“仔细看,她脸有些肿,这要她怎么出去见人?还有,胳膊小腿那么多淤青,这么热的天,只能穿长袖长裤遮挡,人家问起,还要找借口掩饰。”她损一番,蒋文韬面面红耳赤,申辩:“我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我也被你姐抓伤。”谢书约圆圆的眼一瞪,愤声道:“不还手,白白挨你打,真把我姐当傻瓜?”那天蒋文韬被赶走,第二日,谢父以及谢书钧谢书俊兄弟,带着谢书音去蒋家要说法。本不带谢书约,她非要跟。书钧和书俊,一个商场上练就铁血手段,一个做记者嘴皮子溜得很。又瞧谢书约昨日院子里的“丰功伟绩”,她也不太好惹。兄妹三人一齐找蒋文韬的茬,蒋家人没一个招架得住。蒋家父母还算讲道理,两人代替蒋文韬多次道歉,又挽留谢书音,不舍得她与儿子离婚。这个儿媳妇,各个方面,挑不出刺。家庭条件好,工作好,长得好,心地也好,对他们十分孝顺。儿子能娶到她,那真是走了好运。他却不懂珍惜,闹成现在这幅局面。谢书音打定主意要离婚,昨夜里王维芳找她谈心,母女两人说体己话。王维芳让她考虑好,是否真的想清楚,不原谅蒋文韬,不能和他过日子。毕竟现在这个年代,还不够开放,大家对晚婚的女孩子都那么大偏见,更不要说离过婚了。她认认真真思索一整夜。当初和蒋文韬交往,就是看他脾气好,对她好。恋爱时,真觉得他这个人谦谦君子。结婚后,渐渐发现,他并没有外面表现得那么温和,甚至偶尔,因为一顿饭菜不合口味,发表颇大意见,也因为一点分歧摆脸色。这次没有分配到住房的问题,虽的确很让人烦心,但他却怪到她头上。即使不是妇产科医生,作为同行,作为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也应该知道,结婚两三个月没有怀孕,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他不仅没有常识,还对她动手,哪里半分怜惜她是他的妻子?又哪里是曾经爱她护她的模样?奶奶作为过来人,她说得对,他动了一次手,后面还有动一百次手的可能,她是绝对不能将自己置于危险中,再与他一起生活了。谢书音坚持离婚,隔日星期一,她和蒋文韬就到民政局办离婚手续。王维芳还主张向医院领导举报蒋文韬家暴的事,让他得一个处分。谢书音到底心软,她念着蒋家父母的好,他们培养出一个医生也不容易,劝着母亲打消念头。而这次因替姐姐出气,谢书约再一次受到程仲宾帮助,奶奶又叫她端一盘子荔枝过去,向他道谢。那时是傍晚,忙了一天回来,程仲宾刚冲完澡,他只穿了条黑色长裤,赤着上半身,打开冰箱拿水喝。谢书约的一声“仲宾哥”卡在喉咙里,慌忙转过脸。刚才那一幕太令人脸红心跳。仲宾哥身材健壮,手臂结实,腹肌码得整整齐齐,她只瞧了一眼,心脏砰砰砰,如鼓击。“仲宾哥,前天谢谢你帮我挡巴掌,大哥买了新鲜荔枝回来,我给你送一些过来。”谢书约背朝他说。程仲宾喝了两口水:“你等我一会儿。”谢书约听见他的脚步声往楼上去了,才转过身来,长长吐一口气。她抬手摸自己的脸,滚滚发烫。程仲宾套了件白色短袖下来,头发还是湿的,随意问她:“你姐姐的事解决了?”谢书约点点头,说:“今天上午到民政局办完离婚手续了。”程仲宾笑:“上次你自己被欺负,没见你发火。为了你姐姐,倒是脾气大得很。”“两件事情性质不一样嘛。”谢书约想到自己泼辣的一面在程仲宾面前暴露出来,还有一些不好意思,她解释,“我姐姐好温柔,一看就是容易被人欺负的,我当然要为她撑腰了。”程仲宾好笑地看着谢书约,她穿一条格子吊带裙,脖颈纤长,手臂纤细,袅袅婷婷,也是柔弱小女儿。她却大言不惭,要为姐姐撑腰,真是天真可爱。他问:“你当时怕不怕?”谢书约摇摇头:“我才不怕他。”“他那一耳光真的扇下来,不怕疼?”程仲宾又问。“反正我也不会白疼,他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谢书约说。程仲宾不赞同,他说:“你一个女孩子,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他就想起那年她与男同学斗殴,也是为了保护谢书音。那年他还没有买地建楼,只是一个小头头,在卫校旁边的工地监督施工。那天傍晚加班,他偷了空出来买烟,远远就见到两个女生被一群男生追着跑,不由多望了两眼,结果就认出来是院子里的谢书约和杜子宣。她们两人也见到了他,谢书约仿佛见到靠山一样,一双漂亮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毫不犹豫向他求救:“仲宾哥!”程仲宾快步过去,将两人护下,斥了追上来的男孩子一通:“这么多人欺负两个小女生,丢不丢脸?你们是哪个班的?要不要我去找你们老师谈谈话?”对方虽然人多,但到底是小孩,一听程仲宾要找老师裁判,倒不敢嚣张,骂骂咧咧走了。谢书约向她道谢,小姑娘十三四岁,个子倒是窜得快,快及他肩膀了。一张脸没长开,一团稚气,倒是圆圆的那双眼睛生的非常好。她甜甜道:“谢谢仲宾哥。”明明杜子宣也和她在一起,他现在想来,已经记不清杜子宣当年的样子了。谢书音当时什么样子,他也记不得,只记得她来迟了一步,但是带着学校的老师,与他说了两句话。只有谢书约当时的模样,在他印象里十分清楚。大概过于神采奕奕,被一群男孩子追着跑也不见害怕,与三岁时奄奄一息的模样天差地别,故而他印象深刻。那会儿天色已经很晚,他既碰到了,便不放心她们单独回家,陪她们到学校取自行车,送她们回家。路上仔细问两句,才知道她是为姐姐出气。程仲宾想起这件事便笑起来,这个阿约,不知道还以为她是姐姐呢。“你笑什么呢?”谢书约奇怪。“我看你应该当姐姐的。”程仲宾调侃。谢书约听出来了,她嗔道:“仲宾哥!”程仲宾乐,让她吃荔枝。上次拿过来的西瓜,一半进了她口,谢书约不好意思:“这是特意给你的。”他误会她了:“不喜欢剥壳?怕弄脏指甲?”女孩子的小心思多得很,程仲妮便是这样。说着,他便剥了一个,壳包着递给她:“吃吧,我不是很爱吃水果。”谢书约没有和他客气,接过来吃了,问:“你喜欢吃什么?下次我拿你喜欢吃的给你。”程仲宾一边替她剥壳一边打趣:“还有下次?可别给自己惹麻烦了。”谢书约一边从他手里接过荔枝一边说:“仲宾哥不要再给我剥了,我不吃了。麻烦不惹我,我也不会主动惹麻烦的。”程仲宾抽了纸巾擦擦手,说:“麻烦来了,阿约也不怕麻烦,是吗?”“那当然了。”谢书约一本正经。程仲宾忍不住曲起手指轻轻敲她额头。谢书约愣了一下,揉了揉额头,说:“痛!”程仲宾心想,演过了吧?就见她一双眼狡黠灵动:“骗你的。”程仲宾乐了,语气放软,提醒:“在外面,识时务者为俊杰,遇到事情,先搬救兵。”谢书约乖乖“哦”了一声,她犹豫了下,对他说:“仲宾哥,我有个打算。”“什么打算?”“我想复读,重新考大学。”谢书约说。“不蒸馒头争口气?”谢书约重重点头:“不就是一个大学吗?我又不是上不起。我多努努力,也是可以考上的。”程仲宾笑,满脸纵容的样子,他说:“我支持你。明年高考考上大学,仲宾哥奖励你。”“你不怕妮妮吃醋吗?我可不敢跟妮妮抢哥哥。”谢书约调皮。作者有话要说:打一个小小预防针,姐姐的事情还没有完,后面没有想象中这么解气。书音的人物设定,部分取材于我一个表姨,不过不是护士,是教师。早年连遇渣男,更加抓马,超级气。我改了很多。结局是好的。第17章谢书约复读的想法,得到全家人一致赞成,尤其父亲,他最支持。谢良清执教高中,他自己就是大学文凭,两个女儿皆未进入高等学府,要讲心里不遗憾,那是假的。当初他就强烈建议谢书约复读,只是谢书约觉得自己没天分,不愿白费力气,他也不好逼迫。现在谢书约受到刺激,自己有这个意愿,他自然乐见其成,他去张罗办各种手续,开学将她安排到复读班,明年以社会生参加全国统考。谢书约工作到七月末,她像模像样准备一封辞职信,拿到谢书钧办公室。“想好了?真的不做这份工作了?”谢书钧也配合妹妹演戏,假意挽留,“虽你才到公司一年,工作时间不长,但同事们对你评价很高,工作尽职尽职,作为老板,还是舍不得失去一位好员工。”谢书约一脸遗憾:“谢总,其实我也很舍不得离开公司,但没办法,我有新的人生规划了,不得不做出辞职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