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谱子呗。陆余舟一言难尽地哼了一声。我可听说了啊,这位系老二是普通艺校上来的,那学校专业不咋地,都传他肯定走后门了,很有可能是老朱私生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孙值搓搓手,快给我看看谱子,我特别好奇这家伙的水平。提起这茬陆余舟的眼皮就忍不住翻:没给,晚上现作。啥?孙值傻眼,挺狂放啊这人。c音是国内顶级的音乐学院,能考进来的都是牛人,或多或少的都有些傲气,谁也难服谁,当然,想特别傲也成,只要你是牛他大爷,让一般牛难以企及就行,否则必定要挨揍。但愿这位新同学的专业水平够抗揍。到家时才六点多,天色已经晦暗如夜,空气中闷着化不开的湿气,酝酿着一场随时都会瓢泼的豪雨。出租车不让进小区,陆余舟提早离开凉气充足的车厢,蔫蔫地着朝家里走,将到家门的时候遇上了赶回家救命的陆行川。上午接到余女士通传后,陆余舟就给他爸通风报了信,陆总身为一个合格的和稀泥棍子,这种时候回来是很有必要的万一余帆心情不美丽,他能镇得住。陆总吉祥。陆余舟让开车门,恭迎他爸下车。你自个吉祥就完了,别操心我。陆行川下车关上车门,先观赏了一下儿子的爪,然后啧一声,骑车了吧,小电驴还是摩托啊?这么明显吗?陆余舟本来还心存侥幸,以为排演刮伤的理由能蒙混过关,没想到一眼就被他爸看破了,不过转念他又反应过来,懊恼自己大意了,你诈我?陆总驰骋商场多年,皮厚心黑不要脸,一不小心就得着他的道,他耸耸肩,哼笑,我自己生的崽还用得着诈,你跟头朝哪边翻我都知道。陆余舟伸手把他爸拦下,那么问题来了,我跟头朝哪边翻的?你压根儿就不会翻。陆行川开始揭崽的短,嫌地上脏,怕手腕寸了,嫌翻跟头不好看,打小就是个纸糊的熊包,翻墙爬树还要戴手套。陆余舟:走吧崽,陆行川把着儿子的肩膀朝单元门里走,回家例行哄一哄帆姐,回头我叫人帮你去宿舍卷铺盖卷,咱老老实实走读吧。别啊,我这还想垂死挣扎一下呢,您别给我判死刑啊。一进电梯陆余舟就开始掏陆行川的口袋,有没有给帆姐带礼物,没带你就回去忙吧,肯定不是站我这边的。这家里余帆女士如果是太后,陆总就是总管装孙子那种,陆余舟就是那等瞧不上总管的德行但又干不掉人家不得已还要一起装孙子的小臣子,合在一起就是装孙子合伙人,同甘共苦但有时候又难免同室操戈。陆总哄帆姐的手段无外乎一样,就是砸钱讨欢心。女人之神奇在于不论她是高知还是庸俗,高冷或是小鸟依人,内心都吃物质浪漫这一套。走心的浪漫当然更高级,但生活中走心的事毕竟没那么多,无病呻吟式的走心又显得油腻,这时候就能体现出金钱的魅力了,只要你有钱又会花钱,那就能所向睥睨。庸俗!陆行川拍掉合伙人的爪,义正言辞:不买礼物就不能搞定帆姐了吗,我可是凭人格魅力混到现在的。陆余舟心说:我呸!家里飘着浓浓的炖牛腩香味,父子俩一进门就被食物香味吸引了,换好鞋一前一后朝厨房奔。帆姐辛苦辛苦,这味太馋人了。陆行川先一步洗了手进厨房,看见余帆端起了锅,忙上前献殷勤,我来我来,你别动!余帆不知道是吓的还是锅太沉,放锅的时候手抖了一下,几滴热汤汁溅到手背上,她借冲洗碗筷的时候洗掉,又转而去盛饭,你今天不忙?还行,下午事就完了,晚上本来有个应酬,不想喝酒就推了。陆行川徒手夹了一块肉丢进嘴里,烫嘴也没耽误夸赞,好吃,外面什么也比不上这一口。陆总疼媳妇这方面没挑,自从陆余舟住校以后,他晚上能回来就尽量回来,就怕余帆一个人在家无聊。陆余舟进来晚一步,菜也得了,碗筷也备好了,实在没有献殷勤的点,只能动嘴:帆姐这条裙子是新买的吗,太好看了吧!余帆年轻的时候是市舞蹈团的舞蹈演员,如今年过四十,看脸最多三十,看身材也就十八,那小细腰时常让人怀疑陆余舟是领养来的。女神穿什么都惊艳,一条简单的居家裙愣是能穿出大牌即视感。然而马屁没起作用,余帆无动于衷地扫了他一眼,见他手上水渍未干,问道:没用免洗?陆余舟忘了,昨晚上伤口都沾了水,现在包着哪里还记得用免洗液,他抽了张纸擦手,轻描淡写道:防水的贴没事,我总觉得免洗跟没洗一样。别跟我打马虎眼,我看看你伤口严不严重。余帆端着碗站在他面前,贴这么大一块,趁早别说是不小心蹭的。家里爹妈都是福尔摩斯眼,根本糊弄不过去,陆余舟只好老老实实交代是骑车撞的,不过他没把尾哥卖了,只说是同学聚会喝多了,真没事,不影响弹琴。余帆没动,抬头看着他。优雅美丽的帆姐很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陆余舟这个熊包跟谁都能扯皮,唯独跟他妈扯不起来,被她看得心虚,只好磨磨蹭蹭揭开辅料贴,只是鸡贼地揭了不那么严重的一半,您看就皮肉伤,一两天就好了。还不等余帆看清楚的,陆行川就过来掺合,来来来先吃饭再说,他接了媳妇儿手里的碗,胳膊揽着她的肩膀朝饭桌去,男孩子破层油皮没事,别把他养娇气了。陆余舟松了气,心里给陆总发了朵小红花。吃饭时间不说事,饭桌上只有父子俩一唱一和地夸赞厨艺。余帆女士炖牛腩是一绝,据说当年陆总就是被一锅牛腩俘获了芳胃,这才甘愿迈进婚姻坟墓里。陆余舟寻思着做定情菜跟吃定情菜的时候心情大抵会愉悦点,所以特意点了此菜,不过帆姐只吃了几口,看起来并没有用。吃完饭,陆行川洗碗筷,余帆收拾桌子,陆余舟想伸个手,被拒绝了。我昨天给你买了两套衣服,你上楼试试。余帆打发他离家务事远点,洗澡注意点,搞不定叫你爸帮你。完蛋,连个死缓的机会都没了,这等于直接宣布了陆余舟住校生涯的结束。他觉得余帆在有关弹琴的问题上实在很法西斯,好像为了弹琴,为了保护弹琴的这双手,失去什么都是无足轻重的。小时候他贪玩不想练琴,跟小伙伴偷偷跑到当时住的小区附近的一座废旧屋里玩,结果摔了一跤手指韧带断裂,然后没几天他们就搬了家,陆余舟就此告别了童年最熟悉的环境还有伙伴。学校里同桌不小心用笔头戳破了他的手,没多久他就会换一个同桌,打篮球伤了手,他就不能再碰任何球类,也不能做一切危险运动。他知道余帆紧张他,也没有恶意,只是难以理解她为什么这样过头。有问题?见他不动,余帆问道。陆余舟拿脚尖搓着地板,带着点赌气的口吻:妈,我晚上跟值仔说好了要陪他练琴,衣服我拿走试吧,相信你的眼光。余帆换桌布的手一停,抬头看着他,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军令状三个大红字。很可悲,手受伤也属于军令状中卷铺盖卷滚回家系列,状是陆余舟自己立的,实在没什么好挣扎的但是!他还是想垂死挣扎一下。妈,我想违约。余帆:眼看着帆姐周身的冷空气开始凝固,这时候陆行川甩着手从厨房出来,跑到玄关,从包里拿出一只小盒子,喜滋滋献宝:帆姐,我下午出去办事的时候路过家很特别的复古收藏店,看中一只毛衣链,你看好看不?陆余舟:说好的不庸俗呢?陆总在家里的立场正邪难辨,原则方面他坚定不移倒向帆姐,保持大原则不变的情况下,又能尽量帮助盟友争取利益。比如安排儿子弹琴这件事,他永远陪着帆姐走在一条不民主的路上,但很多时候又会纵容陆余舟叛逆,很有一种慈父多败儿的气度。慈父又破费了,陆余舟心里想着,等赚了钱一定要给老父亲买点好东西。我挺喜欢的。余帆把毛衣链仔细收进盒子里,再抬头的时候表情没有方才那般严肃了,谢谢行哥。陆行川指着脸说:跟哥客气啥。余帆无奈地白了他一眼,然后凑上前在胡子拉碴的老脸上点了一下。陆余舟捂脸。崽啊,陆行川哄好了媳妇儿,一只脚迈向合伙人,军令状可还在我电脑里存着呢,不想回家住爸妈能理解,但违约总得付出点代价是不?陆余舟点点头,坐等罚奉处分。帆姐,我看这小子挺能耐,每月一千块也撑了好几个月,证明他生存能力比咱想象的要好,估计再减点也没啥,就每月给一百吧,你看行吗?陆余舟:这还不如不给呢,打发要饭的呢这是?要饭不是,重获自由的少爷滚回学校,路过406的时候发现宿舍门开着,他朝里瞥了一眼,靠门一号床位还是那副垃圾站一样的德行,主人不在,不知道死哪去了。陆学长!正要走,宿舍一个新生喊下他。该同学照片上目睹过校宝风采,乍然见了活的,激动得不行,急忙从一堆行李中跳出来跟对方握手,陆学长你好,我是作曲系的冯宽,我可崇拜你了,特别想跟你合作学长你也住这一层嘛?啊,你好。陆余舟看了看对方的发际线,估计他就是学姐说那个作曲系状元,他跟人客气两句,随意关心道:你们宿舍人都到了吧,住得还习惯吗?冯宽受宠若惊,到了都到了,有两个去食堂了体验伙食了,吴也哥晚上不回来,我估摸着是有女朋友,开学前进行最后的狂欢吧。陆余舟:狗胆不小啊头一天就夜不归宿?陆学长对新同学的表现非常不满意,他特意没去想当然就是惦记着他没写曲子,实在写不出来他可以帮下忙,谁知道这王八蛋气死人不偿命,居然跟女朋友去浪了。浪不死你呢!陆余舟气鼓鼓地下楼,时间还早,他打算去想当然弹会儿琴,岂料刚一出门,天上咔嚓一道雷,大雨倾盆而下,挡住了要饭少爷自力更生的脚步。大爷,早不下晚不下。陆余舟站在雨雾外给老舅打电话请假,余老板半天才接,声音里透着浓浓的赚得盆满钵满的喜气,怎么了大宝贝?我今天晚上不过去了。陆余舟挺纳闷,他这惦记着老余缺钢琴师,天又不好,生意肯定惨淡,这怎么听着像中了五百万似的?啊,不来没事,小也在呢,咱也哥一人顶仨,小姑娘们都快疯了。余尾拿着手机进了嘈杂的现场,给你听听现场的尖叫。陆余舟:小也也哥也弟弟各种也噼里啪啦从手机里喷出来,陆余舟捂着突突跳的头,有种想把这个字拆开揉烂丢进雨地里踩两脚的冲动。不是,等等也哥?吴也哥。陆余舟愣住,他好像后知后觉地对上了号第5章 量身打造吴也在台上不常开嗓,偶尔开一回能疯一票小粉丝,今儿大爷好像心情不错,上台半小时后唱了一首,引得一众听客嗷嗷叫唤。可惜也哥一向来去如风,刚把人的情绪胃口吊起来,他就转身下了台,两手插兜,不带走一片云彩。后面还上么?余尾挂了外甥电话,开了瓶酒递给财神。不上了,有事。吴也闷声喝完,搁酒瓶的时候摆摆手,我走了老余。大爷想走留不住,余尾给他转了今晚的酬劳,抬头嘱咐:雨下不小,门口有伞。吴也站门口的时候下得正猛,雨水不要钱似的成片扑来,感觉像是谁从楼上泼了一盆水下来。他顺手从门口伞架上抽了一把,撑开一看是粉色。老余审美是够骚的。想当然跟16号斜对脸,隔一条街,从正门直接穿过去会遇上熟人,吴也便绕了个弯,走小巷子去后门。黑漆漆的小巷分得一点幽暗余光,被雨水氤氲在坑洼积水处,透亮而朦胧,人字拖蹚过,散开又重聚。脑海里零散的旋律在雨打的节奏中逐渐成型,悠闲的脚步渐行加快,待到16号后门又倏然而止,吴也看着后门出来的人。是小金啊,刚演出完?也,也哥?小金看见他挺意外,他看了看身后,压着声儿问:你,你回来是拿东西吗?嗯,看看狼叔,改天聊,我先走了。吴也知道陈易铭要出来,不想多聊,转身要走,却被小金拽住胳膊,他挑眉:有事?不是,也哥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不然你上学也没必要离队啊?小金离开屋檐,雨水兜头浇来,自从你走了铭哥心情就没好过,刚在台上还跟粉丝吵了诶,你手怎么了?吴也换了手撑伞,把受伤那只插兜里,没事。小金是乐队鼓手,刚十八岁一小孩,性格却比队里两个哥稳,吴也经常跟陈易铭产生分歧,三天两头吵,都是他在中间调剂。身上的伤是陈易铭打的,打都打了,没必要再告诉前队友。我走了小金。吴也刚一抬脚,后门里出来俩人。怎么,见我躲啊。陈易铭搂着位高个儿姑娘出来,见了吴也,把姑娘推开,兜里掏根烟点了,烟雾雨雾里瞅着他,也对,上了c音的人到底不一样,跟咱们这些泥里爬起来的并不成道,得躲着,免得再沾一身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