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军和朋友有约在身,狐疑看了他两眼,没有多想,他和晏绍道了别,留下篮球,拿着自己的东西走了。傍晚夕阳染红云彩,白日炎热的天气余温还在,篮球场上,穿着白色短袖的瘦弱少年,手拿着球一次次的投篮,球进框的次数屈指可数。天色渐沉,晏绍将球抛向空中,篮球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砸在篮板上,又反弹回来,眼见球就要掉在晏绍头上,晏绍条件反射的抬手挡了一下。球砸在他小臂上,又掉在地上弹了几下,滚落至球场边缘。晏绍放下手臂,垂眸揉着手腕。他看过喻敛打球的模样,肆意又自信,投篮动作优美流畅又随意,可这球到了晏绍手里,却像一个不肯听话的调皮小孩,让它往东它偏要往西。时间晚了,晏绍提起书包,把外套放在手臂上挂着,然后抱着球回去。晚上九点半,喻敛推开租房门,看到的就是晏绍坐在书桌前背对着他的背影,喻敛轻轻合上门,把书包扔在凳子上,拿着干净衣服去洗澡。他回过身,看到墙角放着的篮球,喻敛动作一顿。很显然,这篮球不属于这一间小小的租房。喻敛朝着晏绍的背影张了张嘴,想问这球哪来的,还没发出声,他又闭上了嘴,喻敛拿手搓了搓脸,一言不发进了卫生间。卫生间没一会儿就传出了水声,半个小时后,喻敛从卫生间出来,他拿毛巾擦了擦头发,等到不再滴水,他拿起吹风机,可犹豫的侧头往晏绍那里看了眼,又把吹风机放下了。他上床盘腿坐床上,盯着手机发呆。十多分钟后,晏绍动了,喻敛霎时间回神,把黑屏的手机亮起,点点戳戳,玩得一脸认真。但是晏绍没有往卫生间去,而是到了床边站定,他遮了大半的白炽灯光,影子落在喻敛身上。喻敛眼皮子一跳,抬头看了晏绍一眼,又低头在手机上滑动,嘴里随口问:怎么了?我想买张床回来。晏绍顿了顿,明天,可以吗?喻敛指尖一抖,没及时往操控键按下去,游戏人物死了,他道:不是有床睡吗?不合适。晏绍斟酌道。这次提出来买床,没有任何的铺垫,他不想再拖下去了,说不定买了床分床睡,喻敛就不会介意之前的事了。这床不够你睡还是怎么的?喻敛低着头,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忽而一顿,上次的事是意外,你明白吧?他说话有几分咬牙切齿,喻敛耳尖微红。我知道,是我晏绍停顿了一下,是我想要一个人睡,夏天太热了。实际原因是怕让喻敛和他喜欢的人产生误会,不过这话不敢说出口,第一是喻敛没有说过他喜欢男人,他贸然说出来,太奇怪,第二解释起来也麻烦,说多了有点像中的恶毒小三附体,在男主面前抹黑原配。不如干脆一句话解决。喻敛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指尖泛白。操,当初他就不该提床的事。喻敛低低嗯了声,随你。说完了床的事,晏绍心头卸下一件事,而后进卫生间洗漱,洗完澡出来,他收到了池军的消息。他半个小时前问池军篮球什么时候他要,池军没说具体时间,只说先放他那,晏绍回了消息,就把手机放在桌上,上床睡觉。关了灯,喻敛听着耳边的窸窣声,他身体僵硬犹如木柱,笔直的躺着,晏绍不经意碰到他的手臂,只是一瞬,却触感强烈。喻敛闭了闭眼,想起了曾经忽略的细节。上次晏绍也是说再买一张床,想和他分床睡,可是那次他因为自己的异常,从而忽略了晏绍,事后两人没再提床的事,他也未曾仔细回想。周六。晏绍去外兼职工作,喻敛没有出门。中午时分,喻敛拿着晏绍昨晚放在墙角的篮球,他拿在手中颠了颠。有点眼熟。喻敛直接给池军发了消息过去。喻敛:【图片】喻敛:这是不是你的?池军过了十多分钟才回消息。池军:?池军:我操,怎么在你那?喻敛:哦,晏绍和我住一块,看到了这球,感觉像你的,就问问你。池军:???池军:你俩住一块?周六待在家的池军躺在沙发上,拿着牙签吃着切好的冰镇西瓜,电视播放着一则狗血都市剧,他拿着手机,一副摸不着头脑的表情。他手指打字飞快:他家不是在那边吗?怎么他还跑你那去了?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新消息冒出来。喻敛:我乐意。喻敛:你的球怎么在他这?池军报复性的回答:我乐意。喻敛:池军乐的拿牙签又插了块西瓜放嘴里。这天聊不下去了,再聊火就要烧起来了。晏绍说要买床,动作很快,他在周六下午就解决了这事,下班后晏绍特意叫了车,把床送到了租房门口,他还买了些被褥,夏天都是薄的,花费虽不大,但让本就贫穷的他,雪上加霜。不过在他眼里,这是必需品,晏绍倒不是很心疼,他暂时手里的钱够支撑起他的生活。单人床不重,是可折叠的,晏绍把床横向放在了房内喻敛那张床的床尾,喻敛帮着他把东西拿进门,看着他忙前忙后,像只勤劳的小蜜蜂,喉咙里就像堵着个棉花似的不痛快。和他分床睡,晏绍看着一点也没有失落不开心,反而高兴得很,喻敛甚至都感觉晏绍有些迫不及待的急切。要不是被套之类的东西需要洗,他相信晏绍今晚可能就睡过去了。喻敛气的头晕脑花,耳朵嗡嗡响。喻敛没骨头般躺在椅子上,拿着一本书盖住扭曲的表情。片刻后,他冷静下来,又觉自己莫名其妙。他为什么生气?自从他发觉自己的心思后,每次心情波动和晏绍有关,就变得草木皆兵,总爱往细了想,曾经这种事他是懒得想的,可现在完全控制不住。他气晏绍分床睡开心,因为他不想和晏绍分床睡。可这是很正常的事,在他那晚和晏绍一起去吃火锅就应该预料到了,晏绍喜欢他的话,知道他有喜欢的人,怎么可能还若无其事的和他睡一张床。但是那晚起了反应的人,是他喻敛。喻敛心乱如麻,从没有这么烦躁过。他半睁开眼,脸上的书没有移开,看到的只有一点点光线,耳边是晏绍收拾东西的声音。喻敛拿开盖在脸上的书,起身把书扔桌上,在他要夺门而出之际,晏绍在他身后问了句你去哪,喻敛脚步稍顿。理发。他扔下这一句话,就出了门。晏绍看着关上的门,房间顿时又空了下来,只剩他一个人。晏绍坐在空着的床上,低垂着眼帘。喻敛看着又不开心了,是因为他吗?他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他没交过朋友,不知道朋友间闹了矛盾该怎么处理,从小到大他没有过这种经验。曾经在学校,他从来都是独身一人,周围人来来往往,从他身边穿梭而过,他不会停留,也没有人会上来拍着他的肩膀打招呼。他对维护一段友好关系的印象只有麻烦二字,直到他遇到了喻敛。对自己人,晏绍的容忍度底线可以说没有底线。他不知道该怎么做,现在他们连话都说不上几句,有他的地方喻敛都不想待。而且他们这次事情起因并非闹矛盾,而是想到这,晏绍面上一热。他轻叹一口气。男人的心思太难猜了。楼下就有理发店,理发店门口三色灯旋转,喻敛推门进去,晚上里面没什么人,喻敛对发型没有太大的要求,只说清爽一点。喻敛坐在皮椅子上,看着镜子里冷着脸的人,喻敛五官本就攻击性十足,冷着脸更显得气势凶狠,理发师给他理发都拿出了万分的细心。有什么好生气的呢?喻敛都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偏偏心中的暴虐压抑不住,浩浩荡荡霸道的充满他的心间。喻敛五官脸型长得好,理发师按他说的给他剪了个清爽的发型,稍长的头发剪去,有几分不羁凌厉的野性。理完发,喻敛气焰渐渐平息。当借口站不住脚跟,这些天每分每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直到今晚,晏绍真的买了床回来。想象中知道会发生的事,真正发生在了眼前,感觉还是有所不同。心像是拨开云雾,显露山水,他的所有情绪失控都有迹可循。他对晏绍,有喜欢,有**。和他曾经所憧憬过的完全不同,可埋在心底澎湃汹涌的炙热感情做不得假,宛如一层层海浪,拍打着他的心脏,**无所遁形。喻敛出了理发店,没有立马回去,他在外面街道晃悠。路过超市,喻敛驻足,他进去买了包烟和一个打火机,他从路灯下走过,路灯将人的身影拉长,喻敛到了暗处,点燃了嘴中的烟,吞吐云雾。他不是个喜欢遇事躲避的人,两次逃避,皆因晏绍而起。他蓦地想起前几天,在办公室门口见到的一幕那天上午,晏绍被抓壮丁帮忙搬作业,他从走廊路过,无意看到晏绍和魏则言相谈甚欢的场面,让他愈发看魏则言不顺眼。而所谓相谈甚欢,不过是晏绍和魏则言打了个招呼,那时魏则言在办公室帮忙批改作业。还有今天下午,他忘了拿钥匙,出了校门才想起,待他回到校门口,看到晏绍和一个身型娇小的女生离去的背影,两人穿着校服,看着宛如一对璧人。他心里的妒意再也隐藏不住。现下更让他烦恼的是,那天的谎,又该怎么圆?喻敛开始有些后悔,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忐忑回到租房,在门口站定踱步,终于,他抬手屈指敲了敲门。没多久,里面的晏绍就来打开了门。没带钥匙吗?晏绍开门让他进来,往他剪了的头发多看了两眼。嗯。喻敛低低应道,转头错开晏绍的眼神,咬肌鼓动。他进门摁了摁心脏的位置。操,别他妈跳了。晏绍在他身后关了门,道:很好看。嗯?喻敛转过头。晏绍说:剪的头发,很好看。哦。喻敛无动于衷的把头转回来,悄悄红了耳朵。晏绍不会找话题,还是在这僵硬的局面下,说了两句他便不说了,他想和喻敛缓和关系,但这有可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没想到喻敛对那晚的事会这么在乎。看他之前嘲笑自己看到那本漫画红脸,晏绍还当他阅历丰富,却不想内里比自己还保守。保守的喻敛清了清嗓子,转过身道:之前我和你说我喜欢的那人晏绍神情发懵的转头。喻敛深吸一口气:我们闹崩了。晏绍:啊?喻敛:就是我们掰了的意思。为、为什么啊?晏绍顺口问下去。没为什么,就那样了。喻敛扯谎道。所以,你不用搬床。哦晏绍沉默的和喻敛对视了几秒。那晏绍在脑海里挖掘安慰人的词语,你别太难过了。安慰得薄弱又无力。冷了这么多天,突然说起了掏心窝的话,真挺突然的。他想了想,伸手哥俩好的拍了拍喻敛的肩膀,兄弟气息分外到位,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会遇到更好的。他知道这意味着友好的橄榄枝,晏绍紧抱着。喻敛:这话仔细琢磨琢磨,怎么就那么怪呢。喻敛看了眼他的床:你这床,贵不贵?还行吧,一百块左右。晏绍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转到床上去了。其实你要不习惯两个人睡,再买一床被子就够了,床够大。喻敛明示。没事。晏绍笑道,这样也挺好的。他话里话外完全没有要搬回来的意思,喻敛欲言又止,到了睡觉时间都没把想说的话说出来。晏绍看着,像是真的不想搬回来。洗漱过后,喻敛也没能成功劝回晏绍要分床的心。房间关了灯,陷入一片黑暗,喻敛独自跟自己生着闷气让你瞎逼逼。喻敛。晏绍忽而出声叫他,嗓音低低的。喻敛转了转头:嗯?我们和好了吗?晏绍背对着喻敛,面朝着墙,声音很轻。喻敛一愣,旋即想起这些天对晏绍的忽视他是在乎的,晏绍是在乎的。他嗓子发痒,喉结滚动了一下,低低嗯了声。我以为,你讨厌我了。晏绍半垂着眼帘,在黑暗中眼睛没有聚焦点,清冷的声线有几分脆弱。没有。喻敛下一秒接上,又发觉自己嗓门过大,他静了静,没有,我没有讨厌你。晏绍没说话,几分钟过去后,喻敛都闭上了眼睛,又听晏绍出声。下次,别再这样了。他说,声音轻飘飘的,我不喜欢,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你什么话都不说,我无从下手我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没底的感觉。他垂下睫毛微颤。好。喻敛声音微颤,对不起。他看不到晏绍说这话时的表情,可是听着晏绍的语气,他便觉得很难受,回想这些天,他自己做着挣扎,晏绍什么都不知道,却被他晾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