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雪板同雪地接触的声音带着清脆的沙沙声,听得很舒服,他滑过村庄,滑过森林,追逐着羚羊,酣畅淋漓地后空翻,从天光微亮到暮色四合。黄昏的天空是最好看的,霞色层层叠在一起晕染开来,柔柔地围绕在落日周身,天空温柔地燃烧着。十一点半,他关上手机洗了把脸,决定睡觉。他在被窝里躺了一会儿又起身,顶着凌乱的头发走到书桌前,把桌子上的六本书搬了出去这才回来接着睡了。君就靠在墙上剧烈地喘息着,目光所及是一片黑暗,他像是在无人问津的小巷,又像是在废弃的教室。他抬头,不见夜幕也不见月色,只有混混沌沌的黑,这些黑色充满杂质,形成怪异的纹路,它们在旋转,像是图钉松掉之后画转下来的那种旋转,僵硬,直挺挺。他往前走去,脚下没有落地的实感,他一时觉得他是漂浮着的,四野寂静,他在黑暗之中跋涉,躁动的热意遍布全身,他没有停下,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渺然,分不清楚是男生还是女生,内容也听不分明。他凝神细听了一会儿,听见那个人在喊:会长是在叫他吗?他停下听了一会儿,发现他在说:君就那是他的名字。这个人在呼唤他。他往前走去,黑暗像是墨汁浸入了无边无际的大海,晕染开来,视线变得明亮。他看见了站在他前面的人。眼眸明亮,酒窝深深,左腕上的佛珠红润莹亮。君就。他叫着他的名字。他便伸出手,扣住他的手腕,亲吻他的佛珠。君就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梦境在他脑海里回放,他回想起医生的话,耳根唾弃地红了。他起身冲了个澡,一身清爽地来到桌子前,正襟危坐。他沉吟了片刻,拿出一纸一笔,开始写信。林疏秋同学:见信好,也许你永远不会收到这封信,但我想表达一下我的歉意。先郑重向你道歉,对不起,林疏秋。以下是原因。写之前他只是红了耳根,写完之后他的脸上也泛着淡淡的潮红,他没好意思从头检查一遍,把这张纸对折起来装进白色的信封里,压到了最底下。虽然此举比较形式主义,但是他的良心总算安宁了一点。周日,林疏秋八点就醒了,他坐起身,愣了愣,按住腰间的髋骨,没有疼痛感,腺体也没有发热的感觉,神清气爽,通体舒泰。好像前两天经历的症状是一场可怕的幻觉,他站起身,左右扭了扭,又做了几个还记得的广播体操的动作,大肆活动了一番,惊喜地发现一切正常。他放下了大半的心,洗漱完又吃了一片晕车药之后,抿着唇在在衣柜皱皱巴巴的衣服里找了好一会儿,捞出两件平整的,灰色的短袖卫衣和黑色的休闲裤。换上之后还对着镜子照了照理了理,勉强满意,穿过客厅的时候,他看见了桌子上的抑制剂,犹豫了一下,还是拆出一支,放进书包侧边的笔袋里,换上帆布鞋背上包就出发了。他的家距离学校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出租车上的皮革味和空调味一起蹿进鼻腔,弄得胃有些难受,他戴起帽子。事先准备好的喷了橘子味喷雾的口罩也戴了上来。靠着椅背侧着头看向窗外。窗外是周末的上午,大多数人还在睡梦当中。早餐店零零星星坐着几个人,路边会经过买菜回来的叔叔阿姨们,还有晨练回来的人,有的穿着粉色大红的舞服,有的穿着武术服,背上还挂着一把剑,有的穿着运动服,带着耳机,慢悠悠地跑着。车停在桃源居,林疏秋下了车,把口罩拉了下来,背着包往里走。门卫大叔看见他了,热情地打着招呼,疏秋啊,回来啦!林疏秋把口罩摘下来,对着他点头,周叔叔早上好,我回来了。说着他从卫衣兜兜里拿出一个按得扁扁的纸袋子递给他,新出的口味。大叔喜不自胜地搓手手,我就是那样跟你说了一下,你真给我带了呀,谢谢~他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接了过来,笑眯眯地冲他挥了挥手。林疏秋点点头,沿着喷泉往里走,到了一个三层的小复式别墅楼下,他看着大门,表情变得有些拘谨,顿了一会儿之后才按了门铃。不一会儿,门打开了,微胖的中年女人脸上露出热切的笑,小秋回来了,在车上难受吗?林疏秋心里一暖,声音有些软,不难受的,方姨。他跟着方姨进去,听着女人热切的絮叨,你妈妈今天一大早就跟我一起出门了,心情美得很,走路都哼着歌,买了好多菜就等着喂你呢。林疏秋有些雀跃,但又抿着唇,我妈妈现在在哪呢?在厨房准备食材呢。林疏秋点点头,进了客厅,和坐在沙发上看新闻的男人对视了一眼,他尽量自然地称呼着他的继父,爸。闻人宣点了点头,回来了,你妈在厨房呢。林疏秋点点头,把书包挂在衣帽架上,换了鞋,嗯,我去看看她。他不太自在地摸了摸手上的佛珠,快速穿过客厅,来到厨房。一个纤瘦的女人围着碎花围裙在切菜。妈妈。他开心地掂了踮脚脚,叫了一声,走到了她的身边。林晓落扭头看他,温婉美丽的脸上满是笑意,回来了。在车上难受吗?他扁扁嘴,无意识地流露出一点儿委屈有一点儿,不是很严重。像是小心翼翼拉着母亲撒娇又怕她担心的小孩儿。林晓落把菜堆进盘子里,柔声问他,在理校还习惯吗?一时跟不上进度也很正常的,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这次考试没有考好也很正常。嗯。他抿了抿唇,又说:其实我感觉还好,总之不会太差。嗯,妈妈知道,我们家秋秋很聪明的。他笑起来,有些羞赧又有些高兴,我帮妈妈打下手。好哦。他们一起在厨房忙活,说说笑笑。像一对感情再好不过的母子。十点半多,闻人朝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下了楼,听见厨房热火朝天的动静就知道是林疏秋来了,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晃悠到客厅窝进了沙发,拿着遥控器换了台,你看了这么久电视了,该给我看了。闻人宣瞪了他一眼,看电视看电视,睡到大中午才起来,一起来就看电视,你要是把看电视的心分一点在学习上,你都不至于在年级吊车尾。闻人朝对于这种论调已经习以为常,同时练就了钢筋铁骨水火不侵,他自顾自搜着一套综艺,兴致勃勃地看了起来。就看这一会儿啊,下午你给我乖乖去上补习班。我不想去,我觉得英语老师对我有企图。你的英语老师已婚且已经四十岁了,能对你有什么企图?他对我的补课费有企图,听他讲课那样子,我觉得他想让我一直到高考都在他那里补课。你就是不好好听,你也是快中考的人了,就放点心在学习上,不求你考上华章,至少要上个普高。闻人朝皱着眉头啧了声,知道了知道了,我下午去补课。玄关处传来声响,父子两人循声望过去,一个书包连带着衣帽架倒在地上,闻人朝起身把衣帽架扶好,领着书包把它塞进了柜子里,他的手摸到一个圆管形状的东西,有些好奇打开看了一眼,愣住了。干嘛呢,扶个东西扶这么久,正放到精彩的地方呢。你等一下,我过来了。他急匆匆地拉上拉链,有些做贼心虚。林疏秋和妈妈一起把菜端了出来,抬眼就看见父子两个对着电视笑得开心。他没有说话,妈妈把菜放在桌子上,说:别看了,都去洗手吃饭。父子俩都听话地离开沙发,排着队去洗手盛饭。家里的桌子是八仙桌,因为经常会有客人来,就一直用着这张桌子没有换。林疏秋也因为这张桌子自在许多。他身旁坐着妈妈,妈妈旁边坐着继父和继弟,一半的位置是空的,身边只有母亲,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比较安心。菜色很丰盛,他埋头吃着,偶尔跟妈妈说一下话。其他时间都在聆听。他听着继弟对妈妈甜言蜜语,带着笑意评价每一道菜,听见妈妈哄他多吃一点青菜,听见继父让他不要挑食,而他带着点撒娇有带着点生气意味地拒绝。朝朝下午要去上补习班啊?今天这么积极?当然了,我都初三了,要好好学习,不能让妈妈操心了。那你觉得这个老师可以吗?还行吧,不好也不坏,但是挺负责的。他要心如止水。午饭后,父子两人负责洗碗。林妈妈在花园浇花,林疏秋像是小尾巴一样跟在她的身后,他想告诉她他经历的彷徨和害怕,即使现在那些异常的情况消失不见,但他依旧惴惴不安,担忧着它们会卷土重来。但要是直接开口明说,他又怕妈妈担心。想到这里,他斟酌了一下,妈妈,我们学校里有一个alpha分化成了omega,他妈妈很担心,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在论坛上发帖求帮助他妈妈应该尽快给他找一个alpha。林疏秋愣住了,脸上是难以置信的惊愕,你说什么?第7章怎么了?林晓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笑着问他,不相信妈妈会说这样的话。嗯。为什么?林疏秋听见自己艰涩地询问她。妈妈依旧在浇花,她看向花的眼眸温柔又宁静,秋秋,omega这个性别从存在开始,就是为了繁衍后代,所以我们拥有生育的能力,我们有了结合热,为了生育更加优秀的后代,我们的信息素会和alpha的信息素发生反应。omega天生的职责就是繁衍不是的,妈妈,他很少反对自己的母亲,但是此时,他态度坚决,omega可以去做任何他们想做的事情。前提是他有一个alpha。林晓落平静地说,秋秋,omega是需要alpha的,至少需要他们的信息素。有抑制剂抑制剂都是有副作用的,一直依赖抑制剂,身体会承受不住的,体质变差,寿命缩短,无法生育。况且,不要认为抑制剂是万能的,抑制剂总会有抑制不住的一天,到时候,被积压的反应一同爆发出来,会崩溃的。那摘除腺体呢?林晓落皱了皱眉,那就是一个残疾人了,摘除腺体的omega没有人会要的。但是omega不是为了生育而存在的,他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嘴张了张,却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秋秋,如果我是那个omega的妈妈,我会先给他找好一个alpha,omega是需要alpha的,不过也要看准人,毕竟洗标记确实很痛苦。说实话,妈妈觉得生儿育女就是omega的天职,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想要去工作。不说这个啦,秋秋要不要去睡一下午觉?林疏秋心里有些乱,他摇了摇头,扯了扯嘴角,我今天下午要去上课,等下就走了。林晓落对此没有意见,嗯,那你路上小心啊,等下妈妈给你装点零食带回去。不用了妈妈,上次的零食还没吃完呢,我现在就走吧,怕路上堵车。好,你去吧。君就到了天使驻人间基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他一个月来一次这里,看一下孩子们的生活情况和领养情况。天使驻人间基地是君家资助的孤儿院,收留照顾那些没有父母或者是因为种种原因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因为出资力度大,所以这家孤儿院的环境很好,也有小老师教他们学习。现在孩子们在上课。幼儿班的小孩子以往是最调皮的,又爱哭,之间君就经过的时候听见过一次足以掀翻屋顶的哭叫,堪称小朋友们的哭声比赛现场。但是今天经过的时候,却没有听见多少声音。今天小朋友们很乖。他对院长说。院长是一个慈祥和蔼的女beta,闻言笑了,这是因为今天下午林林老师来了。君就一直都听说过这位老师,据说还是个高中生,很受小朋友欢迎,在他手上,再调皮捣蛋爱哭闹的孩子都会变得很乖巧。他一直想见识一下,不过这位林林老师一直都是周六下午过来,他则是在周日,所以一直听闻,却没有见过,今天算是有机会了。院长把门打开,空调的凉气调皮地跑了出来,打量着两位客人。五颜六色的垫子上散落着各种玩具,小蘑菇的桌椅上没有人,所有的小萝卜头都围在一个坐在地上的背对着他的高瘦男孩身边,你一言我一语。林林老师,这是我给你的!礼物蟹蟹~这个礼物真的太可爱啦~林林老师,我可以亲亲你吗?林林老师说可以的~但林林老师也可以亲你一口吗?林林老师,我要今天就长大,要和你结婚!那笑笑怎么办?你之前说要跟笑笑结婚的哦。林林老师要跟我结婚的!林林老师可没有说过,不可以骗人的~我最喜欢林林老师,林林老师昨天怎么没有来,我很想你的~林林老师在考试呀,考试的时候都在想你们呢~院长妈妈说了,林林老师昨天考试!你怎么!怎么不好好听院长妈妈说话!一堆小萝卜头甜甜地叽叽喳喳,试图往他怀里钻,胖手上还拿着小玩具塞给他。被叫做林林老师的男孩显然游刃有余,哄得小萝卜头们一个个都笑意盈盈,他把两只手都伸出手摸着他们的头,左腕上的佛珠引人侧目。君就下意识对他说:林疏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