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慕言从容不迫地走来,这时候蒋荷露也站起了身,她微微抬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人,仿佛不可思议。安静的场面,气氛微妙。“你没事吧?”听来像是简单的慰问,并没什么特殊。蒋荷露眨了眨眼,睫毛颤动,使得一双眼睛更加纯洁无辜。她故意紧盯着他,传达着自己的疑惑。忽然又注意到他嘴角细微的弧度,蒋荷露的眼里蒙上了更厚的雾纱。她机械式地点头,又接着立马摇头。然后呆呆地吐出两个字来,“没事。”在粉丝眼中,这样的关爱无疑是致命的诱惑,求之不得。她们还沉溺在自己的心思中,觉得他的举动尤其绅士,对于那名女生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眼里早就冒起了粉红,多想自己也能站在蒲慕言的身边,那么近的距离,触手可及。还没冷静下来,又看到了撞击心灵的一幕。蒲慕言移步走到了边上,俯身拿起地上的花束,还凑近闻了闻,优雅动作,花一样的少年。他回过来问她,“这是你送我的?”浅浅的笑,眼里盛光,带着淡淡的暖意。那样的笑容简直要把蒋荷露给迷倒,谁又能抵抗。他一定认出了自己。蒋荷露看了一眼他手里拿着的被砸变形的鲜花,这才发现它原来已经被糟蹋成这样惨了!虽然心里有些小小的难过,看向蒲慕言时却还是觉得满足。“嗯。”她笑着缓缓点下了头。“谢谢!”对方真挚地答。这场闹剧最终以冷静的方式得以解决,当事人羞愧难当,心里对于对方却还是充满了恨意。若不是碍于自家偶像在这儿,还是要冲上去刮花对方的脸,一解心头之恨。蒋荷露独自一人来到了会场旁的休息室里,来见所想的人。有个人还在等她。门被轻轻拉开,她一眼便瞧见了里头那人,四目相对,皆是止不住的笑意。蒲慕言走到了她的身边,凑近为她取下遮住的口罩,柔声道,“闷坏了吧。”蒋荷露也跟着笑,心里十分好奇,“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他但笑不语。其实早在之前就开始怀疑了,直到看到了顾安夏以及她身旁的座位。这才敢确认!所以走出会场之后,他并未离开,也没有这个打算。只是想着她会来找他,就待在一处等。许久未见人出来,他便觉得有些奇怪。回去看时,却正好撞上了那一幕,心头惊讶之余,早已发现了她。“你不是说要给我惊喜?”蒋荷露把这话当作是对自己的回答,一时间倒想起了什么来。一边翻找包里的东西,嘴上一边说着,“我可是第一次给男生送花。”“喏……这是给你的。”她拿出礼物来,表情颇有些不自然,带着微微的羞赧。递到他的手上之后,又抬起眼,里面闪着期待的光芒,亮晶晶的,实在可爱。这是她亲手缝制的玩偶娃娃,迷你的钥匙扣大小。虽然蒲慕言的卡通形象早就由粉丝设计出来,只是这个玩偶的模样却并不稀疏平常,可以说是独一无二。蒲慕言拿到手上看,嘴上调笑,却也藏不住喜欢,“你怎么还有这种手艺?”“你也有一个吧?”他这样猜测,之后却又笑她傻,“不是应该送你的那个给我?”蒋荷露愣了一瞬,这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又红着脸拿出了自己圈在钥匙扣上的玩偶,是依据她的模样做的。然后蒲慕言将两个玩偶调换,满意地看了一眼才放进自己的包里。“7周年快乐!”蒋荷露不再忸怩,抬眼凝视着他,真心地说出祝福的话。“说得好像结婚纪念日一样。”他的故意玩笑让人又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蒋荷露努了努嘴,实在不知道怎样反驳。再伶俐的嘴也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你……”“这个礼物,我很喜欢。”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眉目柔和,笑得眯起了眼。蒋荷露只觉得面前这人是真的开心,好看的眼像是星星闪耀,俊秀的脸庞透着柔情。他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雕刻般的五官精致惑人,全都印在她的脑中。而他,是以深情的眼光看着自己。蒋荷露的心止不住地跳,那一瞬,除了慌张,大概也没有其他。她猛地扭转身子,为难又心慌,这样子背对了他。皱了皱眉头,眸子紧盯着地面,脸上的表情也显得尴尬,极不自然。“怎么了?”蒲慕言倒疑惑起来。“我……”蒋荷露吞吞吐吐,一阵扭捏。她心里实在纠结,面上早就泛起了粉红,“害羞!”“你别这样看我。”她低声地说,像是呢喃。背后突然一紧,他已经拥了过来。蒋荷露感受到了温暖的热度,一直蔓延到了心间。第63章 是依赖“又送花来了!”同事走过蒋荷露身旁时不由打趣,见着她手里的一大捧玫瑰,眼里露出羡慕的颜色。蒋荷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她也不想这样招摇的,可是偏偏在这种时候碰上了。也不能说些什么,只好保持沉默。这几天来,接到蒲慕言送的花已经平常。卡片上也只有简短的一句话,没有署名,可她确认是他。蒋荷露记得,第一次收到花的时候上面写着的话。“忘了跟你说,男人其实更喜欢送花,而不是收。”她不禁莞尔。每次都会遇到节目组一起的工作的同事们的取笑。心知肚明的大伙儿时不时地起哄……“什么时候带来瞧瞧?”也会好奇地打听,“他是做什么的呀?我们认不认识?不会是什么大人物吧?”总之对于她的这位“神秘”男友,充满着源源不断的兴趣。蒋荷露不知道如何开口,到这种时候也只能装傻充愣、敷衍了事。“改天吧,改天就让你们见见。”又是一阵唏嘘!她也没法,改天必定是遥遥无期。要是让他们知道了那人是谁,想必轰动更大,至少蒋荷露自己到目前为止还不能接受。顾安夏跟蒋荷露说,她又红了!“你不知道,前几天你被小言扶了一把,之后就立马在蒲团里蹿红。现在哪个粉丝不是在议论你?”顾安夏还想接着感慨,“不过你别担心,她们可没攻击你。都在赞扬说,我们家小言对粉丝多么亲切,多么体贴。”她说着已经双手合拢,歪着脑袋陷入了美好的幻想,笑得合不拢嘴。顾安夏一想到欧阳那张对此咬牙切齿的恨恨表情,就一阵心花怒放,简直开心到得意忘形。蒋荷露疑惑地盯着她,不解之处慢慢敞开。可即便如此,她们的语气也一定多少有些泛酸。毕竟这样一个亲近蒲慕言的机会,任谁也是渴望至极的。由于没有拍到现场的照片,倒也并没有暴露她的身份。意料之外的“惊喜”只是调剂,对于蒋荷露来说也无关紧要。她很庆幸,没有人发现自己。只是……有些在意,那天蒲慕言的话,令她又心疼又觉甜蜜。他凑到她的耳边,隔得很近。那样温柔的话随着热热的气息扑来,触动她的心。他说,“你不知道,其实我以前失眠症挺严重的,有时候甚至会整晚整晚的睡不着。直到某一天在广播里听见了你的声音……”他坦白了自己的依赖。“我每晚会喝一杯酒,然后在你的声音里沉睡。那时候还在想,大概是你施了什么奇怪的魔法,我才会这么着迷。我之前说过,喜欢你的声音,那是真的。我喜欢你带来的那种沉静和安宁,总能让人放松下来。”蒋荷露仿佛定住,眼里透露出吃惊。她怔怔地听着,浅浅地呼吸。她不知道这些,也从没想过,蓦然听了,心底里却觉得有些难过。为什么会失眠?为什么需要我的声音?沉寂一阵,蒲慕言这才开口。声音却显得沉重起来,略微的湿,低得令人心疼。“其实我……自从母亲过世,就再也没睡安稳过。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心疼,疼着疼着却养成了习惯,反倒没有太强烈的感觉了。可我认识你之后,又时常会有心疼的感觉……”他不清楚,这是为什么。这种由衷的难受有时折磨,有时却让人觉得好过。他不确定的有许多许多,可他唯一确定的是,这种心疼的感觉并不是荷露带给他的,她给他的始终是幸福。心疼?那又怎样?他始终觉得,她是他的不可或缺。只要有她,便觉满足。与其说是对她声音的依赖,不如说是对她的依赖。不知从何时起,蒲慕言的这种感情强烈到了如此程度,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蒋荷露留恋地回身保住了他,说不出的感动。她的眼眶有些微微的湿润,嘴角却是上扬,十足的感动。她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背,温柔地安慰,嘴上甜甜道,“因为你喜欢我啊。”蒋荷露来到蒲慕言的公寓时,已经自带了食材。她早就说过要“大显身手”一番,可每次都是他为自己做饭。这段时间,她并不常来,有些担心被人偷拍。最近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可蒲慕言却还是一如往常的忙碌。“我来给你煮一顿爱心晚餐!”蒲慕言笑着看了她一眼,就真的去一旁忙了。蒋荷露算不上精通厨艺,但简单一点的菜还是尚可,要说大厨,母亲林雨莲才真算得上。所以她的胃也自小就被养刁,特别擅长尝菜,慢慢地,自己也学会了一些。蒲慕言做的菜很合她的胃口,每回都吃得十分满足。这次,她也想体贴一回,所以早早地就做好了准备。她一个人在厨房忙活,手法还算得上熟练,刀工也不错,切下去的声音流畅连贯。这是她第一次为除了家人以外的人做饭,格外欣喜,格外期待。“饭做好了!”蒋荷露敲门进去叫他。菜很简单,清炒牡蛎、红烧牛肉、青椒土豆丝、再加上一碗番茄鸡蛋汤,家常菜显得尤其温馨。蒲慕言在某人闪烁的小眼神之下,伸出筷子夹着面前的菜。小小的一口喂到嘴里,不紧不慢地品尝。他淡淡地望了她一眼,笑容慢慢显露。“看来,你还需要再多练练!”蒋荷露听出了他嘴里的戏谑,心里尽管不太开心,还是狐疑地自己又夹了一口,想要检验检验。好像……还真有些咸。她尴尬地吐了吐舌头,解释道,“这纯属失误。”说着还自己点了点头,以示强调,蒋荷露盯着他看。或许是太久没进厨房,就有些生疏了。其实她做饭也没有那么差的,平时发挥得还是不赖。“真的是失误,一时激动了!”“激动?你激动什么?”蒲慕言笑着反问。蒋荷露砸吧着嘴,故意装作没有听到,也就没再接话。蒲慕言却还要逗她,“改天帮你报一个厨艺班吧,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展示。”知道自己说不过他,蒋荷露撇嘴偏过头去。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东西来,递到了他的面前,脸上不再露出恼意。一支录音笔。“这是我平时用的录音笔。”她是想送给他,里面有她录下的音频,虽然零碎,也是出于工作需要,但却包含了自己的许多声音。轻松的生活和严谨的工作都能从中体会。她只是想起了他之前说过的那一番话,所以一直耿耿于怀,记挂在心。蒋荷露想要他睡个好觉,就算自己没能在他身边,听到这些录音,也会觉得安稳。蒲慕言似乎看懂了她的用意,不禁想笑,“你给我这个做什么?睹物思人?”“啊?”“我是说,你现在就在我的面前,还有什么理由需要这个?”蒲慕言纤长的双手合十,枕在桌面上,微微撑起下颚,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那天的话?”蒋荷露更加懵了,对于他这样突如其来的“放电”,心脏险些承受不住。“你……”她吐不出后面的话,只怔征地看着他。“荷露,”蒲慕言好笑地看着她,单眼皮的眼睛魅惑力十足,“什么时候带我去见家长吧!”她瞪大了眼,显得很是震惊。这是哪儿跟哪儿啊?为什么突然扯到这个话题上了?蒋荷露能很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不停加速……第64章 明关系蒲盛承罕见地接受了媒体采访,一向低调的商界领袖出面,大众自然一片哗然。他给众人的形象一贯如此:生活中为人低调,商界里却是雷厉风行。稳坐这样举足轻重的位置,在国内也是常见。但如他这般老练沉稳的精英人士还能有如此俊朗的相貌,着实引来了不少女性的关注,无论少女妇女。有一段时间,蒲盛承成了不少女性心中的完美形象,痴迷度可想而知。只是他在公众面前极少露面,大家也都渐渐忘记了。这次采访的重中之重当然要属此次收购“j企业”的事宜。此番收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连国际的知名企业也都十分关注。只要稍微了解商界情况的人,大抵也都关注这事。不仅因为蒲盛承的大手笔,更为他的大野心。大家都在猜测,这次恐怕有彻底进军国际、打开市场的计划。这次的采访应该说是专访。参与访谈的人并不多,连现场的记者也只有两名。一人操控摄影机,另一人负责访问。房间是在公司内部,全权由蒲盛承手下的人安排。这种略微“霸道”的方式尽管令人有些许的反感,但他是好容易才接受了邀请,杂志社的人也不敢反映在脸上。其实心底里是有些怨念的。见到蒲盛承的那一刻,两名记者感受到了十足的震慑。女记者起身相迎,见着他差不多走到合适的距离才伸出了手,“蒲先生好!”她以恰当的微笑相对,弧度刚好。心里却还是有些慌张。面前这人极具压迫力,在他身旁坐着,手心有细微的汗渗出。跟蒲盛承打交道是件难办的事,关键在于你的态度和资本,当然其他亲近的人并不在这种考量之内。“我们都知道,蒲先生最近收购了j企,这对您来说似乎并不常见,不知道是否是有什么进一步的打算?”记者尽量平静地提问,面上也极为妥当。蒲盛承沉稳地将话道出,“事实上,对此我们早有计划……”他并没遮掩回避,依照原本构想陈述出来。“那您为什么要选择j企?这与您经营公司的业务并没有多大联系。”“……”接着记者又提出了好几个问题,对方也是耐心回答,并没露出恼烦的神情。……记者抛出了题外话,说了些轻松的内容,“我们都知道,您谈生意的时候打打高尔夫,不知道您平时还有什么其他的爱好呢?”“其实我本人一直喜欢听歌,不过还是不大能够接受儿子的歌曲。”蒲盛承玩笑着开口,信息量却是巨大。记者半是疑惑,思旋一会儿,很快就问了出来,“您的儿子?”蒲盛承的姓氏并不多见,这倒令人想起另外一个人来,只是……“他是歌手?”她又接着问了一句。蒲盛承和颜一笑,“据我所知,慕言他在歌手领域确实有些名气。”慕言?两名记者都有些始料未及,只觉惶恐。除了蒲慕言以外,还会是别人?小有名气?“您还真是谦虚。”记者悻悻地回了一句,仍然有些不大置信。确实,蒲慕言可不也姓蒲吗?只是以前从为听说过这两人之间的联系。“他不大喜欢跟我谈自己的事业,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应该知道他,蒲慕言的名字可赶得上我这个做父亲的。”记者笑着回应,也不好再说些什么。蒲盛承的这番玩笑话再一次加深了她的确认。蒲慕言的家庭背景也曾被深挖,然而却是无果,似乎有故意隐瞒的嫌疑。所以公众并不知晓蒲慕言的父母或是其他,喜欢他的人自然不会在意,不喜欢他的人也不会多事。八卦而已,知道与否对大多数人来说也许并不重要。可如今看似“秘密”的事实却这样透露出来,两名在场的记者确实有些咋舌,激动之情也是难掩。这……可以报道出去?想来既然已经让他们前来,那这番话应该不是口误吧。之后经过私下的多方沟通,才终于安下心来。第二天,这篇经济报道就被呈现出去。然而令众人哗然的并非蒲盛承的商业规划,他与蒲慕言的父子关系才是关注的焦点。各家媒体也在最快的时间内进行了转载报道。一时间,这条消息被传得沸沸扬扬。人们惊呼“真没想到”!这位华丽又低调着的著名歌手竟然有如此强大的背景,又一次满足了年轻女性的梦幻幻想。然而也有人发难,质疑蒲慕言这些年的成就与自己的父亲有关。粉丝直呼不满,小言能获得那么多人的喜欢,靠的是实力,与别的无关。再者说,如果他有心倚靠父亲,又何必迟迟不坦白“蒲盛承就是自己父亲”的这一事实。外界又是猜测又是质疑,唏嘘声一片。蒲慕言原本已经炙手可热,如今借他炒作的新闻不厌其烦。这次的事件也被各家媒体写得五花八门。有说父子俩低调的,有说蒲盛承暗中帮衬儿子的,还有说他们关系僵持的,其中倒也并不完全虚假,总归歪打正着地言中了一些。但大家却并不知情,对此也是将信将疑。密切关注蒲慕言动态的娱记周亿也在第一时间发出消息,这条臆测他与蒲盛承父子两人关系紧张的消息首先由他发起。凭着直觉,他相信这一“事实”,也期望公众能够相信。事实上,他说中了大半。其中关于他们父子是由于母亲而引起的矛盾这一条,更是准确。蒋荷露看到这些消息时,心头一紧。她很担心,联系他却联系不上。她打电话给邹容,对方回答说,“哥应该在家吧,我也没有联系上。”“你去看看哥吧,蒲总的专访我们也不好解释回应,也不知道哥是什么态度,就算再怎么样,他也是哥的父亲,现在这么公开地表面了……喂……喂……”后面的啰嗦全被蒋荷露给掐掉,她可没工夫听他闲扯,毅然地挂断了电话。蒋荷露来到蒲慕言家里的时候,心里只是慌张忐忑,当她不知所措地望见门口的人时,一颗心就像是被揪了一把,力度不大不小,却让人持久地感受到这种痛觉。他没什么异常,还是如往常一样。身上只一件薄薄的白衬衣,随意地穿着拖鞋,头发整理得也很简单,居家舒适的模样。可即便面上含笑,蒋荷露还是轻易地察觉出了藏在他心底里的酸楚。难受的感觉翻涌,蒋荷露心里什么滋味都有。嘴角咧开,双眸清澈,她脸上的笑容却慢慢荡开……第65章 陷自责“吃饭了吗?”蒲慕言平静地问她,眉目柔和,一如往常。蒋荷露跟着他走进屋,心思沉重却又不敢表现,只学着他那样,装作轻松。她又何尝不心疼,仅仅是看着他的背影就觉得已经足够难受。他很高挑,可是背影却像是拖着巨石,微弓着,不似平日挺拔,给人一种悲凉的感觉。若是这里再暗些,背影一定很长很长。她出神地望着,忽然停住了脚步,连前面那人回过了身也毫不知觉。“怎么了?”“啊?没什么。”蒋荷露笑着摇头。蒲慕言围着围裙在厨房做饭,转过身去洗菜,又回来切肉,身影在充足的空间中穿行,不紧不慢,并不慌忙。蒋荷露坐在一旁出神地看着,撑着脑袋,目光随着他的身影移动。她在那儿安安静静地待着,不去打扰,只默默地注视。没了先前的忧伤,却还是有些难过。“咔咔咔……”他手下的刀动得不快,却是娴熟。蒋荷露就这样盯着,有些微的走神。她的目光慢慢地移到了他的脸上,犹豫着仍然开了口。“慕言,”她叫了他一声,见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眼看向自己。得了他的回应,想要继续说却只是微微张口,声音并不得出。蒲慕言知道她想说的话,面上无所谓道,“你都知道了?”蒋荷露点下了头,她知道得其实要更早一些,甚至出乎他的想象。蒲慕言笑得苦涩,“事情就是那样,那个人真是我的爸爸。”他觉得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很是别扭。已经有太久太久,没有人提醒他,那个人是他的父亲。而自己,也在心底里不止一遍地否认过。说完之后,就再也没有看她,低垂着眼,瞥着手上的东西,却并不专注,流露出悲伤的神色。本想问出那句“你没事吧”,可此刻看来已经显然。“慕言。”她又唤了一声,低低的,轻轻的,望向他的眼眸也泛着点点的星光,凝着不忍与愧疚。她觉得心里堵得慌,不知该要如何舒解。慕言,你呢?一定更加难过,更加煎熬吧。蒋荷露绕过一角,指尖顺着桌面慢慢滑动,最终走到他的身后。双手自然地抬起,想从背后小心翼翼地拥上去。还没触碰到,蒲慕言却在这时转过了身,不由分说地揽过她,紧紧地拥入怀中。他的怀抱从来都是蒋荷露的眷恋。这一次她却觉得他想要抓住什么,所以很用力地抱紧了自己。没有疼痛,只有深深的不舍。她被禁锢着,安静地待在他的怀里。忍不住伸出手拥抱,她也想传达自己的温度。两个人默契地保持着沉默。蒲慕言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摩挲,仿佛已经没了先前那样的情绪,只是亲昵地无声呢喃,温柔地令人心醉。“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所在的家庭至少表面上是幸福美满的,那时候,有许多人都羡慕我,羡慕我们一家。”他眉眼里透露出的是一种隐隐的哀伤,被那抹笑容衬得更明显了,“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妈?她是个很漂亮很能干的人,对我却显得耐心又温柔。这一点,她比我爸……强很多。”“我从小在她的关爱里长大,即使得到的爱并不完整,却还是觉得已经足够。人们都说,父亲不善于对子女表达自己的爱意,这句话还真没有错!”蒋荷露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从低沉的声音里还是听出了一丝悲凉。总归是带着伤感的。“小时候,我总能感觉到妈妈的无助,隐约知道原因在于他,所以就自觉地与那人生疏。”“哼……”他再次露出苦笑,“可笑我知道妈妈出轨后,竟然就偏向了他。那时候把所有的憎恨转移到了妈的身上,甚至连她的面也不想再见。”“是我推开了她!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无依无靠。原本是应该由我来守护的,我曾经承诺过,会保护她一辈子。”蒲慕言陷入了浓浓的哀伤之中,一想起往日的那些画面,心就止不住地疼,伤口上撒盐一般。那时年少,容易动容,轻易愤怒。曾经那么亲近的人,却在一瞬间就被自己判了死刑。过后想想,真是无知愚蠢。她,该是掉了多少泪水。心,该是多么地疼。蒲慕言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以复加的疼,什么叫做撕心裂肺。那种感觉就像有人把你开膛破肚,反复煎熬,无助又绝望。他那时冲动,不顾一切,狠下心来逃到国外,不想再见令他伤心的人,包括她,也包括他。“我妈是一个人死在公寓里的,冷冰冰地,因为生病。那段时间,我大概是在国外念书,连她的最后一面也没见着。”他记得自己急匆匆地回国,直奔她的公寓,歇斯底里地咆哮,“那个男人呢?那个臭男人呢?”他在询问那名本以为会同母亲一起生活的人,结果后来才知晓,那个人只是个过客,与母亲并没什么感情。随着时光的流逝,他大概明白了,母亲当初在他看来“出轨”的行为不过是想逃脱,逃离这种糟到随手可扔的生活。内疚,心疼,蒲慕言差点崩溃。所以后来才没法原谅那位始终沉默、始终漠不关心的父亲。“如果当时爸能多一点在意和关心,事情也不会这样发生!如果我能一直守在妈的身旁,她也不会在绝望中死去,那么痛苦地!”他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说话时都有些颤抖。蒋荷露的眼眶已经发红,仿佛下一瞬就要流淌出泪来,她轻声劝道,“没有如果,慕言,这世上没有如果。”所以你不用自责,我们都不能控制所有,局限太多,我们不能决定的事有太多太多。她缓缓抬起了头,眼里浸满水氲,那么伤心的模样。四目相对,皆显深切。“这不是你的错。”一直以来,他恨的从来都不是蒲盛承,而是自己。蒋荷露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自责与懊悔。他心中沉重的是无能的自己,怨恨太深,却在外部寻求解脱。所以他才会那么恨自己的父亲,不愿再接近,保持着距离。事实上,蒲慕言对自己的恨意还要远远深得许多。蒋荷露凝视着他,深深地望进他的眼里。“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她一遍一遍地提醒。蒲慕言的眼神有些微的闪躲,不敢面对她,更不愿面对自己。她的声音就在耳边,可内心却始终抗拒,没办法正视。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时间逃脱不开。对于母亲,他觉得自己实在亏欠太多。这么久以来,入梦时分就常会想起她,然后倍觉煎熬,难以自拔。“这不是你的错。”面前这人再一次与他直视,真挚恳切,深深的担忧。他的伤痕从未消失过,良久以来,没人发觉,只能听命地任由溃烂。然而此刻却有人试图帮他抹平。那么细心,那么体贴,柔软到心里。她的话终于进到蒲慕言的心坎里,像是阳光化入,沉积的冰雪在这样一瞬顷刻倒塌,暖意席卷冰凉,温度慢慢地浸满整个身躯。他凝着她的双眸,怔征地不能动作,确切地感受到了安慰。他有些被震撼到,目光微微闪动,熠熠生彩。蒲慕言的眼角,有丝浅浅的笑意,悄然而至。你知道吗?我大概真的被饶恕了!因为她这么说了,这不是你的错。第66章 谈起他蒲慕言的心结大概已经解开。幸亏了她,幸亏有她。荷露似乎总能将他看清,有时候甚至比自己了解得还要更多。他想,人们总是抱怨着看不透自己,可总会出现那么一个人,了解他更甚,只是有些人等得到,而有些人却未必。他从没想过会遇到这样的人,可冥冥之中却还是让他碰见。他将这理解为“幸运”。傍晚,天已经渐黑,城市里又亮起了繁华的灯。“露水微凉”里,林雨莲正在忙着收尾工作,店里帮忙的人也都接连离去。今天要准备早些收拾回家。街上行人并不多,真正热闹的时刻还要等上一阵。灯红酒绿往往在更晚些时候。“露水微凉”里,灯光通亮,只是门微合,上面挂着“休息”的字牌。店里并没多大声响,林雨莲一人在擦拭着桌面、整理东西,很快就要忙完。经过的人不多,也就没有喧闹。在里面听来,倒是十分安静的。所以当门被推开,挡在上方的饰品发出“叮呤呤”的声响,林雨莲很快就转过头去,看向了那个地方。她弓着背,手上的抹布还贴在桌上,擦拭的动作已经停下,只朝着门处的人看。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却像是十分相熟的人。蒲慕言穿着一件深色的外套,恐怕是不想让自己过于显眼。他一来就发现了里面那人,然后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