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就只是想洗个澡。将那满身的污浊都洗个干净。也除一除那因为达奚嵘最新带来的消息而堵在心口的郁气。“公主,浴池已经准备好了。”“都好好洗过一番了吗?”“洗过了,奴已看着部曲们用刷子把整个浴池都刷了个遍了。”在这座形制与规模都超过了皇嗣府的官邸中,有一座专门用来在冬日泡澡的池子。并且那池子还建得不小,可容纳七八人一起在里头洗澡都还不觉得挤。在屋外,则更是还建了一个炉灶,可让池子里的水一直都热着。当赵灵微仅穿着里衣进到浴池所在的屋子时,这里已是一片蒸汽腾腾的了。浴池的水中,被放入了澡豆,晒干的莲花,以及桃花。今日脸色一直都过于苍白的赵灵微很快便被蒸得脸色红润了些许。“奴先替公主把头发洗一洗吧。”沉琴此刻已与童缨一样,也换上了更为轻薄的中衣。她们在这间浴室中为赵灵微端来了铜盆。赵灵微便跪坐在了两人为她铺好的垫子上,弯下腰来,让侍女帮她把一头柔软的青丝都放到装上了皂荚汤的铜盆里。“公主,要是水太凉了,或者太烫了,就跟奴说。”沉琴的手更软,因而也就更常替自家主人洗头。可今日,赵灵微却是叫来了童缨,并对童缨说道:“多洗几遍,我总觉得……上面可能沾到血了。”童缨:“公主,没有沾到。”赵灵微:“那一定是因为头发太脏了,看不出。”先前步六孤弗颈血飞溅的时候,她分明就用衣袖挡住了自己。但这会儿,她却依旧是固执地觉得,那人的血可能溅在她的头发上了。童缨见赵灵微这么说,便也只是“喏”了一声,用皂荚汤替她洗了四五回,而后再用清水将头发上的皂荚汤洗净。待到头发被洗干净了,赵灵微才脱了那件里衣,下到浴池里。一般来说,洗这样一个热水澡,是要小酌一番的。可赵灵微今日却都没吃什么东西。她的侍女担心她喝了酒会腹中绞痛,便只是给她备了茶。“公主,我们让厨房准备了一些蒸点。”先前的一路上,他们大多都是在野外扎营,故而吃的大多都是烤的,或者是在汤里煮的。如今到了朔方郡,还住进了守将官邸,她们自然会为主人准备起对方爱吃的蒸点。赵灵微:“都有些什么?”“水晶龙凤糕,七返糕,玉露团。这几样都做了一些。另外,朔方郡里还卖牛肉。奴便命厨房买了一些,也做了点烤牛肉,给公主尝尝鲜。”听到这些,赵灵微的脸上才有了些许笑意。“那就……先泡一会儿,然后就都给我端一点上来吧。”赵灵微先是在浴池里泡上了片刻,而后就让两人用巾布给自己搓起了背。在好一通的搓洗之后,她才感觉舒服多了。然而她才拿起一块蒸点,那柔软而温热的触感便让她感觉到心里一阵古怪。待到她把过去很喜欢吃的点心放进嘴里,咬上一口,今日她向步六孤弗挥出的那一刀便又在眼前浮现了。而后……那便是她已经偏过头去,却还是用眼睛的余光扫到的……那人失了头颅的样子。紧随其后撞进来的,则是带着暖血的兵符落到她手上的记忆。赵灵微瞬时脸色大变,丢了那块糕点,按着胸口干呕了起来。在贺楼楚的那间屋子里,灯亮着。那张先前让赵灵微怎么也看不懂的魏国地图正摊在地上。而在桌案上,则放置着笔墨纸砚。此时的贺楼楚正用左手握着笔,却是怎么也觉得不对劲。他试着把笔换到右手,以写字的姿势握了握。在看了一会儿自己用右手握笔的姿势后,他又把笔换到了左手,试着给自己的舅舅写上一封信。但不过是贺楼这两个字而已,便已经让他花费许久。并且,那两个字还写得既别扭又难看。几乎到了让人没法辨认的地步。在这静寂的黑夜中,他听到有什么声音从浴池的方向传来。先前他已经看到侍从们背着一捆又一捆的柴火去到那个方向,准备了很久了。似乎,是“太子妃”想要沐浴。贺楼楚放下笔,走到门口,将门推开了一道缝。而后他在今早听到过的那个干呕声便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但今天早上的时候,那个声音还是按捺着情绪的。到了此时,它竟是隐隐带上了些许的哭腔。几名侍女匆匆忙忙地端着什么东西走向浴室。看到了这一幕的贺楼楚又把门关了起来,回到先前自己坐着的地方,却是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了。夜深时,折腾了好一阵子的赵灵微终于又回到了她选定用来睡觉的屋子。沉琴和童缨两人则用干净的布在其身后,给她一下又一下地擦着头发。“行了。”感到喉咙有些不适的赵灵微才说了两个字,就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你们也都从昨天起就忙到现在了。都下去休息吧,擦个头发而已,我自己还是会的。”两名侍女似乎都有些犹豫,但架不住赵灵微坚持。在赵灵微又催促了一番之后,她们终于起身离开了这间屋子。已经被擦了好一会儿的头发已不再滴水,却还是潮得厉害。赵灵微脸上的笑意因为两名侍女的离开而全然不见了。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替自己擦了会儿头发,而后就垂下了眼帘,把手按到了被她放在枕下的刀上。她的窗便是在此时被人推开,烛火也因为突然而至的风,猛得一个摇晃。惊慌之下赵灵微拿起刀来,可被人推开的窗却是立刻又关上了。于是屋内又暖和起来,连带着那烛火也不再摇晃。而站在那里望着她的,则正是她先前并没有想到过的贺楼楚。第49章赵灵微睁大了眼睛。她才把刀按下, 便发觉……夜晚的屋子里多了一个人,就会直接让人从屋外看到他的影子。赵灵微想都没想, 就连忙吹灭了蜡烛。待到屋内突然变得一片漆黑, 没能适应这份黑暗的赵灵微便只能从声音上辨出对方正在一步步地走近自己。虽然那声音很轻很轻, 但那却是与淡淡的, 松雪的味道一起靠近了她。让她才放下刀来,便在卧榻上后退了些许。赵灵微:“这么晚了,你……你就这么翻窗进来。想、想做什么?”在说完这句话后, 赵灵微才后知后觉。她现在……就只是在亵衣的外面又松松垮垮地披了一件中衣。但,她才着急地按住了胸前, 便听那人对她说道:“我来守着你。”赵灵微又急又羞:“你、你一个大男人!哪能在夜里守在姑娘的房里!”“我就在你看得见的地方守着你。”贺楼楚一步步地走到了赵灵微的卧榻旁, 并坐了下来,说道:“这样,等你入睡时,就不用担心一醒来会看到步六孤弗了。”听到“步六孤弗”这个名字,赵灵微连呼吸都变了。那是自傍晚之后,就一直都困着她,在她清醒时便已然不断作祟的噩梦。与这个名字有关的血腥景象在她的眼前一遍又一遍地出现, 撕扯着她的意志。而现在, 那个名字就这样被贺楼楚清晰地说出, 让太和公主再不复先前那般的强势。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当她听到贺楼楚对她说,不用担心一醒来便看到步六孤弗时, 她就连鼻子都酸了。原先还按着胸口的手被放了下去。而后, 眼泪就一下落到了她的手背上。贺楼楚在她的卧榻旁坐了下来, 用手指轻触她脸颊上的那些泪水,认真道:“别怕。”稍稍适应了这份黑暗的赵灵微抬起头来,说道:“今晚……我想点着灯睡。”贺楼楚:“那就点灯。”他把刚刚熄灭的烛台换了一个位置,拿出火折子,朝它吹了一口气,又把蜡烛给重新点上。在换了一个位置后,烛光便没法照出屋中多出的那个人的影子了。赵灵微原本就是只是在亵衣外面搭了一件中衣。而现在,她的那件亵衣便更是连她那美玉一般的肩膀都遮不住了。可她偏生,自己都还没发现。她坐在卧榻上,露着一个肩膀,亵衣也无法遮住所有的风光。可她,却只是无知无觉地抬着头,望向对方。赵灵微:“他要是夜里过来……你打得过他吗?”贺楼楚的呼吸深沉了些,神色却是没有变。贺楼楚:“他连你都打不过。”赵灵微破涕为笑,而后身体便往卧榻的边缘处挪动了些许。“那是今天早上的时候。”赵灵微撅了噘嘴:“等他没了头,来向我索命了,我就打不过了。”今日她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亵衣。在精巧的亵衣上,还有着用银色丝线绣出的装饰。在一层柔和的烛光下,她的皮肤与锁骨都拥有了一层淡淡的光泽。那颜色有些像雪,却是柔软,且温暖。刚刚沐浴过的公主殿下才一动,便让贺楼楚能闻到从她身上而来的香味。那似是花香,却又带着一点甜。看到贺楼楚极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赵灵微这才反应过来。她视线往下一扫,便红了脸,身子也又往回缩了一些。都、都怪贺楼楚的样子看着太奇怪了!在神都的夏天到来时,女子们穿着出门的衣服都能比这件亵衣还低呢。大家戴着的帷帽,不也还能连脖子都不遮吗?可贺楼楚都这样了,她要还是不遮一遮,反倒是她的不对了。赵灵微因而,便只能把被子拉起了一些。但眼见着刚晒过的被子就要盖上她那还未干的头发,贺楼楚便扯了一把她的被子。赵灵微顿了顿,刚想说好你个贺楼君,贺楼楚便说道:“头发,还湿着。”赵灵微伸手一摸,还真是。公主殿下原本就是被人服侍惯了的。眼见着被沉琴和童缨擦了那么久的头发还是没干,得她自己那么一下又一下地擦了,她也不禁有些恼了。她把那几块布全都一股脑儿地塞到了贺楼楚那里,娇气道:“你帮我擦。”赵灵微理直气壮:“先前在城楼上,你说要帮我擦药酒的。但现在,药酒已经有人替我擦过了。我就要你,给我擦头发来赔。”说着,她便转过身去,背对着这人。似乎还真是把人当男宠来使唤了。在自己的太子妃面前隐藏起身份的魏国太子几次吸气,却并非是因为觉得自己被折辱了。常年握着刀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潮气还很重的青丝拢进手中。他想要把赵灵微的长发抬起一些,再用巾布包起它们吸水。可那温热的,柔软的,仿佛能缠着手的长发才一被抬起,便露出了那已全然被头发上的水浸湿了的中衣。赵灵微在睡觉前穿着的中衣质地非常好,却是薄得很,一浸水,便完全透明了。而偏偏……她穿着的亵衣,背后只有几根松松系着的绑带。贺楼楚的呼吸一下就重了起来。但他还是在遵循着赵灵微所说的,动作轻缓地替她擦着头发。背对着贺楼楚的赵灵微看不到他的样子。她听着后面传来的动静,咬了咬嘴唇,问:“怎么,生气了?”贺楼楚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嘴上却说:“不曾。”赵灵微:“向正使对我说,你武艺高超,怀光也说你一个人能打他们几十个。所以……向正使就说,我不好这么驱使你,让你给我做这些杂事。这般如此,会太折辱你这样的能人。”贺楼楚:“不会。”贺楼楚试图将自己的目光从身前少女背上那漂亮的肩胛骨上挪开,却是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我不介意你这样……让我做事。”贺楼楚把赵灵微用的“驱使”一词给换了。因为他并不觉得,这是驱使。但在给赵灵微又擦了好一会儿的头发后,他便说道:“我今日听到你在和别人提起我的时候,叫我贺楼君。”贺楼楚疑惑地问道:“在我的姓氏后面跟这个字,是什么意思?”赵灵微一下就僵住了动作。她的肩膀因此而绷住了,连带着她肩胛骨的线条……也因为她的身体紧绷着而变得更为清晰了。可是随着头发渐渐变干,她的中衣也在慢慢变干之后变得不复透明。那让已经看了她的背好一会儿了的贺楼楚终是没能忍住,在又捧起几束少女的长发时手指轻触到那里。只不过,公主殿下竟一点也没发觉身后那人是故意的。她只是不自在地动了动,说道:“君这个字,在商言里……有君子,和品行高洁的意思。所以,我叫你贺楼君的意思就是……你是我身边的一个姓贺楼,还品行高洁的人。”赵灵微一早就把团了起来,还把枕头也叠了上去。她整个人都舒舒服服地抱着被子与枕头,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便转回头去。已经擦干了的头发随着她的这个动作而从肩头滑落了几缕。“哎,好像已经干得差不多了。”被这人给自己擦了好久的头发,赵灵微竟觉得……自己已经没那么害怕了。并且,那些阴森而寒冷的情景也不再接着浮现眼前了。她动作乖巧地给自己铺起了床,又把枕头给放好。贺楼楚此时已在她的卧榻边找到了一个不错的位置,仿佛……他可以就这么坐着,照看她,在她的屋里待一宿。看到贺楼楚这般对自己,赵灵微的心中也是有着感动的。她不戏弄对方了,却是在躺下之后看着这人,把手伸出了被子,还用手指在榻上滑动了两下。贺楼楚对上赵灵微的视线,想了一会儿,便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赵灵微立刻笑了起来,拉住这人的手,仿佛要把贺楼楚那强壮到能单手挥动龙雀天戟的臂膀拉进自己的被窝。因为她的这个动作,原本坐得好好的贺楼楚便向她那里凑过去了些许。但那显然不是个舒服的姿势,也让人没法好好休息。而且,只是这么抱着一条胳膊,也还是不足以驱散她心中的那份不安。已经驱使了对方好一阵子,却也没见人生气的赵灵微大起胆子来。赵灵微:“我不要你坐在卧榻边上。”贺楼楚皱起眉来:“那我……坐去更远一点的地方?”赵灵微把被子掀开了些许,她坐起身来,说:“只是抓着一条胳膊睡,我还是怕……我想,靠着你睡。”赵灵微知道自己的这个要求,着实是有些过分了的。面前的这个人这会儿虽然穿着衣服,像是个“君子”了。但赵灵微可不会忘了,在见到这人的第一个晚上,哑巴还把她按在身下,咬她呢。于是她便又匆忙地加上了一句:“但你不许乱来。不许乱动,更……更不许不经过我允许就亲我。”可光是这么一串“不许”,似乎没有什么威慑力。赵灵微又给他加上了一句威胁:“你、你要是敢乱来,我就喊人进来,把你……把你捆起来。”贺楼楚:“捆起来,丢去柴房?”赵灵微:“不,就放我屋里。我要拿你……镇那步六孤弗变成的厉鬼。”贺楼楚终于又被她逗笑了。他仿佛拿眼前的人没了办法,只得笑着摇了摇头。贺楼楚:“那样,我也是愿意的。”赵灵微眼睛都瞪圆了,她只觉得这人……怕不是傻了。赵灵微:“你……你怎么脱衣服了!”贺楼楚:“外衣脏。”赵灵微这才想起来,她的贺楼君到了现在……身上竟也只有先前她命沉琴连夜赶出来的那套衣服。她居然,居然这么虐待自己的男宠!赵灵微心里虽是如遭重击,嘴上却说道:“那、那你脱了外衣,里面的中衣……不还是脏的。我……我可是刚洗了头,洗了澡,还搓了背的。”贺楼楚:“里面的中衣换过。换了一身不那么合身的。”赵灵微还是不饶人,说:“那你人呢!是不是也十几天没洗过澡了?”他的太子妃,嫌弃的事还挺多。贺楼楚如实答道:“傍晚的时候,用雪擦过。”赵灵微一听就心疼了:“这么惨啊……连龙雀天戟都能用热水擦呢……”她连忙和对方认错道:“是我不好,我忘了吩咐他们……也没问你是不是还缺什么……你……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贺楼楚原本就不在意。他把自己脱下的外衣叠好,放在卧榻边上。他坐到了赵灵微的枕边,说道:“好,不生气。”下一刻,赵灵微便拉起被子,把自己和贺楼楚一起给盖上,把这人当枕头,也把这人当垫子,靠了上去。在她靠上这人的时候,她一下便觉得无比的满足,也特别特别的安全。她很快就听到了不属于自己的心跳声,也感受到了……隔着两层衣服从贺楼楚身上传来的热度。那让她觉得,妥帖得连心都柔软了下来。但一想起贺楼楚先前在烛光下看着她的样子,赵灵微就又觉得心里有些痒痒的。她扒着这人的肩膀,跪起身来,心中欢喜地看了贺楼楚好一会儿,而后道:“你真好看。”那让贺楼楚怔然了。赵灵微:“干什么?怎么这么看我?”贺楼楚:“没人这样对我说过。”这是一句实话。在赵灵微之前,还从未有一人带着全然的喜欢与亲昵对他说出“好看”这个词。仿佛那个词永远都是与鄙夷与嘲讽一起出现的。贺楼楚的神情不似作伪,他说着的这句话也不像是在骗人。那可就让赵灵微特别惊讶了。她问:“你们魏国的女孩,都这么矜持的?连夸你一声好看的都没有?”贺楼楚:“她们……怕我。”赵灵微痛心疾首道:“胆子也太小了!”赵灵微又问:“那……男子呢?也没人夸过你好看?我家沉琴和童缨就总说我好看呢。”贺楼楚看着她,说道:“你确是生得美。”赵灵微又好气又好笑:“我又没说她们不是诚心夸我!”她拍了这人一下:“问你呢,男子也没夸过你好看吗?”贺楼楚未有向赵灵微解释清事情的首尾,只是道:“我不觉得他们在说这个词的时候,是在夸赞我。”“哼!”这样的事,赵灵微光是听着都觉得很不高兴。她道:“哼!这些人俱是心胸狭窄之辈。丑陋得很。他们啊,妒忌你!”说罢,赵灵微便用手捂住了贺楼楚的嘴,不让人能亲她。可她,却是亲了亲贺楼楚的那双眼睛。左眼和右眼都各亲了两下。那吻软软的,而且每次都贴了贺楼楚好一会儿。赵灵微:“你别听他们的,听我的。我说,你生得好看。特别特别招人喜欢。”太子殿下便是在此时搂住了她,并在赵灵微缓缓松开了手之后说道:“我只要招你喜欢,便够了。”第50章这一夜, 太和公主原是让贺楼楚拿了凭几靠着坐在榻上。她则靠在了贺楼楚的身上,就这么扒着人,坐着睡了。她似是累得狠了。听着那沉而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从贺楼楚身上传出的热度,甚至是那轻轻碰在她的侧颈上的呼吸, 赵灵微便很快睡着了。而抱着她的这人, 则也就只是搂着她, 不敢再碰其它。仿佛他生怕自己一旦乱动了,便会把已然睡着的这人,给吵醒了。待到夜已然很深, 怀里的公主扒着他胳膊的手也慢慢往下落了,他才撤了凭几, 抱着这人, 缓缓地躺了下去。他看了看依旧还在燃着的蜡烛, 思索了片刻, 最后选择让其继续用暖光妆点整间屋子。因为公主说了,今晚她想点着灯睡。前一晚根本一点都没睡的贺楼楚便在有着一片暖暖橙光的屋子里, 让怀里的人枕着他的胳膊,靠着他的胸口, 也渐渐沉入了梦乡。这并不是安稳的一夜。因为两人都不是习惯于和他人一起睡的。但, 沉沉的疲惫却总是在他们要因为属于另一人的气息与心跳而醒来时,又把他们拖回梦中。最终, 那雪松的味道便进入了赵灵微梦中的神都。让正在梦中吃着樱桃的太和公主明明身在暖阳之中, 却偏偏闻到了一股冬雪的味道。而那带着甜味的花香则沁入战鼓滔天的血色战场。那仿佛喊着“杀!”“杀!”“杀!”的战鼓渐渐柔和下来。连带着那些混沌与杀戮, 也被渐渐平息。骑在马上,背着龙雀天戟的少年战神解下了自己的鬼面具。他仿佛听到有一个温柔且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真好看。’因为这句话,他一下便清醒了过来。在眼睛睁开之前,他就感觉到从手上传来的那种细腻的触感。以及,依旧趴在他肩膀上的那温玉软香。琉璃色的眼睛猛地睁开。他看到的是,是一幅即便在他的梦中也从未出现过的景象。他的太子妃几乎中衣褪尽,就穿着亵衣窝在他的身上。而手上的那份触感,则更是因为他依旧还搂着对方的肩背所至。他……他的手掌,恰好就放在了昨日他在给赵灵微擦头发时已看了很久的地方。公主的后背肩胛上。这的确是与他们魏国的女人并不相似的模样。乍一眼看去,就仿佛天上的皎月。她是纯美的,也应当是不会是让人一见到就会心中生出污秽念想的。可一旦贺楼楚回想起自己还应当呼吸,便会觉得自己所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带上了更烫的温度。而那只是此时他所看到的,赵灵微之于他。当贺楼楚又顺着赵灵微抱着他的动作,把视线放回到自己身上。他则会发现那件原本就不是那么合身的里衣也已前襟大开,露出他那有着许多伤痕的身体。少女的手,此刻就放在他的胸口上。毫无阻隔地,与他肌肤相触。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贺楼楚便觉得他的体温又上升了许多。他既不敢动,也不想动。可赵灵微却是被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给弄得有些恼了。她在睡梦中,把放在贺楼楚胸口上的手挪到了少年的肩膀上,拉着人,身体则蹭了蹭,把人贴得更紧了。她似乎是想要躲进这里,让阳光照不到自己。那被亵衣轻裹起来的柔软贴着贺楼楚,也让他的呼吸粗重起来。可他都已然如此了,赵灵微还要连膝盖都要提起。她在鸟雀的叫声中,舒展着身体,要把一侧的膝盖放到贺楼楚的腿上。眼见着少年人在晨间的欲念就要被触及,贺楼楚终于仓皇着起身。他的动作太大了,一下就把烛台都给带倒了。随着那阵声响,赵灵微终于醒了。在两人四目相对之时,童缨的声音也在外头响起。“公主,可是起了?”“!”赵灵微:“还、还没有!”赵灵微才一答话就要掀开被子,却是在这样做了的时候才发现,她的那层中衣早就已经褪得连袖子都要完全脱下来了。在她试着把中衣的袖子拉回来的时候,贺楼楚便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了。你、你转得那么快干什么!赵灵微简直要把那几句话喊出来。你这样,好像我什么都没穿似的!可我该遮的地方,难道还有哪儿是没遮着的吗!你感觉你看到的哪儿是非礼勿视的,你说啊!因为她的贺楼君才只是看到了白臂膀和白亵衣就好像见到了白裸体一样,公主殿下已然要抓狂了。但这个身形特别高的少年,也只是在转过身去的那一个瞬间显得有些慌乱。在背对起赵灵微之后,贺楼楚就恢复了往日的那般沉着。他把自己那已然完全散开了的里衣给整理好了。赵灵微于是也在同时,用那白色的中衣把她漂亮的亵衣给遮挡了起来。童缨的声音再度响起:“那,公主是想要起了,还是想再睡一会儿?”赵灵微:“我……我再想想!”在赵灵微说着这句话时,贺楼楚已然把昨天在脱下后被他整齐叠放好了的外衣也给穿了起来。他的动作看起来就好像和平日里一样沉稳。但他腰带系得乱七八糟不说,衣领也没翻。这会儿的赵灵微已经披上了一件衣服,看他这样,实在是有些好笑。她便从卧榻上起来,站在榻上帮贺楼楚把衣领整理好了。接着,她又光着脚踩下来,替贺楼楚把腰带给重新系了一遍。“你啊,每次看你好像特别聪明了,就又笨了。”说着,赵灵微又道:“念在你昨天替我擦了好久的头发,今天……我就姑且,帮你理一理腰带了。”贺楼楚看了她好一会儿,而后抬起她的下巴,俯下身来亲了她的嘴唇一下。接着他就从正门离开了。等、等等!正门!!?从正门走了出去的贺楼楚不仅与童缨迎面相逢,还让端着一脸盆热水过来的沉琴险些撞到他。两名侍女目瞪口呆。沉琴干脆连装着热水的脸盆都给翻了。两人互看一眼,冲进赵灵微的房里。“公、公主!”两人都还没能来得及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见到自家主人站在那里,面色红润,显然昨夜休息得很好的样子。“贺、贺楼!他刚刚……刚刚从公主的房里……”沉琴指着房门的方向,话都要说不来了。而童缨,她则是一咬牙,走向赵灵微的卧榻,掀开被子翻找起来。沉琴见状,便也立马跟上。两人几乎要把赵灵微昨夜睡过的床榻翻个底朝天。赵灵微:“你们……你们在找什么?我没说我掉东西了啊。”沉琴压低着声音,说道:“奴,奴在找落红啊!”赵灵微:“……”说罢,沉琴还对童缨低声到:“没有,我这儿没有。”沉琴翻看着床褥,童缨则细心地拉起被子,看了一圈也说没有。赵灵微走了过去,直接从两人手上抢下自己的被子,把它丢到榻上,并坐到了上面,不让两人再乱来了。赵灵微:“没有,没有!你们别找了。”“没、没有?”沉琴可着急了:“好公主,你可别逗我们了。真要沾上了,我们可不能让别人看到。”赵灵微:“没、没有就是没有啊!”童缨猛然回神,问道:“可是那贺楼君不行?”赵灵微可真是窘迫极了:“他、他行不行,我怎么知道!”这句话便让屋内先前紧张又焦急的氛围一下就散了。沉琴可疑惑了:“但……但奴和童缨姐姐刚才都看到了。贺楼君可是一大早的就从公主的房里出去的。”赵灵微偏过了脸:“是这样没错。”沉琴:“那他可是……昨夜就已经在公主这儿了?”赵灵微沉声道:“是这样也没错。”沉琴:“他是睡在公主的榻上,还是睡在别处?”赵灵微头低得厉害:“睡……睡在我的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