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悦垂下眸子,勉强地勾了勾嘴角。往日罗玉畟几乎不来这印雅苑,她竟也没能发现自己的大丫鬟藏着这份心思。容悦看见她隐晦地朝自己看来,似含了些许愧疚。容悦仿若未曾察觉她的想法一般,收回视线,接过她奉上来的茶水,轻抿了一口。她本就没有指望罗府的人会对她有多忠心。有一个玖思,已经是意外之喜。只是这份心思,即使她不拦着,也未必能成。容悦忽地想起那日周方琦狠冷的神色,她捏紧了杯壁,看着畔昀迟疑着要退下,浅浅笑着:“你留下伺候着吧。”畔昀有些惊喜地看了她一眼,压着激动,站到了罗玉畟身边。罗玉畟没察觉不对,房间里留下伺候的丫鬟本就正常,更未察觉到畔昀的心思。因着周方琦霸道,他院子内几乎没有丫鬟伺候,有心思的丫鬟根本到不了他面前。畔昀殷勤伺候着,他也只以为是自己不经常来这印雅苑的缘故,连个正眼都没有看向畔昀。说了那句话后,容悦就没有再管畔昀,她那句话,只是想对周方琦的回敬,至于畔昀能不能成功,那便全看她本事了。她不习惯与罗玉畟相处,见罗玉畟对畔昀也好像没有那层心思,也没有要离开的心思,暗地里捻了捻手帕,她像是突然想起来,有些疑惑:“夫君今日不忙吗?”“今日简毅侯有事出城,刚好得闲。”罗玉畟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在这儿留这么久,听见她的问话,还十分耐心地慢慢回答。容悦没有想到会从他口中听见简毅侯三个字,她捧着茶水又饮了一口,又想起今日在花园里玖思的话,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简毅侯自来梧州之后,好似一直忙碌着,妾身日日在府中,都未曾见过他一面。”听着她问简毅侯的事情,罗玉畟皱了皱眉头,只是看着容悦满是好奇的眸子,他顿了顿,摇头失笑:“简毅侯身有要职,自然不会整日待在府中。”和今日容悦回答玖思的话异曲同工。容悦闻言,便点了点头,将这个话题揭过。罗玉畟见她不再问,眉头也松了松,心底觉得她的确懂事。容悦绞尽脑汁,也不知要再和他说些什么,她看着外面的天色,心底着急,他怎么还不离开?再待上片刻,便要用晚膳了。罗玉畟从没有在印雅苑用过膳,容悦希望他今日也不要留下。因着那日在房外听见的那些话,她终究无法用平常心来面对他。瞧着罗玉畟依旧坐着不动,容悦竟有些觉得周方琦留在府中的日子,似乎也不是太差。至少,罗玉畟不会这般长时间地出现在她面前。作者有话要说:努力让男女主见面,我的感情戏呀,猛虎落泪第10章就在容悦不知怎么打发罗玉畟,恨不得周方琦此时就来罗府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人出声:“少爷,老爷让人来找你。”容悦心底一松,看着罗玉畟皱起的眉头,也当作没有看见,从炕上站起来,贴心地说道:“这么晚了,爹找你肯定有要紧的事,夫君别让爹久等。”罗玉畟拧眉,不知父亲有何事,居然这个时候让人来找他?只是往日和周方琦在一起的日子太过闹腾,今日下午太过休闲安逸,他竟也觉得不错。他也从炕上站起来,低头看着容悦,见她眸子中似藏着不舍,却贴心懂事的模样,心下微有些不自然,本想着陪她用次晚膳,再离开的。他一直未说话,容悦有些疑惑的抬头看他:“夫君?”罗玉畟没有对上她的视线,语气依旧温柔:“你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看你。”容悦见他当真要走了,一直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笑着送他到房门口:“夫君慢些,仔细着脚下的路。”罗玉畟看见外面等得焦急的下人,跨步走过去,两人说着话,离开了印雅苑。容悦看着他走远,直到现在,她依旧没有想清楚,今日罗玉畟为何来印雅苑?仿佛真的只是过来看看一般。可是,容悦记着之前的事情,心底不敢有丝毫放松。玖思这个时候出来,看着少爷离开,她心底也不知该喜该忧,过来扶着容悦进入房间。畔昀在旁边低着头,容悦余光瞥见她,什么话都没说,就让她退了下去。瞧见她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容悦心底好笑,却丝毫笑不出来。且不管罗玉畟和周方琦之间如何,畔昀这番行为总是在明面上打了她的脸。若非她对罗玉畟并无感想,今日畔玉的举动,岂不是也惹她伤心?容悦微拧着细眉,觉得些许烦闷,却不得其解。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与畔昀在这个院子生活了一年,日日相处,突遭背叛,又岂能一丝感觉都无?玖思还不知道畔昀的事情,跟着她进了房间,有些疑惑:“少夫人怎么让畔昀退下了?”容悦顿了顿,敛着眼睑,轻声说:“畔昀见少爷离开,有些失落,现在不适合在房间里伺候。”她说得隐晦,玖思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脸色顿时气红了一片:“她怎么敢!”容悦没有心情去计较这些,既然畔昀心思不在这个院子里了,日后找个借口打发了就是。更何况……也许日后她说不定会需要畔昀这份心思。她拍了拍玖思的手背:“好了,别气了,日后注意着些就是。”玖思一口气闷在心底,她不知少夫人是怎么忍下来的,她又有些泄气。少夫人不生气,追根究底,是因为少夫人并不在乎吧。若是在乎少爷,又岂会这么平淡?这样一想,玖思又觉得这是好事,心底矛盾得让她难受,只能憋着不去想。另一边,罗玉畟离开印雅苑之后,就朝前院而去。刚到书房,就听见里面罗闫安的斥骂声,罗玉畟拧眉,挥退下人,独自进了书房。书房内,隔着重帘,书架旁摆着玉瓶收藏,名人字画,然而站在案后的罗闫安却是一脸阴沉,罗玉畟不知发生了何事,恭敬拱手:“父亲。”罗闫安朝他冷哼了一声,罗玉畟微顿,有些疑惑:“父亲,这是怎么了?又是谁惹了您不高兴?”“谁?”罗闫安将手中的书折摔在桌上,怒其不争地看着他:“除了你,还能有谁?”他狠狠地刮了一眼罗玉畟,若不是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定会转而培养他人。堂堂罗府嫡子,居然有断袖癖好,若非他及时向容府提亲,他罗家的脸面都丢尽了!罗玉畟看着他眼底的怒意,身子半僵:“孩儿不知又犯了何错?竟惹父亲这般生气,父亲息怒。”他脸上全是担忧,罗闫安的怒意终于散了一些,但是想到今日得的消息,终是意难平,沉声说道:“近些日子,你与周家人离得远些!”罗玉畟皱起眉头,想起周方琦的性子,有些为难:“父亲,方琦他——”一个杯子猛然砸在他脚边,清脆的声音在书房内响起,溅出的水湿了他的衣摆,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罗闫安怒不可遏:“你是嫌我罗府现在的把柄还不够多是吗?”“堂堂男儿,一心皆是儿女情长,你让我如何放心将这罗府交到你手里?”他说到儿女情长的时候,便是他,也有些不耻开口。罗玉畟听了他的话,双手紧握成拳,他知晓自从自己和周方琦的事迹败露之后,父亲就一直对他不满意。那段时间府邸进了不少女子。不仅是给他准备,甚至有些最终成为了他父亲的侍妾,他知道,自己一直和周方琦纠缠,惹得父亲失望。那段时间,罗闫安不断进后院,就是为了再有其他子嗣。若是两年下来,也没有消息,他这罗府继承人的位置甚至可能不保。罗玉畟想起那段时间,周氏日日不停的哭泣和祈求声,还有父亲的冷眼。态度终究软了下来,不再坚持:“父亲息怒,孩儿听你的便是,这些日子定不再见周家人。”罗闫安冷哼了一声,不再看他,只是下着命令:“我可以不管你和周家那小子的事情,但是两年内你必须要有子嗣,否则,哼!”他话没有说完,只是阴冷地看着罗玉畟。罗玉畟是他唯一的子嗣,他有所顾忌不能动他,但是周家那小子就不一定了,若是两年他再看不见希望,也别怪他心狠手辣。罗玉畟听懂了他为说完的话,一时之间有些头疼。他是真心喜欢周方琦的,不顾世俗、一心一意皆是他,他舍不得辜负他。但是在罗闫安话音落地的时候,他脑海突兀闪过一双眸子,他顿了半晌,最终还是记得早上离府时,周方琦脸上期盼的神色,僵着神色没有答应罗闫安的话。罗闫安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书房外的下人只听见屋里碎了几个茶杯后,突然房门被打开,少爷面色微沉地走了出来。他们面面相觑,不敢去想书房内发生了何事。罗玉畟走后,罗闫安也紧跟着出了书房,他径直朝主院走去,周氏高兴地在院子里迎他,就见他一脸阴沉,原先高兴的心思也散了去,转变为不安。进了屋子里后,不过片刻,罗闫安冷斥的声音就传来,最后甩袖而去。下人们在屋外徘徊,听着夫人低低压抑的哭泣声。老嬷嬷扶着周氏,看着她抹了眼泪,问她:“老爷往哪里去了?”老嬷嬷顿了顿,才迟疑地回答:“去了西边的院子。”顿时周氏又身子瘫软了下来,自从三年前玉畟和方琦的事爆出来以后,西边院子里就住进了一个人,甚得罗闫安喜爱。周氏知道,罗闫安现在就心心念念让那贱人为他生下一个儿子。她咬着牙站起来:“快去将少爷给我喊过来。”她就算再宠溺罗玉畟,也知道老爷的话没错,罗玉畟就算再喜欢方琦那个孩子,也必须要诞下子嗣。如今大哥因为两个孩子的事也有些怨她,但是周家并不是只有方琦一个男子,因此没有罗闫安这般恼怒。屋里因为罗闫安的怒火一片狼藉,周氏颓废地坐在炕上,等着罗玉畟。容悦尚且不知主院这边发生的事情,如今天色已晚,院子里的下人刚将晚膳拿来,她心底对罗玉畟今日的行为还存有疑虑,将就着用了些,就让人撤了下去。她沐浴之后,躺在床榻上看着手札,屋里只有玖思在伺候着。玖思将灯烛放上灯罩,暖暖的光从灯罩内散发出来,今日是玖思守夜,她用被褥在外间打地铺。容悦久久没有困意,将手札折了起来放下,玖思见此,就和她说起府内的事情,打发一下时间:“少夫人,奴婢听说,今日表少爷离府的时候,是老爷的人亲自送的。”容悦只知道今日周方琦回府,倒是不知这其中还有波折,不由得发问:“你可知是为何?”玖思摇头:“奴婢不知。”容悦微微蹙眉,她嫁进来足足一年,知道罗玉畟和周氏对周方琦都是很好,唯独她这公公对周方琦好似并不喜。容悦记得很清楚,周方琦有些怕她这位公公,有一次请安时碰上,她那公公甚至直接冷了神色,满屋都寂静不敢说话。如今怎么会亲自让人送周方琦回府?除非……容悦眼睫轻颤了颤,心底隐隐升起一个猜测。除非今日周方琦回府并非自己所愿,而是她这公公亲自派人去请回府的?容悦眸子忽闪了下,之前周方琦住在罗府,罗闫安从未有过如此动作,那这次又是为何呢?她敛着眼睑,葱白的指尖点在手札的封面上,有些走神地随意猜想着。这次与往日有什么不同吗?她指尖顺着纸张的边缘向下滑着,不经意间被锋利的纸边划伤,轻微的疼痛让她蹙起眉尖。玖思注意到,忙走过去,就见她嫩白的指腹上溢出了一滴血,皱眉说了句:“少夫人在想什么呢?”容悦有些失神地看着指腹上的血滴,忽地想起一个人。——简毅侯。这段时间梧州城并无什么不同,除了多了一位简毅侯。第11章天色已暗,可平舆街内却未曾有一丝安静。厉晟骑着马从城主府出来,路过平舆街,马蹄落在大道上,他瞧着地上难民窝在草棚下。他下颚紧绷,侧脸棱角分明,线条凌厉锋沉,剑眉微拧,似落了霜,挑不起一丝笑意,一言不语地驾马而过。庄延知晓他此时心情不佳,小心翼翼地瞄着他的神色,似路边士兵的刀尖,冷凛锋芒。他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一路无言,直入罗府。厉晟下了马,踏进罗府,刚过月洞门,他就顿住了脚步,皱起眉头,扫了一眼罗府。不知发生了何事,满府点着烛笼,灯火通明。庄延招手叫来一个下人:“府中发生了何事?”“回大人的话,奴才也不知晓究竟是何事,只知道今日下午老爷主院里发了通脾气,夫人和少爷晚膳前似也有番争吵。”那下人知道这两位是贵客,不敢有所隐瞒,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庄延点了点头,挥手让他离开,才抬头看向自家侯爷。就见侯爷已经踏步朝前走去,对这罗府的事情没有一丝兴趣。庄延摸了摸鼻子,赶紧跟上。入了澹溯院,厉晟忽地转头看向庄延,庄延脚下一顿:“侯爷,怎么了?”厉晟拧了拧眉,凉飕飕地看着他:“难民们整日就无所事事?”庄延见他发难,心底无奈,侯爷这根本就是迁怒。只是,他想起今日侯爷看见从京城中传来的书信后,就陡然降低的气压,当下拱了拱手:“是属下疏忽,请侯爷责罚。”厉晟冷哼了一声,转身朝房内走去,不咸不淡的声音传来:“本侯瞧着这罗府上下都太休闲了些,明日便让他们去平舆街走走。”庄延淡定地接话:“属下知晓了。”这世上谁惹侯爷不高兴了,侯爷都能还回去,偏生今天这位,侯爷心底憋闷,也得忍着。这罗府撞上来,可不就成了侯爷的出气筒?隔日清晨,容悦才知主院里发生的事情,一脸惊讶,原先还有的些许乏意都散了去。周氏和罗玉畟争吵?真是难得,周氏将这个独子看得比命还重,往日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这两人是如何吵起来的?玖思又说,她这些日子不用去主院里请安了。容悦眸子里有了些许笑意,两人为何争吵与她无关,但是不用去请安,那却是太好了,落得耳边清净。她收拾好后,就带着玖思出府,朝平舆街而去。今日的平舆街有些过于安静,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容悦差些没有反应过来。等下来马车,容悦才发现那份安静并不是错觉,整条街的人都冷肃下来,那些她渐渐习惯了的士兵此时都一脸严肃,脊背挺得笔直,视线如鹰般处处紧盯。容悦和玖思对视一眼,心下有些疑惑,今日是怎么了?半月下来,主仆对平舆街已经很熟悉了,两人朝着粥棚的方向走去。离粥棚不远处,厉晟站在那里,余光不经意瞥见二人,微顿,眉梢轻挑。女子穿着湖绿色的褶裙,姣好的脸庞微低着,被丫鬟扶着朝这边走来。他有些眼熟。朝一旁的庄延看去,问他:“你已经让罗府的人来了?”庄延一愣,差些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待看到走过来的女子时,才了然:“这位少夫人,自从我们进了梧州之后,每日都会来这里施粥。”厉晟眯了眯眼睛,想起那日凉亭内的那首小曲,舌尖抵了抵牙根,轻嗤了一声:“还挺菩萨心肠。”庄延没接这话,稍微在府中受点宠,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厉晟就是随口一说,也没指望他接话,视线徐徐落在那女子身上,忽地想起什么,问庄延:“之前让你查的事,结果呢?”庄延愣然:“侯爷是说何事?”厉晟甩了甩腰间玉佩上的穗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忘了?”庄延额头都要溢出冷汗,余光瞥见容悦,蓦然反应过来,连忙说道:“查清了,那日凉亭下的人是罗府独子,和周家的幼子。”厉晟罕见地停顿了一下,眉尖微锁:“若是本侯没有记错,这周氏和罗氏似乎是姻亲?”庄延笑:“侯爷没有记错,那周氏幼子是罗家独子的嫡亲表弟。”厉晟甩着穗子的动作停了下来,抬眸望着那走进粥棚的女子,拿着勺子的衣袖下滑,细腻的手腕露出一截,勾人遐想。他忽然想起在京城时见过的一块红玉手镯,润泽无暇,若是带在这人手腕上,定是衬的。旁边忽然响起庄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还别说,这少夫人的确姿色过人。”少夫人?姿色过人?他蓦地轻笑,惹得庄延抬头看他,他陡然收了笑,冷瞥了庄延一眼,转身离开。庄延撇了撇嘴,觉得自家侯爷这性子越发让人难以琢磨了。进了粥棚里,容悦才听罗府的人说,今日简毅侯来了平舆街。她解了疑惑,原来是简毅侯来了,怪不得整个平舆街都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然后下一刻,她也紧绷着身子,眸子不着痕迹地将四处打量了个遍,也没有看见简毅侯的影子。玖思有些兴奋地靠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在问简毅侯在哪儿。容悦推了推她:“好了你,还不消停?”玖思不好意思地伸手捂嘴,容悦无奈看了她一眼:“你不是给小兰带了衣物吗?不给她送去?”“欸,好,奴婢先将衣服给小兰送去,待会再过来找少夫人。”说完,她抱着自己从府中带出来的包裹,就朝难民堆里跑去。耳边清净了些,容悦终于能够松了口气,不经意地朝城主府的那个方向看了过去,直到眼前伸过来一个碗,才回过神来,将碗盛满粥。厉晟带着人将平舆街绕了一圈,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凉。“所以,本侯进城之后,这满城官员便无事可做了?”“这不是侯爷吩咐的,让那些人不要插手。”厉晟冷眸看他,讽笑反问:“调查赈银一事,不用他们插手,处理难民一事,难不成他们也歇着?”他好似依旧在笑着,冷沉的眸子里却带着几分寒意逼人。庄延一噎,好似的确如此,若不然,岂不是什么事都要他们厉家军亲历亲为?这也太便宜了这梧州城的官员了。他讪笑着:“属下知晓了,明日开始,定让他们忙起来。”厉晟收回视线,神色淡淡:“本侯瞧你是京城的舒坦日子过久了。”在边关的那些日子,他何时出过这些差错。庄延听出侯爷似真的有些动怒了,心下一凛,面色严肃:“属下知错,待回去后,便去领罚。”已近午时,厉晟抬头,视线越过排队的难民,看见了尽头处粥棚内忙碌的众人。他提步走上前去,见到他的厉家军都停步行礼,一路过来,鹤立鸡群,分外显眼。粥棚内的容悦听见动静,也抬眸看去,看着束着墨色玉冠,浑身凛然的男人朝这边走近,恍然间想起那日他高高坐在马背上,轻而易举将她救下的场景。刹那间有些怔然,旁边的人忽然撞了她一下,险些打翻了手中盛满粥的汤勺。厉晟走近粥棚,就见她慌乱地要握紧汤勺的场景。他拧眉,跨步上了粥棚,稳稳当当地接住了汤勺的柄端,离那人细腻指尖不过分毫的距离。厉晟的视线落在她葱白的指尖一瞬,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冷冷地拧眉,声音微沉:“小心些。”容悦愣愣然地看着一个大掌接住了汤勺,直到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她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松了手,退开几步。厉晟看着女子惊慌地退后几步,然后服下身子,就差跪在地上,带着分怯乱,尾音因慌乱轻颤:“臣妇见过简毅侯。”他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梢,视线从女子紧张不安的脸颊上一扫而过。果然是那日唱曲的人,生了一副娇嗓子。不过,他垂下的眸色微凝,他有那么可怕吗?第12章容悦低低服着身子,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简毅侯。她想起,简毅侯入城那日,平舆街血溅当场的情景,脸色微有些泛白。指尖紧紧捏着手帕,头顶男人的视线未移,她心跳如雷,咬着唇瓣,紧张无措。厉晟看着她不知想到什么,脸颊霎时间失了血色,眯了眯锋利的眸子,微微颔首:“起来。”容悦被玖思扶着站起来,低垂着眸子,不敢看那人,微瑟低声:“谢过简毅侯。”话音落下,眼前递来被她松开的汤勺,还有男人微沉的声音:“拿好了。”她有一刹那窘迫,明明已经做习惯了的事情,却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出了差错。容悦忙忙接过汤勺,脸颊泛红:“让简毅侯见笑了。”厉晟听了这话,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梢,见她接稳了之后,什么话都没说,从粥棚离开。余光处暗玄色的身影消失,容悦才彻底放松下来,她半靠在玖思身上,听着玖思心有余悸的话:“简毅侯好吓人。”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明明刚刚简毅侯也没有做什么,但是他光站在那里,就足够让人产生压力,不敢动弹。容悦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汤勺,想起刚刚简毅侯的举动,不着痕迹地蹙眉:“慎言。”话音落下,她抬眸朝简毅侯刚刚离开的方向看去,已经看不到简毅侯的身影。她有些懊恼的拧了拧眉,她也不明白刚刚为何自己那么害怕他?明明除了那日闹事的难民外,简毅侯并未做出什么令人害怕的举动。甚至方才,简毅侯也不过是为了帮她罢了。容悦轻抿着唇,将那丝懊恼掩下,心中想着,下次遇见简毅侯,定要好好感谢他那日的救命之恩。厉晟此时已经带着庄延绕过平舆街,快要进了城主府。忽地,厉晟停下脚步。庄延不解地望向他,却发现他眯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厉晟只是突然想起来,为何觉得那女子有些眼熟。他初入梧州城那日,救下过一位被难民困住的夫人。和今日这位,似乎就是同一人。他复又想起刚刚容悦的一番表现,他忽地扯了扯嘴角,意义不明地轻嗤了一声:“呵,小白眼狼。”庄延看着他自说自话,有些摸不清头脑:“侯爷,你这是在说谁?”厉晟被打断思绪,冷不丁地瞥了他一眼:“与你何干?”庄延一噎,讪笑两声,就听见侯爷凉飕飕的声音:“还愣着做什么,已经到了城主府,不去领罚?”庄延身子一僵,也不敢为自己求情,拱手作揖之后,连忙退下。厉晟看着他走远的身影,手指敲点着腰间的玉佩,脑海中忽地闪现一截白皙细腻的手腕,他眸色倏地微暗。半晌,他漫不经心地轻挑了下眉梢,嘴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抬步朝书房走去。容悦还不知道厉晟对她的评价,刚刚结束今日的施粥。她坐在粥棚下休息,偶尔视线落在难民身上,不经意间又瞥见角落处的几人。她视线在几人身上停顿了片刻,才移开。忽地,身后的玖思惊疑出声:“咦,那不是少爷吗?他怎么来这儿了?”容悦一愣,顺着玖思的视线看去,果真看见了罗玉畟的身影。她细眉微蹙,心下疑惑,罗玉畟怎么会来这儿?罗府自命清高,除了那日简毅侯入城外,从未沾过平舆街。似乎从平舆街隔开,那边是权势显贵,这边是平民百姓。便是旱灾来临之前,罗府的人都很少经过这片地方,今日又怎么会来?罗玉畟似乎已经看见了她,朝这边走过来。容悦轻微地抿唇,扶着玖思站起来,迎过去,面上不解:“夫君,你怎么来了?”罗玉畟玉冠束发,蓝色长袍越发显得俊逸,他一脸温柔:“我瞧着时间不早了,便来接你回府。”这话说得贴慰,若是不知情的人听见,定会以为这对夫妻恩爱非常。容悦捻着手帕的动作一顿,满眼欢喜地看着他,脸颊微红:“妾身自行回去便可,怎能劳烦夫君亲自来接?”却是险些没有绷住情绪,这话由罗玉畟说出来,无故地多出来几分可笑。罗玉畟见她脸上乏累,眼神越发温柔,怜惜地牵起她的手:“说得什么话,你为府中尽心劳力,为夫来接你,才是应该。”听着他自称为夫,容悦嘴角的笑容差些僵住,好似害羞地垂头,才将自己的神色遮掩住。罗玉畟握着她的手,只觉细腻无骨,下意识地轻捏了下。容悦浑身一僵,堪堪一丝理智残留,才将她要抽手而出的冲动压下。两人朝马车走去,容悦轻抿着粉唇,被他牵着走的路,步步艰难。忽地余光瞥见什么,容悦眸色一顿,不着痕迹地朝那处看去。周方琦骑着一匹马,在一条小巷子里,身边是几个焦急的小厮。小巷子较偏,罗玉畟的角度刚好看不见。容悦僵硬的身子渐渐缓和,她嘴角浅浅勾起一抹羞涩幸福的笑,只是眸子依旧低垂着。她心中仍然犹豫着,为了恶心旁人,同时恶心自己,值当吗?周芳的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这边,他甚至忽略容悦,只看着罗玉畟一人。他看着罗玉畟望着身侧女子时,不加掩饰的关切和温柔,只觉得心底无数细针密密麻麻地刺疼。从来,这副温柔都只是给他的。他眼底殷红地看着罗玉畟握着女子的手,紧紧不放,一时之间,他竟分不清,罗玉畟此时温柔神色中有几分是假装。他紧紧握着马鞭,粗糙的棱角划破他的手心,带来的细微疼痛依旧无法让他回神。罗玉畟察觉容悦似突然停下来,有些疑惑地转身:“夫人,怎么了?”容悦终究是不能为了恶心旁人,来让自己为难,她顿住步子,有些羞涩和疑惑地:“夫君,妾身好像看见方琦表弟了。”她话音落地,就见罗玉畟的神情在瞬间僵住,慌乱地放下她的手,转头看过去。与周方琦的视线对上,匆匆说一句,“夫人,你先回府。”便朝周方琦的方向走去:容悦看着周方琦骑马转身离开,罗玉畟焦急地从下人手中牵过一匹马追上去,消失在小巷转角。她心底毫无波澜,只是安静地低下头,拿着手帕将被他握过的手细细擦净。她没有洁癖,却在他碰到她的时候,抑制不住地觉得恶心。玖思站在她的身后,红着眼不敢说话。她不敢去想少夫人此时的心情,少爷这前后打脸的举动连她都看不过去,少爷凭什么认为少夫人会信了他先前言辞?玖思不懂这世间怎有人如此狠毒,正大光明欺你辱你,还要一副温柔神色骗你,让你死心塌地,心甘情愿任他糟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