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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妾》TXT全集下载_4(1 / 1)

挑了四五个后,她也就不挑了,被挑中的另站出来一排,云露华满意点了点头,“好了,就这几个吧。”刘管家做事不错,但一双眼总黏在云露华身上,暗想不愧是曾经京城的第一美人,使使招数,三爷便愿意舍了最宠的来宠她,姚姨娘哪儿能跟这位比!他嘿嘿一笑,搓着手道:“姨娘养着哥儿姐儿,院内事多,不如多挑几个预备着,反正也都是在外院做活,若顺意了往屋里拨,不顺意了就打发在外院,也不妨事的。”照理说,按姨娘的身份,除去哥儿姐儿房中的,院里只能放六个,她现在已有了金凤和一个小茵,怎么算都足数了,但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只要受宠,院里放十几个也没人敢说,像之前的姚姨娘,光外院就放了七八个,还不算屋里一大堆贴身伺候的。这事放在以前,刘管家哪儿会主动提,还不是想卖云露华一个人情。但云露华可不太想领,这一来,院内人多了事就多,她还没摸清楚这安乐侯府的底细,暂时还不想往身边放这么多人,这二来呢,眼前的刘管家贼眉鼠眼,让她瞧着很不畅快,并不想接他这个人情。云露华懒懒道:“不了,慎哥儿还小,受不得那么多人吵,等他大些再说吧。”刘管家一想也是,这慎哥儿可是三爷膝下唯一的男孩儿,难免事事先顾着他,还在襁褓里的小孩儿娇贵,容易招病招灾的,还是人少些清净。他叠声应着,云露华挑好了人,也就不想和他虚与委蛇,直接让他把剩下的人领走。等人好不容易走了,云露华好奇问金凤,“这刘管家瞧着面相就不是什么好人,为何还能管内宅的事?”金凤嘘了一下,将她远远拉到廊下,“姑娘不知道,刘管家是老夫人的心腹,奴婢私底下还听说,他和老夫人似乎还是什么远亲呢!”云露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难怪他一个男人,还能管内宅呢。”内宅多女眷,所以为了避讳,不管是高门大户还是寻常富贵人家,基本上都是分外宅一个男管家,内宅一个女管家,像安乐侯府这样内宅是男管家的,整个京城可都不多见。金凤咬了咬唇,又和她说起了一事,“姑娘方才的话一点也没错,刘管家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奴婢之前听说,但凡从外采买过来的丫头,略微有些姿色的,都难免要遭了刘管家的手,就是常年在几个夫人姨娘院里的丫鬟,有好几个也同他私下有些首尾。”云露华惊了一惊,首先想到他那挺在外面的肚子,不由皱起眉头,心里一阵恶寒,“外头买进来的丫头都没多大吧,多是十三四岁的年纪,他都多大了,竟也下得去手,难道他没有家室么?”金凤说有,“可有又如何,他背后靠的是老夫人,府上除了侯爷和咱们三爷,谁敢得罪老夫人?这事原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只装睁眼瞎不知道,想必也早传到老夫人耳中了,可老夫人至今不闻不问,谁敢挑这头,刘管家有这份依仗,便愈发放肆了。”云露华听得黛眉都簇在一块去了,那刘管家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这么多奴婢的面,都敢这么肆意的打量她,对底下那些为奴为婢的,只怕是半分顾忌也没有。这安乐侯府,还真是够乱的。先搁下这些,云露华将那几个新挑的奴婢叫过来,训话后指了小茵过来,“金凤跟在我身边没有空,你对这院熟,就看着给她们分派差事,平日里多提点着一些,别越了规矩。”这本来是二等丫鬟才能做的事,小茵闻言一喜,知道是主子给她抬面子,往后除了金凤,下面人由她手里出来,还不都得听她的。她忙喜滋滋接了,怕人不放心,还不忘加一句,“奴婢一定会好好教她们,不会叫姨娘失望的。”左不过是些常见笼络人的伎俩,云露华勉励她一番后,忽又想起什么,“对了,你之前说你是家生子,小茵是你的本名吗?”小茵不知她为何问这个,老老实实说:“奴婢原叫眉茵,因那个眉字冲撞了三夫人的名讳,便改叫小茵。”王氏大名叫王眉秋,如她这样正妻主子的,底下人名字都需要避讳着,嫁到安乐侯府后,原本名字里带眉带秋字的,都得重新改个名字。云露华点头,“我是不爱身边伺候的人叫什么小茵小草的,实在俗不可耐,既然不是你的本名,那我就今儿个做主给你再改一个。”金凤在旁边听着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幸好姚姨娘如今不在府上,您这话要是让她听到,定是要嘴都气歪了。”云露华好奇,问为什么,金凤说,“因为姚姨娘的大名叫姚小宁呀,她平素最爱自诩风雅,之前还特地请人进府学煮茶插花,要是听到您说俗不可耐,岂不是要气坏了。”云露华扯了一下嘴角,冷笑道:“听到又如何,原就是个卖花女出身的,抖擞遍那几根冠羽,她也成不了凤凰。”她偏头,“我想想叫什么,嗯...就叫纤云,好不好?”主子愿意给改名,说出去脸上也有光,小茵自然是满口欣然应下,即刻磕了个头,“奴婢往后就叫纤云了,多谢姨娘赏名。”云露华也没多留下,挥了挥手叫她下去,转头见刚才还嬉笑的金凤如今怅怅若失,连叫她好几声才回过神。金凤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云露华知道她为何落泪,亦是看向窗外流云。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我记得你和玉鹿刚到我身边时,才六七岁大,玉鹿比你高些,头回见面时就拉着你给我磕头,说你是她妹妹,很是照顾你。”金凤吸了一下鼻子,“是...其实玉鹿比奴婢还小两个月,但个儿高胆又大,第一回 见到姑娘时她就敢拉着奴婢,说是她妹妹,那个时候姑娘也差不多一个年纪,穿着一水碧色的小衫,端坐在那里,远远望过去,像仙女一样好看。”云露华替她擦掉残留的泪痕,温温柔柔道:“那时我问你俩叫什么,一个说叫小四,一个说叫小五,我当时愣住了,后来才知道你们原都是打小就在人牙子手里大的,没个正经名字,便按照顺序小四小五的叫,然后我就给你们改了名儿,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望咱们三个的相逢便如这诗一般。”金凤腼然笑了,往她的话下接,“结果下午夫人就知道了,说露字冲了您的本名,叫重新改一个,姑娘不肯,问奴婢们喜欢什么,奴婢说喜欢好看的鸟,玉鹿说喜欢老虎,您就说凤凰是最好看的,便将奴婢改叫金凤,但玉鹿却没有照她喜欢的改,为此回去的路上她还跟奴婢抱怨来着。”说起小时候的事,总是欢快雀跃的,云露华也跟着笑,“哪儿有姑娘叫玉虎的,左右鹿和虎一样都是在山里跑的,玉鹿更好听。”金凤笑着笑着又哭了,攥着她的手,泪眼婆娑道:“可她不在了....十年了....到现在她连一座牌碑也没有...”玉鹿是云家落难时一起死的,她死在刑场上,尸骨就被人随意扔在了乱葬岗,后来再去寻,已经被野狗啃食的所剩无几,收殓好后埋了,她作为罪臣家奴,至今都不能立墓牌。不止是她,当年云家那些人,都是如此。只要云家一日未翻案,他们就一日不能立墓牌,正大光明的受超度。云露华任由人攥着自己,丝绢在掌心已拧成一团,她轻轻安慰人,也在安慰自己,“放心,放心,我一定会让她有立碑的那一日。”第10章一千两送到云露华手中时,是画交出去的第三日早上,沉甸甸的大红檀盒摆在桌上,她拿起一枚银锭子,在手里掂着分量,唏嘘不已。“一千两就有这么多,那一万两,十万两,岂不是要摆满了。”=初~雪~独~家~整~理=她对银钱没什么概念,从前觉得左不过黄白之物,竟会有人为了它折腰卑膝,简直是俗气至极,但真的到这个田地,才发现吃穿用度样样离不开它,这才品呷出那些贪财之人的心思。谁不想吃好的用好的穿好的呢,就算你不想,也会不忍心看自己家里人为了银钱勒紧裤腰带,日子过得紧巴巴,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如她这样靠一门手艺换钱的世道上可不多见了,一幅画就能换一千两白银,那更是凤毛麟角,怪不得就会有人起些歪心思,从旁门左道上捞钱。正因如此,云露华才更愿意相信,自己爹爹绝对是清白的,那样的位高权重,广受敬德,人生活到他爹那个位置,已经是什么都不缺了,怎么会为了钱去做那种事。金凤也是头一回见到那么多白银,睁大眼睛看着那一堆银子,“姑娘,您说买画的人为什么不拿银票来,反而换成了五十两一锭的银子,从前您卖画出去,人都是拿银票来的。”云露华清点着数量,随口道:“不知道,许是他没有银票吧,理会这个干什么,拿银子来岂不是更好,拿出去花也方便。”金凤想不通,遂也不再去想,帮着人一起点银子,正好足足二十大锭,那原先放银子的乌木小盒在它面前显得十分寒酸,云露华将小盒往她手里一放,嫌弃道:“拿走拿走,你留着平日里做打点用,别搁在我这儿了。”金凤眉花眼笑,姑娘吃肉她喝汤,有这银子放在身上,平日里办事就方便多了。点完银子后,云露华问她,“天香阁的百花膏一盒五十两,一幅画能换一千两,那就是能换二十盒百花膏是不是?”金凤吓了一跳,忙道:“您可不能这样,哪儿能将这些钱都拿去买百花膏了,眼瞧着要入夏了,您这里,还有燕姐儿慎哥儿都要换轻薄的纱绸衣,还有屋里要用冰,这些开销都不小,咱们得紧着些花销。”云露华顿时蔫儿了,看着那一叠叠高起的银锭子也觉得没意思,“那我什么时候才能用上天香阁的东西呀,要不,我再画几幅?”金凤盘算了一下,说不妥,“物以稀为贵,您要是天天画,再卖出去可就没这个价了,您这样,还跟从前一个规矩,一个月出一幅画,这样每个月都有一千两左右的进项,待您积攒了些家底,就可以用上天香楼的东西了。”云露华趴在桌上,摆弄着十指纤纤,细还是细,白也白,就是怎么摸都没有之前那种娇嫩的感觉了,她耸拉着眉眼,没气力地嗳了一声。纤云从外面回来,头一个就是直奔屋里,刚得了提携的她容光焕发,说话语调都比先前清亮了许多,“姑娘!云大人给门房递了信儿,说请您明儿个下午出府一趟,他在晚楼等您!”打从换名开始,她也跟着金凤开始喊姑娘,不再去叫姨娘,估摸是猜到主子不喜欢‘姨娘’这个称呼。云露华来了精神,原本绵软的身子突然有劲了,猜到定然是先前托阿弟办的事有了着落。从座上起来,云露华道:“那就赶紧预备着,明儿我也不睡懒觉了,一早就把我叫醒。”金凤拉了拉她袖子,提醒道:“姑娘,您不能说出去就出去,万一叫老夫人知道要说的,咱们得先向三爷报一声。”她这才想起来这里不是云府,她也不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云家大小姐,她已经嫁人了,还是个处处挟制的妾室。正要叫金凤去陆渊那里先报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想起那场舞弊案和安乐侯府又脱不了的干系,她心里就有一股子火气往上蹭蹭冒,陆渊也不见得是干净的!“不必跟他说,我自己想法子出去!”金凤不知她为何又来了气,张了张嘴,小小声道:“这...这要是被三爷知道...”云露华睨她一眼,“知道就知道,出事了我担着,你去给我寻两件男式单衫,明儿个我穿那个出去。”金凤又是好说歹说,终究还是拗她不过,叹了口气下去,一夜都祈祷着明日平平安安,不会叫任何人发现。翌日一大早,云露华真就从被窝里爬起来,换上一套云紫长衫,乌鬟墨发高高束起,为了不显眼,只拿了根檀木簪固发。金凤也是差不多的打扮,二人走出去,将头一低,掖着袖子,就跟府上哪位公子身边的随侍书童差不多打扮。安乐侯不是武将发家的,所以没有府兵把守,几个家丁一同明面上守门,实际不过聚在一块说话嗑瓜子,只要不是太显眼的,也就略略扫过一眼。出府十分顺遂,云露华站在街头铺子前伸懒腰时,望着头顶一轮金阳,叹道:“终于能出来走走了,这些日子待也待够了。”和阿弟约的是下午,一早出来就是为了多逛逛看看,她是头一回来逛十年后的街铺,到底是多了许多新奇打眼的。市面上流转的一些书画戏折个个都陌生,簪钗衣料也出了新款式,她摸了又摸,实在舍不得撒手。旁边是店中小厮,见她看了半天,忙殷勤道:“这位公子可真有眼光,这支碧桃簪是我们店中的新款,上头碧桃都是用一等一的翡翠雕刻而成,底下簪身拿鎏银镂空了,其中一段藏了养发的香料,戴在头上久了香料浸进发中,头发乌光水滑,越戴越好!买来送姑娘是最好不过的了!”往簪身里放香料的还真是稀奇,云露华爱不释手,可望了一眼那竖牌上的价钱,又觉得一阵肉疼,只能眼巴巴转头去看金凤。金凤将她手臂一抱,神色凝重道:“您要三思!”女人一旦瞧上中意的首饰,别说三思,就是四思五思那也不好使,云露华犹豫不定,金凤拿出杀手锏,“您为燕姐儿想想,她如今擦脸的药一盒要八十两银子,这一支簪子就要一百六十两,足足多出来一倍,您忍心为了这簪子,短了燕姐儿两盒药不成?”那自然是不忍心的,簪子以后还可以买,燕姐儿的脸可是一辈子的大事。虽然她也不清楚为什么金凤要拿燕姐儿的药说事,但还是悻悻然把簪子放回去。云露华边走边转头叮嘱道:“那你记得有余钱了,就过来帮我买下来啊。”金凤满口答应着,下一刻,云露华就猝不及防撞到了人。满脸横肉的大汉把臂一挡,云露华跌跌撞撞往后直推,金凤根本拉不住她,身子一偏,顿时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碎声。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云露华扭头一看,旁边一套玉簪头面都落在地上碎完了。大汉恶狠狠的还在骂人,“走路不长眼啊!撞什么撞!”但这些骂声云露华此刻都没有装进耳中,她呆呆望着那头面前的竖牌,嘴里喃喃,“完了完了...燕姐儿十盒药膏没了...”金凤也是惊呆了,这是什么运气,直接把这家店最贵的一套头面摔碎了?大汉骂骂咧咧走了,只留下呆若木鸡的主仆二人,和闻讯赶来的店家小厮。店家脸色铁青,“公子是给现银,还是结银票?”不管是现银还是银票,她都付不起,今日出门,云露华只瞧见金凤往荷包里装了几十两的碎银子,八百两,等于把她刚到手的家底又要几乎掏空了。这叫什么事,云露华欲哭无泪,挤出个笑脸,“出来没带那么多钱,能否行个方便,等我们回去拿钱给你送来?”店家把脸一沉,“没钱还敢逛店?看你们穿的体面,竟是拿不出钱的穷酸小子,要回去也可以,扣个人在我这里,等钱拿过去再走!”云露华私心觉得这店家委实不够和善,难道还怕她们逃了不成,但一对上地上的碎玉片,抖着腮帮子一点笑都再也挤不出来。旁边围观的人群中有一声轻咦,随后走出来一个翩翩公子哥,玉面俊眉,白衣倜傥,手里一把古画折扇,浑身书卷气,一眼看去就像是话本子走出来的贵公子。实际上他也的确是个贵公子,还是云露华认识的一个贵公子。云露华朝他招手,很欣喜的样子,“白缙!”从店里出来,她颇为歉疚的和他说,“真对不住,好不容易见到你,就让你先垫了八百两,不过你别担心,回头我就叫金凤把钱送到你府上。”白缙怔怔望着她,那模样比云露华刚才摔了玉头面还惊讶,“露露,你终于肯出来了......”云露华眨了眨眼,而后意识到他是说这十年间自己不愿意出来,笑了一声,还像从前那样极为熟悉地拍了拍他肩,“哦!你说这个啊,我之前生了场病,把以前十年内的事情都忘了。”她大致和人说了一遍自己的情况,重他挤眉弄眼道:“你比我大一岁,算来今年也有二十七了,怎么样,孩子都好几个了吧,伯母之前老念叨说你整日里读书要傻掉了,往后恐怕娶不上媳妇,现在娶的是哪家闺秀小姐呀?”白缙听完愣了好久,看着刚刚被她拍过的肩,还有那人面上的绘声绘色和神采飞扬,都是久违了太多太多年的。他低低苦笑一声,眼中泛着酸涩,“我如今...还没成家呢...”第11章还没成家?听到这话时,云露华明显惊了一会儿,好半天才合上嘴,讶然说,“不会吧?”能和她打小深交的人家,那在京城也都是响当当有名号的,譬如白缙,他的父亲白连时乃是当朝翰林院大学士,翰林院是何等重要之所,翰林翰林,文翰之林,这是大晟官场上的养才储望之所,在天下士林享有崇高声望,尤其是每年的春闱秋闱,皆是由翰林官主持,文人之间的人脉就此开始相互交织,放眼望去,但凡如今身居高位的,若不是累功武将出身,那必然是从翰林所出。而云家和白家的交情,是从云言询和白连时身上延伸出来的,二人识于微时,有过同窗之谊,后来各自奔前程,再相见便是在官场上,但皆是初心不改,多年知己重逢,自然而然的,两家关系就更加亲厚,像云露华和白缙,那是光屁股时就被各自娘亲抱在一块玩儿的情分了。但两家文人出身,十分重礼节,男女七岁不同席,实际上五六岁以后就开始有了避讳,打从有记忆开始,云露华和白缙相见都是正式席宴上,私下并无相会的时候,不过即便如此,二人之间也比寻常玩伴不同,说一声青梅竹马也不算过了。如白家这样的书香世家,白缙却这么多年都没成家,难不成,也是被十年前那场舞弊案给连累了?这么想就能想通了,毕竟两家走得那么近,又都是在士林中数一数二的存在,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即便心里觉得云家是背上冤屈的,但云露华此刻心里也觉得十分过意不去,她安慰人说,“你别伤心,姻缘这事,是天注定的,强求不来,指不定回头一转身,就碰上了呢。”白缙怔怔看人,喉头滚动几下,到底没说出来,勉强挤出笑道:“你说的很是,姻缘强求不得,若有便有,若注定此生无缘,那我情愿孑然一身。”云露华私心想,男人同女人终究是不同的,男人会为了追求什么挚爱晚几年成婚也不打紧,但女人若是蹉跎了那几年时光,一生也就注定了。正如她自己,即便再讨厌陆渊,不喜欢安乐侯府,如今都这个年纪,如果从安乐侯府出来,想再嫁门好亲实在是难,倒不如支两间铺子,置一座精致别院,和金凤带着燕姐儿慎哥儿一块生活,只要身上银钱够足,后半辈子便可衣食无忧。对了,还有小旭,到时帮他张罗一位贤淑女子为妻,一家人和和美美住在一起,日子就又能好了。她这样想着,去问白缙,“你可见过小旭了?我上回见到他,长得有这么高,清瘦清瘦的,还穿着一身白,不过样貌却很不差,你从前最疼他了,他如今在都官司当差,我总觉得心里不舒坦,你若遇上了,好好和他说说这事,男人之间谈心,总是管用的,再说他小时候与你最好了,你千万记在心上。”云露华思前想后,还是觉得都官司那地儿不好,遇上白缙,想他总不忘从前将小旭手把手教字读书的情分,能说上一说,全然没注意到他神色,待说完一转头,只见白缙神情古怪,甚至还透着几分惧意,他想了又想,刚一开口,“露露,你恐怕还不知道,你阿弟他....”话才说到一半,白缙感觉到肩头一沉,一只骨节分明的掌落在他肩上,轻飘飘的,指未拢紧,他却感觉到身上似有千钧重,压着他险些喘不过气来,豆大的汗珠子瞬间从他额面上往下流,少年如沐春风的笑声从身后传来,“阿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云露华眼一亮,“阿弟!”云旭华从白缙身后绕出来,将掌收回袖中,眼风轻扫过,对着人一点头,“白家大哥。”白缙干笑两声,拿袖子擦拭着脸上的汗,不敢和他对视,只悻悻应着,“云大人。”云旭华并没有和人多说什么,温声款款和自家阿姐说话,“今日没什么事,念着下午要和阿姐见面,就早些出来收拾准备,不曾想路上便碰上了阿姐。”云露华一扫之前的阴霾,看到他总有说不完的话,“也是我想出来走走逛逛,在那个鬼地方闷了这么多天,早想透透气了,不过刚刚我和金凤一不小心失手打碎了这店家的一套首饰,身上没带多银子,正巧碰到你白大哥,他替我解了围交了钱,我俩正在说话呢。”其实这里发生了什么,早有人一五一十禀报给了云旭华,不然他也不能匆匆从牢里出来,连手都没来得及洗。但云旭华还是微微欠身,朝白缙道了谢,“多谢白大哥了。”这一声把白缙叫的犹如惊弓之鸟,忙跳开两步,摆手道:“不不不...不妨事,云大人客气了。”一口一个云大人,倒把云露华叫糊涂了,她拍了一下人肩,不满道:“小旭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他三岁启蒙开始都是你手把手的教,虽不是正经师父,但也有半分师徒情谊了,怎么到如今你却跟着生分起来,喊什么云大人,就像从前那样,还喊小旭就是。”白缙哪里敢喊,云露华刚失忆不知道她弟弟变成了什么样,可他却没失忆,哆哆嗦嗦半天一个‘小’字卡在喉咙里,还是云旭华点头,温情说,“白大哥,你就喊吧。”如此这番,‘小旭’二字才从他喉咙里打了几次转叫出来。姐弟二人要往约好的茶楼去说事,白缙好不容易能走,还没转身就被云旭华喊住,人一张笑意融融的脸,‘诚心实意’邀他一块去。说是邀,但他有拒绝的权利吗,白缙脚上跟灌了铅一样,拖着沉重的步子,跟在他们身后一同过去了。晚楼名字听着特别,里面更是奇特,笼统就三层楼,外头瞧着平平无奇,一踏足里面,却是另有一番天地,里头有背着铁剑的江湖人士,有从西域来的光头喇嘛,还有大腹便便的富商搂着娇妾谈笑,这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几人进去,也没人注意到他们,有小厮引着去了楼上包厢,上楼梯时云露华还不断往后张望。金凤在外面守着门,他们一进去,云露华就忍不住问人,“这晚楼是什么时候有的,从前我怎么不知道,这外面的客人,我瞧着总觉得奇怪。”云旭华唇角弯着,边斟茶边回答道:“这楼的确是这几年新开的,一般人轻易进不来,在这里谈事情,就不用担心隔墙有耳了。”云露华恍然点头,“原来是这样。”她等不及问,“阿弟,你这回约我,是不是上回的事情有着落了?”三盏碧汤清澄,云旭华各自推了一杯过去,笑说,“是有了进展。”他压低声音,“当年舞弊案,其实另有隐情,咱们父亲,是被人构陷所害。”‘噔’地一声,白缙差点没拿稳茶盏,这突兀的声音引得姐弟二人齐齐往他这边看,白缙捧着茶盏,咽了一口唾液。云露华只当他是惊到了,挪回目光,忿忿不平道:“我就知道,爹爹一定是被人陷害的,他那样的人,怎么会为了那些个赃银,做出这样的事情,是谁,是谁要害我们云家?”云旭华若有若无的眼神在白缙身上飘忽不定,“是谁还不好说,但我已经找到了当年的证人,想必真相,在不远的将来就能大白于天下。”云露华欣喜不已,搓着手说,“太好了...太好了...对了,那玉鹿的事情呢?”云旭华凝思片刻,“玉鹿本是被人牙子拐到京中来的,过了这么多年,已经是不好查了,这个还要多费些功夫,不过阿姐放心,我一定会尽力找到玉鹿的家人。”于云露华而言,玉鹿和她相伴多年,情同姐妹,虽然实际上她已经死了十年,但在云露华的记忆中,前不久还一起投壶插花的鲜活一人儿,乍一听她死了,云露华总想着弥补些什么,才能缓解这份愧疚和悲痛。她点着头说好。“对了,还有一事,阿姐知道了想必是高兴的。”云旭华顿了顿,“康宁公主要回京了。”这实在是一件喜事,云露华高兴的直接从座上站了起来,打从她一觉醒来,周遭物转星移,什么都大变样了,这算是头一件真真正正的好事。康宁公主在她十四岁还未及笄时,就被远嫁到狄国和亲,那个时候云露华都尚待字闺中,她就要带上几百人的队伍,行数月路途,远赴狄国,出发前一晚,康宁公主抱着云露华不住的哭,哭自己身为嫡出公主,生下来享受尽了天家富贵,到如今终于要尽嫡公主该尽的责任了。细细算来,康宁公主已经去狄国十二年之久,这十二年,大晟和狄国再无战事,两国边境和睦安宁,百姓们得以安居乐业,这就是康宁舍弃自己,换来的结果。但云露华高兴以后,又忧上心头,因为她知道和亲公主轻易不能回国,历朝历代几乎都是身死他乡,连尸骨都不能回故土,康宁此次回京,又是因何?她迫不及待的问道:“狄国怎么会愿意放康宁回来,她这次回京是因为什么?”云旭华有一刹那的缄静,正要回她时,一旁的白缙默默开了口,“说是因为芸书公主要出嫁了,康宁公主想回来看着妹妹成婚。”芸书公主听着耳熟,云露华想了有些时候,才想起她是谁,“是惠嫔娘娘的那位公主。”她总不太记得现在已经是永安二十七年,所以也忘了当初那个几岁大的小娃娃,都已经长大成人,可以出嫁了。当今圣上皇子只有三位,加上已经被废了十年的太子,还有瑞王祁王这两个,但公主着实是不少,就云露华见过的便有七八位,不过都不是嫡出,不然当年和亲也不会单单只落到康宁头上,这位芸书公主,就是其中一个,十年前她五岁,现在应该是十五岁及笄了。但是康宁和亲时,她也才三四岁,虽是康宁的妹妹,可既不是一母同胞所生,又不是从小到大的感情,芸书公主出嫁同她有什么干系,何必千里迢迢从狄国回来?第12章这不仅是云露华一人想不通,但凡知道消息的人都想不通,尤其是朝堂之上的那些大臣,为了担心两国关系动摇,连连上奏要请使者去拦人,可这雪花般的折子递进御书房,就犹如石沉大海,圣上对此未置一词。也不知是不是爱女心切,这些年未见,能再见上一面也是好的。皇宫内的诡谲风云透不到外面,能知道内情的也就那么几个,总归老百姓们都是这么认为的。康宁的归京,对于云露华来说是件好事,旧友能再相见,她是很念着人的,到底喜大于忧,心里惦念着这一桩事,盘算着待她回来,总要想法子见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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