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韫衍先回邱府报平安了,而郁颜则是去找郁月打听关于郁白薇这些年的近况。虽说邱韫衍总也想着陪自家夫人一同前往,却敌不过小姑娘偏要孤身前往的固执。美其名曰:“真正的强者能够处理好自己的私事。”邱韫衍:“……”谁是强者?你好好掂量掂量自己,你是吗?我才是!一年之间,物是人非。陈旧的药铺像是换了副面孔,全然失了从前的阴森,生意也变得兴隆起来。指尖推开虚掩着的红木门,郁月正坐在门前,对着前来抓药的仆人,“这是您的药,总共五文钱。”面纱下的神色彬彬有礼,耐不住一双鹿眼在看见红裙姑娘时恍惚间迟疑了两秒。“……颜颜?”郁颜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一声“月姐姐”叫的讨喜又可爱,听的人心里喝了糖水似的甜。郁颜乖乖的坐在一边,等着来来往往的顾客散尽,这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郁月说了个详细。信息量过于巨大,郁月顿了几秒,一时竟不知该宽慰还是恭喜。鹿眼抬起,她看见郁颜正四处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药铺,像是在搜寻什么。郁月抢先一步,“孟婆搬去城头,和她儿子住了,”“这来来去去的路途遥远,老人家就把药铺留给我打理了。”垂下头,姑娘的眼底不易察觉的闪过一丝落寞。须臾,郁月迟疑地问,“对了,颜颜此次回京是……?”郁颜仰头,答得利索,“我想接受你的提议。”“关于郁白薇的事情,你知道多少?”短暂的诧异之后,欣慰盈睫,郁月沉浸在找到同僚的喜悦里,紧握住姑娘垂在膝间的小手,“你终于想明白了。”指尖的温度传过来,郁颜将覆在底下的手掌抽出来,轻轻软软的放在郁月的手背上,握了握。郁月缓缓道,“你是有所不知……这一年来,郁白薇变本加厉,小时候还只是耍耍小姐性子,现在只要有下人不如她的意,哪怕是芝麻大点儿的事,她也要用鞭子狠狠抽打她们,非要抽到个皮开肉绽才满意。”“就连穷姑娘都是被迫卖去做丫鬟了。”闻言,郁颜的面子上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郁白薇本不就这个尿性。郁月没停下,“还有就是……她有喜了。”长而密的睫毛扑闪起来,频率逐渐加快。姑娘的唇瓣动了动,却不知说些什么好。暖风和煦,曾经要她丧子的阴冷妇人形象一幕幕流转于眼前。粉嫩剔透的指甲不动声色的陷入白皙的皮肤。郁颜的嘴唇紧抿,呼吸也跟着胸膛的起伏变得急促起来。唇边勾起一记寒彻的弧度,郁月冷冷道,“而且……孩子还不是邱子墨的。”似是嘲笑,又似鄙夷,“自己却还美滋滋的以为……怀上了爱人的孩子。”沉默了一瞬,二人异口同声,“这个孩子,就是第一道防线。”突破口找到后,郁月挽回局面,她想告诉郁颜,人间依旧还是有美好存在的,“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她这样冥顽不灵,你还记得当年同郁白薇勾结的那个小丫鬟宁翠吗?”“冷友容从边塞回来,可是帮你把这件事从城头闹到城尾,人尽皆知。”“她现在倒是变了,”郁月说得专注,“变回了以往的天真烂漫。”“还和当初那个帮她誊写书信的郁府下人在一起了。”郁颜侧头,问,“那郁枞还和以前一样整日在酒楼花天酒地吗?”“他呀?和酒楼中的一个名叫惠子的东洋女子成婚了,想不到吧?”郁月摸了摸下巴,“想当年……我一直以为惠子喜欢的是邱韫衍呢。”郁颜吞了口口水:“啊?”“你想啊,惠子一个东洋人,若不是因爱沦为阶下囚,怎会替邱韫衍打探多年情报?”“也不知哪个美艳的女子将邱韫衍的魂给勾起咯?”郁月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调侃。郁颜没说话。大片大片的绯红色一直从莹白的脖间蔓延到耳朵根。调侃一个不够,郁月连不在场的那一个都不放过。“啧,这邱韫衍的魅力也是大,当初京城街头的少女听见他死讯之时,一个个哭得……那叫个梨花带雨。”顿了顿,她双手撑头,看着郁颜打趣,“我家三妹可要看好自己的夫君啊。”“小心被人拐跑了。”兔子急的简直快咬人,跳出来反驳,“我家夫君才、才不会呢!”唔……应该不会吧?作者有话要说:邱韫衍打了个喷嚏:何人挑拨离间?第40章 后怕暂别一年的邱府上下, 因二人的出现,一团和气。错以为二人死讯是真的,别院的下人们瞬间成了无主之仆,纷纷返回邱府。几经曲折后的团圆。徐氏和三姨这一高兴, 硬生生给做了个满汉全席。朱唇局促不安的咬着筷子尖儿, 琳琅满目的菜系, 一时间竟让她挑花了眼。徐氏依旧热情,打开装着鸡汤的砂锅盖口, 便为她盛,“多吃点儿, 颜颜瘦了。”双手接过瓷碗, 她甜甜的说了声谢谢娘。余光扫到一边空着的两个位置,她抿了口鸡汤,轻轻软软道, “二哥和二嫂呢?”徐氏忙着替她夹菜, 漫不经心, “房里窝着呢……”将剔了骨的猪小排放入姑娘的瓷碗中, 徐氏看起来有些不悦,“真是不像话,郁白薇晕倒需要卧床也就算了, 这子墨怎么也跟着瞎胡闹,三弟、弟妹回来也不出来看看。”邱源小声在她耳边,“这不是被皇上驳回了攻打边塞的奏折, 在房里生气呢吧应该。”徐氏撇了撇嘴,不动声色的换了个话题,“不过咱家最近这喜事儿还真不少,儿子儿媳大难不死不说, 还成了公主了。”“真是苦尽甘来。”她叹了口气。冷友容闻言朝着邱韫衍打趣道,“可不是吗?三弟有没有入赘的打算?”眉梢微扬,邱韫衍面无表情,“没有。”冷友容顿了顿,“没有?这么说颜颜以后不回边塞做公主了?”邱韫衍将一块挑了刺儿的鱼肉放入姑娘碗中,下巴轻抬,“不乐意?”冷友容放下筷子摆手,“当然不是,多了个好闺蜜还不乐意,驸马爷您瞧我这脸上啊,全是光。”“可都是拜公主所赐啊。”“不过颜颜,”像是想到了什么,冷友容用手肘戳了戳姑娘,“你就真的忍心放弃万贯家财?留在邱府做个区区三夫人?”郁颜想也没想便重重点了点头,“嗯!”睫毛低垂,郁颜慢吞吞的咀嚼着香酥的鱼肉,从脖间到脸颊,都不易察觉的红了个满怀。夫君在哪,郁颜就在哪。冷友容收回手,啧了声,“也不知道邱韫衍这穷小子有什么好?”邱韫衍耳朵尖,“我的好需要让你知道吗?”而且我什么时候变成穷小子了?邱府一向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好伐?见冷友容即将炸毛,邱烨又只顾着扒拉碗里的饭菜,郁颜朝她的耳朵根子凑近了些,害羞的小声嘟囔,“你不懂,我夫君什么都好!”语毕,小脑袋慢慢挪开,悠哉悠哉的继续邱韫衍的投喂。此情此景,冷友容无奈的摇摇头。瞧瞧这美艳乖宝宝和玩世不恭少爷的搭配。在下……服了。-邱子墨的房内。郁白薇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仰头看着微泛起陈旧黄的棚顶壁。一双眸子空洞无神,不知在想些什么。此刻的她,怕极了。害怕郁颜会像自己一样心怀歹毒的加害自己。可平心而论,她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在她眼中,郁颜本就该死。比她好的,她都得毁掉。唯一后悔的,是在蛇蝎扑击的那一瞬间,没能等毒液蔓延到心脏,再将单纯的小白兔一口咬到断气。届时,邱子墨并不在房内,反而呆在满地碎纸的书房中撒气。邱韫衍大难不死的消息传入耳中,他假借公事为由,慢慢淡出了邱父和徐氏的视野,暗自密谋着他不死心的计划。自我平静的闲暇都没有,更别提和郁白薇瞎胡闹的功夫了。估摸着饭局即将结束,邱子墨才招呼下人将他推进房内,语气平静得像个没事儿人,“三弟和弟妹回来了,不出去看看?”郁白薇仿佛被施了蛊,口中不断重复着,“他们来了……”“来杀我们了……”“来杀我腹中的孩子了……”锋利的眉头皱了皱,邱子墨朝着身后的下人,“你先下去吧。”事情本就够糟心的了,若是这个时候又流出个“邱二夫人中蛊”的传言,见丞帝对他的信任恐怕是要彻底玩完。男人横眉怒目,“你别和我耍花样。”郁白薇有些哽咽,“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邱子墨心中冷笑,谁知道响尾蛇的舌头究竟要对谁下口。郁白薇依旧痛心疾首,“为什么一点都不在意我……还有我们的孩子?”邱子墨是在意的,只是没表露出来罢了。纷纷扰扰的集市上,他曾破天荒和母亲徐氏一同出门。在那个贩卖婴儿服饰的小铺子前,骨节分明的手指认真挑了双袖珍俏皮的绣花鞋,冷冽的眸底透过一丝柔情,于骨掌之间把玩良久。直到徐氏从陈记回来的那一刻,才偷偷藏在了四轮车后。如今,还在书房的角落中,待人发觉。嘴巴动了动,他没搭腔,招呼了声下人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为了巩固地位,他自荐搬去皇宫中住几日,却压根儿没和郁白薇提及。出门时,他隐隐听见身后的自言自语。“郁颜想害我,呵,那我这一辈子……再不会踏出房门半步。”没人有机会,伤害我和我的孩子。可世事难料,一辈子那么长,谁又说得准呢?-说来也怪,郁颜一门心思想和邱子墨认亲,邱子墨却偏偏像是人间蒸发似的藏着掖着,见不着人儿。兄妹相认一事一拖再拖,最终被复仇的脚步抢先一步追了上来。初春,枝桠顶的几朵新芽悄悄然冒出了头,许是惊于新燕啾啾叫唤,正怯生生的望着石板凳上坐着的妇人们。徐氏笑眯了眼,“听韫衍说,你在边塞诞下一个小公主……叫邱颜是吗?”双手紧握着放在桌上,郁颜垂下头,微微娇羞的“嗯”了声。摸了摸姑娘的手背,徐氏感同身受道,“辛苦你了。”接着,惊喜又心急,“准备什么时候带回来让我们二老看看啊?”“你别看我那老头子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可是比谁都想抱孙子哩!”指尖顿了顿,郁颜迟疑了两秒,温吞道,“若是爹娘急的话……可以亲自去边塞看她呀。”“颜颜现在还小,我不太想让她坐那么长时间的马车。”徐氏倒也不觉着这份母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一口答应,“毕竟是你们小两口生活了大半年的地方,老身倒也挺好奇的。”一弹指的功夫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徐氏淡淡叹了口气,“只是这满府的下人都即将为郁白薇所奴役……也不知会被摧残成什么样儿。”过去的短短一年,郁白薇似只挣脱了牢笼的猛兽,变得更加肆意蛮横起来,被鞭打的下人们不计其数。仗着自己的夫君受皇帝的信任,便无理狠毒到连几架马车都拉不回来。徐氏偷瞄了眼郁颜的反应。姑娘只是眉目淡淡,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徐氏心里明白,二人的关系并不怎样,几个月前,随着冷友容的破口大骂,郁白薇陷害郁颜的真相闹得人尽皆知。让郁白薇同去边塞看邱颜?……免了吧。可少了二老的束缚,这府中的下人们都还要不要命了?见徐氏有所顾虑,冒着鬼灵精光圈的眸子转了转,郁颜小声道,“既然我和夫君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回来,下人们也跟着操劳了一年多,不如……”“顺道给他们也放个假吧。”捋了捋被微风吹翻上来的裙摆,姑娘甜甜一笑,乖巧的不像话,“还能回去见见久别的父母妻儿什么的。”徐氏欣慰的点了点头,“也好。”虽说徐氏对郁白薇始终喜欢不起来,却对收养多年的邱子墨怀抱着旧情。纵使这份旧情因郁白薇的缘故被磨损了不少,却还是留下了个贴身丫鬟在她身边照顾。-从不恪守信用的郁白薇破天荒的遵守了一回承诺,自打邱子墨离府搬去皇宫中的那一日起,就真的未曾离开过房间半步。无所事事地在床榻上躺了一连数日,连二老离京的事情也闻所未闻。许是躺了太久,她愈发觉得头昏脑胀。手指揉了揉太阳穴,郁白薇闭着眸子,朝屋外大喊,“……水!”可惜除了叽叽喳喳的喜鹊啼叫外,诺大的庭院内毫无回应。别人都休息回家了,偏偏让她一个14、5岁的丫鬟留下照看。正值叛逆时期,小姑娘自然眼红了得不行,见府中无人管制,她便没向主子汇报,连夜溜出了邱府府邸。皱了皱眉,郁白薇没有起身的想法,依旧大声,“我说我要喝水!”门外也照旧是一片寂静。火爆脾气没过三秒便忍不住了,郁白薇坐起身,一边扶着孕肚一边穿鞋,嘴里还时不时小声低咒,“人都死了不成?”推开紧掩的房门,入目四野清冷。正对着房门的石凳上,唯独一个红衣女子,背影瞩目。听见木门“咯吱”一声被打开,郁颜回过头,淡淡勾唇,“姐姐,”“您醒了?”身边还站着个面掩青纱的婢女。一双鹿眼,似曾相识,却叫人怎么也想不起来。“妹妹已经恭候您多时了。”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暗杀女二计划正在加载中。(不对,光明正大的杀女二计划正在加载中。)第41章 报复骨节分明的手掌泛着冷白的光, 懒懒放在桌前。邱韫衍大剌剌的坐在邱子墨暂住的寝宫内,食指轻敲桌面,语速极慢,“二哥还是执意攻打边塞?”邱子墨专注在自己即将上奏的奏折上, 没搭腔。邱韫衍偏头啧了声, “博取见丞帝信任的事那么多……何必单单执着于一件?”“况且……权势就真的那么重要?”邱子墨停下了手中的毛笔, 扬头看他,“权势?”弹指之间低下头, 冷笑了声,“我要的可不是权势。”他要的, 不过是借助这些权势, 找到自己失散多年,翻遍了整座京城都找不到的父母罢了。可这句发自肺腑的话,他始终没对邱韫衍开口。见劝阻不成, 邱韫衍旁敲侧击道, “不知二哥可否还记得那朵月茶色的香囊?”“和我夫人的, 如出一辙。”握笔的手指顿了顿, 邱子墨:“巧合吧。”接着又继续埋头于自己的计划之中。许是担忧说的太过直白会让邱子墨倍受冲击于自己杀害父母的真相,他抓了下脸下的皮肤。还真他娘的不好开口。-苍白的上下唇无力的犯起哆嗦,郁白薇呆呆的怔在原地, 良久也说不出一句话来。郁颜和初入京城那天,穿了同一套裙子。瑰红亮眼,气势如虹。此刻正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 甜甜的朝她笑着。这是她第一次对她笑……自然也是最后一次。内心不愿相信紧锁的防线已被撬开,郁白薇试图搬出救兵,“二、二老呢?”颤颤巍巍的声线下藏着深深的恐惧。郁颜轻抚了下层层叠叠的红衣裙摆,嗓音清甜, 笑容璀璨,“出去了。”曳地裙的边沿,经姑娘的撩拨,底下大片大片白皙的小腿肌肤,□□裸的暴露在阳光下,好看极了。可惜一道被烫伤的紫红色疤痕,尤为触目惊心。郁白薇不会不知道这道疤痕是如何来的。她佯装没看见,继续不死心道,“我夫君呢?”郁颜嘲笑了声,慢慢悠悠的放下裙摆,“你自己的夫君,现在反倒来问我?”吃了瘪的郁白薇叉起腰,先前的恐惧逐渐被愤怒侵占,“哟,现在成塞外公主了……”“这说话也跟着开始没大没小了?”她唇边勾起一个笑:差点儿忘了,郁颜这丫头是个多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似乎找回了以往的自信,她笑得猖狂,“冷友容和邱烨呢?”总之在郁颜眼中,她的这个笑,不怎么讨喜。食指轻揉了下耳后根,郁颜对她展现自己仅存的耐心,“哎呀,姐姐的问题怎么这么多呀?”接着,半挑着眉呛声,“自己没长腿吗?要找人自己出去找啊……没人拦你。”“……难道是不想让妹妹照顾你?”她委屈巴巴问。郁白薇没见过她这幅惹人恼怒的模样,一时气不过,吃瘪道,“谁要你这个小贱货照顾?你也配?”语毕便挽起袖子,伸手准备打郁颜个措手不及。她胸有成竹,骨子里胆小懦弱的郁颜绝不会还手,只会乖乖的隐忍,乖乖的受着气。岂料,作势抬起的手腕在向下煽动的那一刻悬在了半空。视线向上,白皙剔透的手掌正稳稳地握住她,青紫交杂的脉络于肌底热烈的跳动。郁白薇被吓了一跳。眼前这个比她矮了半个头的姑娘,力道很大,丝毫不给自己触碰到她脸颊的机会。“贱货?”郁颜一字一顿的重复郁白薇话里的关键词,似笑非笑。“那不是您吗?”她礼貌的回击,接着重重的将那只高举的手腕向身旁甩开,“呵,教我演戏的鼻祖还是您呢!”“妹妹只是……仿照了您的万分之一呐。”“哟,去了边塞一年,这力气倒是长了不少,”郁白薇不动声色的揉着自己的手腕,恶毒的刀子一个个递过来,“莫非是边塞太穷,连体力活都要公主亲力亲为吧?”她半掩住嘴,作惊讶状,“真是笑死人了。”姑娘的脸色暗了几度,缓步靠近她,反唇相讥,“那姐姐呢?”“身体怎么日渐衰弱了?莫不是丑事败露……被过街喊打吧?”她步步紧逼,郁白薇有些慌了阵脚,弱弱的朝身后退,“你、你想干什么?”迟疑慌乱的脚后跟缓缓蠕动,在接近低矮门槛的那一刻,未能幸免于绊倒。她“啊”的叫了声,跌坐在地。双手紧张的护住自己的腹部,她细细检查了一番,还好,胎儿没事。抬起眸,才注意到郁颜正耷拉着眼皮子,居高临下的睨她。一边的婢女跟在后面,手中端着个桂红的瓷碗。咽了咽口水,郁白薇连滚带爬地朝后挪,边挪边求饶,“……妹妹,姐姐、姐姐知道错了。”见郁颜面无表情,她继续道,“你、你可别胡来啊。”“我、我怀的可是你亲侄子……若是他没了……小、小心我夫君当上皇帝后屠了你们整个边塞!”她声音发颤。郁颜慢悠悠的半倚下身,答非所问道,“还记得吗?”“你当初是怎么和我说的?”郁白薇惊恐的摇摇头。郁颜似笑非笑,“不记得了?好……那就让妹妹来帮你回忆回忆。”“下贱婢女生的孩子,自然好不到哪儿去……不如、不如什么来着……”她一字一句的重复郁白薇当年要她流产时说的话,“啊我想起来了,早死早超生?”板上钉钉的事情,郁白薇倒吸了口凉气,无话反驳。郁颜故作思考,“可现在这么一比,姐姐好像才更像是下贱婢女吧?”“要不要,让姐姐的孩子早死早超生?”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郁白薇说不出话来,生硬地从嘴中挤出两个字,“不要……”哀切极了。郁颜揉了揉耳朵,没听清,“不要什么?……姐姐说的金玉良言,妹妹可是条条都谨遵教诲呢。”下一秒,白皙的指尖便捏紧了郁白薇的下巴,婢女递酒的速度迅速及时。电光火石之际,苦涩的鸠酒被硬生生灌入口中。一滴不剩。啧了一声,郁颜重重的扇了几下郁白薇的嘴巴,冷笑,“姐姐当初几次三番陷害我的时候……怎么不曾想到这个结局?”话音落下,她站起身,将瓷碗扔向一旁,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婢女没跟着主子出府,徐徐倚身收拾地上破裂的瓷碗碎片。口吐白沫的郁白薇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朝她拖着自己的残躯。须臾,拉住婢女的衣角,命令的口气:“去找太医来。”婢女像是没听见她的话,慢吞吞的拾着碎片。郁白薇恶狠狠:“你个婢女还敢假装没听见?想死是不是?”肩头微微振了两下,婢女缓缓回过头,眼底含笑。郁月学着她当初推她入山崖时的模样,徐徐摘开面纱,阴冷的笑了,“我的好妹妹,这是要郁月姐姐……”“为你做些什么吗?”瞳孔放大数倍,郁白薇松开了拽住郁月衣角的手,“来人啊,这里有个疯婆子。”“好伤心啊,”郁月捋了捋郁白薇凌乱的发丝,语气悲戚,“这么快……就不记得姐姐的脸了?”“我们小时候玩得可好了呢……尤其是在山顶上的时候。”此时的郁白薇还没走出上一阵恐惧,却又迎来了新的。她怕极了,眼前这个女人的脸上,布满了紫红色的疤痕,恶心得令人作呕。她推开郁月,“你这个丑八怪别过来恶心人!快来人啊!”郁月没搭理她,指尖轻拂面颊,嘴上没停,“多美啊,”“这些还都是,出自你这双手的杰作呢……”她自嘲般笑了笑,伸手在腰间摸索,没过多久,一把锋利的刀子出现在她的手心。“姐姐也想,献给妹妹一副美丽的容颜呢……”走出房门的那一刻,郁月耳边听见的依旧是郁白薇的冥顽不化。她嘶吼着,“你们等着,我一定,要致你们于死地哈哈哈哈哈。”-郁颜出府门的时候,邱韫衍早已领着驾马的应超在高墙外等候多时。回京之后,邱府和别院再次被分割成了两个派别。这次倒不是因为邱家嫌弃邱韫衍玩世不恭、无所事事;而是邱韫衍主动要求的。他怕郁白薇的存在会给自家媳妇带来不便。正对着邱韫衍,郁颜轻轻将脑门抵在男人的心口,小声又没底气:“我会不会……太狠了点。”低笑声从上方传来,男人环住她的腰肢,“那是她罪有应得。”“欺负过我家夫人的人,你觉得为夫会替她说话吗?”隐在深处的小脸红了一度,郁颜抓住把柄似的指责道,“你看你呀,都不保护好自己的夫人。”食指戳了戳男人,她振振有词,“以后夫君一寸步都不许离开我。”“不准让别人欺负我!”眼底的笑快要溢出来了,邱韫衍:“好。”郁颜这才抬起头,下巴抵住男人的衣襟,环抱住他,软声道,“夫君真好。”邱韫衍在她的额间轻落下一吻,“你知道就好。”许是因为太喜欢你了,这才让固有的戾气都悄悄溜走……对你,我剩下的全是温柔。作者有话要说:应超:咳咳,这还有人呢。咱有话能不能上了车再说?第42章 谣言?出去溜达完一圈儿的小丫鬟回府时, 已然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前脚刚且小心翼翼的踏进门槛,后脚就看见了郁白薇即将气绝的场面。女人正小声的,卑微的,坐在地上呜咽。小丫鬟疾步跑进屋, 扶起郁白薇坐在床上。“二夫人您……您这是怎么了?”她侧偏着头, 没敢正视郁白薇的脸。瘆人。由于吼叫太久, 郁白薇的嗓子有些沙哑,“……快去找郎中。”小丫鬟这才注意到, 不仅是脸,郁白薇的身下, 也是大片鲜血淋漓。郎中来的很快, 可惜抢救的时辰,早就被耽搁了。坐在一片废墟中,郎中在白纸上写下药方, 惋惜道, “夫人失血过多, 胎儿已经保不住了。”他无奈的看了眼地上摔碎了的瓷器碎片中的残渣, 摇了摇头,“有喜之人,怎么能服用藏红花呢?”语气真切同情, 却毫无嘲讽之意。不料下一秒就被郁白薇反唇相讥,“呵,还什么郎中, 依我看,就是个江湖术士……”“眼珠子瞎掉了不成?我郁白薇,堂堂邱府二夫人……”她的情绪激动,“怎会蠢到孕期服用藏红花?”理解郁白薇刚丧子的苦痛, 郎中没和她多计较些什么,“还有夫人这张脸……”他悄无声息的别开眼,“我试着给您抓几服药服用看看吧。”指尖颤颤巍巍的抬起,轻触自己刚被包扎完毕的脸蛋,郁白薇用威胁代替了感激,“……看看?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了。”“若是医不好我这张脸,小心我要你全家跟着陪葬!”郎中是位重情义之人,听到她如此蛮横的话,提着药箱便愤愤离开,一张药方也没留下,口中小声:“邱二夫人也就这幅鬼样子。”郁白薇闻言刚准备破口大骂,就被身边的小丫鬟捂住了嘴,直到郎中渐行渐远才松开。不知如何安慰二夫人,丫鬟悄悄收拾了下乌烟瘴气的屋子,便离了场。诺大的邱府,一时间只剩二人。好在卧床休息的数日,小丫鬟一直不离不弃,并为她找了新的郎中。直到某日,郁白薇恢复了元气,变得能下床走动了。小丫鬟的厄运也就此展开了。那一日,她步履蹒跚的在屋内走动,眉眼轻飘便不小心瞥见铜镜中的人脸。见鬼般,郁白薇跌坐在地上,痛苦的捂住脸,尖叫,“啊啊啊啊这不是我!”“我没有这么丑的面容!”小丫鬟当时正在小厨房为郁白薇煮着粥,闻声便匆匆忙忙跑了进来,连手上滚烫的勺子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她将郁白薇抱在怀里,试图给她一星半点安慰。谁知郁白薇反将一军,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勺子,朝她脸上扑去,“你!都怪你!若不是你那日偷溜出去,我怎会变得如此堕落?”“现在在我面前假好心?你去死!你也给我去死!”姑娘被她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最终和郁白薇的脸上留下了如出一辙的印记。终于,最后一个站在她身边的人,也被自己吓跑了。深墙大院内,只她一人,笑得凄冷。-紧闭着的郁府门前,青纱掩面的女人站在门口,踟蹰不前。直到这个被所有人抛弃的时候,郁白薇才想起了自己真正的家。却不知该如何拉下脸皮敲门。手背上分明的骨节悬停在空中。犹豫良久,终未落下。只敢伸头探脑的在门前踮脚。管家的声音倏忽从身后响起,“你是……?”郁白薇转过头,下意识将脸上围着的面纱裹紧了些。管家见她不说话也不勉强,安静打量她不及细理的穿着,挑眉,淡淡开口,“进来吧。”语毕便自顾自地拉开了那道久违的大门。郁白薇暗自窃喜:他认出来了?果然……我郁家二小姐的气质还是出类拔萃的。见郁白薇没有进门的动势,他催促道,“傻愣着干嘛,跟着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