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漫不经心地将半支扔在地上,继而肆意的将剩下的半支箭扔向台上的人。语速极慢,透着危险的气息,“下场就和这支箭一样。”箭头不偏不倚,刚好穿透头目的衣袖正中棚后大写的“好”字上。呵,好什么好,都欺负到我家娘子的头上来了?满座哗然。即使是练武之人也难以徒手做到的行动……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却轻而易举的做到了?团内的看客很多,其中包括隐在暗处的邱府管家。许是人多,又许是受惊不浅,郁颜没由来一阵心慌气短,软绵绵的指尖微微拉了拉男人的衣角,“我们出去好不好?”狭小的空间里尽是灰尘沙砾的气味,隐隐夹杂着些许汗液、粉黛和□□草。她不喜欢,或者说,很讨厌。“呕。”没等到邱韫衍搭腔,她的胃里便开始翻江倒海地犯起了干呕。手掌轻抚姑娘的酥背,邱韫衍担心道,“好。”可杂耍团的头目却不乐意,带着一帮小喽啰围住了二人。面色不善,写满了“我不好惹”。微微颦蹙,邱韫衍轻啧了声,垂头在郁颜的耳边低语,“解决了他们……就回府。”郁颜怔了怔,乖乖听了他的话。她相信他,可以搞定。来意不善的十人堵在邱韫衍的周围,打趣似的看着他,互相调侃着,“这小子不识抬举啊?还真以为自己有多厉害?”你邱三爷肯定厉害啊,没什么不会的。藏得深罢了。头目看了眼被护在身后的郁颜,吹了声口哨,“哟……他这媳妇是真好看啊。”“怪不得我的箭直飞向她呢?”话音落下,一帮人捧腹大笑。邱韫衍的唇角勾了勾,跟着露出一个瘆人的笑,“我媳妇当然好看,不过……”四目相对,阴冷的冰块中像是有火团即将溢出,“她是你能看的?”居高临下的睥睨为首的头目,邱韫衍按了下后颈,操着一口流利的外来语,“这里地方小,出去打?”邱韫衍带着一群小喽啰走到空旷的土地上,气宇不凡。他捏了下耳垂,确定郁颜站在原处没动后。没等一口外来语的头子说完不堪入耳的词藻,“京城还有会说我们……边塞话的……”便抡起拳头直直的对着头目的下巴颏。郁颜的双手下意识捂住自己的下巴,距离很远,却不妨碍她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邱韫衍没有停手的打算,拽着他的头发向下拉,膝盖上提,重重的击中头目的腹部。头目没来得及回手,就被邱韫衍的另一只手正中了右脸。傻愣在原地的小喽啰们见大哥被打得如此惨兮兮,前赴后继的朝邱韫衍扑过去。却没有想过,头目都打不过的人,岂是你们一帮小喽啰能打得过的?邱韫衍三两下处理完了一群手下败将,甩了甩冷白色指尖上的血液。啧,真脏。他走向躺在地上站不直身子的头目,单膝蹲在他面前,寡冷的手掌再次将他的头发拽起,直直的看着他,“你三爷肯定厉害啊,还有……”“我邱韫衍的媳妇……你也敢看?”“还真是……不怕死。”他松开手掌,任由头目的头颅直直坠下,重声落地。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空荡的石板路上,多了十个奄奄一息却吊着一口气不至于死亡的壮汉。仿佛一身的腱子肉,是用来做摆设的。邱韫衍穿过围观的人群,径直走到他的姑娘身旁。勾起臂弯,示意她挽住自己。桃花眼中含着秋波,“夫君的手脏了,不能牵你了。”众人呆若木鸡:原来邱三爷这么厉害?而且……居然还是个宠妻狂魔?作者有话要说:邱韫衍啧了声:是你媳妇吗你就看?留你狗命是我最后的温柔。郁颜os:嘎啊啊啊夫君好帅!第26章 风声崭露头角的那日过后, 长安城依旧平静,并未出现过多关于邱家三爷隐藏实力的言论。当初在场的平民百姓私下偶有议论,却都不敢明着摆在台面上说。邱韫衍料到,好高骛远的边塞人不会让自己惨败的这份丢脸蔓延扩散。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 封住在场者的嘴。钱财……还真是个好东西。邱韫衍扫了眼跟前怯生生望着他的抓药小二, 微微一笑, “几两银子?”也好,用不着我亲自出手压制风评。郁颜近几日身体不适, 邱韫衍本想让她呆在府中好生歇息,可姑娘偏不听话, 非闹着和夫君一起上药铺买药, 调理身子。双双迈出店铺,街头巷尾正纷纷谈论着另外一件事儿。“号外号外,边塞向京城下战书。”“邱家长子因体力不佳, 将拒绝率军迎战。”男人的眉梢挑了挑, 须臾便了然于心。这邱子墨……还真是按耐不住性子啊。像是料到了什么, 邱韫衍假装漫不经心道, “若是为夫上了战场,夫人会担心吗?”郁颜没说话,面色略窘地摇了摇头。邱韫衍哑然失笑, “夫人竟不会担心?为夫好生失落啊……”郁颜还是没说话,目光有些躲闪,伸出一截粉白的手指扼住自己的喉咙。小跑进荒无人烟的小巷子中, 才开始干呕。白皙的指尖扶着墙壁,郁颜单手拍着自己的心口,“呕。”想吐却吐不出来。邱韫衍手掌覆上姑娘的酥背,“最近几日怎么总吃坏肚子?”郁颜摇了摇头, “不知道嘤。”像是想起了刚才的垂髫之言,她抬头看他,“大公子病了吗?”邱韫衍耸了耸肩,“可能吧。”可能……正因为不能率兵出征而闷闷不乐呢。他抬头看了看蔚蓝的天色。看来,是有人率先打破约定了……-烈日似火。少年穿着一袭青灰色的长衫,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眼前的人儿将他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小邱韫衍有些不耐烦的挠了挠额角,漫不经心的答应道,“好。”怠倦的眸子抬起,他望着面前比他高出半截头颅的邱子墨,心底不禁发笑。这些人读书读不过他就算了,怎么连架也打不过他?白长这么高个子。小邱子墨的眸光中久违的闪过一丝欣喜,“那就这么一言为定!”邱韫衍的鼻腔中挤出一声冷哼,“嗯。”抓了下脸下的皮肤,男孩有些疲倦的看着他,“所以……我现在可以回去睡午觉了?”邱子墨像是怕他反悔,补充道,“你可一定要遵守约定啊……”“只要你假装什么都不会,我就不再向父亲说你的坏话了。”“而且,而且我也不会联合大哥把你挂在树上了!”邱韫衍打了个呵欠,眼睛不受控制的有些水水的,嗓音依旧清冷,“随便。”尾音落下,转身离去。看着他酷酷的背影,邱子墨暗想:太好了,只要他隐藏自己的水平……我就是全府上下的光辉了。邱韫衍没什么想法的躺回自己柔软的床榻上。这下总算没人扰我清眠了。邱子墨几乎每日每日都要和他重复这个要求,他说不腻,邱韫衍却听得乏味了。不就是锋芒不露吗?他本也没什么雄心壮志。既不想升官发财,又不想兄弟残杀。啧。名声头衔都给你和大哥好了。我只求那朵荷包就好。-未央宫内。邱韫衍挑眉看着围在见丞帝身边的二人,当初分明保证得那般信誓旦旦呢……说什么不再陷害,根本都是徒有其表的幌子。他看着郁白薇和邱子墨紧握的双手,现在这是……狼狈为奸了?“朕闻邱家长子近几日身体不适,”和蔼耿直的皇帝率先打破了这份静谧,对着邱韫衍直言道,“你身为邱家三少爷,先率兵去边塞探探风声吧。”邱韫衍也并非不知人情世故,客套道,“韫衍一介平民,素来有纨绔的称号……要文不行要武没有,不知圣上,”他顿了顿,似有似无的看了眼邱子墨的眸子,“是如何觉得韫衍能担任此次出征职务的?”底气十足又不乏根据的反驳,让见丞帝送茶入口的动作停了停,“寡人听白薇说你文韬武略。”邱韫衍心中冷笑。看来当今圣上是个耳根子软的傀儡木偶一事,并非虚构。他轻嗤一声,低沉道,“那想必,圣上一定很器重嫂子吧?”“居然对她的话竟如此言听计从?”“她又能多了解我?”反唇相讥的同时不忘彬彬有礼,“韫衍冒昧了。”他藏得严实,郁白薇的确不知道他是个文韬武略之人。可得不到就毁掉,是郁白薇的人生信条。她扯这个谎,目的就是为了将这个看似徒有一副好皮囊的仙客,送去边塞战死。让郁颜年纪轻轻便悲情地做个守寡妇人。皇帝没说话,他不知道原来口口相传的纨绔竟这般有魄力。没等见丞帝开口,邱子墨面无表情地呛声道,“约定打破了。”“你也不必再装做什么都不会的样子。”“现在家兄患疾,作为邱府的三少爷,你难道不该做些什么吗?”眸底闪过一丝荒谬,邱韫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好一个患疾……邱烨被锁在房里哭天喊地的场景,他用膝盖都能想得到。桃花眼弯弯,男人玩世不恭道,“当然该做些什么。”眼神下滑,他注意到邱子墨已攥成拳的手掌微微松开了几度。似乎在说着:这天终于到了。属于我邱子墨的日子终于到了。我终于可以不用再养虎为患了。自他八岁那年偶然经过书房,听见了杨花窗棂内的邱源对着香囊的自言自语。“扑通”一声。手掌中玩弄的皮球掉落入地,发出一道闷响。原来,我不是父亲的孩子。“谁在外面?”邱源闻见了外边的动静,小步跑向门外。可惜,届时空旷的长廊里徒有一颗泄了气的皮球,松松垮垮。邱子墨冲向自己的房内,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蹲在墙角里。嘴里囔囔着,“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是我听错了……”他试图说服自己出现了幻觉,他怎么可能不是父亲的亲生骨肉呢?三个儿子中,邱源分明对自己最好。只要他假装没听见就好,就能像以往一样,做个趾高气昂的邱家二少爷。可待到夜深人静,邱源还是偷偷告诉了他真相,与此同时,还将一朵月白色的香囊放入他的手心中。他看着手中的香囊,久久没有说话。脑海中充斥着的是无穷无尽的自卑感。一个被收养的孩子,该拿什么超越另外两个真正的公子爷呢?不可笑吗?若是被收养来的孩子不争气,老爷子一气之下将见不得光的事曝光了怎么办?啊……让他们什么都不做就好了。或者再绝一点,杀了就好了。只剩下我。气氛随着邱子墨的回忆再次陷入凝固,郁白薇帮着同一条船上的蚂蚱搭腔,“三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多听你二哥的话,亲兄弟还能害你不成?”邱韫衍挑了挑眉,似有似无的看了眼邱子墨,“自然……不会。”但若不是亲兄弟的话,那可就不一定了。他不怕率兵出征,打小开始,他的计策和谋略便都是上乘的。只是……他轻推开半掩着的木门。书房中的姑娘正安静的沐浴在日光中读书。他这么一走,怕是要好久都见不到这位心尖上的姑娘了……邱韫衍没说话,远远地,仔细地,凝视着她。似乎是注意到一旁明亮灼热的目光,郁颜的眼皮抬了抬。日光下起起伏伏的灰尘轻落在她颤动的睫毛上。须臾,她合上书,对着男人娇嗔,“夫君一大清早去哪里了呀?”男人不知道,自己的可人儿今早睁眼,见夫君不在自己的身边,急的直跺脚。轻盈地从椅上跃下,郁颜忙不迭往邱韫衍的怀里跑。许是一早上没见,她太激动了。以至于小小的人儿一不小心,就磕到了屁股。“啊呀。”玉手护住自己的屁股,郁颜一脸苦瓜相。邱韫衍低笑了声,“疼?”她有些委屈的看了眼桌角,又看了眼自己的襦裙,小鸡啄米般冲着邱韫衍点头。邱韫衍好笑道,“要我帮你揉揉?”她闷哼一声,“不要。”“那……为夫帮娘子把这作恶多端的桌角给锯了?”郁颜知道他又在逗自己,便不再回话,舔了舔嘴角,装凶道,“以后不准不辞而别啦!”活脱脱像只奶声奶气的小纸老虎。邱韫衍嘴角动了动,却没出声。大步流星的走到郁颜跟前,他将她揽入怀中,细嗅姑娘发顶散发出的浅浅花果香,“要是能将夫人揉尽我的口袋里,不为人知地一直呆在我身边……该有多好啊。”郁颜早已熟悉他信手拈来的情话,便也没多想,小手跟着攥紧了他的后背,“……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可是怎么办呢?或许几天后,为夫又该不辞而别了……-邱子墨房内。“你说什么?”郁白薇从凳上站起,有些难以置信,“邱韫衍居然不是个纨绔?”邱子墨料到了她的情绪激动,眼也没抬,“嗯。”郁白薇有些蒙,“而且还真的文韬武略?”邱子墨:“嗯。”郁白薇:“那他为什么隐藏这么久自己的实力?”顿了顿,邱子墨的眸子穿过镂空的窗棂,定定的看着庭院中的那一处空地,“因为……一个可笑的约定。”当时站在那处做约定的两个男孩,若隐若现在眼前。郁白薇不解道,“那你为什么让他打破了约定?”心腹管家前几日在杂耍团的所见所闻,忽然回响在邱子墨的耳畔。他眸子一沉,“因为……无数层素纸下掩盖着的火团,终将闪耀着烧净一切。”郁白薇没听懂,只觉得他神叨叨的。没过几秒,像是想起了什么,花容失色道,“那他带兵出征不会大获全胜吧?”“那可使不得,”邱子墨依旧面无表情,“所以才要让那个傀儡皇帝,”“少派遣些兵力啊。”他转头看向郁白薇,戏谑道,“今天在皇帝面前演的不错,还真像是对……相处和睦的夫妻。”郁白薇怔了怔,“彼此彼此,利益相投嘛……”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张牙舞爪的看着邱子墨:我准备给你改名叫“一切”。邱子墨:?作者:让邱韫衍这团火,烧净你这可怕的男人!第27章 闭关远山含黛, 近水寒烟。多情的雨水撒在屋檐上,以整个长安城内的乌色瓦片为托,奏起了曲曲凄婉哀切的离歌。本晴空气朗的好日子,化为了一连数日的阴霾。近几日, 邱韫衍总是不声不响的偷偷往外跑。而且瞒着郁颜, 不让她知道。邱府内, 太监公公的声音瞩目刺耳,“圣旨到— —”“奉天承运, 皇帝昭曰,今封邱府三公子邱韫衍为攻打边塞的将帅, 十日后带兵出征, 钦此。”“……是。”男人的嘴角微勾,是抹笑,带着苦涩的笑。若是能让夫人多烂漫快乐几日, 他有何理由不编织个白色谎言呢?回到别院, 他迅速将圣旨藏在桂木香抽屉里, 不让夫人看见。午时。邱韫衍拿起筷著夹着一口米饭入喉, 酝酿良久才温吞道,“颜颜,这几个月……”四目相对, 他顿了顿,“为夫可能,要在书房闭关几日。”好奇的杏眼透着求知的星光眨了几下, 郁颜糯糯地看着他,“为什么呀?”“因为……”男人伸出食指捻去她嘴角残留的米粒,“上次的事,京城中到处都在说为夫是个只会打架的榆木脑袋。”郁颜将男人指尖上的米粒吮吸入口, 不太信,“有这种传言嘛?”“有,”邱韫衍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指,不敢再和她对视,“所以颜颜,这几……日,你就让为夫一个人待在屋内读书吧。”他心里自然清楚这一去或许就是数月,却谎称自己只去几日。无法言说的气韵在半空中流淌。郁颜安静了良久,有些委屈道,“夫君你是不是……”“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嗯?”他垂头看她,不知怎的,苦情的离别剧目变成了醋坛子被打翻的戏码。郁颜有理有据,“夫君最近总是往外跑……”垂下头,她补充道,“而且还不带着我。”邱韫衍哑然失笑,捋了捋姑娘额间不安分的碎发,安抚道,“为夫的心眼那么小……怎么可能再容纳下另外的人呢?”“我这小心眼,只够容纳下一名女子。”他宠溺地看着她,低沉道,“她叫郁颜。”白皙的脸颊红了两度,郁颜嘟了嘟嘴,“可……若是有人和我同名同姓呢?”不知怎的,邱韫衍的声音有些发哑,“郁颜就是郁颜,四海列国,千秋万代,只有一个郁颜。”郁颜:“好。”-邱韫衍的计划算得上妥帖。短短十天的时间,他希望郁颜能够渐渐熟悉没有他的日子。起初他还会在午时出房与她共用午膳。后来就变为足不出房,派三姨将饭端入书房。再后来……分别的日子到了。他,真的要离开了。即将凋谢的樱花瓣由粉变桃,洋洋洒洒地卷入不知疲倦的新雨中。本该在枝桠上啾啾叫唤着的新燕,也因这场夜雨而被迫分离,平添苦楚。油纸伞下的邱韫衍看着别院,整座别院笼罩在这场朦胧不清的樱花雨中。他只背了个简易的行囊,即使是小雨微凉的天气里,依旧穿的单薄,周身是一袭清冷的书卷气。夫人应该……已经习惯了没我陪她的日子了吧。啧,还真有点,舍不得啊。但愿,这淅淅沥沥的小雨别闹醒了他的梦中人。卯时初,暗沉的京城内还未有几家点上灯火。此时此刻,为他送别之人只有应超和三姨而已。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三姨那双苍老嶙峋的骨掌提着个小小的包裹,摇摇欲坠,“……三爷,老身做了您最爱吃的桂花糕。”邱韫衍抚了抚三姨的后背,宽声安慰,“不必了,留给夫人吧。”他知道自己说这话有些伤感,却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谢谢您,一直照顾我长大。”三姨还没哭出声,一旁的应超却早已泪如雨下,他扑在邱韫衍的怀里,“啊,奴才舍不得您呜呜呜。”邱韫衍没像上次那样一把推开他,细语道,“好了,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别吵醒了夫人。”应超松开手,怔怔的抬头看他,“不过,真的不告诉夫人您要去征战一事吗?”“嗯。”告诉了又有什么用,给她徒添烦恼罢了。“你们也记得别说漏了嘴。”三姨和应超大眼瞪着小眼,“是。”-卯时末,时隔一个时辰,床榻上的人儿才睁开惺忪的双眼。口中喃喃,“唔,夫君又不在。”她这几日睡的不深,也不知是不是少了邱韫衍的缘故。姣脚轻踩绣花鞋,她曳着轻快的步子迈向书房门外。雨水不见停。透过雨水酿造而成的珠帘,踮起脚尖,忽闪的眸子直直的够上窗棂往内瞧。须臾,脚后跟又落回了实地。要是被夫君发现自己偷偷看他……还不得羞死人了?她没好气的瞥了眼紧掩的木门,撅起了小嘴。切,什么嘛,居然真的不出来了,都不会想我的嘛!透过小厨房全开的窗沿,三姨慌慌张张的跑出来,竟连油纸伞都忘了打,“夫、夫人,您怎么醒了?”郁颜转过身子,觉得她有些怪,将油纸伞往三姨身边挪了挪,狐疑道,“怎么了,三姨?”老妪的声音颤颤巍巍的,“您在看什么啊?”姑娘之前也会在窗前偷看几眼,却没见她这么大动静,“……看我夫君啊。”敏感的人儿一下子觉察到了端倪,“他……出门了吗?”三姨以为事情败露,不打自招,“哎,是三爷让我们瞒着你的。”“嗯……”郁颜顿了顿,“嗯?”三姨没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三爷今日率兵攻打边塞,也不知……”“啊?”“咔哒”一声。纤纤玉手中的素白油纸伞闷重的掉落在地上。郁颜顿了顿,雨水不留情面的打湿了她未施粉黛的容颜。指尖抽搐了几下,她缓缓蹲下身子,嗓音止不住的发抖,“三姨,您一大早在胡说些什么啊……”轻到虚无缥缈的油纸伞在这一刻,也不知怎的,好似有千斤重。无论她如何用力,都举不起来。毛茸茸的脑袋任由雨点敲打,她半蹲在地上,声线有些不受控制的抽泣,“……夫君不就在书房里吗?”抬头对上愣在一边的三姨,奶白的脸上湿润,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郁颜伸手指了指书房,“……他就在里面看书呢。”嘴角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笑。她不相信三姨的话。不敢相信,更不愿意相信。三姨年纪大了,看不得这种煽情的戏码,紧咬住下唇,没说话。“你一定是骗我的,”青白色的拷花襦裙被雨点浸透,郁颜徐徐站起,眸光满是哀切,“……你们联合起来骗我的,对不对?”三姨的头颅低得更深了几分,依旧无言。见她不说话,郁颜急的快要哭出声,“要是不信的话,我们进去看……他肯定在里面。”“他不会、不会不辞而别的。”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心下早已默认邱韫衍已经离开的事实。嘴上却偏不承认。她作势推开书房的红木门,脚步却在门前踟蹰不前。没人知道她有多害怕,多害怕梦醒时分,书房中早已空无一人。三姨默默的跟在郁颜身后,望着姑娘小小却倔强无助的背影,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安慰。应超刚送邱韫衍去码头回来,便看见此情此景。心下一紧。莫不是三夫人知道了?他踏进长廊,自以为小声的对着三姨,“我的姑奶奶啊,您怎么和三夫人说了?”没等三姨搭腔,郁颜转过身来,眼眶里是点点泪水,“他……什么时候走的?”二人愣了愣。温润软糯的姑娘眼底泛上几道红血丝,声线有些微愠,“夫君什么时候走的!”没等二人回话,脸上的愠色又变成了哀求,“什么时候……”应超最先回过神来,“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了。”“我刚送三爷去码头回来。”他怯怯的看了眼三夫人惨白的脸色,停顿了几秒,“船只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京城了。”胸口一阵翻腾,郁颜捂住了心口,语气哀切的看着他,“……带我去找我夫君好不好。”“拜托。”-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除了雨水穿刺过的缺口,空无一物。码头的老船夫正摆弄着空船只的绳索,悠哉的哼着小调儿。不远处的水平面上,一个若即若离的小灰点正逐渐离去。“去边塞征战的军队已经离开了吗?”应超见三夫人良久说不出话来的情状,着急地替她问出了口。老船夫回过头,手上的动作不见停,“是啊,刚送走了一批士兵。”“这不是下雨天吗,怕将士们等得太久,就尽快送走了。”眩晕感袭来。郁颜的眼前倏忽一片漆黑。许是冲击力太大,她跌坐在地上,久不能回神。口中喃喃着,“不会的……”“他不会的……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情难自禁,郁颜哭得声嘶力竭,失控地对着远去的小灰点嘶吼,“你不能丢下我……”“邱韫衍……”“你这个大骗子。”作者有话要说:“阿嚏。”邱韫衍坐在座榻上打了个喷嚏。微微颦蹙道,何人在说我的坏话?第28章 离人泪枝上露, 溅清泪。细若银丝的雨滴斜飞入湖,掺合着浅浅的哭声,冷冷凄凄。与此同时,码头附近的一家茶馆内, 是截然相反的人声鼎沸。觥筹交错的碰撞声中, 士兵们的口中议论纷纷。“你们说见丞皇是怎么想的, 就派这么些兵力能打什么仗?”“是啊,这不是明摆着让我们去送死吗?”“而且兵力少也就算了, 船只更小!还得分两批走……”邱韫衍淡淡的坐在一边,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纨绔模样。迷离的思绪早已飞入寻常别院内, 萦绕在亭亭姑娘的笑颜周围。他在想她。直到烫手的风口浪尖被推到了自己的身上, 才回过神来。士兵们边偷瞄着邱韫衍大剌剌的坐姿,边窃窃私语道,“你们说……邱三爷是不是特别厉害啊?难道说带这么些人, 也有打胜仗的把握?”“不好说, 最近京城里关于邱三爷的言论两极分化的严重。”邱韫衍早已摸清了邱子墨的如意算盘。美曰其名是让他率领老将们打头阵, 探探敌情;倒不如说是让他和残兵们一起去边塞送死。等他战死疆场后, 自己那二哥便会以失策为由,派邱烨率领精干们前来支援。一来,他的心头恨铲除了;二来, 绝美的长安城也守下了。可谓是一箭双雕。邱韫衍的嘴角勾了勾,墨白相间的瓷杯中的茶水被一饮而尽。可我偏偏……不会让你得逞。他可不会愚笨到将真相公之于众,这除了让还未上战场的将士们士气低沉、打退堂鼓外, 毫无半分好处。邱韫衍痞气一笑地打断了他们的窸窸窣窣,眉峰微挑,“是啊,邱三爷……肯定厉害啊。”-眼瞧发船的时辰将至, 一行人才从茶馆移步。阴雨绵绵,没能模糊了他的视线。远远地,邱韫衍望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坐在码头前边抽泣。细瘦的肩头被蜷缩成了一团,小小的,无助的。脚步顿了两秒,邱韫衍恢复了平日里的漫不经心,清冷低沉的声线有些沙哑,“夫人……怎么来了?”郁颜回头看他的时候,他在笑,一如最初那般痞气的笑。眼泪一发不可收拾的从眼底喷薄,像是没有尽头,她紧紧的扑入邱韫衍的怀里,撒娇似的抱怨,“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告诉你又能改变的了什么呢?只让你徒增三千烦恼丝。邱韫衍没搭腔,自顾自地打趣道,“啧,家里的下人还真是管不住嘴。”粉拳轻捶,郁颜的嗓音粘稠缱绻,“我不要……我不要你走……”红通的眸眶边沿,圈圈泪花晕在眼尾,姑娘紧攥住邱韫衍的长衫,光明正大的娇着嗔。对上郁颜眸子的那一刻,邱韫衍承认自己产生了几分回头的冲动。要不……就这么跑了?和她一起私奔去荒无人烟的山间生活?可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