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凯据理力争失败,宋知羽抽空瞅一眼在旁边看戏的单易,见他朝她挑了下眉,笑的狡诈,就瞬间明白是为什么了。看来,是有人给韩导吹“枕边风”了啊!今天的拍摄结束时天已经黑透了,冬天日照短,凉风阵阵,吹得人一个哆嗦。单易先走的,走之前跟宋知羽发了个微信:【锦悦见】宋知羽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唇边荡开了笑意,这个男人还真的是让人说什么好呢?不过,也确实跟他见面的时间屈指可数,难得今天大家都有时间,人家都来监工了,还不回去好好哄哄?一想到这儿,宋知羽唇边的笑更浓郁了些,是与这冬夜相反的暖意。自从上次,单易就给了宋知羽锦悦的门卡,她今天开了车,就不跟葛妍和乐悠悠他们一道,让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路上,宋知羽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头痛,还有点儿难受,不过感觉不强烈,也就不甚在意。等到了锦悦,一进门就开始发作了,推开单易就往厕所跑去。这一顿天昏地暗的吐,肚子难受,头也痛,整个个人虚脱了似的。单易在厕所门口等着,见宋知羽出来脸色惨白,已经估摸了个大概。他扶着宋知羽出来在沙发上坐好,便伸手去探她的脉,然后问她:“肚子痛不痛?”宋知羽没啥劲儿,靠着沙发点点头。单易:“胃难受?头痛?浑身没劲儿?”宋知羽点头。单易又问:“呕吐物什么颜色?排泄物什么样的?”话音刚落,宋知羽又跑厕所了。来来回回折腾了几趟,单易已经换好衣服,揽着再一次出来的宋知羽,对她说:“你这急性肠炎,得吊水,去医院,再做个常规。”“不行。”宋知羽就着单易的劲儿往沙发去,坐靠着单易,道:“最近因为网上那事儿,被跟得紧,我今天都是好不容易甩掉的。我这跟你出现在医院,不等于公诸于世,不去不去。”单易摸了摸宋知羽的额头,她这情况光吃药不行,但她说的他又不能不理。他干脆把宋知羽抱起来,往卧室走去,把她放上床,给她盖好被子,弯腰理了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交代道:“我回医院开药,你就乖乖的躺着等我回来,嗯?”“嗯。”宋知羽这会儿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锦悦离医院近,来回不过半小时,可是单易却去了一个多小时。回来以后,单易脱了大衣就往卧室走去,看到床上的姑娘,绷着的脸才渐渐的缓和的下来。“知羽。”单易走过去轻声的喊了喊她:“感觉怎么样了?”宋知羽这段时间又跑了两趟厕所,整个人迷迷瞪瞪的,见单易坐在床边,这才嘟囔着嘴巴:“难受。”单易摸了摸姑娘的额头,起身去洗手,回来有条不紊的把开的针药拿出来,宋知羽一瞧,傻眼了。“打……打针?”她嗫嚅道。“嗯。”单易手上掰开针药瓶将注射器放进去抽针,医生状态上身:“脱裤子。”宋知羽:“脱……脱裤子。”单易将抽干的针药瓶往垃圾桶里一丢,看向宋知羽,道:“不脱裤子怎么打针?”宋知羽觉着单易这一刻肯定没把她当女的,他说的太官方了,完全没有意识到她也会害羞的好不好。“可不可以不打针?”“不行。”“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宋知羽又问。“怕疼?”单易举着注射器,坐到宋知羽身边,“我轻点儿,很快。”不是怕疼,啊,我的天!宋知羽崩溃,换做任何一个人给她打针都可以,偏偏是单易,那种油然而生的羞耻感她控制不住啊!单易耐着性子:“宋知羽小朋友,你乖一点儿。”姑娘扯着被子瞧着他,这副楚楚动人的表情让他狂风骤起的心瞬间平静安稳,好像每次见到她所有的烦恼都可以迎刃而解,让他觉着这个人间是值得的。“还不快点儿。”单易掀开被子,“要我来脱吗?”“不用。”宋知羽咬着唇,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早死早超生。于是她磨磨蹭蹭的翻过身,慢吞吞的在男人的注视下解开牛仔裤扣,拉开拉链,耳朵根子烫的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终于,褪下了一半,露出婴儿般的白嫩肌肤,她偏回头,把脑袋埋进枕头中。屁股上一阵冰凉,一圈一圈的在上面打着转,然后便是很轻的蚂蚁夹了的触感,推药进去的时候有点儿肿胀感,但是不痛。很快,又是药棉的冰凉,针被抽了出去,针眼处被压着。不过分秒的时间,宋知羽各种煎熬,终于打完了,她连忙伸手要去穿裤子,却被单易的手拍了一下。“着什么急,再压一下。”宋知羽:“可以了,可以了。”单易手上的药棉又摁了摁,这下才拿开,见没有出血了,才道:“好了。”宋知羽如迅雷闪电般将裤子穿好,却见单易一边擦手一边瞧着她笑的意味深长。“笑什么。”宋知羽受不了他这种笑。单易将湿巾丢进垃圾桶,掀了掀眼皮,往她面前一凑,笑意蔓延到眼底,低沉的嗓音里都是笑意:“这就害羞了?”作者有话要说:二十个随机红包,么么哒~~~第52章一针治百病, 针药的效果来得很快,也不知道是药效还是心理作用,总之宋知羽感觉自己确实舒服多了, 与此同时那种绵延不断的困意也朝着她奔腾而来,眼皮越来越重。单易见状, 捋了捋她的头发,让她先睡一会儿, 便起身自顾自的收拾东西。出了卧室,顺手给门带上。宋知羽这一觉睡得很沉, 可能是最近拍戏太累, 加上这个急性肠炎, 沉浸在睡梦中的她整个人完全与外界彻底失联。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听到单易的声音, 从模糊到越来越清晰,她缓缓的睁开双眼,男人俊朗的脸和温柔的眸子就这么撞进了她的眼里。“天亮了?”宋知羽嗓音不清的问了句。“没有。”单易坐在床边伸手探了探宋知羽的额头,又重新给她把了把脉,才柔声询问:“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好多了。”打了针以后虽然浑身还不舒服,但是至少不吐不拉了。单易“嗯”了一声,扶她慢慢坐起来:“喝一点儿小米粥,然后去洗个澡。”宋知羽拉空吐空,听这么一说, 肚子还真饿了。她点点头,撒起娇来:“那你喂我。”单易笑了起来,端起小米粥慢条斯理的吹着勺子里的部分,而后才往宋知羽小嘴里送了小半勺,慢悠悠的道:“是惩罚我之前让你喂么?”“嗯。”宋知羽咽下去, 振振有词起来,“我喂了你两次,你才喂我一次,算起来还是你赚。”单易又送去一勺,无奈道:“你啊,还是难受的时候乖点儿。”宋知羽:“你盼我点儿好,成吗?”单易:“你看你这副要吃人的样子,跟之前的温顺可就天差地别。”宋知羽:“……”单易:“嗯,这就乖了。”小米粥也不能吃的太多,就垫垫胃,宋知羽吃好了便去洗澡去了,洗了澡刷了牙才切实的感觉到自己算是救回了半条命。她换上了之前拿过来的家居服,站在浴室镜前看了看自己,脸色还真是不行了,这玩意儿可真是遭罪。浴室的门被敲响,伴随着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你进去很久了,没事儿吧?”“没事儿。”宋知羽将湿头发重新包起来,这才拧开浴室的门。单易立在门口垂眸盯着她,随即半弯着腰捧起她的脸,心疼着:“这脸都瘦了。”what?这才几个小时就瘦了。宋知羽嗔他一眼:“单医生,你应该配眼镜了,你这眼神可不太好。”单易但笑不语,见这姑娘虽然面色还很憔悴,胜在精神还不错,也就放心了。他站直牵着姑娘的手,往一旁的休闲沙发走去。两人一前一后坐下,单易顺手把沙发旁边几上准备好的药递给宋知羽,说:“把药吃了。”宋知羽看着药就皱眉,她这辈子没什么好怕的,但她怕苦,药丸还能忍受。可是,她瞅了一眼桌面上的液体药,这种苦她吃了一次毕生难忘,她是真受不了,极其敏感的能要她的命。她是典型的抗得了伤,能打针吊水绝不吃药的那种人。“都打了针了,还吃药?”宋知羽又开始了。“打针是打针,吃药是吃药。”单易将手里的药又移过去半分,“不能混为一谈。”宋知羽眼巴巴的瞅着这男人,在这方面他是真的严格啊!她指尖捡起大手手心里的药丸,一皱眉一鼓作气的混着水“咕嘟咕嘟”灌进去,这表情别提有多拧巴了。单易见宋知羽这一副快要“去世”的表情,没忍住乐了:“几岁的小朋友吃药都比你干脆利落。”宋知羽继续喝口水想把停留在口腔里的那一股味儿冲下去,喉咙滚了滚,才反驳:“每个人都有弱点,几岁的小孩儿怕蛇吧?我不怕。”“你挺骄傲。”单易拿回水杯,搁下,顺手去拿液体药,一边掰开一边继续道,“你就是不能稍微好点儿。”宋知羽这会儿的注意力全被单易手里的“毒药”所吸住,她还下意识的往后移了一屁股。“把这个喝了。”单易递给宋知羽。宋知羽摇头摇的很干脆:“我承认我不如几岁小孩儿,能不能不喝?”“你说呢?”单易的笑容里蕴着星星点点的威胁。宋知羽:“能。”威胁也不喝。单易:“至于吗?一口就下去了。”宋知羽:“太苦了,我会死的。”单易笑出了声来:“放心,有我在,死不了。”宋知羽难得比小孩儿还倔强,紧闭着一张嘴,摇头表示抗议。单易叹了口气:“你要相信我,这个真不苦,听话。”宋知羽扯了下唇角:“医生最喜欢骗人,越是好看的医生越会骗人。”单易觉着这话有点儿耳熟,不过管它熟不熟,这药她必须得吃了。“宋知羽,趁我现在好说话,你乖乖的给我喝了。”单易往宋知羽跟前移,把药直接送到姑娘的嘴上。宋知羽也是难得犟的不肯就范,这玩意儿对她来说阴影实在是太大了。她紧闭着唇齿死活不松口的摇着头。“好。”单易挑眉点点头,笑的让人有点儿瘆得慌。宋知羽眼瞧着他将液体药从自己的嘴巴上收了回来,一双黑眸直直盯着她,随即仰头往自己嘴里一灌。“你干……”“嘛”字最终被突然送上来的薄唇以吻封箴。宋知羽瞪大了眼睛,茶眸还有些失焦,只感觉两边脸颊被他的手不轻不重的掐着被迫张开嘴,而带着温度的苦涩液体缓缓的从他的嘴里流进了自己的嘴里。她不受控制的吞咽着,满嘴到喉间都是苦涩的湿润,却又偏偏沁着说不上来的甜。那种滋味儿就甘甜甘甜的,似乎也没想象中的那么苦了。单易将嘴里的药渡过去也没急着松开姑娘的唇,而是趁机又在她的唇上索吻了一会儿,这才慢慢松开她。他舔了舔唇角,瞧着宋知羽:“第二次喂你,满意吗?”宋知羽因为单易的骚操作,本是煞白的脸唇也因此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你哪儿来这么多招?”她好像都失去了味觉,感受不到嘴里的苦味儿了。单易反手将水杯递给宋知羽,见她喝着才慢慢悠悠道:“看到你,什么招都能自动解锁。”“咳咳……”很好,被水给呛了。宋知羽看向单易,更好,笑的很开心嘛!……艰难的吃药结束,宋知羽去浴室吹头发,刚吹了一会儿,吹风就被身后突然闪现的男人给夺了过去。单易微微偏着头给宋知羽吹起了头发。“转过来。”他吩咐道。“哦。”宋知羽转过身,后腰倚着洗漱台,身前被男人笼罩,暖风徐徐,她有些犯困,本来支在洗漱台边上的手也顺势圈住了身前男人精瘦的腰。她微微仰着头,闭着眼任人伺候。满室芬芳,暖意融融,眼前的姑娘恬静的模样让人心动又心安,倒是一种极其特别的结合。穿过她发梢的手指继续顺着出风的方向揉着,他的薄唇倒是情不自禁的往下送了去。宋知羽感受到嘴唇上覆上的温热时,蓦地睁开了眼睛,吹风机的“嗡嗡”声在耳边盘旋,徐徐暖风还在发间随着男人穿梭的手指游走,所有的动作都没停,偏偏他还增加难度。单易亲的温柔,一下一下像是在品尝世间珍馐,吻了好一会儿,才松开,却是贴在她唇上提的问题:“还难受吗?还苦吗?”宋知羽嘴角勾着笑,摇了摇头,主动送上香吻。不难受,只要有你在,哪怕深渊无光,深海无氧,也不难受了。不苦,只要有你在,哪怕世间万苦,荆棘缠身,也不苦了。……翌日,宋知羽因为急性肠炎的事儿让葛妍给知道了,她勒令让她在家休息一天,她去跟韩导说。后来韩导还亲自打电话来说让她好好休息,今天就暂时不拍她的镜头。她在单易的家里睡了一天,离家上班的男人交代她不能乱吃东西,给她准备了可以吃的在厨房,要吃自己热热就好,并且在他上班之前还逼她吃了药。宋知羽的身体其实一向比较耐抗,虽然昨天这急性肠炎来势汹汹,但今天感觉已经神清气爽了。就是吧,犯困,困意有时候来了挡都挡不住。睡到中午,单易打电话过来询问她情况,她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已经全好了,还表扬他医术了得。单易就笑她虽然不严重,但是也不能乱吃,这两天好好养养肠胃。下午她百无聊赖的打了一下午游戏,又刷了刷新闻,难得过上了网虫的生活。临近天黑又困了,昏昏欲睡过去。再醒来已经分不清是晚上还是半夜,她瞅了眼时间,都十点多了,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单易还没回来?应该是。估摸着临时有急诊吧,其实经过那半个月的实践,这种情况时常发生,她都快习惯了。宋知羽这会儿算是真的睡饱了,趿拉着拖鞋起床出去,屋子里黑漆漆的,果然是没回来。她走到客厅准备去开灯的,经过沙发的时候,却被沙发里坐着的人给吓了一大跳,迎着窗外镀进来微弱的光仔细一辨,她才吁了一口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开灯?”宋知羽说着要绕过去开灯,却被男人的大手给拽住了。“别开灯。”单易略显疲惫的嗓音给这静谧的房间染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凄凉。宋知羽顺着单易的手凑过去,离得近闻到了他身上的烟草味儿,在她的认知里单易是不抽烟的人。“你抽烟了?”她问。“怎么醒了?”他答非所问。“我问你是不是抽烟了?”宋知羽不依不饶的再问。“嗯。”单易仰靠在沙发里,低沉的嗓音里透着一丝好笑和嘲弄:“抽了大半盒了,也没什么感觉。”宋知羽总觉着这人很不对劲儿,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干脆往沙发另一端靠过去,一反伸手,指尖便触摸到了边上的落地灯上。淡淡的光晕下在黑暗中隐隐柔柔,深怕坏了此刻的气氛。宋知羽再坐回去,偏头一看,惊了一跳。“脸怎么了?”宋知羽说着上手去摸,“怎么红了。”单易看向宋知羽,朝她笑了笑,安抚她:“没事儿,别紧张。”宋知羽仔细看了看单易红着的这半边脸,他皮肤白,所以就特别明显,好像隐约能看到指印。“你被打了?”宋知羽跟着就坐直了身子,忿忿不平的护起短来:“又是医闹,家属打的?太过分了吧,怎么动不动就打人。不行,我去拿手机,我要找认识的媒体曝光他们,这之前的事儿才过去过久,真的就这么无法无天……”宋知羽叨叨着要起身去拿手机,却因为单易的一句话而定住了:“不是家属,我爸打的。”“你……爸?”“嗯。”“为什么啊!”宋知羽重新坐回去询问。“为什么?”单易像是一个笑话似的哂笑着:“在他那儿永远没有为什么。”“我去给你拧条毛巾敷敷。”宋知羽说完便起身往厕所走去。她一边将手里的毛巾弄湿,一边陷入了思考。其实在她眼中的单易是一个情绪从不外露的人。他这个人表面上看具备了医生的所有基本特性,待人温和,善良,是非分明,严谨专业,是那种走到哪里都能成为闪光点的人物,是那种所谓的别人家的孩子。同样的,在她这儿她也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那一面,比如腹黑,霸道还满满的占有欲。但是眼下的他却好像是她没怎么见过的模样,颓败又脆弱,虽然有点儿像他生病那晚说梦见他母亲后的样子,但又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执拗。对,是执拗,跟他完全相反的一种特质。他说是他爸打的?宋知羽开始回忆,唯一见过单易脆弱的样子就是那次他生病梦见他的母亲。再往前回忆,单易当年能成为她的家教,所以她一直误会了他家境不好。加上后来他也亲口告诉她那些年他没靠家里,没用过家里的一分钱。并且,她好像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关于他父亲的任何一个字。他一个富家子弟,却偏偏选择隐藏身份,自力更生。加上今天他父亲的这一巴掌。宋知羽拧毛巾的手一顿,水还在哗啦啦的冲在瓷白上,顺流而下。却似乎把她的脑子里有些混乱的线给冲流畅了。所以,是跟她母亲有关。单易,可能,恨他父亲。……宋知羽回到客厅,把手里的湿毛巾给单易的那半边脸敷上,手摁在毛巾上,说:“你爸这一巴掌还真下了狠手,看来是老当益壮,身体倍儿棒。”单易听这姑娘搁这儿活跃气氛,倒是笑了一声,掀眸看向她:“就不想知道为什么?”“你想说我就当你的树洞。”宋知羽把毛巾翻了个面,又敷上去,“你不想说,我不问。”单易见宋知羽虽挂着笑脸,但她眸色里的担忧却怎么也藏不进去,他不由的叹了一口气,却透着冷笑:“我妈是我爸间接害死的。”以爱之名,却最杀人于无形。作者有话要说:其实他俩在互相治愈~~第53章这绝对算是一个晴天霹雳了, 可宋知羽仔细再一琢磨,她记得单易的母亲不应该是非典感染去世的吗?“你不是说阿姨是……”“是。”单易顿了顿,连冷冷的笑意也变得寥寥无几了起来, “可是,她本来是不需要去支援的。”本来, 他有一个让人艳羡不已的家庭,父亲单兆远是锦南首屈一指的富商, 母亲白晴是国内脑外科最年轻的教授,主任医师。而他的医术就是遗传了白晴。“可能是所有的幸福都是有期限吧, 我也不例外。”单易喃喃自语, “我十岁那年, 我妈因为一场医疗事故陷入了医疗纠纷……”那场手术放在现在应该也算是难度极高的病例,更别说十多年前, 那简直可以堪称是医疗世上的又一次医学奇迹。不过很遗憾的是,患者最终还是没能下手术台,而白晴成为了别人口中的“杀人凶手”。白晴这人一向心气儿高,觉着没有她做不了的手术,这种九死一生的神经外科手术在当时的全国上下,乃至国外都没有人敢轻易去做。偏偏白晴接了,她说奇迹是人去创造的,而不是让人站在那儿什么都不做,去等待奇迹的到来。其实手术到最关键的时候都非常的顺利, 可偏偏就在快要结束的时刻出了问题,患者的各项指标急速下降,哪怕是及时进行了抢救,患者的瞳孔还是放大扩散超过5,脑死亡。患者家属当时在锦南也有一定的势力, 咬定了是白晴的手术失误,他们不接受和解和调节,一定要走诉讼,要她负全责,要她身败名裂。白晴自认自己整个手术过程没有任何失误的地方,同时也有同手术室的其他医护可以为她作证。本以为这不过就是一场很明显的医闹,岂料白晴的一助却不知为何在紧要关头调转了枪口。她说当时白教授在清除肿瘤的同时有碰到旁枝末节上的神经线,所以她不确定是否是这个原因导致,她觉着为了医院的声誉,她应该说出她所看到的事实,是与不是理应由大家判断。正是因为这个“正义之举”,就算手术室其他医护支持白晴,可事实上也只能落下个医医相护的话柄。紧接着各种不好的传言接踵而来,说白晴不过是拿患者做实验,只要这个手术成功了,她将会成为医学界无人可替代的传奇。正可以印证她是创造奇迹,而不是等待奇迹的人。舆论一起,所有的质疑和谩骂都如潮水一般袭来,甚至于老百姓直接上升到了医护工作者,说他们为了钱,为了名声可以忘本,忘记自己作为医者的最基本职责是什么。那时候很多老百姓甚至害怕进医院,觉着进医院只有一个结果,小病变大病,大病变绝症,绝症就只能等死。白晴的第一次崩溃便是这个她亲手带上来的师妹竟然会选择在她背后狠狠的捅她一刀,但是她很快便振作起来,要想换自己清白就不能放弃。她一再强调自己没有任何失误,她要求公开整个手术过程。凑巧的是,那天的手术的录像不见了。这个时候,等待的家属和媒体又一口认定白晴是不敢将其公诸于世,频频说谎,现在家属同意看盘,录像却这么巧丢失了。事情闹到现在,这场医疗官司白晴看上去似乎没什么胜算。但是她决定打到底,就算所有人都不信她,也没关系,她相信只要自己坚持,就能得到公正的判决,还自己清白。医疗的道路上她可以有失败,但是她不允许被诬陷,被陷害。那段时间白晴要应付官司,要接受上面一次次的调查,让她身心疲惫。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再崩溃过,每天回家看到丈夫和儿子,外面的风雨再大,她也能会心的一笑,至少家人能成为她的脊梁。可她万万没想到,她认为一定会无条件支持她的丈夫,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死者家属突然决定撤诉和解,她当时以为一切都水落石出,雨过天晴了。可惜,很快她得知了背后的真相,是单兆远用自己在锦南的地位和财力让对方闭了嘴。“那晚,是我有记忆以来他们第一次吵架,吵得不可开交,我妈甩门而出,外面下了很大很大的雨,也留不下她。”单易淡淡的诉说着,这段他不愿意跟任何人提起的过往。那件事儿是慢慢的过去了,那些“以钱压人”“有钱人就是了不起”“有钱就是王道”等等的各种诋毁嘲讽的声音也越渐消散。是啊,时间会让人们淡忘那些轰轰烈烈,可是在白晴那儿却是一道永远也跨不过去的坎儿。她开始拿不住手术刀,开始频频吃镇定剂,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开始进行心理治疗。她得了抑郁症。单易当时也能明辨是非了,从一开始的不明所以,到后来站在了白晴这边,他跟白晴的想法是一样的,他认为父亲的做法就是默认了母亲的失误,而母亲不是毁在了别人的手里,是毁在自己最爱的丈夫手里。一个医者如果因为医疗事故而失去清白,那么她将会一辈子背负着这个污点,对于白晴来说是比死还让人难以接受的耻辱。单易也曾跟父亲谈论过这件事儿,始终还是因为年纪小,父亲一句“你小孩子懂什么”便打发了他。白晴的抑郁症是单易在一个月后才发现的,她虽然还跟单兆远同一屋檐下,可是却分了房,也不搭理单兆远,随便单兆远要怎么样,她都只剩下漠然。也是这段时间,单易感觉白晴很不对劲儿,于是跟踪了她,这才发现她去看精神科,知道了她的病情。白晴告诉他,人这一辈子不能走错一步,一步错,步步错,就像她现在这样。再然后,白晴自杀被抢救,而单兆远却迟迟未出现,等他出现的时候白晴已经转入icu,其实那个时候单易就已经恨上单兆远了。在白晴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居然在生意场上,人命比起他的生意还真是一文不值。白晴问单易:“妈妈跟爸爸离婚好不好。”单易当时不假思索的回答:“好。”于是,白晴向单兆远提了离婚,单兆远气的掀了桌子,只留下一句“你就算是死也只能是我单兆远的老婆”,然后便气冲冲的走了。那阵子基本上都是单易陪着白晴,他也抗拒单兆远接近她,害怕在刺激到她,会再出什么事儿。白晴出院以后就搬回了娘家。从那之后的一年里单易都陪着白晴,她去看心理医生他要跟,她去上厕所他都恨不得跟进去,还麻烦进厕所的阿姨姐姐帮忙看着点儿白晴。他在医院里简直成了一个小大人跟班,也认识了很多医护和病友。白晴因为单易的关系慢慢的病愈,能重回医院,但是暂时还不能主刀上手术,总之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直到,非典爆发。已经完全好了的白晴主动请战支援,单兆远不准她去,白晴说那就离婚。单兆远被白晴磨的曾经对她所有的好脾气早已消失殆尽,他笃定的说:“绝不离。”白晴离开那天,单易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来送飞机,所有的支援队伍都在跟亲人告别,爷爷奶奶一个劲儿的骂儿子,外公外婆泪眼婆娑又没法劝女儿不能去。全程最冷静的就是单易和白晴。白晴长得极其漂亮,三十多岁看上去也不过二十来岁,一双温柔眼流光潋滟,单易继承了她所有的优点。她笑着对单易说:“小易,选择了就不要后悔。你记住,爱能治愈一切苦难。”单易点点头:“我明白。”那是单易最后一次见到白晴。再得知她的消息便是她感染病逝,以及一张白晴手写的遗书,没有抬头,没有落款,更像是她随意摘抄的一句名言。the world has kissed my soul with its pain,asking for its retu in songs.(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回报以歌。)“所以,你坚定的选择了学医。”宋知羽放下毛巾,伸手去抚摸单易的脸颊,一下一下的极具温柔。“嗯。”单易任由着宋知羽安抚着他,淡淡道:“还有一个原因,我要查出真相。”严格来说,单易学医的理想是从小就从母亲那儿耳濡目染过来的,只不过单兆远就这么一个儿子,那么大的家业谁来继承,所以天天叨叨白晴别给儿子灌输医学思想,儿子得从商。白晴倒是无所谓,说儿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干涉他的想法。单易那时候小,也没觉着自己以后一定要走那条路。直到白晴的死,直到墓园的那场闹剧。白晴明明是英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媒体和落井下石的人跑来墓园说她不配,又将当年的事儿翻出来说。说她一个杀人凶手,不配跟抗疫英雄相提并论,还有更难听的话,说她这是报应,自杀都干得出来的人,不就是不想活了用这种方式来名流千古么……人不讲理的时候是真的不分场合,毫无逻辑。那天单易打了那个人,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子发了疯的去打那个说的最难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