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与太后脸色皆变。太后是因为江犁雨居然敢骂她姑母王皇后,间接骂了整个王家。皇帝是因为江犁雨骂了岳家。太子没想到唐小蛮居然敢插手,低低地道:“唐小姐的不过是主观臆断,怎能当作证据?”唐妃把侄女拉到身后,“瞧殿下说的,这么多人也不瞎,一个是主观臆断,一群莫非也是?”当时在场的除了太子和江犁雨,其余三位皇子连带几位表妹通通点头附议唐妃。结果已明。一阵哭声传来。众人循声望去,见岳金銮趴在秦恕胸口哭得伤心。皇帝走过去,拍拍她的背,想将她抱过去,“阿柿,不哭了,姑父为你做主,知道你受委屈了。”岳金銮不理他继续哭。皇帝与秦恕大眼瞪小眼,秦恕道:“让她哭吧,她难过。”岳金銮搂着秦恕的脖子哭更大声了。皇帝内疚的不行。这才康复几个月,转眼又差点被人害,万一有个闪失,他和贵妃还不得担心得头发掉光。要说岳家真是美强惨,大舅子为国尽心尽力,爱妃人美心善还温柔,一家子从来不作幺蛾子,居然还有人惦记。还是不是人!皇帝越想越气。“阿柿,朕严惩他们,一定还你一个公道!”土豆岳金銮哭声稍止,打着哭嗝,“真的?”皇帝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真真的!”岳金銮眼角发红,“江犁雨骂三皇子。”皇帝:“该罚!”岳金銮:“江犁雨骂我。”皇帝:“该打!”岳金銮:“江犁雨骂姑母。”皇帝:“狠狠打!”岳金銮:“江犁雨还骂王皇后,她可是太后娘娘的姑母。”太后:“来人,宫规处置!”岳金銮开心得又打了个哭嗝。她扮委屈道:“还有太子呢,他凶我,我说错了吗,姑父难道不会为我撑腰吗?”岳金銮含着泪珠的眼睛又纯又软,眼底鼻尖均泛起泪水洇过的浅红。皇帝心软得一塌糊涂,“太子,过来道歉!”太子:“……来了。”听着太子一声声道歉,岳金銮“哼”地抱紧秦恕,小声道:“谁稀罕,坏东西!”她对着皇帝哭得委屈巴巴,对着秦恕便换了得意笑脸,“我厉不厉害?”秦恕用指腹揩去她眼角垂泪,“厉害,不哭了,回头我帮你出气。”岳金銮靠在他肩头,凑到他耳边道:“真让你捡到宝了,我这么厉害,你亲我一口不为过吧?”作者有话要说:太子禁足第一天。房子漏雨,得了伤寒。太子禁足第二天。药里有刀,差点没命。太子禁足第三天。天降横祸,雷劈了东宫,太子昏迷不醒。秦恕:可惜了。属下:殿下,咱们收手?秦恕:不,派杀手蹲在他床头,他敢睁眼就灭口。第四十七章太子中邪了。事情原是这么回事, 那晚太子回了东宫被罚禁足,之后便屡遭不测,先后经历了病痛天灾, 又是高烧又是火灾,好不容易醒来,半夜看见床头看着一个大黑影,举着大刀要砍死他。太子尖叫着吓昏过去。宫里禁军搜了好几天,也没搜到有刺客, 请了道士进宫做法, 说是太子上辈子亏心事干的多,债主来找,要潜心赎罪。太子这一病病了大半年, 岳贵妃也到了临盆的时候。她身体弱,但生产却出奇顺利,平平安安生下一位小公主,把皇帝乐得大赦天下,满月取名为蓁,册昭平公主。周岁被皇帝抱着去上朝, 尿了他一龙袍。小孩儿长得快,一转眼, 秦蓁便四岁了。她坐在岳金銮膝上尝果果,盘子里一共八枚蜜饯红果,除了岳金銮和她,旁边还坐着秦恕, 三个人分不开。秦蓁给秦恕两颗,自己拿两颗,还剩四颗全给了岳金銮。她最喜欢阿柿了。因为姐姐特别好看, 身上还香香的,秦蓁打小便黏着岳金銮长大的。“自己吃。”岳金銮没心情吃东西,她近来在学舞,身材除了胸口其他地方不能多长一两肉,这果子又甜又黏,一定长肉。打发完秦蓁的好意,转眼人家哥哥又将两枚果子放在她面前。岳金銮挑眉,被丹蔻衬的愈发洁白的指尖拈起果子,软软推了回去,声音细柔,藏着娇,“说了不吃,你的我也不要。”秦蓁仰头感受着兄长与表姐之间浮动的丝缕,早已习以为常。阿柿可娇蛮啦,唯独对哥哥,每次都好温柔呢——说话都娇滴滴的。小秦蓁有些吃味地搂紧岳金銮的细腰。她也喜欢姐姐呀,姐姐怎么从来不对她这么温柔。哭哭。岳金銮扶着怀里的小东西,纤手戳她腰窝,“好好坐正,小胖子,姐姐要抱不动你了。”秦蓁不肯,在她怀里蹭来蹭去。秦恕手持茶盏,视线却落在那两枚被退回的红果上,意味不明地撩起眼帘,淡淡瞧着少女细描的眉与烟波盈盈的眼。他拣起红果尝了口。是甜——但比她缺几分,难怪她不爱吃。主位坐着的岳贵妃正翻来覆去看贵女们的花名册。秦恕是七月的生辰,如今六月,就快到了。等过了生辰便十九岁,明年这个时候该加冠了。加冠之后便是婚娶。岳贵妃和皇帝太后合计好阵子,都没挑中合适的儿媳人选。秦恕这些年锋芒尽显,有岳家当外祖,大前年自请去军营历练,后来随秦昭征漠北、独自领兵平西乱,上月刚受命查福王霸占百姓万顷陂田案回京不久,过半月又要上南边督治洪涝。诸皇子连太子都没有这等功绩,朝堂已然分列两派,秦恕派均是老谋深算之辈,半点不急。太子派成日事实不干,弹劾秦恕一派的折子倒是漫天雪花飘,闹得不可开交。可纵使如此,也没法挡住皇帝倚重秦恕的心,这两年更是取代太子常伴皇帝身侧,朝见祭仪,只要秦恕在京,就缺不了他的身影。因此秦恕的正妃才是最难挑的。皇帝最看重的皇子,隐隐有压过太子之势——满京的闺秀,身世堪配的,相貌才能不配,其他配的,身世顶多当个侧妃。挑了几个月,总算选出两三个,都在岳贵妃手中的花名册上。她早将秦恕当亲儿子,看这万里挑一的三位贵女怎么看怎么欢喜。这天下间的贵女,能压过这三人的,也只有岳金銮了。因此她很满意。“小恕,太后、你父皇,还有母妃,各自为你挑了一位贵女,这儿有小像,你看看,中意谁,我便召她们进宫,你们见一见?”宫人将花名册和小像呈到秦恕面前。秦恕放下茶盏,却先看了看岳金銮。岳金銮小手托着玉腮假寐。“怎么还不看?”岳贵妃催道。秦恕取过花名册,突然听见“啪嗒”一声,岳金銮重重拍了下桌子。手上的虾须镯磕在桌上,惊雷似的。秦恕指尖一顿,垂下眼帘,不动声色继续翻看花名册。岳贵妃嗔瞪她,“多大的人了,也十五岁了,这么还毛毛躁躁的,小心把手磕坏了,手疼不疼?”岳金銮冷冷看着秦恕,硬邦邦道:“我好的很,一点也不疼!”秦恕往后翻了一页。岳金銮呼吸急促,秦蓁坐在她怀里问:“阿柿,你怎么啦?”奶声奶气的音调。“……我吃青梅酸着牙了!”岳金銮咬牙。秦蓁:“可是你什么也没吃呀。”“要你管!”岳金銮拈起青梅,忘了什么胖不胖,气呼呼往嘴里塞,“现在吃了!”十五岁的少女多叛逆,岳贵妃拿她没辙,索性不管。她看着秦恕,“可有中意的?”秦恕已然将三位贵女都览尽,指腹轻轻摩挲着花名册一角,并未回答。四周的人都在等他的下文,一时安静的只能听见岳金銮咬青梅的声音。轻而利,咔嚓不断——一下比一下用力。“哎哟!”岳金銮突然大叫。岳贵妃吓一跳,忙问:“怎么了?”岳金銮捂着嘴巴,眼泪汪汪,“……崩着牙了。”秦恕忍俊不禁。岳金銮恼羞,抓起青梅往他身上丢,“你不许笑!”秦恕接住青梅,在指尖把玩片刻,手中的花名册早不知丢在什么地方,只剩那枚青梅。青青软软,滋味甚好。他将青梅拢进掌心,“方才那三位贵女,儿臣不喜欢。”岳贵妃头疼,“又来?”秦恕还有事,先行告退。岳金銮跟着他想走,岳贵妃又摸出另一本册子,“等等,轮到你了。”“这儿是为你挑的几家公子,你也看看,有没有中意的。都是及笄的大姑娘了,也留不住你几年,现在趁早物色,最好的都在这儿,你挑中了就是你的,别人抢不走。”岳金銮看着前头秦恕略带停顿的步伐,得意地扬唇。她折回岳贵妃身边,假正经取过册子,“那我就来看看吧。”·六月半日头晒人。岳金銮手衔一枝新鲜芍药,刚踏出殿门,宫人便将伞撑了起来。她用芍药遮眼,徐徐往外走去,身后忽然传来秦恕的声音,“把伞给我,你们都在后面远远跟着。”岳金銮也不回头看他,高傲扬着白生生的颈子,明艳眉目胜过手中芍药的好颜色,仿佛吸食日月精华的花妖,红唇艳若山茶。秦恕到底是上过沙场的人,纵使为她撑伞,与她并肩,岳金銮仍能察觉到他身上那股沉肃的气息。他掩藏的很好,平日不怎么笑的一个人,每回见了她都勾勾唇角。他一笑,满身戾气便都不见。可宫人还是怕他,岳金銮不怕——怕也没用,赶都赶不走。“方才可在那册子上看见中意的郎君?”秦恕问。岳金銮浑不在意,“和你有什么关系,都要成亲的人了,成日惦记我干什么?”秦恕的伞不知不觉笼在二人背后,身后宫人视线被伞挡住,什么也看不清。他俯身,近得能嗅见芍药混着她身上甜香所散发的气味,“我怕你惦记别人。”岳金銮冷笑,“那你也去惦记别人好了,我又不拦着你,心长在你身上,我还能锁着你不成?”她想到方才那花名册里夹着的三张小像就来气。秦恕盯着她的粉白如玉的耳垂看了半天,忽然不走了。他觉得口干。身后的宫人不明所以,也不敢抬头看,在后面远远跟着。“口是心非。”秦恕不紧不慢地道:“小像上的痣都是你点的?”岳金銮心虚地抚芍药,“我才不干那么没意思的事。”其实是她点的。那三位贵女的小像她都看过了,每一个都好看,虽然不如她。但万一呢……于是她便“不小心”往小像上点了几滴墨。反正这小像只给秦恕看,看完便会销毁,不会有碍贵女名声。只要秦恕看不着便可。秦恕也不揭穿,含笑往前又走了一阵,忽然拽住岳金銮的腕子将她带进一间无人宫室。外头烈日再明媚,宫室里也黑漆漆的。眼睛看不清,耳朵便更灵敏——岳金銮听见秦恕沉闷的呼吸,与藏在胸腔里的心跳,沉稳有力,比她平静。看来是蓄谋已久。她不敢叫,被秦恕擒住细白的腕子,高高抵在坚冷墙面。“除我以外,有没有中意的郎君?”秦恕沉声迫问。岳金銮柔软的身体在发抖,她低声骂他:“疯子。”这话七年前他也骂过她。秦恕抵着她的额头,语气比少年时更低沉,“有没有?”他们眼睛对着眼睛,鼻尖对着鼻尖,唯有唇齿之间尚有些许距离。但也不远。只要秦恕再大胆一些,便可将她最后的城池攻陷。岳金銮狼狈地躲闪,“……没有。”秦恕亲吻她嘴角的小梨涡,“听话。”“再等我一年。”他的吻又轻又浅,专心磨着她嘴角那一小片凹陷,岳金銮被他亲的尾椎骨都泛起酥劲。她攥着他的腰带,指节攥的发白,“等你干什么?”“等我娶你。”秦恕蹭到她的唇珠,忽然问:“你怎么也不亲亲我?”——听上去,怎么还有些委屈。作者有话要说:长大了,我心愿已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我忍不住开心!请原谅我笑好多字!我太兴奋了呜呜呜今晚睡不着了!第四十八章那把伞就搁在门外, 殿门紧闭,宫人鸦雀无声在廊下等着,谁也不敢敲门惊扰里面二位殿下。宝宁郡主打小便同三殿下亲, 现如今长大了,还是黏的形影不离。不过灯草知道。小时候是岳金銮黏秦恕,现在是秦恕黏岳金銮。少见一面都不行。天底下还没见过这么亲的表兄妹,何况还不是亲生的。殿里先是传来几声岳金銮的娇斥,紧接着传来秦恕低柔的哄声。过了好一会, 殿门才打开, 秦恕衣冠齐整的走出来,跟着他的小内侍机灵,轻轻帮他抖了抖袍子上的褶皱。顶好的料子, 轻易不会出现褶皱,唯独秦恕腰部往下有两团皱巴巴的印子。看着不像不小心蹭的,像是被人故意扯的。小内侍唤作司桔,小声问:“三皇子,您在里面,和郡主干什么了?”秦恕漫不经心道:“叙叙旧。”司桔心里犯嘀咕。叙旧怎么还能把衣裳弄成这样?“我还当您和郡主吵架了, 没吵架就行。”司桔看了看宫室的大门,“可叙旧不能找个亮堂些的地方吗, 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秦恕道:“你今天话多。”司桔:……也没几句吧。秦恕要走,灯草见岳金銮还不出来,问了声:“三皇子不等等郡主一道走吗?”秦恕看着紧闭的殿门, 忽地一笑,“我不走,她是不会出来的。”他说的极有把握, 仿佛岳金銮的玲珑心思都被他洞悉拿捏,了如指掌。灯草不好再问下去,只能屈膝送秦恕离开。司桔跟在秦恕身后走了两步,突然小跑回来,往灯草手里塞了枚小盒。“三皇子还有事,不能等郡主了,这是他前夕从扬州带回的口脂,颜色可美,专门送给郡主赔罪的。等郡主出来,你一定记得给她,这是三皇子的一片心意!”司桔送完东西,一溜烟跑了,灯草捏着小盒不知所措。总觉得这口脂怪怪的。对了,三皇子的唇——秦恕临走前,灯草看了他一眼,发觉他的唇色好像沾到了什么地方,比之前红了那么一丝丝。蹭的不多,秦恕本人没发觉,司桔是男子,也没发觉,但她是女人,一看便知道。那仿佛是口脂的颜色呀……左等右等等不到岳金銮出来,灯草推门走进旧殿,发现角落里缩着团娇小身影。岳金銮小手轻抖,笨拙给自己挽着蓬松散乱的长发,因为没有镜子,四周又黑,她挽的乱糟糟。怎么挽都挽不好,她拔出金钗扔在地上,“臭王八秦恕,害人不浅!”气死人了!灯草连忙走到她身边,“郡主,你怎么了?”岳金銮看见是她,满腹委屈化作一声娇叹,“快帮我梳头,我没法出去见人了。”灯草将窗户推开一丝缝隙,让光透了点进来,就着光线潦草将岳金銮的头发挽上。她不是梳头宫女,手艺一般,但好歹比岳金銮自己挽的好,起码能见人。梳好头发,灯草才有闲心看岳金銮的脸。一看,心里一惊。岳金銮眼尾水红,鼻尖更红,像哭过,脸颊上两抹飞红叫人忽视不得。她可怜巴巴抿着唇,饱满的下唇红的像要滴血,被人百般□□,鲜艳的口脂都蹭干净了,熟透樱桃不过此般春色,再配上一双似泣非泣的泪眼。灯草心慌慌。她紧张兮兮地问:“郡主莫非是和三皇子打、打架了?”岳金銮:?她摸摸自己形同发烧的脸颊。难道灯草以为她脸红是被秦恕打了?“……我和他好着呢,别多想!”特别好,蜜里调油的好!岳金銮恨得牙痒痒。灯草:“噢——”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了。为了防止别人看出头发被重新挽过,岳金銮掐了芍药往发髻上别,白底泛一截粉尖尖的芍药开的烂漫,正配她这个年纪明而不艳的少女。余光瞥见灯草手里的小盒,“那是什么?”灯草递给她,“三皇子送给你的口脂,从扬州买的。”“口脂?”岳金銮接过打开,里面红色膏体清透香甜,像一小块山楂果冻。“怎么想到送口脂了?”她用指尖沾一点往唇上抹。灯草道:“说是向你赔罪用的。”赔罪——岳金銮手一抖,指甲刮到唇上被秦恕咬破的口子,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就说是蓄谋已久吧。收拾好一切,岳金銮正打算出门,灯草跟在她后面,忽然拉住她衣袖。“郡主……”“怎么了?”灯草看着她后颈,低低地问:“三皇子他,是不是亲你了?”岳金銮吓出一身冷汗,“你说什么!”灯草也怕,细细的声音都在发颤,“你脖子后面,还有一个……”“一个,红印。”岳金銮用袖子捂住脸。难怪。难怪秦恕刚才把她发髻给散了,原来是为了遮住这个。·今年的涝情好险早有准备,没出什么大事,秦恕督治有功,正在返京路上。京中有喜事。越国公府的小公爷卫燕礼和韩将军家的千金韩舒枝成婚了,成婚当日宴请了满朝文武皇亲贵胄,两家都疼孩子,场面大的惊人。皇帝自打有了昭平公主便尤其能体会当父亲的感受,挥挥手没计较。反正等公主长大了嫁人,那才是全天下人都没见过的大场面。秦蓁才四岁,但皇帝想到小公主日后也要离宫嫁人,好大一个人哭的像小孩儿,还是秦蓁亲自去劝才好些。还有十几年蓁蓁才走,父皇您老人家急什么呀?皇帝心想也是,便冷静下来凑热闹看卫、韩两家结姻,让人备了不少礼送去。岳金銮是韩舒枝最要好的朋友,陪新嫁娘从娘家到夫家。卫燕礼在前面应付宾客,岳金銮在洞房里陪韩舒枝。凤冠霞帔伴着红烛,冠上珍珠衔着灯火熠熠生光,岳金銮看不见韩舒枝的脸,但见她因常年习武而带着薄茧的细长手指,不断揉捏红盖头垂下的彩流苏。“别怕,卫燕礼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他追了你好几年,天底下再没有比他更适合你的良配了。”岳金銮握住她的手。韩舒枝隔着红盖头,声音轻细,“我不是怕……我是紧张。”岳金銮失笑,“又不是嫁给素未谋面的人,嫁给自己喜欢,且朝朝暮暮都见面的竹马,怎么还这么紧张?”韩舒枝微恼,“你不懂。阿柿,待你成亲的时候,便懂了。”“正是嫁给自己又亲切又喜欢的人,才会紧张呀。若是不喜欢,我才不紧张。”“可你们每天不都见面吗?”岳金銮不解。韩舒枝轻轻笑着说:“阿柿,以往我和他见面,再亲近也只是世兄世妹,但往后我们便是夫妻了,是世上最亲近的人,再也不会分开。这远比每日见面都更让我心安,因为我知道,他是我的啦,永远都是我一个人的。”岳金銮忽然沉默,不知道如何说下去。她活了两辈子,次次都是十五岁,有过少女悸动,却从未嫁过人。不知道当人妻子是什么滋味,也并不在意。可听韩舒枝这么说,似乎也不错。秦恕说要娶她——那秦恕以后便属于她了吗?不再是朋友、兄妹,是夫妻,可堂堂正正牵手亲吻的夫妻,不用藏在黑漆漆的旧殿里,与他耳鬓厮磨在某个炎热的午后,再闷出一身的汗。韩舒枝捏了捏她的手,“这么久了,还不见你有中意的人,贵妃娘娘可为你挑选夫婿了?”“有。”岳金銮回神,脸颊有些发烧,“不过没有中意的,我太好看了,他们凡夫俗子通通配不上我。”韩舒枝:……她点头道:“也是,不过你可曾看看近在眼前的人,我看他家世相貌都不错,还对你痴情的紧,实为良配,苦苦追你。”岳金銮心里陡然冒出一个人名:秦恕。说的不就是秦恕吗?可他们俩的事,别人是不知道的,宛若地下情。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故意问:“谁呀?”韩舒枝道:“叶小将军呀!”岳金銮:?她想了半天,才记起叶枕戈的确对她很好,成日追在她身后转,只是现在年纪大了,男女有别。但只要见面,目光都徘徊在她身上,移不开。可她当真不喜欢他。韩舒枝还想说什么,门外传来卫燕礼的笑声。今晚是洞房花烛夜,岳金銮不好打搅,拍拍韩舒枝的手,留下一句“别怕”,跟着众人走出洞房。卫燕礼很清醒,估计是杯中的酒水被自家人全换成水,唯一的洞房花烛,可不能被醉酒搅和了。他秀敛的桃花眼含着期待与清光,岳金銮路过时,卫燕礼紧张地手心冒汗,轻轻问了声:“阿柿,枝枝可还好?”岳金銮勾唇,“你希望她还要怎么好?”卫燕礼轻咳一声,脸红地摸摸脖颈,“我会好好待她的。”“知道了知道了。”岳金銮指着洞房里的姝影,“她在等你,这话跟她说去吧,真把我牙都酸掉了。”卫燕礼踏入洞房,下人将门掩上,窗上映的红烛光晃了晃,照出一对温柔双影。岳金銮不想去前面凑热闹,在花园里寻了个秋千坐上。今夜月色甚好,快要到她生辰,月儿日益丰满,她听见身后有踩碎落叶的步伐声。冲着她来的。岳金銮回过头,一愣,“是你呀?”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18 23:27:05~2020-05-20 15:3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甜甜的甜甜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路边小花 10瓶;梦醒人散 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四十九章 (二更)来人是叶枕戈。小时候一道玩的玩伴今日都来了。岳金銮躲她, 故而没有和他见面,细细一数,也有半年未见。从及笄起, 岳金銮便自发离从前的男玩伴远远的了。叶枕戈手里提着一盒糕点,大步走过来,虽然半年不见,但语气仍亲昵的像小时候,“听说你一个人在后院, 怕你饿着肚子, 随意带了点糕饼过来。”他生得高大,近些年也上沙场建功立业去了,走动时, 岳金銮能听见他外袍里穿的软甲的细碎窸窣声,若是再细心点,还能听见腰后别的两把匕首在轻轻碰撞。可他在她面前,还是少年时的直率笑容。叶枕戈只比秦恕小一岁,家里早开始议亲,京中多少贵女想嫁的男儿, 偏生像个和尚似得谁也不愿娶。岳金銮接过糕点看了看。这怎么是随意带的糕点呢,这是她最爱吃的那家芝芳斋香酥肉饼, 还热烘烘的,刚出炉不久罢。“谢谢。”岳金銮真饿了,捏着肉饼小口啃。酥皮渣子掉了一身,叶枕戈笑道:“多大人了, 吃东西还掉。”他伸手帮她擦,岳金銮不动声色隔开他的手,笑吟吟道:“肉饼皮太酥了, 我有什么法子。”她将裙面上的酥皮渣子掸开。酥皮不一会便冷了,只剩下凝固的油脂黏在指尖,很难受。叶枕戈像小时候那样陪她坐在秋千上,吃掉了两个肉饼。岳金銮吃不下了,秀气的抹着嘴巴,叶枕戈知趣地没有再帮忙。只是说:“阿柿,我有些话要同你说。”岳金銮认真点头,“我也有话要告诉你,不过你先说。”叶枕戈笑笑,抬头看月亮,“这些话我不说出口,我一辈子心里都难受。”岳金銮道:“好,你说。”叶枕戈的目光不敢从月亮落到她身上,明澈的眼睛却比月色还亮,“我打小就喜欢你。”岳金銮搭下眼睛。“十岁那年,我长兄娶了嫂嫂,他们说成亲的人,便能永远在一起。我从那时候起便想娶你。”叶枕戈轻声道:“特别特别想,如果能和你一辈子在一起,那得是多快乐的事。我一想就想了好几年,今天阿礼和舒枝成婚了,他们以后再也不会分开,我想——”“我和你呢?”叶枕戈目光动了动,“我总是怕吓到你,不敢说出口。可你及笄了,有许多人都看着你,我不想再等下去。阿柿,你若是愿意,我明日便上门提亲,咱们……咱们不当朋友了,当夫妻,成吗?”岳金銮一连吃了两个肉饼,心口堵得慌。她勇敢看向叶枕戈,声音柔软而清晰地说:“不成。”“枕戈,我不想骗你。谢谢你喜欢我,但我不觉得内疚,在这件事上,我若是怜悯你,是对你的不尊重。我有喜欢的人了。”“我特别喜欢他,我是要嫁给他的,除了他之外,我不嫁给任何人。”叶枕戈眼睛里的光消失,他迟迟垂下目光,终于敢与少女对视,“……你做得很好,阿柿,谢谢你告诉我,我知道了。”他放在腿上的手掌抓了抓膝盖,笑着道:“没什么好内疚的,你又没对不起我什么,这事怪我让你为难了,我们揭过,下回不提了,你别为了这个心里膈应,从今往后就不理我,咱们好歹也是十几年的朋友,不能为了这点小事就再也不见了吧?”岳金銮抱着怀里装着肉饼的盒子,弯弯凤眸,“怎么会!我多大度呀!”叶枕戈也不问她喜欢的人是谁,岳金銮也不说。已经没有必要知道了。叶枕戈低头笑了笑,“你开心就行,阿柿,希望你过得开心,你特别好,真的。”他抬头认真看了岳金銮好一会,堪堪移开目光,再也没有多看她一眼,径直起身,背对着她道:“前厅估计还要我帮阿礼应付宾客的酒,我躲了好久,该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宫,我先走了,再见。”岳金銮也不管他有没有看见,笑着挥挥手,“再见!”叶枕戈大步离去,月下的秋千摇来摇去,岳金銮敛起笑容,呆呆抱着肉饼盒子坐了会。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哎,又饿了——她最近为了练舞,中午光啃冬瓜萝卜黄瓜海带,饿得眼冒金星,看月亮都想把上面住的大肥兔抢来切丁红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