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皮子抬了抬,手指抵着太阳穴揉了两下,慢悠悠地开口:“你认识杨鸿吗?”陈姗姗表情僵了一瞬,转而又笑着说:“那不是你前公司的老板吗。”“他昨天去了我家,你说他是怎么知道我住在哪儿的呢?”丽景馨居裴然刚搬过去不久,知道她住址的人总共没几个人。她在乐越的那段时间隐约有听说陈姗姗和杨鸿是有点交情的,所以昨天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陈姗姗这么个人。因为那天穆柏衍送她回家的时候,陈姗姗也在。但是昨晚一下子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无暇顾及这些,现在倒好,这人居然主动跳出来提醒她。陈姗姗脸僵了一瞬,很快面色又恢复平静,“什么意思?你觉得是我告诉杨鸿的?”“那不然呢?”裴然嗤笑了一声,“如果你是因为穆柏衍的事情来针对我,那你就是在做无用功,因为你和他的问题和我没有关系。”她眼尾上翘,舌尖抵着牙膛舔了下,“很多事情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你不要一次一次来挑战我。”她声音低软却字字清晰,原本就带有攻击性的眉眼此时此刻不断向外散发出一股锐利的压迫感。话音刚落,陈姗姗的脸色果然变得异彩纷呈。自从上次知道穆柏衍把房子租给裴然之后,她就一直耿耿于怀。又看到裴然因为解约的事情账号反而比之前要做的好,她更觉得心里不爽,于是就找了杨鸿,想要借杨鸿的手吓唬吓唬裴然。可她没想到杨鸿会直接去裴然家里堵她,还跟穆柏衍发生了冲突。连看都不会看自己一眼的穆柏衍,却一次又一次的对裴然破例,就好像一根根刺扎在她心里。她指甲掐进掌心,恶狠狠地瞪着裴然,“别以为现在缠在穆柏衍身边他就可以一直给你撑腰!你觉得他知道了你爸以前做的事还会接受你吗?”听完,裴然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笑了起来。“十五年前他抛妻弃子的时候我就当他已经死了,他做了什么和我没有半点关系。”她长睫倏地扬起,看着陈姗姗的眼睛,缓缓开口:“你也不要觉得是我从你手里抢走了穆柏衍,如果你认为这件事是我和穆柏衍中间的阻碍的话,那你就彻头彻尾的错了。”“感情这件事从来都与这些无关,就算我刚认识他,也轮不到你。”陈姗姗脸“唰”的一下白了,愣在原地张着嘴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裴然看着她的表情,满意地舔舔唇,把桌子上原封不动的咖啡和蛋糕推到她面前,“先走了,咖啡蛋糕就当请你的,不谢。”窗外有大片阳光扑到地上,落叶在风里轻飘飘的浮沉,灼烈的光斑映在枯叶上,下一秒就要在秋风里燃烧成灰烬消散不见。胸口原本沉寂许久的火种,像被重新点燃,静不下来。*周可琳坐在吧台边,发现裴然好像从见了面开始情绪就有点不对劲儿。话也和少说,只顾着一个人闷头灌酒。“你怎么了?”耳边的音乐声和吵闹声混杂到一起,震的她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裴然捏着杯子仰起脖子,“没事,最近事有点多,累了。”眼看着一杯酒又要下肚,周可琳连忙按着她的手臂拦下来,“来陪我喝闷酒的,怎么感觉你比我还闷啊。”她突然想起来裴然要发文的事,又问道:“今天太忙了我还没看呢,你长文发了吗?”“发了,下午去见了乔思雅一面,她还找了洋梨一起帮我转发。”“我靠!喜闻乐见大快人心啊!”周可琳兴奋地瞪大了眼睛,抬手对吧台的调酒小哥招了招手,“来,今天姐姐请客,我们不醉不归!”裴然撑着下巴眯起眼睛笑了笑,“那我要点贵的了,你可别后悔啊。”两人相视一笑,举着酒杯碰了一下。表演台上绚丽的光影闪烁在酒吧里,晃了晃她的眼,裴然转过头向舞台的方向看过去。发文和店铺的事情都算顺利,按理说她应该高兴的,但是她却提不起一点兴趣,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闷的她喘不过气。她举着酒杯抿了一口,浓烈的橡木味道在口腔中炸开,划过喉腔带起一阵辛麻。不知不觉几杯下肚,头有些昏沉,两颊火烧一样的烫。裴然虽然经常陪周可琳这个酒鬼一起喝酒,但是很少会像今天一样喝这么多,没过一会感觉胃里翻江倒海。这才想起来自己喝酒之前连点东西都没吃过,难怪觉得恶心的不行。都怪那个狗男人,饭没吃几口就要撵她走。想到这儿裴然突然委屈了起来,而且那点委屈越想越慢慢的开始放大。大脑几乎是放弃思考似的,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穆柏衍的微信发了一条消息过去。裴然:[都怪你,我一天都没好好吃饭。委屈.jpg]*值班室冷白色的灯光打下来,穆柏衍大半张脸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他看着手机上裴然发来的表情包,人有些烦躁。孙兆林从外面进来看见他坐在那发呆,有点诧异,“干嘛呢你?”穆柏衍把手机屏幕扣在桌子上,抬起头,“今天你又不值班,这个点来干什么?”孙兆林把外套往衣帽架上一挂,“别提了,和媳妇刚吵完,让我滚出去,我就滚这来凑活一晚了。”他看穆柏衍无精打采的样子,开口道:“要不你回家休息吧,我给你顶个班。”“不用。”穆柏衍摇摇头,脖颈往椅背上一靠,合上眼。没过一会,手机又响了。裴然:[狗男人。]裴然:[周扒皮。]他猜裴然今晚应该是约了朋友喝酒。上午还忙不迭的和他划清界限,现在喝多了又开始找他耍酒疯。他把手机的震动按掉放到一边。打开面前的笔记本开始写临床记录,写了没几句,他又合上电脑,拿过手机看了一眼。裴然:[我好难受啊。]裴然:[想回家。]穆柏衍眼睫一颤,指尖停在屏幕上,迟迟没动,眸子里有晦涩的情绪涌动。半晌,他认命似的深吸了一口气,捞过身后地外套站了起来。“我有点事,帮我顶个班。”第21章 酒是个好东西。裴然和周可琳坐在舞台下的小阶梯上,迷迷糊糊的跟着周围的人一起随着音乐摆动手臂。都说酒是好东西,还真是有点道理。虽然胃里翻江倒海,但是胸口郁结的那股气,被酒精短暂的释放了出来,那些她自以为藏进瓶子沉落海底的东西,像是触了礁似的一股脑往外冒。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混沌间,意识好像浪潮,一下一下被推动到更遥远的地方。眼前回闪过她小时候住过的那座带着庭院的小洋楼。那时候她也有一个温暖的家,也和别的孩子一样,有深爱她的爸爸妈妈。爸爸是公司高管,妈妈息影前是在荧幕上闪闪发光的女演员,她也曾像温室里的花朵,被呵护着长大。可是那段幸福的记忆很短暂,没过多久就被无休止的争吵所冲散。他们会因为爸爸公司的事情争执,会因为妈妈想要工作争执,甚至会因为谁应该抚养孩子而发生争执……于是爸爸开始整天整天的不回家,妈妈的脸上也逐渐没有了笑容。再后来,爸爸再也没有回来过。偶然从妈妈的电话里听到账目、判罚之类晦涩难懂的字眼,裴然终于隐约知道了点什么。不久后她们搬离来了原来的大房子,挤进学区的单间出租屋,何宛初勉强用之前的存款来支付她重点中学昂贵的学费。她把人生最美好的时光都献给了她的家庭,却没想到换来的是一片支离破碎。所有的悔恨、委屈、从高处跌落的失意,一天天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终于把何宛初逼疯了。裴然变成了一个找不到理由的宣泄口,而那个温柔的妈妈,死在了她的记忆里。她被关在巨大的牢笼,像无头苍蝇一样找不到出口。直到遇见穆柏衍,她漆黑一片的世界里,有了一束光,而那微弱的光,足够让她走出阴霾。就算爸妈不要她,就算她想要得到什么要比别人走更多的弯路付出更多的努力,但至少还有一个人愿意陪着她,无条件的对她好。她差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桎梏,如果那天何宛初没有看到她和穆柏衍在一起的话。——“你知道他是谁的儿子吗?你爸十五年前就是因为卷走了穆承公司的钱才去坐牢的!”——“你是觉得我们遭人唾弃的还不够吗?!当年我们倾家荡产还清了罚金,你爸出狱之后人间蒸发,现在我好不容易复出接了新戏,可以重新开始。——“算我求求你,你就安稳的去新城好好生活,放过我行不行?”那个她好不容易逃脱出去的牢笼,又重新把她圈了进去。巨大的无力感紧紧掐着她的大脑,带着她不断向下坠落。裴然看着何宛初,眼里蒙了一层雾,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泪像断了线一样,不停地顺着下巴尖儿往下掉。那是她哭过最凶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穆柏衍越对她好,那种自尊作祟混杂着自卑又愧疚的矛盾情绪就越拼了命的腐蚀着她。不想解释,不想被他知道,不想他因为这些对自己哪怕有一点点怜悯。这种狼狈不堪的样子,永远都不想被他看到。*台上的歌手不知道在翻唱着哪个乐队的摇滚,低沉的架子鼓伴奏闷闷地传穿过耳膜。鼻腔向上泛起一股酸意,裴然吸了吸鼻子,伸手拿过放在身旁的威士忌酒瓶,却发现已经空了。她眉头一皱,手撑着台阶站起来,“老板,这里再要一瓶!”很久没喝过这么多,酒精在胃里点了一把火,夜晚的冷气又包裹在身上让她忍不住打哆嗦。她举着酒瓶子晃晃悠悠地走到吧台,那股头重脚轻的感觉变得更加明显。裴然脑子几乎放弃运作,眼皮沉得不行,她低着头,手撑着桌沿缓了一会儿。穆柏衍一进酒吧,就看见裴然举着酒瓶子软绵绵的倚在吧台边,身上还穿着中午的那件白色衬衫,胸前有被冰块浸透的水渍,皱巴巴的贴在皮肤上,隐隐透出一点黑色的边缘。一个长相漂亮的女人,喝得烂醉一个人在酒吧里,难免被周围形形色色的人觊觎。要是被图谋不轨的人盯上捡尸带走,后果想都不敢想。他压着胸口的火气,让贺明宇去把坐在舞台下面摇头晃脑的周可琳带走,自己三步两步走向吧台。裴然正垂着头发呆,忽然面前有一道黑影笼罩下来,她慢吞吞地抬起头,分散的视线重新聚焦。直到看清面前的人之后,她愣了几秒。穆柏衍。难道她已经断片在床上做梦了吗,不然这个男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裴然用力闭上眼睛又使劲睁开,眼前的人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回家。”他声音沉沉的,很快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覆盖,裴然脑袋偏了偏,没有反应。在她愣神的片刻,穆柏衍从她手里抽走酒瓶。四周忽然被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覆盖,裴然还没来得及反应,穆柏衍就抬起她的胳膊往脖子上一环,直接把她打横扛了起来。脚底瞬间腾空,她头靠在穆柏衍肩膀上,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哎!你干嘛!!”她蹬着腿一阵乱踢,但穆柏衍力气很大反而把她箍得很紧,低声道:“你能不能老实点儿。”语气听起来很凶,裴然安静了片刻。过了一会儿,她又突然反应过来,凭什么他说老实她就要乖乖听话啊!“我要和周可琳一起回去!”“她已经被贺明宇接走了。”“单还没买!”“我已经买过了。”“你先放我下来!”“那你倒是走个直线给我看看?”“……”说话的功夫,已经走到了室外停车场,穆柏衍单手打开车门,俯身把她塞进副驾驶,手撑在她耳侧,按下座椅靠背向下放。“睡一觉,一会就回去了。”裴然仰着脸半躺在座椅上,脑子依旧晕乎乎的,她视线在车里扫了一圈,问:“你的法拉利呢?”她声音软软的,长睫扑扇,说话间有呼出浅浅的酒气打在他颈间。“上班的时候不方便开。”穆柏衍喉间微滚,身体向前倾了几分,很快的从她身边拉出安全带,手臂从她的腰腹间绕过,利落地扣上。裴然被他压在身前的气息笼罩的动弹不得,后背紧贴在座椅靠背上,看到他领口垂下来的领带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她脑子一懵,下意识伸手抓住。穆柏衍动作停了一瞬,视线定在她拽住领带的手上,脖颈间凸起的血管脉络清晰可见地跳了两下。他身体挡住了所有从车门外钻进来的晚凉风,狭小的空间里,连鼻尖都是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儿。穆柏衍一把抓住裴然的手腕,垂眼看着她,眼里的警告意味明显。裴然有些委屈的眨巴了两下眼睛,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胸前起伏的呼吸有点急促,她感觉穆柏衍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你说实话。”裴然直勾勾地看着他,眸子晶亮湿润,像只猫。穆柏衍甚至难以分辨她是真的醉了还是装的。可是下一秒,却又听她到她继续说:“上次那辆法拉利其实是你租的吧?”“……”*喝醉了的裴然话变得非常多,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磨人。不知道哄了多久才安稳地躺在座位上睡着,穆柏衍觉得自己大半辈子的耐性都在今晚耗光了。他轻轻关上车门,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敲出一根咬在嘴里,火机咔哒一声响,火苗窜出来。晚风拂过头顶的梧桐,树叶在耳边窸窣作响。他回头看了一眼在车里睡得正香的裴然。大概是睡得舒服了,她整个人安静地蜷缩在毛毯里只露出小半张脸,黑色的长发垂在脸侧,有浅浅的阴影打下来。平时侵略性十足的眉眼,被路灯笼罩下的暖黄色镀上一层柔光,显得恬静又温柔。那些白天积攒下来的对于她的负面情绪,在这一瞬间全部随着指尖青白色的烟雾一并消散在空气里。他甚至希望时间可以短暂停留,只要她能安安静静的待在他身边,就足够了。穆柏衍自嘲地笑了一声,把手里燃尽的烟头掐灭,上了车。一路通畅,车开得飞快,没一会就到了小区。穆柏衍站在裴然的家门口,想了想还是把怀里的人叫醒,“密码多少?”似乎是不满被吵醒,裴然缩着脑袋闷哼了声,直接把头埋进了他的臂弯里,任他怎么叫都不愿意再出来。穆柏衍站在原地,思想斗争了好半天,才转过身打开了自己家的大门。他用毛毯把裴然整个人裹住放到客厅的沙发椅上,去洗手间洗了一条热毛巾给她擦脸。带着温热湿气的毛巾顺着额头擦过,大概是觉得热得难受,裴然在毛毯里扭了两下,伸出两条手臂隔着空气拍了拍。穆柏衍又重新摁着她的手塞了回去。毛毯里的人不乐意了,像故意和他作对似的,腮帮子鼓了股,闭着眼睛翻了个身,把毛毯压在身下。衬衫松散的领口随着动作向下敞开,露出了一小片雪白细腻的肌肤,挺翘的锁骨线条顺着胸口处轻薄的衣料一路延伸,没入尽头的阴影里。穆柏衍别过眼,手指捏着毛巾,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下涌。他敛起眉,压抑住眼底的异动,扯过毛毯重新盖到她身上,用力向四周压了压。确认包裹严实之后,他单手抱着裴然,另一只手打开房间门,把她扔进了主卧的大床上。第22章 “这是我家。”他打开床头灯,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果然,没过一会,裴然又从被子侧面伸出一只手臂,下面探出半截小腿,整个人压住被子。外面气温很低,屋里也有些凉,要是放任她这么睡肯定会着凉。穆柏衍认命似的上前又把被子给她拉上去。怀里的人却突然醒了似的睁开双眼。四目相对,穆柏衍动作停在那。她眼里带着朦胧的雾气,缓缓凑上前,还没等穆柏衍说话,她展开手臂,环上了他的腰。腰间顿时传来的温热起伏的电流,他人僵在原地静止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再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始作俑者脑袋紧贴在他怀里,长睫紧闭,呼吸均匀,睡得很香。室内昏黄的光线,打在她头顶,毛茸茸的。穆柏衍深吸了一口气,却好像很难呼出来。刚认识裴然那会儿,穆柏衍就觉得这姑娘真的很能折腾人。好像无论哪个学校哪个年纪,都总会有那么一个让所有老师都头疼的学生。裴然就是个例子,虽然除了学习和学校安排的东西之外,其他的事情他都不怎么在意,但是这个名字他实在是听了太多遍。他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在学校后门看到她的画面。下午的体育课,他站在墙角的阴凉处。打火机刚擦出火花,一个书包呈着抛物线飞出围墙,几片树叶顺势掉落。他愣了愣,下意识抬头。风吹来,她也愣住。午后的阳光刺眼,逼他眯起了眼睛,细细打量着面前这个散漫又嚣张的少女。黑色的长发垂在胸前,发梢还是打着几个弯儿,校服穿得吊儿郎当,还明晃晃的别着一个校牌,上面写着——裴然。随即她回过神来,急忙爬上墙头,坐在围栏上对他笑了一下,说:“拜托能当做没看到我吗?”穆柏衍微微仰头,眼前是一条被她改过的裙子,及膝长裙被裁去一半,露出一条细长的退,白得晃眼。他视线只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淡淡开口:“不能。”少女笑容没变,眉眼弯得像磊满果实的树梢,她脑袋向下低了低,顺着他的方向喊了一句,“那你有女朋友吗?”穆柏衍没说话,捏着打火机的手心,在出汗。他掐灭了手里的烟,转身走掉,没有回答。但是裴然并没有当这是拒绝,反而当成了机会,开始追他。在别的女生连送个情书都脸红胆怯的时候,她的追求和她这个人一样明目张胆。她肆无忌惮,她胡搅蛮缠,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闯入他原本按部就班的平静里掀起风浪。他甚至不敢再想,不然那种沸腾的感觉涌上胸腔,连同消亡的灰烬,又要叫嚣着燎原。*翌日清晨,裴然是被头痛给疼醒的。阳光穿过纱质窗帘打在脸上,她伸出手臂把被子拉过头顶,窝在里面翻了个身。紧接着脑仁子里头传来一跳一跳的钝痛,身体里的各个感官开始慢慢复苏,她半眯着眼,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才把意识给拉回来。昨晚她居然梦了一晚上穆柏衍这个狗男人。而且还是在他家里,梦到自己躺在他的床上,盖着他的被子,手里环着他的窄腰,鼻腔里环绕的全是他身上好闻的味道。男人冷着脸把她拉开,她又整个人挂上去,紧紧贴着他,挣都挣不开。裴然两眼一闭,脑子里仍旧是梦里旖旎的画面。她蹬了蹬腿,蒙在被子里像只蚕一样往床边挪动了几下,膝盖突然碰到一块硬硬的东西。裴然手隔着被子摸索了一会,形状好像是一条腿……等等,腿??她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先是一条深灰色的运动裤,眼睛一点点扫上去,看到穆柏衍正坐在床边的长椅上,抱着手臂面无表情的盯着她。“你怎么在……”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已经干到有些嘶哑。没等她话说完,穆柏衍先开了口:“这是我家。”裴然这才从床上坐起来环绕四周。浅灰色墙壁,几件冷色调的家具摆在偌大的房间里,吊顶垂下来一组条形射灯,简约又不失设计感。她房间里差不多的装修,却莫名带着几分空荡荡的感觉。所以她为什么会在穆柏衍的房间里啊?!坐在对面的人幽幽地开口:“你昨晚喝多了,我带你回来的。”哦对。昨天她和周可琳在酒吧喝酒,好像喝得有点多,本来还想继续,结果碰到了穆柏衍,那人二话没说就把她扛走带上了车。上了车之后……之后干嘛了来着?回忆像在这里按了暂停,再往后的事情一片空白,但是思来想去,她就算喝到断片也绝不会找穆柏衍去酒吧接她。这人莫名其妙的把她劫走带回家,居然还在这理直气壮的,反倒像他吃了什么亏似的。裴然后槽牙抵在一起摩擦了下,坐直身体清了清嗓子,“我喝多了你就能把我带回家?酒吧那么多人呢你怎么不都带回家?”穆柏衍鼻腔轻哼了声,懒洋洋地靠进椅背,视线停在裴然身上,指尖贴着手肘轻敲着,仿佛是无声的凌迟。“自己看手机。”她狐疑的从床头捞过手机,解锁屏幕,正正好好还停留在和穆柏衍的聊天界面。裴然倒吸了一口气。按理说她酒品还算好,只是喝多了比较闹腾还会有点粘人,但是大学毕业之后克制了很多,就算喝也只是一杯两杯,从来不会让自己喝醉。或许是因为昨天陈姗姗说的话刺激到她了,亦或是穆柏衍忽然冷淡下来的态度让她觉得空落落的。夜晚把她积攒下来所有细小的情绪无限放大,想拼命用酒精麻痹自己。联想起昨晚做的那个梦,裴然忽然心虚又丢脸,但是还是故作淡定的说道:“不好意思,昨晚喝太多断片了。”她微微抬眼,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穆柏衍的表情。他依旧神色淡淡的和往常没什么区别,裴然也没法断定昨晚她是不是真的缠着穆柏衍干了些什么丢脸的事,内心有些忐忑。“以后在外面少喝点酒。”穆柏衍站起身,手指在自己肩膀处对着裴然比划了两下,然后走了出去。裴然一脸懵逼的顺着穆柏衍的视线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衬衫被她压的皱巴巴,领口那里大开着,黑色的内衣肩带明晃晃的露在外面。她连忙抱住双臂,警惕的看着门口的位置。穆柏衍脚步停了一下,背对着她,“洗手间里有新的牙刷和毛巾,洗漱一下出来吧。”合上门之后,裴然松了一口气,僵直的后背也明显软了下来。她十分嫌弃的捏起衣领嗅了嗅,浓烈的烟酒味夹杂着她身上残留的香水味不断散发出来,味道难以言喻。简单洗漱完,她走出房间。穆柏衍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下了居家服,白色衬衫穿的一丝不苟,前襟顺延到腰线被笔挺的西装裤收住,只是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给他清冷的气质上平添了几分随性。他手上拿着蜂蜜罐,往杯子里舀了几勺,倒了半杯冷水进去搅拌了两下,又兑上半杯热水。看裴然出来,他走过去把杯子递到她跟前。“谢谢。”裴然接过杯子喝了几口,清甜的蜂蜜水顺着喉咙滑下去,温度一路暖进胃里,悄无声息的蔓延至全身。大概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她有些心虚,主动问道:“你要出门吗?”“嗯。”穆柏衍从沙发背上拿过领带,竖起衣领,往脖子上绕了一圈。裴然眨了眨眼,“去哪?”“医院。”她抬头看了眼挂钟,“这个点上班?”穆柏衍系领带的动作一停,“你今天问题不少。”他没回答裴然的问题,继续对着镜子整理衣领,“喝完了就回去睡觉。”看他懒得搭话也没在多说,裴然仰头把手里的蜂蜜水咕嘟咕嘟喝了下去,感觉胃里舒服多了,她放下杯子刚想开溜,手机响了。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阮玥。“喂,你好。”阮玥一向单刀直入,“今天有空来启盛一趟吗?想跟你谈一下签约的事情。”几乎是一瞬间,裴然那点残存的酒劲全都醒了,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好,那我一会就过去。”从镜子里看到裴然不断上扬的唇角,穆柏衍转过头,“怎么了?”裴然关掉屏幕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收了收,“有事要出去一趟。”“要顺路捎你一程吗?”“不用了,我打车就行。”穆柏衍也没再多说,直接走进厨房,开始给自己冲咖啡。回到家之后,裴然急急忙忙换下衣服洗了个澡,也顾不上妆是不是没画好,踩上高跟鞋就出了门。她一手抵着门,一手拿着手机叫网约车。估计是周六的缘故,前面排队的人已经五十个以上,预计等待时间超过一小时。裴然有些绝望的倚在门框边,正斟词酌句的想着给阮玥发条信息说一下自己可能要晚一点到。对面的门刚好打开,穆柏衍从里面走出来,手里还拿着车钥匙。“……”裴然在骨气和现实中间徘徊了一会,还是决定先向现实屈服,慢吞吞的开口:“那个……要不你还是捎我一程吧。”穆柏衍没说话,只是举着钥匙在她面前晃了一下。裴然就当他默认了,赶紧小跑了两步跟上。一路沉默,电梯到达负一层,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电梯走到地下停车场。裴然坐上副驾驶,低头系好安全带,“你的法拉利呢?”穆柏衍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扣上安全带,轻轻“咔哒”一声的同时,车子也发动了起来。他扭头淡淡的看了裴然一眼:“租的。”裴然只当这是他不想回答信口拈来的胡话,腮帮子鼓了鼓,别过脸靠上车窗。相同的场景相同的语境,她眼前忽然闪过几个不清晰的画面,回忆又重新按下了开始键。昨晚断片的零散记忆又断断续续重新装回了脑子里。完了……她都干了些什么啊!!裴然机械般的转过头,发现穆柏衍正在看着她。“记起来了?”第23章 “看来豆腐吃的还不够尽兴……车缓缓在红灯前停下,裴然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直接对上男人的眼。窗外的阳光零星地洒在他脸上,平日里漆黑幽邃的眸子被映照成琥珀的颜色。几乎是一瞬间,她想起来昨晚,穆柏衍被迫俯在她身前。灯光影影绰绰映出他难得看起来深情的眉眼,像点燃的火,一寸寸绕过她的皮肤,炙热又交缠。一种难以名状的暧昧情绪悄借着醉意悄无声息的蔓延到全身。所以她才觉得是梦,根本不想醒过来。车停在人行道前面,红灯倒数的数字不断闪烁,裴然的沉默在穆柏衍眼里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默认。穆柏衍余光瞥到她眉头轻皱的纠结模样,勾唇笑了下,“看来豆腐吃的还不够尽兴?”他一身正装,整个人气质严肃正经,语气却是不经意的轻佻。此时此刻她觉得穆柏衍的语气就好像在控诉一个昨晚吃抹干净,今天又衣服一穿就翻脸不认人的渣女。裴然原本绯红的两颊愈发变得烫了起来,她内心崩溃了一小下,手指着前面,硬着头皮转移话题:“在前面公交站停一下可以吗?”“怎么?吃的不满意,连顺风车都不想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