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没说完,她就瞥见穆柏衍走了过来,站到车前,拉开上衣口袋,拿出一个黑色钱夹,从里面抽了一张一百的弯腰递了进去。司机找出零钱递给他,笑眯眯地朝裴然的方向看了一眼,“认识?”穆柏衍接过钱,没说话。司机师傅眼神十分八卦的在他们中间转了两圈,看这两个人的气氛绝对是认识。小伙子二话不说上来就帮着掏钱,但小姑娘宁愿去问保安借钱也不愿意麻烦他,八成又是小情侣吵架闹别扭。师傅摇了摇头,问他:“吵架了?”穆柏衍被问的一怔,刚想说不是,那师傅又从车窗探出头来,语重心长,“这姑娘啊,还是得哄着。”穆柏衍回头看了裴然一眼,笑了笑,“知道了。”听到满意的答案之后师傅终于笑眯眯地摇上车窗,一溜烟儿开出小区。*进到电梯,两人并排站着,密闭的空间里,安静到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裴然垂头看着鞋面,低低地吐出两个字,“谢谢。”“不客气。”穆柏衍也没什么情绪的回应她。空气再一次变得无比安静,耳边只有穆柏衍因为运动起伏微微加快的呼吸声。她抬手摸了摸鼻尖,缓缓开口:“给你转支付宝吧。”穆柏衍转身垂头扫了她一眼:“我不用支付宝。”头顶的灯光打下来,他瞳孔被照成浅浅的棕,剔透平静的颜色。裴然抿着嘴,仰头看他:“那给你现金?”穆柏衍:“我也不用现金。”“……”那刚才他从钱包里逃出来的是什么,白纸吗?她吸了口气,又说:“微信给你转账吧。”她手指捏着包带,指甲轻轻在暗扣上打圈,语气中带着十足的不情愿。穆柏衍眸底划过一丝笑意,淡淡道:“好。”裴然死死盯着电梯里的电子屏,看楼层一点一点升高。她从来没觉得从一层到十八层的时间有这么久,甚至胸口传来了一阵闷堵的感觉。终于数字在“18”停顿,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电梯门一开,就赶紧走出去。她手半遮住密码锁,按下几个数字,“等我一下,充个电。”穆柏衍点点头,插兜站在过道中间。裴然打开门,把手机连上电源,回头问他:“你微信号多少?”“和上次给你那个手机号一样。”穆柏衍不知道什么时候往前走了两步,裴然下意识地抓起手机朝向门口,想到在周可琳家垃圾桶里躺着的小纸条,她睫毛动了动。“我不小心给弄丢了,再说一遍吧,我记得住。”穆柏衍长腿一迈,在距离她家大门不到半米地方停住,开口:“139xxxxxxxx”他声音又轻又快,中间还有两个数字读音连在一起,裴然根本听不清。她拔下手机,挡在门前,用腿弯抵住门框半合上。长发松垮的在脑后绑着,微风拂动,有几缕细软的发丝垂在胸前,一荡一荡的。穆柏衍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眼。裴然勾住发丝拢到耳后,看着他,“多少?”穆柏衍眼睛扫过她握在手机上葱白的指节,低头又重复了一遍。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是他忽然凑近的呼吸拂过耳际,耳朵像被火燎过。她攥紧衣袖,不动声色地向后拉开距离,退到门边,“好了,等会我就把钱转你。”关上门之后,裴然用指尖捏了捏耳垂,打开微信添加好友。刚发送过去申请,对方就已经同意。她点开穆柏衍的头像,是一张深灰色块,名字也是简单的“穆”。朋友圈空空如也。个人风格这么明显,是他本人没错了。*等他收完钱之后,两人就再也没说过话,聊天记录干干净净就像门口正对的大白墙。而且之后的一周也完全和富二代讲的一样,穆柏衍大多数时间都不在家,在家的话对面也非常安静,要不是偶尔从阳台看到隔壁亮灯,她都要忘记对门还住着一个大活人。短时间涨粉这个事情裴然压力很大,晚上想创意白天拍视频,但是发出去的效果并不好。熬了几个大夜之后,她决定给自己放个假,先把出门把攒在驿站的快递取回家。杂七杂八买的东西堆成了小山,问物业借了个小推车才全部把东西抬回家。裴然把快递铺在地上,拿出手机拨通周可琳的号码,按下免提放在一边,从抽屉拿出一把剪刀坐在地上开始拆。“下班了没?来我家给你煮火锅吃。”“行啊,正好今天不用加班,要不要我买点东西过去?”听到裴然那边一直传来“哧啦哧啦”的声响,周可琳惊了,“你到底买了多少东西拆快递要拆这么久?”“买的室内装饰,想把房子收拾收拾,现在这个风格不是很喜欢。”她把纸箱叠起来堆到一旁,又捞过一个纸箱继续拆。周可琳笑着说,“还火锅,我看你是想让我过去帮你干活吧。行了,我一会就过去,勉强照顾一下你这个孤寡老人。”终于把所有快递拆完,裴然叉着腰扫了一圈地上的东西,决定先装个壁柜。她随手把头发挽成一个丸子别在脑后,弯起袖口卷了两道,从门后搬出人字梯支在地上,踩着去在墙上用尺子打出标记,然后侧身弯腰去够下面的木板。手指刚刚碰到木板的边缘,踩在梯子上的一只脚突然打滑,她赶紧伸手向前把住梯子,结果用力过猛梯子整个失去平衡斜斜地向后倒去。“咯嘣。”她好像听到自己的脚腕发出一声脆响。她手撑着地板想站起来,却发现右脚完全使不上力气,脚踝处不断传来钻心的痛,没一会就出了一身冷汗。手机被她扔在沙发没办法给周可琳打电话,裴然有些绝望地闭上眼。*急诊科外的长椅上,周可琳手里接着挂号单紧张兮兮的看着裴然。“我真是被你吓死了,是不是还疼得厉害?”裴然脚尖虚点着地面,抬起来高高肿起的脚背晃了晃,从小腿下方开始泛出的青紫,在凝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就是扭了一下,我真没事。”在外面椅子上等了没一会,护士就出来叫他们进去。裴然依着周可琳的手臂走到诊室门口,曲起手指在虚掩的门上敲了两下,推开,看了一眼,又几乎没有停顿的把门合上。“?”周可琳转过来看她,眼里全是疑惑。裴然扶着墙向后退了两步,抿了抿嘴,“我觉得回去热敷一下应该就可以了,医生夜班这么忙,还是不要麻烦他们了。”周可琳眼珠子翻了翻,她直接驾住裴然的胳膊推门走进去,“我们交过钱挂了号,而且你都疼成这样了还逞什么强!”诊室门敞开的瞬间,周可琳脚步也顿了顿。坐在里面的男人一丝不苟地穿着白大褂伏在桌前,手里捏着钢笔唰唰地写着东西。听到声响,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声音无波无澜:“请进。”裴然拉开转椅坐下,回头和周可琳对视了一眼,拿过她手里的病历本推过去,视线虚虚的停在某处。男人写完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旁,抬手接过裴然的挂号单和病例,摊开。他低垂着眼睫,扫过上面几行字,然后语调像是刻意放缓,一字一句的重复着上面的挂号信息,“二十六号患者,脚踝扭伤。”“患者姓名——”他语气停顿了下。裴然周身一僵。接着面前的人缓缓抬起头,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尾音轻挑,“裴然?”第7章 “脸红什么?”穆柏衍眼睫低垂,有浅浅的阴影覆盖在眼睑,他唇角勾着笑,但这个笑容根本谈不上友好。眼神里毫不掩饰的探究意味在裴然的脸上扫过一圈。好像在说——我看你还想怎么装?裴然身体不自觉地往后倾了倾,有种心虚的感觉。转念想了想,又不是她先开始装的,这人怎么还倒打一耙。她抬起眼,两人就这么对视着。一个目光闪烁,一个冷静到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停顿了几秒,穆柏衍抽出片子贴到照灯前。他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薄薄的镜片被打上细碎的反光,看不清表情。白大褂里深灰色衬衫,黑色暗纹领带服帖的覆在脖口。裴然当时脑子里只想到了四个字——斯文败类。“踝关节扭伤,伴有轻度韧带损伤。”穆柏衍抬手在片子上点了两下,“等会做个加压包扎,注意患肢走路的时候轻点地,卧床休息要高抬。”说完他转头看向呆在一边的周可琳,“家属去缴费吧。”“啊……好的好的。”周可琳上前接过缴费单,非常同情地看了裴然一眼,猫着腰关上门。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除了沉默还是沉默。裴然手指拽着卫衣抽绳,一圈一圈卷上去,身后的窗框闪了一道缝,抽出来的冷空气流淌得很慢,又安静得出奇,连心跳声都清晰可闻。穆柏衍站起来走到另一侧的玻璃柜前,打开门从里面拿出一卷绷带放在检查床上,又转到她身边,弯下腰,手臂在椅子两边一撑,推着到检查床跟前。因为他的突然靠近,裴然下意识向后闪,却忘记小转椅没有靠背,背部失去支撑直直的往后倒。她落在地上的左脚往后一蹬,赶紧伸手胡乱抓了一把,才稳住没有仰下去。心神定下的同时她松了口气,却看见面前的阴影还杵着没动。她刚准备抬眼,结果看到自己手里抓的是什么之后,刚平复下的心跳又开始咚咚的加速。“不好意思。”她佯装镇静地松开抓住他衣领的手,默默别开头,理了理耳边的发丝。穆柏衍抓起手边的绷带,身体整个蹲下去,拉起她的右脚搭在自己膝盖上,他动作很快,丝毫没给对方反应的时间。顿时距离拉近,狭小的空间里周身环绕的几乎全是他的气息。裴然低垂着眼睫,余光瞥到刚才被她扯歪的领带,温莎结随着呼吸一下下起伏,她呼吸也不禁跟着收紧。纤细的小腿从下方开始泛出的青紫,在凝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穆柏衍眉头皱了皱,手环住她的踝骨掌心压住绷带的末端,将绷带从脚外侧绕过内侧,然后到脚底。尽管他动作放得很轻,还是不免要挪动她的脚踝,每动一下就能感受到裴然脚尖带着向后缩,抓在床板的指骨隐隐泛白。“回家记得冷敷,48小时之后转热敷。”他抬眼叮嘱道。裴然点点头,没说话,垂眼看着穆柏衍手指下滑,又扯着绷带灵活地转了几圈。他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指甲修剪的圆润干净,手掌看起来很大很薄,手背上有许多凸起的青色血管。微凉的指尖在她皮肤短暂停留,带着灼热火苗一路上窜。虽然是非常正经的包扎,可是医生变成穆柏衍总让她觉得怪怪的。裴然深吸一口气,却发现好像很难顺畅地呼出来。没一会,绷带已经紧紧地包住了她整个脚踝,穆柏衍抬手要拿起旁边的固定叉,发现裴然脸颊绯红,紧抿着嘴唇正看着他出神。他挑了挑眉,捏着绷带的最后一段拉长了一点,固定好边缘,声音平淡:“脸红什么?”“嗯?”裴然被他问的一懵。穆柏衍托着她的脚踝,缓缓从自己的膝盖上拿下来,站直身体,笼罩的黑影打在她身上,声音带着笑:“什么时候脸皮变得这么薄?”“……”说得好像她以前脸皮很厚似的。裴然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翻到一半看到穆柏衍垂下来的目光,她眼睛眨巴了两下,慢悠悠地说:“我这是热的。”冷风从窗外吹进来,鼓动着窗帘微微起伏,她只穿了一件短款休闲卫衣,还露出一小截腰,右边裤腿卷到膝盖弯,风一吹凉风直接窜进大腿根。裴然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她低头揉揉鼻子,有点尴尬。穆柏衍眼角弯了一瞬,又马上面无表情地合上手边的橱门。他坐回到电脑桌前填好电子病历,把照灯上的x光片取下来装进袋子,“每天松开两次让脚部血液循环一下,一周后来找我复查。”裴然两手把着圆凳边,一只脚蹬在地上向前滑了两步,接过袋子,“一定要来复查吗?我平时上班很忙的。”“忙什么?”穆柏衍眉梢微挑,椅子侧转视线落回她身上。“嗯……”裴然停顿了几秒,一本正经地开口:“其实我是做模特的,特别厉害的那种,秀场离了我一天都不行。”说完她突然意识到不对,然后看见穆柏衍的视线逐渐下移到她包成粽子的右脚上,随即唇角翘了一下,“走秀?”他合上手里的病历本,隔着半个桌子看她,“那你还真是身残志坚。”*志不志坚裴然不知道,但是她现在觉得脑门都往外冒烟。“你给我说实话。”周可琳掀开裴然盖在头顶上的抱枕,坐在她旁边,“你和那法拉利是什么关系?”裴然转过脸,发丝乱蓬蓬的从睡衣里面钻出几缕,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眼皮,“不是说过了吗,我们就是非常纯洁的高中校友。”“装,你再给我装!”周可琳一把拍在她的大腿上,“从一进门之后法拉利看你的眼神就不一样,又惊又喜又担心,还纯洁的高中校友?骗鬼啊!”裴然从沙发上翻了个个儿,腿往旁边一侧,坐起来,非常认真地看着周可琳诚心发问:“你是怎么从那张脸上看出这么复杂的神情的?”“算了,不跟你扯,我一点都不好奇。”周可琳从电视柜上捞过遥控器打开电视,又从抽屉里拿出两瓶酸奶,随手递给裴然一瓶。过了一会儿,她还是没忍住,上半身向裴然的方向滑了小半截,又问:“你们以前不会是好过吧?还是你暗恋他?或者他暗恋你?”裴然懒懒地接过,拆开吸管的塑料膜插进酸奶里,她咬住透明的吸管,“像我这种学霸,是不会早恋的。”“切。”周可琳瞥了她一眼。她们两个是在高三的时候认识的,裴然是转校生,一入校就霸占了级部第一名的位置。那时候的裴然确实是学霸,像个没有感情的学习机器,也不怎么讲话,性格有点古怪,所以高中那会两人并不算亲近。直到后来她们恰巧上了同一所大学又报的相同专业这才慢慢熟悉起来。“你不是在之前的学校还当过校霸吗?”周可琳偏过头手肘抵在沙发上托住下巴,“正好校霸强抢医生小哥哥,多么完美。”“你喜欢要不要我介绍给你?”“算了,我不喜欢那种款。”周可琳手在脸上比划了两下,“帅是帅,但是整个人冷冰冰的看起来太没人情味了,什么爱情不爱情的都入不了他老人家的眼。”裴然没忍住笑了一声,又听见周可琳接着说:“不过你们俩倒是很配,妖艳贱货把高岭之花拉下神坛之类的,你要不要去试试?”她直接捞起一个抱枕丢过去。“对了。”周可琳眼睛突然转了转,犹豫着开口,“我和富二代在一起了。”裴然震惊:“你们不是上个月才认识吗?”“是啊,一个月还不久吗?”周可琳挑挑眉,“多亏了你房子的事,他说下次要请你吃个饭。”裴然把空瘪的酸奶瓶放在桌上,身子一软又窝进了沙发,“房子的事是我要谢谢他,不过吃饭就免了。”“不过要我说,”周可琳抻着脑袋凑到她耳边,声音贱兮兮的,“房子最该谢的是你对门那位。”“……”要是知道房东是穆柏衍,就算房租三百她也不会来。裴然长睫低垂,松散地倚在沙发沿上,没说话。周可琳见她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也没再多说。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的看了会综艺,不知道过了多久,裴然觉得自己眼皮都开始打架了,身旁的周可琳忽然坐直身体,看着墙上的挂钟倒数。“10,9,8,7……”“——3,2,1!”她转过头一下子抱住裴然,“生日快乐然然!”裴然一怔,回头看了一眼日历,随即笑了起来,“谢谢,我自己都给忘了。”周可琳对她眨眨眼,扯下身上的毛毯,伸了个懒腰按掉电视,“困死了,我今天就在你这睡啦,晚上下班等带你去吃火锅。”“好。你先去洗漱,我在这收拾收拾。”裴然揉揉肩膀,抽出一张纸巾按在眼角擦掉刚才打哈欠彪出的眼泪。忽然看到抽纸盒旁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她半眯着眼睛点开消息,紧接着眉心一跳,手指停在原地。是她和穆柏衍的对话框。孤零零的收款消息下面,又多了孤零零的四个字:[生日快乐。第8章 纯洁的校友关系。她和周可琳约在一家常去的火锅店。市中心的夜晚繁华不减,车流在夜幕里交错穿梭,晚风吹起一地纸醉金迷,跌落进夜幕里。而这家店却与周围的繁华格格不入,门外简单地挂了一幅草书牌匾,门口坐着一对高大威严的石狮。一进门,满眼的红木方桌长凳,非常古朴的中式风格,她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正值饭点,店里座位坐的满满当当,礼宾身穿红色旗袍,身段娉娉袅袅在大堂中间来回穿梭。门口还摆了几张桌子用来等位,收银台前挂了两只大灯笼,木头和红纸的搭配,衬得店里气氛更加喧闹。火锅就要在这种热闹的环境里吃,才有味道。裴然脱下外套向内折了一道放在腿旁的竹篓里,随意拢起头发扎了两圈,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水杯,给周可琳呼了个语音。“到哪了?”“在停车场停车呢,一会就进去。”周可琳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一听她在停车,裴然习惯性的手一抖,“大姐,你停车还敢接我电话?行了我挂了你慢点。”“不是我停,我男朋友也来了。”周可琳音量逐渐减小,“过生日人多不是热闹嘛,不过你不愿意就算了,我让他回去等会结束他再来接我就好啦……”裴然眼睛闭了闭,随便翻开彩菜单大致扫了两眼,“没事,一起过来吧。”挂断之后,她视线在消息列表里停了几秒,点开穆柏衍的头像,消息还停留在昨天凌晨的那条生日快乐。她在对话框里敲了几个字,想了想又按下删除退出了界面,托着腮看向窗外。她已经好多年没有正经的庆祝过生日了。其实小时候她也和其他小孩一样,每到生日都会收到爸爸妈妈准备的礼物,还能叫上班上的其他小朋友一起办生日派对,神气得不行。只不过长大之后,生日对她来说没什么意义,并不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她没想到穆柏衍还会记得。裴然垂着头,端起桌上的水杯。温热顺着玻璃杯壁渗透出来,一点点熨烫过掌心,顺着指尖一路攀升,胸口悄无声息的发胀。没一会周可琳就挽着富二代一脸甜蜜地走进来。男人还是和上次见面一样的风格,穿了一身k家今年秋季限量款外套,骚包的莫西干头上面不知道抓了多少发胶,非常典型的纨绔。富二代叫贺明宇,除了专职做富二代之外,好像还开了一家私厨店又投资了几家画廊。虽然人长得痞气,但给人的感觉却又介于吊儿郎当与礼貌之间,说话幽默风趣,有种莫名的亲和力。不知不觉几个人聊了挺多,没一会就熟络了起来。“你朋友怎么还不来啊?”周可琳手肘戳了贺明宇一下小声嘀咕道。“应该在路上了。”贺明宇拿过桌上的手机对着裴然晃了晃,“你们先聊,我出去打个电话。”等到贺明宇走出去之后,裴然抱起手臂,长睫微眯盯着周可琳,“朋友?”“就……”周可琳目光闪躲了一下,有些心虚,“反正大家都认识,而且又是你房东还是你纯洁的高中校友,一起吃个饭联络联络感情不是挺好的吗。”听到纯洁的高中校友几个字之后,裴然泄了气似的靠回椅背。不出半小时,菜品摆了满满一桌。方盘里鲜红的肉片一卷卷叠成个井字,铜锅里飘满红油的汤滚了起来。热气顺着锅沿一路攀爬,辛辣的气味窜入鼻腔,裴然被腾起的热气呛了一下,低头咳到两颊泛红。她抬起头,从桌上抽了一张纸巾,沾着嘴唇随便抹了两把,团成一个纸球弯腰丢进身前的垃圾桶里。正好看到穆柏衍和贺明宇一前一后的朝她的方向走过来,裴然刚要起身,旁边的端着餐盘正要上菜的服务生,被她的动作挡了一下,手掌一滑,餐盘顿时倾斜下去。搁在上边的玻璃瓶随之朝着裴然的方向歪倒,冰凉的酸梅汁顺着着她的右肩浇下去,薄薄的纱质连衣裙被寒意浸透,粘着肩头的皮肤,她倒吸了一口气。服务生被吓了一跳,连声道歉。“你怎么回事啊!”周可琳皱着眉,生气地瞪向站在一旁低着头的服务生。裴然眉头紧锁,捏住肩膀处湿透的布料,把手帕贴上去吸干水分,用力搓了搓,连着锁骨的露出的大片白皙也染上了红。穆柏衍站在一旁,视线在她领口停了片刻,视线又转向她的脸。“我去下洗手间。”她回头,目光不经意的和他交汇了一瞬。*洗手间在二楼包间走廊的尽头,裴然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大个餐厅洗手间要安排在这么隐蔽的位置。她曲起右脚弯腰站在洗手池边,扯住衣袖对着水流冲了一会,但是褐色的酸梅汁已经浸染到里面去了,很难洗掉,她两手撑在洗手台上不知所措。二楼的木质楼梯由于年头过长有些松动,只要有人上楼就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她听到走廊处传来打火机的声音,紧接着闻到一股烟味儿。裴然顺着往外看,看到一个穿黑色西装外套的男人隐匿在阴暗的楼梯拐角。他嘴里咬着一根烟,脑袋抵住墙面,下颌微扬,看着她的眼神意晦不明。她把手里的方巾叠成豆腐块攥在掌心里,从全身镜的反光里打量着穆柏衍。她忽然觉得这人不应该是个骨科医生,应该去做个法医,呆在冷冰冰的解剖室眼神泛寒光的那种。再或者,去杀猪场当个刽子手也行。想到这裴然唇角跟着翘了翘,慢悠悠直起身体,扭过头回看他。“给你发消息也不回?”穆柏衍掐灭了手里的烟,丢进垃圾桶。哗啦啦的水流声充斥在空气中,裴然一顿,抬手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这不是忙着身残志坚的去走秀吗。”她声音懒洋洋的,扶着墙脚尖虚点着地面一瘸一拐地往外走,经过穆柏衍旁边的时候看他还站在原地没动,裴然挑眉,“你准备在这站岗?”穆柏衍没回答,手指抬到胸前,对着她解开西装外套的纽扣。裴然怔住,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对着自己脱衣服,就眼前一黑。紧接着还残留着温热的外套从她头顶罩了下来,清冽的木质香混合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在她的周身覆盖。她一把拽下衣服,堂皇地抬头看向穆柏衍,却发现他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裙摆,然后缓缓向上移,直到和她对视。裙摆浸湿的地方黏在大腿上,有顺着腿形滑下的水迹。裴然条件反射似的往后退了两步,两只手捏着外套往里裹了裹,手心微微发热。穆柏衍面不改色:“不想穿就还给我。”面前的女人两颊肉眼可见的一直红到了耳朵根,然后两眼带着羞怯薄怒瞪着他。穆柏衍没忍住掩唇笑了一下。裴然仰起头,抬脚用力在跺在地上想趾高气昂的从他面前走过,却忘记自己暂时是个残疾人。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弯腰抱着小腿低呼了一声,咬着牙扶着楼梯把手一阶一阶的往下走。听到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裴然咬紧牙根,简直想回头把这个人扔下去。*裴然回来的时候,周可琳正在和贺明宇摆弄生日蛋糕上的小插牌,一抬眼就看见裴然红着一张脸,身上披着穆柏衍刚才穿的外套,闷头坐在对面一个劲喝水。紧跟在后面的穆柏衍,身上只剩一件薄薄的黑色衬衫,领口松了一颗扣子,唇角若有若无的勾着,视线停在裴然身上暧昧不明。“正好回来了,我们先吹蜡烛吧。”贺明宇笑了笑,拿出打火机点燃上面“18”样式的蜡烛牌,周可琳也跟着拍手唱起了生日歌,“祝裴然18岁生日快乐!”裴然双手合十闭上眼,橙黄色的烛光打下暗影,在她的眼睫上摇曳跳动,店员也十分应景的切了一首生日歌给她们。她听见混杂在歌曲与喧闹嘈杂中穆柏衍低沉的嗓音,在耳边说了一句,“生日快乐。”她睫毛难以察觉的颤了颤,睁开眼睛,笑着拿过塑料刀叉,在蛋糕上划过一刀。裴然喜欢吃辣,尤其爱吃火锅,她夹起一片肉在滚沸的红汤里烫了几秒,蘸过油碟送进嘴里,眉头满意地舒了舒。“裴然你真的变态,这次锅底你是不是又点的加辣?!”周可琳嘴唇被辣的泛红一个劲张嘴向里吸气。裴然晃着脑袋端起手旁的酸梅汁,“最变态的坐我旁边,他没有味觉,多么辣的东西都没感觉。”她歪过头看了穆柏衍一眼,又咬住筷子尖儿转了回去。穆柏衍余光瞥到她的小动作,上半身向后依,绕过她的肩膀,像短暂搂过一瞬,然后拿过放在她手边的陈醋,往面前的小碗里倒了一点。裴然咬着筷子的嘴巴一松,褐色的竹筷从她嘴边滑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刚要弯腰去捡,看着穆柏衍先她一步从筷子筒里抽出一副新的递到她手中,又弯下身子捡起桌下的筷子放在旁边的菜架上。整一套动作做的比对面真正的情侣还要自然。裴然怔了半晌,手指在鼻尖上摸了摸,拎起面前的啤酒瓶,熟练地打开倒进玻璃杯。淡黄色的清透酒液顶着雪白升腾的泡沫,玻璃杯壁挂上晶莹的水珠,飘出淡淡酒味。她刚要端起杯子,穆柏衍手臂一抬,从她嘴里夺下来,直接推到贺明宇面前。“?”裴然一脸懵逼地扭过头,看着穆柏衍眼睛垂在她右脚上。“还喝酒?脚不想好了?”“……”不是,崴脚和喝酒有什么必然联系吗?坐在对面撑头看了好一会戏的周可琳,表情八卦地对着穆柏衍开口:“听说你和然然是高中时候的校友?”穆柏衍抬起头应了一声,“嗯,我比她大一届。”“我看你们关系这么好还以为是同级呢。”周可琳直接无视掉裴然瞪过来的目光,接着问:“然然一直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高中没人追她吗?她一直单身到现在我觉得挺神奇的。”穆柏衍动作一顿,缓缓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着旁边逐渐安静下来的裴然,突然笑了一声,“没喜欢的人?”第9章 “许愿了吗?”裴然一口酒闷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她抬手拍了拍胸口,咳了两下。这句话可以从任何人口中问出来,唯独从穆柏衍口中说出来,简直充满了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