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师傅。”江出云和顾中凯两人向何间搭话。“江公子和顾公子怎么早就来了,怎么不去包间里坐着,跑到厨房来了。”“又不是第一次来了,每次有稀奇的,终要来看看,说不定能偷点师,让府里的厨子照样做一个。”顾中凯说。“姐,这番茄都好了,接下来怎么弄?”小廉没去注意门口的热闹,还专注于手上的番茄。“将番茄泥和冰糖一起熬煮,煮到冰糖融化就可以了。”“好嘞。”接收到任务的小廉又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之中,又再一次把何叶晾在了一边。江出云和顾中凯两人似乎和何间也没有过多的寒暄,两人径直走到泡着盐水的菠萝面前,江出云出言询问:“这可就是菠萝?”“正是。”何间回答。“那今天就吃这个?”顾中凯问。“一部分可以直接吃,还有点给你们炒个饭,再烧个咕咾肉。”“那就全凭何师傅安排了。”顾中凯似乎还有很多疑虑想问出口,但却被江出云无情地打断了,以至于他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顾中凯原以为他们俩只是来厨房逛一圈就去包间,但没想到今日江出云就站在原地不动,说是打算看看怎么料理菠萝。何间也劝他们说此处油烟重,不如到包间去等。顾中凯却没料到江出云今日意外执着,结果就变成他们两个跟两根房梁似地站着,小廉和何师傅在灶台前面忙得不行。而何叶只是站在一旁指导,像一根成了精会说话的房梁。她每每闲不住想要动手,不是被何间给挡了回去,就是被小廉抢了先。经过一个上午的准备,食材都差不多都齐全了,只剩下油锅翻炒。在起油锅之前,顾中凯硬是说一定要保留菜品上桌那最后一丝的神秘感,把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把江出云给劝到了包间里。等他们都走了,何叶听到小廉压低声音跟她说:“江公子看起来好凶,但顾公子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如果我有哥哥,一定要选顾公子。”“人小鬼大,谁说他们要给你当哥哥了。”何叶笑了笑,心里感叹小廉这个年纪总是充满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不过,姐,话说回来,番茄酱除了当酱汁还能做什么?”何叶想了想:“没有其他的了吧。不过你也可以研究一下。”说着,她突然怀念起了前世的面包和意面这些西式的食物,如果有意面,还可以将菠萝放到意面中,只不过她现在身处业朝这些都只能变成天马行空的想象。在说话的间隙,何间已经完成了鲜虾菠萝炒饭,还点缀着颗颗青豆,黄绿色的搭配看了让人食指大动。接下来,何间就根据何叶的说法,开始炒菠萝咕咾肉,事先用淀粉包裹着炸过的肉和青椒一起翻炒,最后加入菠萝翻炒,再淋上熬好的番茄酱,整道菜顿时变得不同凡响。这两道菜都让候在一旁的小厮率先端到了包间,何间觉得似乎都是荤菜,决定再给他们简单地炒个青菜,让小厮一起送了上去。顾中凯一看到菠萝炒饭就开始惊呼连连,江出云始终一脸淡然。“你说这究竟怎么想出来的?这几个平时也不会组合到一起,”顾中凯从碗里盛起一勺塞到了嘴里,支支吾吾地,“这虾平时吃惯了新鲜的,这样倒也别有风味。”顾中凯就看着江出云还在慢条斯理地品味着,也不管他就狼吞虎咽地还把咕咾肉往嘴里塞。第7章江出云和顾中凯两人将所有的饭菜一扫而空,顾中凯摸着吃的撑肚子,毫无形象的瘫坐在椅子上。对面的江出云则是依旧不急不躁地喝着饭后解腻的茶。“真好啊!”顾中凯发出满足的喟叹。江出云抬眼看了一下对面的坐着没正形的顾中凯,“如果看到你这幅样子,务城女子想必会将你务城美男子的名称给剔除了。”“说得跟我有多稀罕似的。”顾中凯看出了江出云是有点懒得搭理他,“但你别说这何师傅还真是厉害,什么都能做。”这时候,小厮传了话来,何师傅问剩下的菠萝应该怎么处理,江出云一听就和顾中凯一起前往厨房。厨房内的何间正等着江出云他们的回复,打算待会儿把何叶先送回家,再回到聿怀楼准备晚上的工作。何叶原本坚持她自己回去,表示她认识路,但是何间怎么也不放心,小廉就自告奋勇,何间也不准许,只是吓唬小廉说现在临近年关路上的拍花子和窃贼都多了起来。江出云和顾中凯来到厨房,听到的正是这么一段话。“哎,江公子和顾公子怎么来了?有什么派人传话就行了。”这个时候的厨房已经不像刚才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安静,这个时候小厮和厨师都是高度紧张的状态,不停地喊着几号桌出菜和几号桌的菜单,众人不停地厨房来回穿梭,江出云和顾中凯在忙碌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没什么,就是让随行的人来拿菠萝。”顾中凯说。“好,那你们就拿去吧。”何间说。“那今天还是多谢何师傅了,这账到时候还是一月一结,”顾中凯说出了何叶最关心的问题,毕竟今天的菜也不算目录的定价,“价格方面就还请何师傅这边看着办就行。”“好,多谢二位公子了,我送送你们,正好我要顺路将小女送回去。”何间说道。“何师傅下午可还有事?若有事的话,不妨我们代为效劳?何师傅反正你也忙,我们俩替你送何姑娘回去,反正我们也没事,我们一定看着她进家门才走。”顾中凯信誓旦旦地保证。顾中凯毛遂自荐完,还看了江出云一眼,见江出云也没有反对。“这……不太好吧……也太麻烦二位了。”何间迟疑地看了看何叶。“何师傅,我们俩你还信不过吗?”顾中凯继续鼓吹。“那就麻烦二位了。”何间拱手说道。“何姑娘,请。”顾中凯伸手让何叶先走,顺便转身打发了小厮先回府上。何叶回头看了看何间,见何间点了点头,何叶这才准备离开。何叶走在前面,江出云和顾中凯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何姑娘,你家在何处?”顾中凯的嘴是一刻也闲不下来。“在知巷。”何叶答道。“宋怀诚是不是也住在那儿?”顾中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顾公子可是认识宋大哥,宋大哥就住在巷尾。”“这不都是一届考生,多少都听到点风声。”顾中凯说。“两位公子也是今年参加科举?”何叶好奇地问,按道理说这种官宦子弟人家应该早早就入了朝堂,帮扶家业。“我们两个爱玩,家里又管得松,这才拖到现在。”江出云始终在旁边默默地听着两人的交谈,往知巷回去的路上,总是要经过集市那条热闹的街巷。这个时候,不少摊位已经变了人,臭豆腐、捏面人等商贩也开始摆摊。何叶突然想起了何田早上还在家抱怨没能去聿怀楼,何叶想要一个拐弯走进了集市里。“我去集市里买点东西,给我弟弟,不知道是不是耽误两位的时间?”江出云依旧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而顾中凯大大咧咧说正好他也好逛逛。何叶想着上次买菜还留下点钱,准备给何田买蜜饯,但绕来绕去也没找到蜜饯铺子,她记得上次明明就在成衣铺子旁边。这时候,成衣铺子的伙计跑出来看了看门口,“那人怎么又在这附近炸东西,这油味散到衣服上,又该挨掌柜的骂了。”何叶顺着她目光看去,一个商贩正在往油锅里下面食,炸出来的正是橙黄的的油馓子,何叶也是第一次看到现做的油馓子,平时最多都是在大卖场的食品柜台才有缘得见。想着正是新鲜出锅的,买点回去应该还是温热的,就买了两块,小贩将油馓子装入纸袋里给了何叶,何叶提溜着袋口,打算从荷包里掏钱,却有只手提前扔了几个铜板在小贩的碗里。“再拿两块。”江出云难得开了口。小贩又拿了两把油馓子递给了江出云,江出云顺手接过。“江公子,我把钱给你。”何叶开口打破了沉默。江出云看了她一眼,吐出了两个字:“不必。”何叶觉得现在站在这里跟江出云争论,一定没有结果,决定待会儿到家门口的时候,再把钱还给他。她继续往前走,却听到江出云的声音又一次传来:“你还要逛吗?”“不了,准备回家了,不然馓子要冷了。”“那往这边走。”江出云指了指反方向。何叶看到顾中凯还在一旁偷笑,她只能跟在另外两人后面,毕竟这个朝代没有导航这种东西,不然她也不会走错路了。三人到了门口,何叶向江出云和顾中凯告辞,她刚要转身进门,就看到门开了,“姐,你回来了!”何田看到她手里拿着的东西,“姐,你给我买了什么?”但看到何叶背后站的两个人,“他们是谁?怎么送你回来?姐,你不会还迷路了吧,你不认识路怎么还瞎跑。”“没大没小,看到人也不知道问好。”何叶责备道。“没事,没事。我们这就先走了。”顾中凯说。何叶目送着两人消失在巷口,把油馓子给了何田,看着何田吃得满手满嘴的油,才想起了没有把钱给江出云,但想着或许两个人已经走远了,便不再追出去了。只想着若找不到机会,便让何间找机会还。江出云和顾中凯刚走到巷子口,江出云就转身回到了巷子里。“你干什么去?不会还惦记着那几个铜板吧。”“宋怀诚。”江出云惜字如金地吐出三个字。“你找他做什么,只不过一个寒门。”顾中凯并不是轻视寒门弟子,而是经过他们无论如何努力,要是想在朝堂上谋得一席之地,也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进入士族的“帮派”,另一种无非是娶妻,通过娘家的助力来平步青云。“聊天。”顾中凯虽然疑惑,但还是想看看江出云究竟打得什么如意算盘。到了巷尾宋怀诚家中,江出云把刚才街边买的油馓子送给了宋怀诚,对方虽然略微诧异。倒也欣然收下了。顾中凯也没想到他住的地方竟如此破旧,真可谓是家徒四壁,只有一间屋子,家里也只有一张书桌,一张床和一些笔墨纸砚,还有日常的碗筷,便再看不到其他物件。只见江出云也不在意,随便拉了个椅子就坐了下来。宋怀诚端来了给他们泡的茶,顾中凯一看,茶杯是普通的陶杯,就连茶都是飘着泛黄的粗杆子,他只见江出云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想来可能入口也还行,他一喝,嘴里只剩下苦涩的味道。另外两人倒是好不惬意,说起他们三人的缘分,也是之前在聿怀楼的一场诗会上,这些风花雪月的事务向来是世家公子的最爱,但做出来的诗又向来俗不可耐,倒是宋怀诚当年的诗立意高远,本应拔得头筹,却因出身被生生压下一头。当时顾中凯愤愤不平,说要去找主办者理论,却被江出云加以阻拦,表示这件事情不是凭少年意气强出头就能解决,顾中凯这才作罢。当时的事情,却让他们与宋怀诚有了交情。“不知道,两位今天因何前来?”与宋怀诚交好的人都知道他的境遇,鲜少有人会来他家拜访。“路过。”“这还特地带了小吃来,真是多谢二位了。”“话说回来,宋兄可是与巷口何师傅家相熟?”顾中凯好奇地问。“平时多受何师傅的照拂,还算相熟。”“我们与何师傅也算老相识,这看来我们当初相识也算缘分。”顾中凯笑笑说。明明是江出云说来找宋怀诚聊天,但却变成了顾中凯一直不停地在和宋怀诚没话找话说,而江出云只是在一旁听着,只是时不时才说上一句。又坐了一会儿,顾中凯是在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就借口还有事情,向宋怀诚告辞。离开了知巷,顾中凯认真地问江出云,“你今天找宋怀诚究竟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打算提前拉拢他,以后好让他支持昱王。”“你知道的,我向来不愿参加党派之争。”江出云说。“那你还天天往昱王的聿怀楼跑,你这难道不是在表明立场?”顾中凯略带怒气地说道。“只是菜比外面酒楼好吃点。”江出云面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这话你要看你爹信不信,我先回去了,你自己想想吧。”顾中凯拂袖而去。第8章江出云走回家中,看了看门口挂得牌匾上的“宽阳候府”几个大字,走了进去。“站住!”他刚走到厅堂就被叫住。江出云拱手作了个揖,“爹。”“我看你眼里是没我这个爹,整天就知道往外面跑,整天就知道往聿怀楼和茶楼跑,一点也不知道读书,你还有没有点科举考生的样子?我是不是应该庆幸你去的不是青楼和赌场啊!”江征杰气得一拍桌子。“爹,你别生气,气坏身子不值当。”坐在一旁的江出砚劝道,脸上还闪过一抹微不可见的得色。江出云看了看坐在厅堂上的父亲和弟弟,“待会儿下人会送菠萝过来,爹尝一尝,儿子不在您跟前添堵了,先告退了。”话说完就离开了厅堂。他耳边还传来了江征杰的“看他那德行,我看他是要气死我,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爹,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娘改心疼了。”在江出云的记忆里,他小时候总是被各种赞美声包围着长大,“天赋异禀”、“神童”等词向来不绝于耳。直到他七岁那年同母亲去到了近屏寺,那里的方丈告诉母亲,若想江出云平安长大,便要掩其锋芒。自那以后,她母亲周婉便不让江出云便不再在众人面前展示才艺,甚至连书都不让他读,江出云开始装出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只有背着母亲在天不亮的时候就开始练武,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偷偷找书出来读。江征杰一度和周婉起了争执,认为不能仅仅听凭方丈的话,觉得万一方丈说得不准,就是毁了江出云的前程。周婉却固执地坚持,认为江出云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骨肉,没有比任何事情比孩子平安健康长大更重要。在江征杰意识到江出云的才华已经无法为侯府带来声誉的时候,对江出云的母亲的爱也渐渐变淡,转而去夜夜留宿小妾的房间,连江出云也视为空气,而江出砚也在一年后出生于世。那段时间,江出云经常跑到奶奶跟前,奶奶跟他说,你不要怪你爹,他也不过是为了家族的荣光。对江征杰而言,孩子只是他的附属品,他需要的只是外人的夸奖教子有方,是别人嘴里塑造出的完美父亲的形象,他在乎的并不是儿子无忧无虑地长大。但当今圣上宣帝却似乎格外喜爱从小看着长大的江出云,在江征杰还是宣帝门客的时候,就经常见到伶俐的江出云。哪怕在江出云被众人说变得平庸的时候,宣帝也惦念着江出云,时不时地会送些新鲜东西到宽阳候府上。也正是受到宣帝的喜爱,江征杰也才对江出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胡闹。江出云走到母亲房间的时候,周婉正在看近期新出的话本,“来了?又跟你爹置气了。”“娘又知道了。”江出云扯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你也就是和你爹有什么龃龉了,才会往我这里跑。”周婉笑着说,“刚才小厮带回来的菠萝,我已经吃了,也让人给你爹送了一份过去。你爹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要往心里去。”“知道了,娘。”江出云不想让母亲担心,毕竟从小到大,周婉没有为他少操心。周婉看着江出云,发现他的儿子不知不觉已经似乎已经能够成为一个独挡一面的大人了,感叹道“你说当初如果没有听方丈的话让你收敛一点,你也不会那么早懂事,是不是这性子能够开朗一点。”“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江出云反过来安慰母亲。“也是,都是命数,是娘老了,你自己把日子过好就行了,娘也不多啰嗦了,”周婉看着江出云沉静的样子,“今晚别回自己院子里吃饭了,留在娘这儿吃吧,刚好厨房今天做了你爱的糯米珍珠丸子。”讲到糯米珍珠丸子,江出云回想起来他五岁的时候的事情,那个时候聿怀楼刚刚建立起来,聿怀楼的糯米珍珠丸子一直是他的最爱,一天江征杰出府的时候,江出云便央着让他下朝的时候给带回来。下朝之后,江征杰没有带回来珍珠丸子,带回来的是红烧肉,说是珍珠丸子早就售罄了,当时江出云就哭着闹着不肯吃饭,那个时候,是江征杰严厉地训斥他,说男子汉岂能因为口腹之欲而如此软弱,若是行军打仗连吃口热的都是奢望。那一天晚上,江征杰无论江出云如何哭闹也没有让他上餐桌,还罚他到祠堂跪了一晚上。母亲原本想来祠堂偷偷看他,给他带点吃的,却被父亲发现,连母亲也训斥了一番,非说慈母多败儿。还找来了管家对祠堂门口严加看管,生怕江出云偷溜出去。江出云什么也没吃,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发现饿晕在祠堂中,江征杰来看望他的时候也只是问他知错了没有。那个时候周婉拼命给江出云使眼色,让他给爹服个软这件事就算揭过了,毕竟奶奶知道此事之后,将爹训斥了一顿,说他怎么对儿子如此狠心。但江出云虽然认了错,心里却是不服,不可能对爹一点怨恨也没有。很久之后,江出云才无意间从厨房那边听说当日的红烧肉也是厨房里烧的,父亲根本早把他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而他那个时候还满心以为只要他做得好就能得到父亲的奖赏,却没想到等来的是父亲的谎话。在他从神童变成他人眼中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后,江出云心里或许是因为童年的这件事,他能离家在外就愿意往酒楼、茶楼跑,点上一桌菜,也不用担心是不是会挨饿,其实也算是对父亲一种幼稚的反叛。看着端上来的糯米珍珠丸子,江出云夹起一个丸子放到嘴里,肉的香气渗透到了糯米之中,鲜香的味道充斥在口中。江出云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再吃过这道菜,因为只要一看到这道菜就会勾起他那些不愉快的回忆,但他还是不想让母亲察觉他的心思,没有表露出内心涌出的苦涩。-这个时候,何叶家中,福姨也是为了晚饭忙得热火朝天,何叶实在在房间里闲不住,就去给福姨打下手。茄子焖土豆、清炒生菜、萝卜汤,这些就是晚饭的全部,何田一看就大叫着为什么没有肉,被福姨瞪了一眼就悻悻地闭上了嘴。何叶也意识到家里虽然情况还不错,但也没有富裕到顿顿都能吃上肉的程度。吃完饭的何叶一直在房间里踱步,等着何间回来,想要跟他谈一谈她想去聿怀楼当学徒的事情,她想着菠萝饭的事情或许能证明她一部分的能力。但等到福姨来催促她早点睡觉,她看着何田和福姨房间里的烛火熄灭,恢复到一片黑暗,想来今天许是等不到何间回来,才依依不舍地钻回被窝中。-一连过了好几天,何叶才找到机会和何间说话。何间听完何叶提的要求,沉默了良久,“之前我就说过,我不希望我女儿出嫁前就这么辛苦,做饭也不是看起来那么轻松的事情,”何间长叹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爹虽然能力不够,但尽可能会帮你找个好婆家,有人来照顾你,而不是你去照顾别人。”这下子轮到何叶沉默,她提出这一要求,本就存着试探之心,看她是不是有机会能够在务城也找点事情做,而不是整日在家去做女红。何叶其实也意识到了是她太心急了,在业朝虽然民风开放,毕竟女子还是以相夫教子为主,而在外面抛头露面做生意的也绝大多数是已经成婚的妇女。而且换位思考一下,她大概也能明白何间的用意,毕竟是自己的骨肉,总是想要捧在掌心里。这也是何叶第一次在穿越过来后,从内心接受了这个父亲的存在,那个曾经在她生命里缺失了很多年的角色。“爹,我知道了。”这是何叶穿越来以后,第一次开口叫何间“爹”,以前她一直觉得只是个亲切的叔叔的角色,他从何间的话语里感受到了真正的关心和在乎,她应该试着真正融入这个家。-何间回到房间里,打开了那个上锁的箱子,从底层拿出一个小木盒,盒子里装着一个用金子打造的长命锁。当时清君侧的事件,民众纷纷逃离务城。在逃离务城的路上,他和妻子在山洞里发现何叶的时候,身上就带着这个。他们夫妻二人当时等了约摸半个时辰也没等到有人来,想着这孩子被人遗弃,一时不忍,又担心她在山洞里被野兽伤害,就抱走了。没想到一晃就十多年过去了,连何叶都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他一直犹豫是不是要告诉何叶真相,让她去尽可能地找一下亲生父母。但在妻子弥留之际,跟他说无论再苦再累也要把何叶当亲女儿,不想何叶去怨恨她的亲生父母,也不想让她去思考当年为什么父母将她抛弃。何间沉思良久还是将长命锁放回了箱子中,他希望未来何叶能够嫁个好人家,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是他全部的心愿。第9章随着除夕这天的临近,家家户户的门上都挂上了腌制的肉类和咸鱼,也贴上了喜气洋洋的红色对联。何叶听何田说,这段时间宋怀诚的门槛都快被知巷的左邻右里,只为求一幅横批为财源滚滚或是万事如意的对联。聿怀楼也是根据往年的惯例,在除夕和年初一两天对所有雇员放假。何间自然就有了时间顾得上家中的年夜饭,而福姨也是回到老家与全家团圆。只不过福姨回家之前,还要提前做上准备工作,提前把家中打扫得焕然一新,再一一嘱咐何叶酸菜坛子和咸肉储藏的地方,这才不放心地离开了。何叶让福姨回家多待两天,弟弟她也能照顾好,福姨嘴上是应下了,但心里估计还是千百个不放心。-大年夜当日,何间赶了个早市,买了不少的猪肉回来,既要做炸肉圆、做蛋饺,又要做饺子馅。何叶起来的时候,就看到何间已经在灶台边上忙活开了,便准备去搭把手。看河间的样子,是先打算做最复杂的蛋饺,何间正在将一个个鸡蛋打入碗中,“爹,我来吧,这简单的事情还是能做的。”“何田呢?”“许是还在睡吧。”“这小子也不知道出来帮忙。”“让弟弟多睡会吧,他平时读书也挺累的。”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场考试的何叶这么说,何间这才不做声了。何叶手上打着鸡蛋液,看着何间另起了个柴火堆,找来了个铁勺放在离火堆有一点距离的地方,将猪油涂在铁勺上,再将打散到一定程度的蛋液浇入铁勺,发出“滋滋”的声响。这个时候赶紧转动手腕,让蛋液沿着铁勺的流动开来,趁着蛋液还没有凝固的时候,将肉放入其中,顺着铁勺的弧度,将蛋皮一折二。两边的饼皮严丝合缝后,再让蛋饺翻个面,煎到微微金黄即可放到一旁的盘子上。何叶也是看着新奇,往日里的蛋饺往往都是速冻包装的,许是流水线生产出来,每一个都是一模一样的。何间做出来的蛋饺在大小存在着细微的差异,也有个别难免有点煎得焦黄了,但是从何叶眼里看来也是很有意思。何田起来的时候,蛋饺已经做到了尾声,准备收工了,何间还在忙碌着把柴火给灭了,而何叶正是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削着荸荠,这荸荠切碎末再加到肉圆里便能增加爽脆的口感。何田揉着眼睛走到何叶身边,“姐,我来帮你一起削。”“没事,都快好了,你去看看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何田还没走到何间身边就被往边上轰,“没什么事,别过来添乱。”何叶听了这话就笑了,刚才还责备何田没有起床来帮忙,现在又换了一个人似的,在假意嫌弃。何田只能另搬了一个板凳,坐在一边看何叶削荸荠,“姐,你说这好吃的东西怎么这么麻烦?”“不麻烦可能就不好吃了。”何叶将削好的荸荠递给何田,何田一口塞进嘴里,支支吾吾地说:“挺甜的。”路过的何间打了一下何田的头,“不知道干活,就知道吃。”“还不是你不让我干的,还有能不能不要老打我头,会变笨的。”何田叫道。何叶突然觉得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吵吵闹闹的热闹氛围,以前在婶婶家过年,总是要看婶婶的脸色,担心她是不是会不会说错话。那个时候,想父母了,也只能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而跟大学室友的关系,也因为她一直在外面打工,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友谊。家里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何间一看来人,“小宋啊,来了,快快进来坐。”“何叔,打扰了,我也没什么东西给你的,这写了副对联。”“打扰什么,让叶子和你一起去贴了。”何叶领着一小桶的浆糊,拿着刷子打算往门框上刷,却发现门框够不着,宋怀诚自然而然接过她手中的刷子,把对联塞到她怀里,开始干起活来。“拉直了吗?”拿着对联顶端的宋怀诚问。“嗯,下面拉好了。”在宋怀诚和何叶的合作之下,何家的门框也出现了“喜气盈门”为横批的对联。再进门的时候,炸肉丸的香气已经飘散了出来,每一个肉圆都在热油里不停地翻滚,一定要炸到表面呈深棕色,才能保证肉丸内里也熟透了。何田看着何间捞出来已经在旁边眼馋得不行。等稍微凉了一凉,就拿起一个往嘴里塞,还含糊着说着“好吃!”若不是何间不得闲,何田许是又要挨到了何田的打了。何叶和宋怀诚看着这一幕相视一笑。-宽阳候府里的下人们,也在张灯结彩,为这一顿年夜饭做着准备。各个房中也都穿上了新衣服,江出云一身的玄色暗纹圆领袍,滚着金边,显得整个人既高挑又沉稳。江出云来到客厅,众人都已按辈分落座,奶奶坐在最高位,两边坐着江征杰和周婉,他走到江征杰身边坐下。“怎么才来,这么多人都等你一个。”江征杰责备道。江出云垂目,“看书忘了时辰。”“你什么时候这么用功了。”“好了,好了,团圆饭讲这些做什么,又不是在军营里,人既然到齐了,那便开席。”老夫人一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一道道才开始端上来,大家开始安静吃饭。时不时穿插一些江征杰询问两个儿子课业的声音和布菜的声音,一桌子的人也都吃得各怀心思。江出云原本想陪着周婉一起守岁,却被周婉说吃饭吃得乏了给打发回了院子里,江出云也觉得院子里闷,打算出去晃晃,也正巧能看到今晚宫里放的烟花。他避过府里的守卫,翻墙而出,他一路走到聿怀楼,才想起今日聿怀楼歇业,没有人开业的聿怀楼在黑暗的街道上,就像一个巨大的士兵在守卫着不远处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