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年当然不会去管节目组怎么想。过了这么一会儿,被周围氛围吓到僵硬的大脑有些活络了起来。岑年渐渐反应过来,刚刚傅燃帮他按摩小腿的时候,似乎——不怪他往那方面想,是傅燃先告的白。他肚子里的坏水又开始翻涌了。岑年看了眼远处的镜头,一手捂住耳边别着的麦克风,就着被背起来的姿势,头轻轻靠在傅燃肩上,在傅燃耳边低声说:“前辈,手感怎么样?”他往前走的步伐滞了滞,半晌后,语调平稳地回答:“什么?”岑年知道他打算抵死不认,也没纠缠,而是轻声说:“前辈,我好像又抽筋了。”“真的吗?”傅燃皱了皱眉。快到出口了,前方的光也一点点亮了起来,他的视线四处逡巡了一遍,没有看到椅子或者别的可以坐的东西。“骗你的。”岑年笑了笑。“……”“怎么感觉你很失望?”岑年偏着头打量他,“看来手感不错啊?”傅燃沉默。岑年看他的表情,选择了见好就收。说实话,开完玩笑岑年突然有点后悔。他在傅燃面前皮惯了,这么戏弄完在反应过来,两人的关系早已今昔非比。但是,岑年看着傅燃那一脸镇定,却总忍不住想逗一逗他。另一边,监控室里。节目组一片鸦雀无声。“这一段后期剪掉吧。”副导演率先说。“好。”总导演答应了。刚刚,岑年把自己的麦克风捂了起来,却忘记了傅燃耳边还别着个麦克风。然后,两人的对话一丝不漏地传了过来。所有人心里都闪过一个想法。这,怕不是真的……突然,那边的麦克风又传来了声音。是岑年,岑年的声音很特殊,少年的清朗里偏生又带了些软糯,不知是他故意的还是天生的,听了叫人耳根有点发痒。节目组的人下意识地屏息,听见岑年小声问:“前辈,你之前说的,还算数吗?”——如果你愿意,我们明天就可以登记结婚。傅燃沉默。他们快走到出口了,在迈出鬼屋的那一刹那,傅燃低沉的嗓音响起:“一直算数。”节目组的人:“???”岑年不再说话了。他攥着傅燃西装的手指紧了紧,很快又松开。他长长地吐了口气,露出一个有些犹豫的笑容。出了鬼屋,秋日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天空一碧如洗,枫叶一层层堆叠出浓郁的颜色,从两人的脚边蔓延开。两人都没说话,风轻软地吹着,气氛静谧。岑年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突然——“当当当!”“恭喜两位玩家成功通关第一关~”一个穿着巨大轻松熊玩偶服的人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纸卡,说,“下一个任务点在‘离天空最近的地方’,请玩家尽快赶到、正式开启游戏!”说完这句,轻松熊一闪身,从小道里消失了。“离天空最近的地方?”岑年与傅燃对视一眼,然后,一同看向游乐园中心、高高的摩天轮。鬼屋离摩天轮很近,他们没多久就赶到了。岑年原本以为,在这里就会与别的玩家见面了,谁知,还有一个前置任务。两个人被工作人员塞进了摩天轮里,工作人员挂着神秘的微笑,关上了门。“玩的愉快。”摩天轮开始慢慢上升。岑年与傅燃面对面坐着。傅燃顿了顿,取下礼帽,把脸挡住——他脸上还有半面的特效妆,脱离了鬼屋的渲染,虽然不再那么恐怖了,但还是有些不顺眼。岑年笑了笑,刚想说什么,角落的音响却开始说话。“进入‘互诉衷肠’环节。在今天的游戏正式开始前,‘互诉衷肠’是一个让两位队友相互认识的环节~根据问题,如实回答即可。”简单来说,就是破冰游戏。岑年与傅燃都点了头,广播开始播放问题。“第一次来游乐园是多大?”这个问题很温和了,一点也不出格。岑年想了想,如实回答道:“17岁。”傅燃则说:“23岁。”岑年略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以为,他自己去游乐园的年纪已经够大了——大部分人,或多或少,小时候是会同父母去那么一两次的。没想到,傅燃比他还晚。而且……岑年的17岁和傅燃的23岁,不是同一年吗?有点巧。岑年想。“当时的游乐场是在哪里呢?”“g省的小县城。”岑年说。岑年是跳级的,十七岁那年正在读大三。那年的暑假,他参加了学校的一个支教项目,去了南边z市的小县城。傅燃定定地看岑年一眼,顿了顿,笑着摇头:“不记得了。”“是和谁一起去的呢?”广播又问。“和……”岑年回想了一下,眸中漾起了几分怅然,他笑了笑,“我的一个朋友。”这个问题,突然把他的记忆扯回到十一年前。他现在的身体十八岁,但壳子里,可是住了个二十八岁的灵魂。十七岁,是整整十一年前的事情了。岑年在县城支教——那地方,说是县城都比较勉强。顶多算个小村镇,人不多,家家户户就那么几个,来了半个月、差不多就都认识了。由于物资匮乏,他们这群去支教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省会城市买些生活必须物品。那天,刚好轮到了岑年。g省的省会是z市。岑年采购完,提着大包小包地往车站走。好久没来城市,都快忘记繁华的城镇是个什么样子了。岑年把包装袋放在脚边,等着公交车。当时接近晚上八九点,街上的人还不少。人群川流不息,岑年原本低头看着手机,突然听见了几句骂声。“臭要饭的,别过来。”“妈妈,那个哥哥他……”“嘘,别看,那病说不定会传染呢。”“给点钱吧,你有零钱吗?哎,别靠近,扔过去就行了,万一被他黏上了呢。”岑年的网络不太好,他按下了手机的重启键,心不在焉地往那边看了眼——在墙角拐弯的地方,有个人。那人的样子看着还真有些狼狈。他浑身起了红色的疹子,看不清面貌,但那一双眼睛是很好看的,形状优美,墨色浓郁。那人正靠着墙角,眼中有很深的茫然,在用手从生了青苔、裂了道口子的自来水管下接水喝。感受到岑年的视线,那人漫不经心地投来一眼。隔着汽车尾气和路灯微弱的光线,两人对视了一眼。岑年手里攥着刚翻出来的十块零钱,正要往那边走。他看见那人的表情,突然停住了脚步。——轻蔑,漠然,嘲讽。看眼神,岑年怀疑那人的脑子并不怎么灵光。想来这个导致他浑身起红疹的怪病,也多少会影响些智力,不然一个成年人也不至于把自己搞成这幅落魄的模样。但就是那智力看上去不大健全的人,嘲讽地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点‘你也不过如此’的表情。仔细看,他面前的确摆着些零钱。也许过路还是有些好心人,但每个人都只是保持着高高在上的态度,唾骂一句、漠然走过、或者给些零钱,其实没有本质的区别。没有人对他伸出援手。岑年看了看手里的十块钱,又看了看那男人轻蔑的眼神。岑年:“……”他一冲动,把十块钱又收了回去,不给了。第46章 掉马岑年抱胸, 靠着站牌等车。那人仍保持原本的姿势坐着,半晌,闭起了眼睛。岑年等的车四十分钟才来一班, 这过程中,他忍不住又往那边看了两眼,有点怀疑那个人是不是一声不吭地就死了。突然, 后面一家店铺里走出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那男人一脸凶相,看见漏了一段的自来水管,勃然大怒。他走上去就踹那墙角的流浪汉, 骂道:“是不是你干的?!妈的,臭要饭的,这水管是不是你搞破的?!害老子生意都没做好, 你赔啊?!我踹不死你我。”那人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