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年怔怔地看着他。魏衍仰着头,认真地回视他。岑年的眼眶红了。他表情与刚才没什么分别,只有一滴泪水,毫无征兆地从眼角滑落。起哄声与口哨声更响。旁观的客人们似乎以为岑年是被感动哭的,他们都在起哄,在喊着各种各样的祝福,在为这对年轻的异国情侣感到高兴。——他们看起来十分相配。年纪相近,同样的英俊帅气,对彼此极为熟稔,交谈的氛围也极好。这两个人单是站在一起,就已经足够养眼了。在场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一对十分恩爱的情侣,也即将变成一对十分恩爱的夫妻。整个餐厅都沉浸在一种热闹而喜悦的氛围里。除了站在门口的人。他很高,相貌英俊,是个惹人注目的长相。周围的所有人都在笑着、闹着,为中间的两个人祝福。但这位客人却没有笑。透过层层人群,傅燃的视线定格在岑年身上。岑年在哭。很感动?应该是的。傅燃想。多年的爱恋即将开花结果,任何人都会很感动。更何况,岑年那么喜欢这个人。整整十年,这是岑年自己说的。岑年的每一次喜怒哀乐,情绪一丝一毫的波动,都是因为这个人。这个叫魏衍的男孩,怎么运气这么好。……好到让人有些嫉妒。傅燃沉默片刻,摇头,笑了笑。他转过身,迈步向餐厅外面走去。他的小朋友要结婚了,傅燃想。该送点什么新婚礼物呢?不过,他送的礼物,岑年未必会喜欢。毕竟岑年那么讨厌他。门口的侍者正为这对新人感到由衷的高兴。突然,他转了转视线,看见一位往外走的客人。侍者愣了愣,上前去招呼。“抱歉,先生,”他用不太熟练的英语问那位客人,“您身体不舒服吗?有什么我可以帮到您的吗?”傅燃温和地笑了笑,说“谢谢您的好意,但我并没有感觉身体不适。”那侍者却用完全不相信的眼神看着他。侍者是个热心人,他不可置信地笑了笑,夸张地说“请您不要逞强,我很乐意为您帮助的。”“人都是有病痛的,何必为此感到羞涩?”“因为……上帝啊,您都这样了。”傅燃一怔。他看了看玻璃的反光,这才反应了过来。……也难怪侍者会如此大惊小怪。他的脸色苍白极了。镜子里的他,额头布满冷汗,唇角抿紧,虽然勉强笑着,眼神却茫然无措。简直像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最避之不及的噩梦——成真了。“抱歉,魏衍。”眼泪仍在不断往下淌。但岑年的表情已经平静了下来。他没有接过戒指,而是低着头,很认真地看着魏衍,说“谢谢你的喜欢。”“我很高兴,也……很荣幸,能被你喜欢。”“但是,我不能接受。”周围的宾客听不懂普通话,但也察觉到了气氛有些微妙。四周都静了静。魏衍沉默了片刻。“嗯,我知道。”他也认真地看着岑年。互相开了大半辈子的两个人,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们难得的一次认认真真、没有插科打诨的聊天,竟然是这样一个内容。魏衍把盖子合上,站了起来。“祝你幸福。”魏衍说。也许是因为提早有心理准备,他并没有显得十分难过。“也祝你幸福。”岑年垂下眼睑。他吸了吸鼻子,问“魏衍,我还是你朋友吗?”魏衍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反问“不然呢?你还想当我的谁?当我儿子?”岑年“……”满心的难过被魏衍这么一打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魏衍没给他留太多思考的时间。“这西餐果然吃不惯,正装穿着也难受,”魏衍一边扯了扯领带,对岑年说,“咱们转移阵地吧?”“去哪儿?”岑年问。“外面有个夜市摊,便宜,一百块能吃一个晚上。走吗?”“……走吧。”于是,宾客们眼睁睁看着这一对‘情侣’,先是交换戒指失败,本来应该决裂了。结果,他们肩并肩——嗯,去外面吃烧烤去了?所以,这求婚到底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当然,这些都不是岑年和魏衍需要考虑的。他们间的气氛短暂地尴尬了一瞬间,但毕竟是七八年的关系,随意对骂了几句,很快就恢复如常了。当然,要完全像以前一样是不可能的。有些事情,不是上下嘴皮一碰就能抹平的,只有等时间慢慢地去洗刷一切。岑年和魏衍走进夜市,走进熙攘的人群。像是少年时无数次晚自习逃课出去时一样,他们的在烧烤摊旁坐下,酒杯里盛着廉价的啤酒。夜风温柔地抚过。他们对视一眼,笑了笑,各自饮尽杯中的酒。第32章 star【一更】与魏衍分别后, 岑年回了酒店。他今晚原本计划着去布一下局, 但被魏衍突如其来的告白与求婚给打乱了。不过,时间还长,他不急。岑年站在大堂里。巨大的水晶吊灯光芒璀璨, 他看着那光芒眯起眼睛, 想了想,没立刻回房间。他转头,往一楼走廊深处走去。一楼走廊的尽头,有个乐器室,里面有钢琴、小提琴、萨克斯之类的, 可以供客人借用与演奏。y国民风自由淳朴, 那么多乐器大喇喇放着, 不怕人偷, 也没人偷。上辈子拍戏时,岑年偶尔也去坐坐, 乐器室经常有人临时凑一支乐队,各地的曲风混在一起,倒也融洽。走廊也铺着地毯,灯光昏暗, 带着些潮气的古旧味儿涌上来,墙上的油画隐没在昏暗灯光后面。都这个点了, 乐器室本该是没什么人的。然而……岑年的脚步微滞。隐约的钢琴声从走廊尽头传来。在异国他乡静谧的夜晚, 那琴声安静而温柔地响起, 弹琴的人并不精于此, 偶尔有几个音弹错,但这根本无伤大雅。曲调轻快而浪漫,像是夜晚一阵若有似无的风。岑年垂下眼睑,有点怔住了。“star flos。”他低声喃喃道。这是傅燃自己写的歌。傅燃虽然是学架子鼓的,但乐理也颇为精通,钢琴弹得马马虎虎,歌曲反倒写了不少。傅燃写歌纯粹是出于兴趣,几乎没什么人知道。而岑年也只知道这么一首。star flos,繁星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