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不断的给自己催眠, 言蓁蓁若是拒绝也就算了, 偏偏她很爽快的便答应了,这让安然有些意外, 也更加的愧疚,明明自己是受害者却还要背负着这份歉疚,所以安然心中十分的纠结,是以对着言蓁蓁便更加没了好脾气。“我知道。”言蓁蓁点了点,面对安然的咄咄逼人和恼怒,竟是没有丝毫的生气,而是很平和的点了点头。言蓁蓁也不希望言家有事,事情虽不是因她而起,但自己既然占了这具身子便要接受她曾经做过的错事,弥补她以前犯下的过错,若能以一人性命换得言府上下的安危,她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呢?如果是唤作原主,言蓁蓁想她也毫不犹豫的做出同样的选择吧,那毕竟是至亲之人,怎能见死不救?所以这一次,言蓁蓁是瞒着成彧出来的,安然进去见言蓁蓁的时候也特地避开了成彧,若是成彧知晓了她的目的定然不会放蓁蓁离开的。事情的真相只有安然和言蓁蓁二人清楚,中书令嫡女遭庶女毒害的事情安然可以选择隐瞒,但是条件是必须想办法救出自己的爹娘,而言蓁蓁也答应了。这个世界很多事情,并不是自己的错,却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承担那份罪过。言蓁蓁她冤吗?仔细想想,她确实是够冤的。可世上之事,哪里又有绝对的公平所言。安然带着言蓁蓁一路走过一间间牢房,在阴暗的过道中,言蓁蓁听着耳边不断响起的铁链声和犯人的哀求声,她低着头,跟着安然一直往前走,直到行至深处,那些铁链声和哀嚎声渐渐的远离了,才站定了下来。此处的牢房比前面的安静许多,也许是专门关押着一些有身份地位的人,十分安静也显得分外的冷清。安然站在一间牢房门前,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萧索的背影。“言大人......”安然有些哽咽的唤了一声。言敬背对着牢门,仰首看着那个有阳光照射进来的小窗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待听到有人叫他,他一愣,背部显得有些僵硬,顿了片刻便缓缓的转过身来。随着他的动作,身上的铁链响了起来,空气中的粉尘在阳光的斜射下分外的清楚,那些灰尘在他的周身飞来飞去,不断的萦绕在身侧,而言敬似是没看到一半,疑惑的盯着安然。“姑娘是?”言敬疑惑的发问。目光稍一游离,便看见了安然身后缓缓向前的言蓁蓁,言敬瞳孔一阵收缩,倒吸了一口凉气,又将目光移向安然,眼中疑惑更甚。“言大人不必害怕,我是忠肃侯府的安然,今日特意带蓁蓁来看您。”安然上前一步,抓住牢门,解释道。“是啊,跌得,是我求安小姐带我来的。”言蓁蓁也附和道。此时安然给旁边的狱卒使了使眼色,那狱卒便点点头,将牢门打了开来。言蓁蓁迫不及待的走了进去,回首见安然仍是站在原地,不由得疑惑道:“安小姐,你不进来吗?”安然撇过头,掩下自己眼中的泪水,道:“我就不进去了,你快一些,我就在外面等你。”言蓁蓁点了点头,毫不顾忌的踏了进去,待她进去之后,果然看见安然走了出去,连带着狱卒也跟着离开了。“爹,您受苦了。”言蓁蓁紧紧的抓着言敬的手,心疼道。言蓁蓁上下打量着言敬,一副心疼担忧的模样,“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事情怎的如此的突然,到底是谁要害爹爹?”言蓁蓁演得太过投入,所以没有注意到言敬有些僵直的身体和眸中愈发迷惑的神色,他抬首看了看四周,发现并没有人监视,不知为何她会如此......如此亲近他。是的,因为言夭夭一直不受宠,所以与言敬的关系可谓是非常生疏,平日断不会如此亲昵的握着他的手,更不会唤他为爹爹,言夭夭平日里都是尊他为“父亲”的。言敬心中虽然疑惑,但却未表现出来,而是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来了?”“爹爹入狱,女儿自然是担忧万分,这才求了安家小姐待我来到此处。”言蓁蓁期期艾艾的说着,一个劲儿的夸着安然,“这安家小姐与我交情极深,爹爹您就放心吧,她是个好人,现朝中之人都在明哲保身,唯有安家小姐不顾牵连帮助我们,女儿心中感激万分,爹爹也莫要忘了她这份相助的情分。”言蓁蓁说完也不待言敬回应,便开始言归正传,“爹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走漏了风声?”言敬松开她的手,看着她一片清澈的双眸,明知故问道:“此话怎讲?”言蓁蓁愣愣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愣愣道:“爹爹难道不是因为欺君才被关起来的吗?”“什么?”“难道不是吗?”言蓁蓁心中一紧,面上却是更加的迷惑,连语速都忍不住的加快了几分:“难道不是因为言府嫁入南阳王府的是庶女而非嫡女的消息走漏了,爹爹才会今日之祸的吗?”话一出口,意识到自己的表述问题,言蓁蓁赶紧道:“都怪我,出了这馊主意,如今害的爹爹这般下场,女儿此次前来正是为了此事而来,若是陛下提审爹爹,爹爹大可以将事情推脱到我一人身上。”言敬冷静的看着她,问道:“哦?如何推脱?”如何推脱?言蓁蓁倒是没有想好一个完美的说辞,是以这才来和他商量:“就说......就说爹爹您并不知情,出嫁当日是我伪装成嫡姐,瞒过了所有人的耳目,嫁给了南阳王之子?”看着言敬平静的面容,言蓁蓁一下子泄了气,低头喃喃道:“看来是下策。”沉默片刻,言蓁蓁忽的抬起头来,眼睛发亮:“爹爹,何不将错就错?”“什么?”“爹爹,你想啊,现在嫡姐昏迷不醒,除了我们言府自己的人,谁又识得真正的言蓁蓁是谁,庶女是谁呢?若是大家一口咬定我便是中书令府的嫡女,那旁人也是没有证据的不是吗?”言敬讶异的盯着她,仿佛是才认识她一般,眼里的波动着欲言又止的情绪,看了她半晌才道:“你以为这消息是如何走漏的?”“啊?”“你以为仅凭着市井的几句流言,陛下便能将我收拿下狱吗?”“所以?”言蓁蓁脑子一片浆糊,张大了嘴看着他。言敬白了她一眼,妥协的摇了摇头,叹息道:“他们定是有人证的。”“人证?”言蓁蓁惊呼出声,“难道是小风?”转念一想,也觉得不对劲,小风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女罢了,即便是她将消息散播出去,也未必能引起多大的风浪,想来是被人利用了,况且小风现在就被她关在南阳王府,所以必然不可能是她,背后之人定不会是个简单的人,也许是......“那依爹爹所见,想要置爹爹于死地的人究竟是谁?”没想到言敬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未打算将自己心中的猜疑告知于她,他看了看空旷的牢房,故意将声音提高了些:“这些事,你不必搅和在里面,安心待在南阳王府吧,如今你是侯夫人,就算言家落难,你也不一定会收到牵连的,毕竟他的目的不是你。”“爹爹!您怎么能这么说呢?如今您落难于此,女儿怎会袖手旁观?况且罪名一旦坐实,您便是犯了欺君之罪,如此重罪,这可怎承担得起?就算您不为自己的安危着想,也要为言府上上下下数十条人命着想啊!”言蓁蓁从来不知道,这言敬,她名义上的爹爹,面对生死抉择竟是这般的从容淡定,毫不在乎。他看起来也不过是三十来岁,如此年轻,竟已经觉得活够了吗?“那蓁儿有什么好对策吗?”言敬微笑着看着她,且故意将“蓁儿”二字咬得极重。“额......”言蓁蓁思忖片刻,道:“我暂时还未想到什么绝好的妙招,此次前来是为了告知爹爹,若是能保得言府上下数十条人的性命,即便是要我女儿一人揽下所有的罪责我也心甘情愿。所以爹爹若是有良招尽管将罪名推到女儿的身上,女儿到时候自有办法脱身。”话虽是如此说,但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她如今除了一个侯夫人的名分,其他的什么都不是,仗着自己这个身份便想全身而退未免也太天真了些,一旦罪名坐实,最坏的结果便是丢掉性命,若是成彧肯帮她,那她还有活命的可能,只是会连累到南阳王府,这并非她所愿。也好,她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或许死了还能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以她一人的性命换言家上下几十条人命,不亏。“哦?到时候你要如何脱身?”“爹爹您也说了,我如今是侯夫人,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侯爷的一封休书,或者将我贬为庶人,我本就身份卑微,倒不在乎同百姓一样,过那平淡的生活。”言蓁蓁眨了眨眼,安慰道:“况且侯爷对我甚是宠爱,陛下看在侯爷父亲南阳王的份上,未必不会手下留情......”“女儿只是希望,爹爹能够为言家着想,不要担了那不该担的罪名。”言蓁蓁直直的看着他,眼中甚是真诚,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她来,就是为了劝言敬自保的。再说,这些事情本就是言夭夭惹出来的,由她担着,不亏。她早就厌倦了这个世界的虚伪和尔虞我诈,她想那个开心就笑,难过就哭的世界了,那个世界有爱她的爸爸妈妈,也有疼她的爷爷奶奶,还有单纯可爱的同学......害,言蓁蓁一想到这些,难免有些伤感,她抬首,再次确定的问道:“爹爹,您记住了吗?”言敬却没有回应他,而是直直的看着她,眼中是言蓁蓁从未见过的凌厉和冰冷,她吓了一跳,正待开口说话,却听他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你是谁?”第58章言敬话一出口, 牢房中皆是一阵寂静,言蓁蓁愣愣的看着他,似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良久才抬起疑惑的眼睛:“爹, 您说什么?”“你是谁?”言敬又重复了一遍, 一步一步的朝她走去, 目光牢牢的锁住她一丝一毫也不曾移开,低沉的嗓音带着一种莫名的阴寒:“你不是她。”“我......”言蓁蓁身子一颤, 忍不住的后退一步,看向言敬的眼神已经带了些许惊讶,“我不是谁?”言蓁蓁话一出口,声音都有些颤抖,出嫁那么久, 她从未回过中书令府,就是害怕会穿帮, 此时被当场戳穿却是有些自乱阵脚,因为确实不是她所以有些慌乱,而自己却又不知道是哪里露出了破绽,于是继续嘴硬道:“爹, 您说什么呢?您怎么了?”言敬却没有回答她的话, 而是拽起她的手腕,眼睛直直的看着她:“从你进来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不对劲,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变的, 她的眼睛从来都是深沉的, 有一种怎么掩藏也掩藏不了的欲望,而你不同, 你的眼睛从始至终都非常清澈,像一汪秋水般,一眼便望到了底。”言蓁蓁却是无言以对,心中暗叹,果然是知子莫若父啊,还未来得及多想,却又听他继续道:“其次,她不会对我如此亲近,别说的肢体接触了,在一起时基本都与我保持距离,而你一进来便拽着我的手,她对我一向恭敬,敬畏多于亲近,而且她从来都是唤我为‘父亲’,从未叫过我‘爹爹’,所以你是谁?假扮她有何目的,又是谁派你来的?”“我......”言蓁蓁脑中弄飞速运转着,在想如何应对,但面对言敬那双明亮又锐利的双眼,不由得败下阵来,思索一番还是选择妥协,“我确实不是你的女儿,但我又是你的女儿。”“什么意思?”“简单的来说,就是这具身体确实是你女儿,但是里面的灵魂却不是。”看着言敬愈加迷惑的双眼,言蓁蓁无奈的叹息一声,“不管你信与不信,并非是我假扮她,而是我一觉醒来便成了她。这事也并非我所愿,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倒霉,就上了这么恶毒之人......”言蓁蓁还未说完,便觉得手臂一阵疼痛,只见言敬情绪失控的桎梏着他,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慌乱与担忧,耳边是他压抑的低声怒吼:“那她呢?那我的女儿呢?”“我怎么知道?”言蓁蓁奋力睁开他的手,捂着发痛的手臂,皱着眉头不悦道:“言大人,麻烦您冷静一下。”“说!你把她怎么样了?她现在在哪里?”面对言敬如此的愤怒的状态,言蓁蓁忽的有些生气,出口也带了些讽刺:“言大人,您此刻如此是要演戏给谁看呢?都知道您对您的那位庶女并不宠爱,如你所言,你们并不亲近,怎么到了这会却如此关心她的死活了?”“你知道什么!”言敬突然红着眼睛吼道,将言蓁蓁吓了一跳,只见他发泄过后却是耷拉着脑袋,一副颓然的模样,转而喃喃低语:“难并非我的本意。”“与人亲近便是亲近,对人好便是好,对人不好便是不好,你身为中书令,疼爱自己的女儿难道都不行?难不成是有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冷落她的吗?”言蓁蓁有些不屑的扬了扬眉,“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不知道言大人此时此刻做出这副表情还有何意义。”“你不懂。”言敬低低的开口,声音带着苍老,仿佛瞬间便从那个从容淡定的中书令变成了一位心疼子女的老父亲,“我也不想的。夭儿她......我确实对不起她......”“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言敬再次抓住她的手臂,这一次却轻柔了许多,带着微微的颤抖。看着他如此模样,言蓁蓁却是再也嘲讽不出口,她有些不自然的躲开他的眼神,道:“我也不知道。”“那......”言敬身子一颤,后退数步,满脸写着不可置信和悲痛,连声音都带着颤抖:“那那这么说,她已经不在世上了吗?”“对不起,我不知道。”此时言蓁蓁心中有些愧疚,她占了别人女儿的身体,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来谴责别人的父亲呢?害,他们之间的事情又关她什么事?又岂是她能改变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胸腔中就好像堵着一股怨气,堵得她心里闷闷的,心中似是有火一般,看着眼前言敬的模样就想要出口伤人,仿佛那种情绪不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言蓁蓁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与言敬并没有半分深交,甚至连他这个人也没有什么感觉,更别提有什么情绪了,难道自己心中的愤懑和委屈来自于......言夭夭?那这么说来,言夭夭一直在她的身体里,从未离开?可是为什么平日里她从来没有感受到她的存在,可面对言敬的时候这种情绪波动又是从何而来?她究竟是在身体里一直没有离开,还是在她的身体里残留着她对自己父亲的怨恨和委屈?正在言蓁蓁暗自思考之时,一抬首却发现言敬直直的盯着她,说是盯着她却又像不是,好像是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似的,那眼神说不出的悲凉,懊悔和无奈。“言大人......”言蓁蓁开口叫了他一声,想安慰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牢房中响起一声似有若有的叹息,随着言敬的移动,灰尘在他的周身飞舞着,可他却视而不见般自嘲的笑了笑:“若是我不爱她,又怎么会将她将嫁入南阳王府?”此话一出,言蓁蓁有些发愣,显然是跟不上面前这位言大人的思路,可言敬并未理会言蓁蓁的迷惘之色,而是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开始娓娓道来:“自从蓁儿昏迷之后,我本可以向陛下奏明原委取消赐婚,可为了夭儿,为了给她一个好的归宿,我还是拼着欺君之罪将她嫁入了南阳王府,希望她可以幸福的过下半身,在府的时候我待她不好,这是我唯一可以为她做的了,我知道她一直对我心存怨恨,我也知道......哎,我原以为就算事情败露,只要夭儿将李代桃僵的事情全然推给我,再加上又有南阳小侯爷的庇佑,我想应该也会没事吧,只要她过得好,所有的罪名我都可以一力承担。”“可是为什么?”言蓁蓁疑惑道:“可是为什么她在的时候你不对她好一点呢?”言蓁蓁不明白,按照言敬来说的,他是为了言夭夭才甘愿冒着性命犯下这欺君之罪,可为何平日里他又对她那般的冷淡呢?“哎......”言敬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眼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又是悔恨又是怨恨,“因为我没办法......没办法原谅她......是她害死锦娘的......”言蓁蓁刚想问锦娘是谁,却见言敬一副悲痛的模样,话也就哽在了喉咙里,待片刻的悲伤之后,言敬回忆起了那桩成年旧事。“锦娘,是我一生最爱的女子,那个时候我还未入仕,只是一个穷酸的小子,她却不嫌弃我,日日伴我读书,鼓励我考取功名,可是为了前途,我......我还是负了她,不仅取了权贵之女,还......”言敬说到此处,脸上的自责快要将他折磨至疯,他紧紧的攥着拳头,像是如此便可以压下心底的伤痛,他的声音字字泣血回房在空旷的牢房中:“还说了很多伤害她的话,可是她却依然不离不弃的陪在我的身边,只是默默的陪在我的身边......本来她可以一直陪在我的身边的,可是后来她怀了夭儿......”说到此处,言敬已经泣不成声了,言蓁蓁于心不忍从怀中掏出方巾递给了他,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可是看他如此模样,心中还是有些难过。“后来,大夫说胎位不正,只能保一个,我......我明明是要保锦娘的,可是锦娘执意要保腹中的胎儿,我我没办法,我扭不过她......所以夭儿出生我便很不待见,那个时候,我只是觉得若是没有夭儿,锦娘也不会离开我,回想那些我最困苦的年华,都是锦娘陪着我度过的,挑灯夜读也总有她她的身影,累了倦了,她总是温柔的替我捏肩,可是我却......我并非是看中这虚无的名誉,我只是想给她一个更好的生活,可是还不待我弥补,她便丢下我去了......”“往事不复,言大人还是不要过于自责了,即便您对锦娘情深似海,可终归夭夭是无辜的,况且她是这世上你与锦娘相爱唯一的证据了,你又怎忍得下心来那般苛责于她?”言蓁蓁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人啊,总是在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却在失去的时候遗憾怀念,世事总是如此。“是啊。我又怎么狠得下心来那般对她呢?明明她是最无辜的,我却把失去锦娘的痛苦加诸在她的身上,这些日子我在这里反而静下心来好好想了一想,我这一生亏欠她良多,注定是还不清了,我明明知道她是多想得到我的疼爱,我却丝毫没有给她,哪怕是一个温暖的笑容都不曾给她,她到死是不是还怨着我?我的夭儿,爹爹对不起你......”一滴清泪从言蓁蓁的面颊滑过,她惊讶的抚上自己的脸庞,不知道为何会突然流泪,只是言敬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言蓁蓁很想叫他,告诉他,也许言夭夭并不怪他,可是她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紧接着眼前也越来越模糊,脑中像是一团乱麻,耳边像是有几百人在嘶叫呐喊,吵得她头疼。她的身体仿佛置身在云端之上,轻飘飘的又仿佛随时都会消失,言蓁蓁缓缓的看着自己变得冰凉的手指,视线已经模糊不清,意识,也离她越来越远。“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请你替夭夭好好的活下去。”言敬此时已经略微从方才悲伤的情绪中走了出来,也许是想通了释然了,他看着这个占着自己女儿身子的姑娘,真诚的开口:“你走吧。不要再来了,就当不认识我这个人,好好做你的侯夫人......”目光突然触到眼前女子盛满泪水的眼睛,言敬立时便顿住了,只是一眼,便被那眼中翻涌的复杂的情绪错愕到移不开眼。“夭儿?”言敬颤抖着,不可置信的叫出了声。第59章“爹!”言敬的胸口忽的被猛烈的砸了一下, 他不可置信的,低头缓缓的看着伏在他胸口哭泣的女子,良久说不出话来。“夭儿......”言敬轻唤了一声, 仿佛是为了印证自己心中的猜测, 怀中的女子哭得更为大声了, 他颤抖着抚上她的背, 眼眶也忍不住的湿润了,“对不起, 夭儿对不起,是爹爹对不起你......”“都是爹爹的错,爹爹不该那样对你的......”“爹,这不是您的错,都是夭儿不好, 夭儿做了好多错事,都是夭儿不好。夭儿对不起姐姐, 夭儿错了,对不起......夭儿......”言敬静静的拍着她的背,叹息道:“都是爹的错,若是爹爹给你哪怕一分的爱, 你也不至于去做那些错事, 爹爹看着你仇恨着,看着你不快乐,爹爹也心痛,可是爹爹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只好对你更加的冷淡, 没想到你......哎,没想到你竟然做出了那样的事......爹爹对不起你, 也对不起蓁儿......”言敬自顾自的说着,却没注意到怀中的女子渐渐没了声响,待他反应过来,怀中的女子已经没有任何的动作,而是静静的闭着眼,平稳的呼吸着,仿佛是睡着了一般,就好像方才发生的那一幕是言敬的错觉一般,可是她的脸上还有泪痕,这告诉他,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的。“夭儿!!”言敬惊叫一声,慌乱的将她放在自己的腿上,颤抖着手去摇了摇昏迷的女子。安然站在隐蔽处,听着他的父亲和妹妹相认,哭诉着,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她的手紧紧的握住一间牢门的柱子,努力的将自己的情绪收敛回去,可是在听到她口中那句“对不起姐姐”的时候,心里防线一下子就崩塌了,心中有什么轰然倒塌,砸得她泪流满面,又好像是心中忽然空了一样,长久郁结在胸口的那口气,突然就散了。原来执着了那么久,恨了那么久,只是想要妹妹的一句道歉和悔过而已,安然努力的捂住嘴巴,将口中的呜咽之声如数吞了回去,她一直都记得,她的妹妹言夭夭,也是她曾经真心待过的,她也曾真心的疼过她,她们也曾有过一段快乐的孩童时光。正当安然沉浸在往事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言敬略带惶恐的惊呼声。安然擦了擦眼泪,赶紧疾行过去,见言敬坐在地上,而言蓁蓁便躺在他的腿上,看样子像是昏迷了过去。“怎么了?”安然踏进牢房,在她的面前蹲下身,问道。“夭......我的女儿她......”安然查看了一下言蓁蓁的情况,发现并无什么异状,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只是额头有些发烫而已。“言大人请放心,蓁蓁她没事,前日蓁蓁偶感风寒,身子还未痊愈便来到这里,牢房中难免阴冷,湿气太重,是以身子撑不住是正常的,不必过于担忧,我这就带蓁蓁回去。”“如此,便多谢姑娘了。”言敬的眼睛始终看着昏迷的言蓁蓁,并没有注意到安然眼中的一抹痛色,在自己的父亲面前,却不能相认,只能听自己最为亲的人唤自己姑娘,她无法言说,更无法将真相拖出,只得默默的忍受着。安然忽的喉头发紧,她撇过头,压下心中所有的情绪,道:“言大人不必如此见外,我与蓁蓁乃是至交好友,定不会让她有事的。”“蓁儿能交得你为友,是她的福气。”言敬忽然真诚的开口,仿佛心中有什么放下了,露出了安心的神色,可是安然仅对视了一眼,心中便不安了起来,听他如此口气,莫不是要......不,这不是她的目的,她只是想让自己的爹爹没事,可是他现在如此轻松的模样,看着蓁蓁的眼光也变得柔和和欣慰了起来,如此模样,难道是要?“言大人!”安然心中突然有股不祥的预感,她郑重的叫了一声,真诚道:“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请您一定不要放弃......”言敬却忽然笑了笑,缓缓的摇了摇头,“多谢姑娘好意,我想不必了。”他将手轻轻的抚上那沉睡的绝美的脸庞,声音温柔而平和,“我只是希望她能够幸福,如今看到她生活地很好,我又何必连累她?所有的罪名就让我一人承担吧,我相信陛下对我还是有情分的,只要我认罪,相信陛下也不会连累到其他人的。”“言大人,您何必要如此固执呢?”安然皱了皱眉头,“如是我动用忠肃侯府的力量,将谣言压下去,那么谣言便只是谣言,您会没事的,蓁蓁也不会有事。”言敬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眼光透过坚硬牢固的墙壁看向不知名的远处,只听他幽幽的声音缓缓响起,听得安然心中一痛:“这都是我的罪孽,是我该受的,老天给我这样的结局,已经是厚待我了,我想,也许是锦娘想我了,我也该去陪陪她了......”“言大人!那言夫人呢?您是一家之主,你若如此消极轻生,言夫人怎么办?言府上下数十口人要怎么办?”“宛如......”言敬喃喃的开口,神情有片刻的恍惚,他随即闭上了眼睛:“这一辈子,我欠的人太多了,婉如她......婉如她很好,这些年一直默默的守在我身边,即便是知道我心中装着别人也从未有过怨言,我......也许没有我,她会好过很多吧......”“算起来,我这一生,算是无憾了。”言敬看着蓁蓁,眼神迷离而温柔,嘴角还带着淡淡的满足的笑意。安然看着他喃喃自语的模样,胸口仿佛被揪起来了一般,让人快要缓不过气,她很想告诉他,娘从来就没有怪过他,反而很是心疼他,心疼他成名前的心酸和穷苦,也心疼他未能和自己心爱的女子一起白首到老,娘一直都不争不抢,一直默默的陪伴着他,照顾着他。她多想告诉他,她的娘从未介意与二娘共侍一夫,从未介意过。看着言敬如此消极的模样,安然不由得有些难受和愤怒,她看着他,声音也忍不住提高了几分:“言大人!请您振作一些!言府中那个一直昏睡的人,言大人也不管了吗?若是没有你在,她要怎么办?若是有一天她醒了,你让她怎么办?!”言敬有些错愕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知道她眼中的愤懑和痛色从何而来,只是震惊她居然连这个也知道,转念一想,她方才说她与蓁蓁是至交好友,这是怎样的情谊,竟连这样隐蔽的事情也知晓。看来她是自己女儿推心置腹,信任至极的人。如此一想,言敬便也就释怀了。想起终日躺在言府不死不活的嫡女,那个真正的言蓁蓁,言敬就不由得怅惘起来,在安然提到她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愣怔,仿佛是好久都没有见过蓁儿的欢声笑语了......“蓁儿啊......”言敬喃喃的念出声,眼中的愧疚缓缓的蔓延出来:“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是我害了她......”“所以言大人您千万不要自暴自弃,这个世上还有很多人需要您,您知道吗?”说出这话的时候,安然差点没能忍住自己的眼泪,她赶紧撇过头去,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脆弱和希冀。“只是......”言敬此时有些犹豫,他斟酌再三还是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只是姑娘......我中书令书与忠肃侯府并无深交,姑娘为何要如此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