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垏挠了挠头,有些不自在。新皇看出他的窘迫,难得地问他:“你与那姑娘情深意重,不如朕指婚于你们二人?”封垏摇了摇头:“事情未尘埃落定之时,不想拘束她。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不能亏待于她。”“你不会,朕懂你。”新皇叹了一声气:“等朕逝后,希望玉暖能好好的,如果一辈子不能快乐,也希望她一辈子吃喝不愁。”玉暖是圣人的闺名,封垏拱手道:“臣会照顾好圣人,请官家安心。”新皇点了点头,低头重咳几声,再抬头,苍白的唇上沾上星点的血色,封垏想开口劝,新皇却摇头打断他的话:“朕无碍,你去办事吧。”作者有话要说:回家有些晚了,更新也晚了些,抱歉啦!第六十章国之大事, 在祀与戎。封垏率大军护送新皇出皇城,日出前七刻,城外斋宫鸣起祀钟, 新皇起驾至祀坛, 鼓乐声起,祭天大典始。东南燔牛犊,西南悬天灯,烟云缥缈,新皇对天而祭,祈愿五谷丰登百姓富足。祭祀之事每年如此,封垏的注意力全在大军之外。他等的是刘景初,方才檀朋飞鸽传书,报刘景初带着亲兵往都城方向而来, 封垏眼观八路耳听八方, 以确保皇帝万无一失。直到大典结束, 也未等到刘景初的身影。封垏遥看新皇, 眉头紧皱,面色不愉。新皇自然知晓他的担忧,皇城中留有女眷, 霜莳与圣人在一起,若是刘景初对她们下手, 恐怕此时已经得逞。新皇不敢耽搁,祭祀大典结束后,迅速回城。封垏心里着急,快马赶至六尚局,看见霜莳正在与宫人们探讨绣花之道,这才宽下心来。霜莳笑问:“这么早就完事了?”封垏嗯了一声, 孤寒冷寂,将宫人们吓得忙下榻逃走。霜莳起身接应他,嗔道:“你看你,又把人吓跑了。你总嫌弃我除了柿子不会绣旁的花样,好不容易请绣娘们来教我,被你这么一吓,她们再也不敢来了。”封垏不想听她聒噪,将她拉进怀里,感受到她的真实,这才长舒一口气:“吓死的是我,不是她们。”男人的情绪低沉,不安感坠地,与他身体的重量一起压了下来。霜莳轻拍他的后背,安抚道:“怎么了?今日不顺利吗?难道刘景初出现却让他跑了?”封垏摇头说都不是:“一切安顺无恙,所以我更害怕,我怕他进宫挟持你,这一路你都不知道我都想了些什么,我彻彻底底地明白,你真是我的命啊!”霜莳蹭了蹭他的下巴:“你这是关心则乱,他想要的是皇位,就算劫持,也应该劫持圣人。不过他虽然不及你,但是没有蠢到拿女人来要挟。就算是挟持了圣人,官家也不会禅位于他,更无法平定臣工之心。谁想侍奉一位靠胁迫女人上位的君主呢?”封垏这才笑出声,声音恢复如初:“不如我?你这算不算在夸奖我?”霜莳捶了他一下,笑道:“没正经,我看你就是来求夸的。想要听夸奖就直说嘛,费那么多口舌做什么。”封垏将她抱起来,一个转身又坐回榻上:“不仅是求夸,还想让你安慰安慰我。”霜莳笑问:“怎么安慰呀?”封垏努了努嘴,示意道:“这样。”哪有人这样求安慰的,威风凌凌的将军,此时像是小孩子要糖吃一般,没个正派样子。霜莳弯了弯唇,伸出双手捧着封垏的脸庞,眼对眼,鼻尖对鼻尖,细嫩的唇贴过去,吻上男人的唇。不似往常那般蜻蜓点水,封垏像是一匹饥渴的猛兽,浅尝辄止已经不够,他想饮尽这甘美的清泉,霸占不足,还要盘踞于此,立下不二的招牌。霜莳从主动到被动,再到迷离成一身软骨,已经什么都分辨不得,沉溺在这个吻中,就算他索走她所有的呼吸,她也愿意双手奉上。封垏怕她经受不住,稍稍离开,牵着她的手喘着粗气。凶兽嗅花,怕折断花一般,仔细呵护着,暖情更甚。霜莳迷噔噔地睁开眼,傻兮兮笑道:“我感觉,是我获得了奖励呢。”封垏吻了吻她鼻尖:“奖励你,谁让你这么听话。”霜莳轻咬唇,唇上是男人的味道,清冽的香气,让她有些着迷。封垏揉了揉她的脑袋,轻拍了下她的脸颊,低声魅惑道:“晚上奖励个大的,记得给我留门。”霜莳无事,封垏宽了一半的心,行去紫宸殿,新皇正在看奏章,见封垏神色从容,才笑道:“你什么都好,但就是有弱点。”封垏吊儿郎当道:“没有弱点就不枉为人。官家难道没有弱点?”新皇笑了笑:“朕的弱点很多,所以就连大哥都瞧不上,不屑于朕。”新皇神色寂寥,为君者,应是傲视群雄的虎狼,而如今的君,无人拥趸更无人问津,就连对手都不屑一顾,那寂寥的滋味深埋在胸腔里,甚是难堪。封垏笑劝:“官家何出此言,逆贼有自知之明,不敢鸡蛋碰石头。”新皇咳了两声,正欲说什么,便有黄门急急来报:“启禀官家,李大人求见。”李思安匆匆进殿,看见封垏也在,缓出一口气:“正好你在,省得我再去寻你。”新皇问何事,李思安拱手道:“回禀官家,臣之庶女李游萤今日在家中被劫,臣报官寻了半日丝毫消息都未有,特意来禀告。”封垏清淡开口:“难不成被逆贼掳了去?”新皇未多说什么,只是问:“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李思安道:“未到午时,因庶女所住的院子偏僻,与长街仅一墙之隔,若不是院内的女使瞧见,根本无人发现。”封垏抱胸问道:“没有求救?”李思安叹道:“那孩子自从回了家便郁郁寡欢,整日整夜不出屋,平日里也很少与院中女使说话。想必是忘了挣扎,所以才没大声呼救。”封垏笑了笑:“也或许是愿意跟劫匪走。”毕竟这事霜莳也干过,姑娘家的心思有时候甚是难以揣测。不过若真是刘景初劫走的,那只能说做了两年的夫妻,大约是产生了真感情,不然好不容易获得自由,谁愿意与反贼同流合污。新皇呷了一口茶,慢声说道:“到底曾是太子妃,既然她愿意与大哥在一起,那便别再寻了。”新皇有成人之美,可李思安却着急。终是没忍住,硬着头皮道:“官家,万万不可啊,流萤她,她已有身孕,不出十日便要生了。”李游萤有孕,是回到李家才发现的。孩子是太子的,过多的内情,李游萤没有多说。本没打算留着这孩子,毕竟是逆贼之后,留着便是祸端。然而,李游萤的身子经受不住,若子亡则母亡,周翡芸哭着喊着求李游萤活下来,李思安作为父亲,也不忍心看着女儿因此别离人间。于是一家人默认将孩子生下来,等生下来再送进宫中,听从皇帝处置。可就在即将生产的这几日,李游萤被掳走,其后果,李思安连想都不敢想。历朝历代讲究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新皇膝下没有子嗣,李游萤的孩子便是皇室血脉嫡子,若新皇撒手人寰,那以朝中老臣的腐朽思想,定然会反对封垏称帝,而转立李游萤之子为幼帝。届时,就算刘景初伏诛,他的血脉也能替他坐在皇位之上,后宫中又有皇太后扶持,封垏想要借力打力的谋略便会打水漂,很难服众。封垏皱眉,低声道:“你这人怎么到了紧要关头却如此糊涂。”又速速回禀新皇:“臣请命去寻。”新皇摆了摆手:“以我大哥的谋略,定然会将她们母子保护得很好。你贸然去寻,也会寻无所获。倒不如将计就计,若大哥真拿幼子与朕抗衡,朕倒是很愿意与他争锋。”封垏轻微皱眉,新皇又笑道:“朕的圣旨放在哪里,你也知晓,不必担忧后顾之忧。将军就给朕一次机会,让朕好好与大哥较量一番,了却今生遗憾。”封垏没什么可说的,皇命如此,他也不是畏首畏尾之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凡事先有预判,而后只等收尾。霜莳听说李游萤有孕,甚是惊讶。掰手指算一算时间,那孩子正好是她诈死后怀上的,仔细想了想才叹道:“游萤当这个太子妃名存实亡,大约是死后,刘景初才重新认识到她的好。这个孩子于朝中局势而言,来的不是时候,可是于他们而言,得来不易。”封垏解下甲胄,耸肩道:“得来不易?我看不见得。这孩子是刘景初的退路,一开始就披上棋子的皮,生下来也是悲哀。”霜莳忆起李游萤的神容,托腮哀叹道:“可怜游萤,爱而不得,得而不忠。即便肚子里怀着与心爱之人的血脉,却得不到心爱之人的心。”封垏擦了把脸,坐在霜莳身旁,递过去一块膏药:“世间大多人都如此,像你我二人这样的,只是少数。”封垏撩开里衣,露出伤痕斑驳的后背。霜莳一时有些怔愣,封垏回首看她,安慰道:“别怕,都是旧伤,膏药贴在淤青那,明日便好了。”霜莳有些心疼,将膏药贴在封垏指向的地方,才摸着一道蜿蜒的伤口问道:“这个是什么时候伤的?”封垏声音低沉:“十年前,与先皇在幽州并肩作战时被幽州节度使所伤。不过我反手将他杀了,□□贯穿他的心脏,他的双眼,他的长舌,很残忍吧。”霜莳不敢想象,伤口上的手却有些抖。封垏怕吓到她,出言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的父亲,亦是被他如此杀害。所以我留着这道伤疤,我要时刻记着,为了护着我的人,我坚决不能心慈手软。”霜莳心头酸涩,有些哽咽,手指挪到另一个伤口处:“这个呢?是怎么伤的?”封垏不在乎地笑了笑:“被最信任的朋友伤的,我没有杀他,留着这个伤口只是提醒我,莫要轻信任何一个人。”他回首,挤了挤眼角,“不包括你。”霜莳吸了吸鼻子,嘟囔道:“就你这后背,也没有我可下手的地方。”伤痕越多,男人的成长之路越跌宕,他的心越发坚硬不可摧残。霜莳以前不懂他为何总是冷傲孤寒,如今看到这些伤口,渐渐明白,他之所以成为别人眼中的畏惧,是因为他给自己套上一层又一层难以攻克的甲胄,用血用泪铸造,坚不可摧。封垏见霜莳情绪低落,将中衣穿好,拉着她的手,放在胸口上:“这里都是你的,你可以随便下手,掏心掏肺都由你。”霜莳慌张地捂住他的嘴:“乱说什么呢,呸呸呸,小孩乱说话,神仙莫当真。”封垏拉下她的手,笑道:“拿我当小孩?”霜莳压住脸红,嗔道:“哪有你这么大的小孩呀。”封垏往后仰,双手撑着床,眉眼蛊惑:“其实我今天还挺羡慕刘景初的。”霜莳收拾床榻,闻声朝他眨巴眼:“你羡慕他什么?”封垏轻手轻脚走去过,从身后拥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羡慕他年纪轻轻便有了嫡子。”霜莳红了脸,不甚自在道:“那我不羡慕,游萤身子那么差还要生儿育女,真惨。”封垏捏了捏霜莳的肩膀,又拍了拍霜莳的腰腹,惹得霜莳不满:“你干嘛打我呀?”封垏笑得荡漾:“你这身子骨挺结实啊。”“所以呢?”霜莳干瞪眼,“你就要打我吗?”封垏说哪能呢,附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正好可以试一试,看看给你的奖励你喜不喜欢。”还未等霜莳反应过来,烛光被封垏剪断,月光洒在床榻上,晒出无尽的缠绵之音。作者有话要说:么啾~第六十一章翌日一早, 封垏便穿上甲胄去校场练兵,霜莳醒来时,身上的被子被掖得严严实实。想起昨日夜里的奖励, 霜莳的脸越发红了, 男人嘴皮子说的好听,其实肚子里装满了坏水,说好的奖励无非是给他爽快罢了。封垏昨日不知着了什么魔障,翻来倒去地亲她,像是在她身上泼了火,燎原势起,将她整个人都燃着了一般。在霜莳以为城门即将失手之时,封垏却戛然而止,掀开被子去旁屋洗了一个凉水澡, 独剩下她一个人汗涔涔的。霜莳有些懵, 好在封垏拿了温帕子进来帮她擦脸, 霜莳不悦地拂开, 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搂着他的脖子问:“我也想洗。”封垏眉眼半阖,似乎是在问她:“你确定?”霜莳迎难而上, 重重地点了点头。封垏眉梢微微上挑,是夜里最沉醉的风, 悄悄打开她的心防。于是被他抱着入了浴,乍然没入凉水之中,霜莳整个人激灵了一下。封垏悄声附在她的耳边蛊惑着:“冷不冷,要不要我帮你暖暖?”本能的,霜莳想贴近温暖。于是落入了男人埋下的陷阱里,任他胡作非为, 任他蓄意引导,霜莳摸到一处滚烫,想缩回手,却被男人按住。于是潋滟的水花荡开,不知何时开始,霜莳觉察不出冷水寒浸,只觉得那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好似在沸腾一般,灼烫她整个人。风清月意,春风一度,全在水花荡出的滴答滴答之声中。直到最后,霜莳已经抬不起手,才被男人放过,等霜莳的呼吸沉稳下来,她才反应过来,这个澡洗得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封垏依旧不知餍足,临睡前,拥着她用最靡丽的声音道:“这次先来个小奖励,下次就是正经的了。”霜莳在梦里都没有忘记封垏那个眼神,带有魅惑的,攻击性的,让人毫无招架之力。可是她喜欢,她觉得这样的他才是真实的他,属于她的唯一的他。金雀咚咚敲开门,见霜莳只露出一张红艳艳的小脸,笑道:“姑娘许久未赖床了,今日可是好睡了一回。”霜莳不肯解释什么,在床幔里穿好里衣,这才下了榻。金雀为霜莳更好衣,这才呈上一盒药膏,有些迷惑问道:“将军说您的手受了伤,我方才瞧了瞧也没有呀?难道是内伤?要不要请太医过来诊治?”霜莳脸又腾地红了。这人可真是,就不能办完坏事收敛一点么。金雀顾自为霜莳上药,霜莳缩了缩手,却感受到一阵酸胀麻木。金雀倒吸一口凉气道:“还真是受内伤了,姑娘,不会是将军打的吧,下手可真重。”霜莳忙道:“昨晚不小心撞到墙了,已经不疼了,不用抹药。”又怕金雀问出旁的话惹她尴尬,忙问,“今日各宫的账簿呢,搬过来让我看一看。”金雀耸了耸肩:“将军说了,您手受伤了,不便查看账簿,便差人将账簿送到坤宁殿。圣人还差人来送了滋补参汤,姑娘要用一些吗?”难得清闲,霜莳伸了个懒腰,打算去御花园走一走。秋日里的菊花盛开,霜莳想起母亲最爱淡菊,一时深思忆往,行至游廊拐角时却被一位女使迎面撞上。霜莳趔趄了两步,那女使忙不迭地致歉。金雀气鼓鼓地,说道:“你走路不长眼睛的吗?没看见我们姑娘在这,怎么横冲直闯的!”那位女使低头哈腰,也未解释便迅速跑走。金雀指着她的背影喊了几声,那女使也未回头,惹得金雀直皱眉:“宫里的规矩都是白立的吗?怎么还有这么没有眼眉的人。”霜莳拉了她一把,示意她噤声。趁人不注意才从地上捡起一只香囊,行至无人处,这才打开,里面有一张纸条,没有署名,只有几个字眼:顺利产子,三日后见。字迹很眼熟,是李游萤的亲笔。得知她生了孩子,霜莳略有些踏实下来,亲笔写了一封信,让黄门送到李府,去报一个平安。只是三日后见,在哪儿见,在何处见,李游萤却未透露半点信息。霜莳将此事告知封垏,封垏皱眉:“宫中守卫严格,却依旧有漏网之鱼。今日是差人与你通风报信,若是图谋不轨,恐怕避无可避。你这几日不要出门,我会派人严加守卫,这件事交与我处理,你不要再涉险。”霜莳点头,想了想又疑声道:“我有一事想不明白,游萤若想报平安,与其冒着风险往宫里送信,为何不直接往李家送信?”封垏略沉吟:“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送不到李家,二种是送到李家,同时也送至宫中。”霜莳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声问道:“会不会有第三种可能?或许,她只能送到宫中。”封垏拧眉:“只能送到宫中,那意味着,她此时此刻已在宫中。”霜莳睁大眼睛:“也就是说,刘景初趁祭天之日宫中守防松泛,将游萤直接劫至宫中?那她现在在何处?”封垏看向慈宁殿的方向,冷哼道:“看来太后这些日子的顺从,是装出来的。刘景初好算计,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等着官家出事后,一道懿旨立长孙为帝。”封垏冷笑一声:“三日后?我现在就要去看看,他们到底玩什么把戏。”霜莳忙拦住:“游萤说三日后,兴许暗示三日后,刘景初亦会出现在慈宁殿。擒贼先擒王,只要活捉刘景初,那么太后便有包庇反贼之罪,届时就算游萤的孩子有懿旨做担保,也做不成这个皇位。”封垏挑眉问:“你就这么信任李游萤?”霜莳笑了笑:“我不是信她,我是信人性。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沦落为棋子,不然也不会冒着危险与我递信。她在向咱们求救,我懂她的意思。”封垏点头:“既然如此,那便听你的。只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三日后不准去慈宁殿,场面混乱,我怕分不出心保护你。”霜莳举着手,一脸哀怨道:“我这手伤没个十天半个月可养不好,我哪儿也不去,就在院子里养伤。”封垏轻牵住她,一脸坏笑道:“为了让你乖一点,今晚再加重一些。”霜莳:“......”表叔,您是变态吗?封垏将此事告知于新皇,新皇听完,反常地让太医院煎了一碗止咳汤药。封垏以为新皇终于想开了,笑道:“官家早该如此,太医院院首妙手回春,只要肯坚持调理,官家的身子一定会见好。”新皇一饮而尽,苦笑道:“朕只是怕熬不过三日,万一赶在大哥之前死,只会让你们越发麻烦。别的我争不过大哥,只希望能晚他一天死,也算朕胜了。”封垏无言,新皇却安抚他:“别用这个眼神看朕,朕已经很知足了,不用再可怜朕。”封垏便更恨刘景初,他与先皇争战沙场的时候,曾经豪言壮志,要一辈子忠心护主。他一直待先皇衷心耿耿,在新皇未定之前,他不会生出二心。而如今,他却后悔了,早知新皇如此仁慈,他为何没有早一些将他救出,不然这苍生有此君临,会越发昌盛富足。可惜,新皇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当日晚便开始吐血。圣人守在新皇身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不悲却胜似于悲。封垏无可奈何,只能让太医院开续命的汤药,勉强让新皇保住性命。直到第三日,新皇已经起不来,躺在榻上看着门外的动静,嘴里喃喃道:“怎么还不来,朕不能先死,朕要赢。”圣人看不过去,冷着脸吩咐身旁的女使,语气坚毅不容反驳:“去请太后过来,若太后执意不来,就直接押送过来。”女使瑟瑟发抖,封垏上前接下凤令:“臣领旨前去。”慈宁殿一如往日,太后正在煮茶,清香的菊花香气袭人。见封垏前来,讶异道:“将军怎么来了?难不成是闻到茶香,也想来讨一杯茶吃?”封垏不想多说废话,抬手下令:“搜!”太后倏地站起:“大胆,哀家看谁敢动。”禁军一向只听封垏之令,无论太后如何阻拦,也拦不住禁军火速搜查。封垏看着太后面色急切慌张,叹笑道:“太后啊太后,荣享这惬意的日子不好吗?为何要想不开,非要包庇逆贼?您看看您,一步棋错步步棋错,过了今日可就没办法烹煎这菊花茶了。”太后气急败坏,直骂道:“你个狗贼,哀家是小看你了!”禁军不负众望,押解着李游萤母子前来。李游萤抱着孩子,步履虽然蹒跚,但神色从容,见到封垏的那一刻,轻笑一声:“表叔,好久不见。”太后转过身来怒骂道:“是你与狗贼通风报信?你对得起我儿吗?”李游萤面色淡淡:“是他对不起我在先,我这样做,只是尽数还给他。”太后感到一阵眩晕,封垏直接下令:“将太后软禁于此,严加看管,任何人不得进入慈宁殿。”又看向李游萤,开口问:“刘景初呢?”李游萤脸色苍白,抬脚快步道:“带我速去紫宸殿。”第六十二章紫宸殿中, 刘景初正在与圣人对峙。他这一招调虎离山之计用得妙,将封垏的视线调转至慈宁殿,那他便有机可乘, 直攻新皇寝殿。他早就做好打算, 只要他杀了榻上的弟弟,拿走皇帝的宝印,那他依旧是这场战争中的胜者。若拿不到宝印,有太后懿旨在,他的儿子便是这个天下的下一任帝王。不管如何,他都是胜者,就算封垏杀了他与他的儿子,也当不成这个皇帝,名不正言不顺, 能淹死在悠悠众生口言之中。刘景初杀尽殿中使厮, 血色染红寒剑, 直指皇帝御榻:“将宝印交出来, 能留你们二人全尸。”圣人护在榻前,手握匕首,怒斥道:“官家一直视你为至亲至爱的兄长, 你却三番五次戕害我们夫妻二人,你枉顾为亲者。官家对你仁慈, 未将对你及你妻子赶至杀绝,而你却妄图杀帝夺位,你枉顾为人。”刘景初大笑道:“为亲为人?在权力面前,这些连个屁都不是。我今生做过后悔事之一,便是我不该留着你们夫妻活口。不过晚几日也无所谓,今日便送你们一起入黄泉。”寒凛的剑刺向圣人, 圣人堪堪躲开,刘景初便直向新皇刺去。圣人不知那里来的力气,紧紧地抱住刘景初的胳膊,硬是将他拖出三步之外。女子的力量再大,也大不过男人,眼看着刘景初的剑将要刺入圣人的胸口,躺在榻上的新皇突然滚下榻,用毕生的力气扑了过去,双手紧紧地握住那把剑。刘景初怒笑:“好一个伉俪情深,既然都想死,那便一起!”刘景初用力,将两个人同时甩开,正欲刺向紧紧抱做一团的二人时,一阵婴儿啼哭声响彻紫宸殿。刘景初回首,看见李游萤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缓缓抬手,抬至至高点,笑容莫测:“你想看他摔死的模样吗?”刘景初怔愣住,大声怒喊道:“你疯了吗?那是我们的孩子?”李游萤大笑几声,身子撑不住,跌跌撞撞:“咱们的孩子?他只是你眼中的棋子,一个棋子而已,摔死就摔死吧。”刘景初未再管帝后,火速跑到李游萤身旁,将她的手握牢,襁褓中的婴孩便落到他的怀里。刘景初低声怒喊:“我昨日是怎么与你说的,只要刘庆初一死,我们的好日子就到了。你就是享受无上荣耀的后宫之主,我会一直守在你的身边,哪里都不会去。”李游萤痴痴地笑着,笑着笑着又流下眼泪:“一直守在我身边?骗谁呢,你骗我这么久,骗得我都躺进棺材了,我还会信你?”刘景初皱眉:“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那是一场意外。”意外?如果意外成真,那么站在这里的李游萤便就是一具鬼魂。呵,还不如鬼魂,至少会看到他另一幅面孔,那也好过如此虚伪的一张脸。李游萤轻笑,勾了勾手:“那你过来,我有话与你说。”刘景初迟疑片刻,警惕地看向远处一动不动的封垏,才挪了半步:“有什么话,等事成之后再说。”李游萤笑得艳媚,许是产后补养得当,她的脸色已经恢复大半。刘景初突然心动,又微微靠过去,试图揽住李游萤的细腰。李游萤却突然从衣袖中摸出一把匕首,直直朝着刘景初的心脏刺去。刘景初堪堪避开,匕首却依旧插进刘景初的胸前,血色弥散开来,映红刘景初不可置信的一张脸。李游萤猛咳两声,一边哭一边笑,指着刘景初怀里的孩子,泪水涟涟:“你真以为他是你的孩子?你太天真了,他根本就不是你的孩子,你没有嫡子,你也没有皇嗣。你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失败的人,你今天注定会一败涂地。”刘景初趔趄了两步,低头看向怀里哭喊的幼子,满脸不信道:“不可能,不可能!你看他的眉眼多像我,他的嘴唇多像你,我的儿子,这就是我的儿子。”刘景初越相信自己的话,却越是摇头,手中的剑哐啷掉落,整个人宛如鱼离了水,失去所有的力量。封垏朝着禁军使了个眼色,禁军迅速将他按押,太医院一众人拥入宫殿之中,忙为新皇和圣人诊治疗伤。新皇含住一颗保命仙丹,呼吸才渐渐顺畅。封垏将他扶起来,坐在皇位之上,新皇睥睨跪地垂死挣扎的刘景初,气弱如丝道:“哥哥,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很敬佩你,敬佩你有才干,有手段,有人拥护有人支持,有人愿意将这天下交到你手里。”刘景初呸了一声:“别假惺惺作态,你早就想将我取而代之,太子之位、皇帝之位,明明就应该是我的,你却觊觎了不该觊觎的东西。”新皇摇头苦笑:“我这一生都在你的光环下,我做什么都是你的陪衬,我就算做了这个皇位,朝中依旧有大臣拿我与你比对。我在你面前,连自称朕都不敢开口。如果你没有做之前那些错事,我愿意永远都在你脚下,可惜啊,哥哥你败给了自己,败得一败涂地。”刘景初重嗤一声:“你以为你赢了?短暂地让你得势,然后将这天下拱手让位于姓封的?我们刘家的天地异位于人,你是被他利用了!”封垏挑眉看了眼刘景初,唇齿边轻哼出一声,眼眉低垂,未再表露任何。新皇则叹笑:“哥哥,你以为刘家还能坐拥这天下?父皇沉迷修仙炼药,你自负我自卑,我们刘家能短暂出现在历史中,不是荣耀而是耻辱。我不是将皇位让位于人,而是将耻辱尽早埋没。强者恒强,这江山,这皇位本就应由强者来坐,封将军抵御外寇平定内乱,由他来接手这破烂不堪的国家,才能不辱没当初因战死去的十万将士。”刘景初只骂他:“懦弱!”新皇猛咳几声,血染红唇角:“我是不想懦弱,可是我这懦弱是谁造就的?是哥哥你啊!我被你陷害,惹怒父皇被流放。你暗中操作将我送至燕山脚下,一路镣铐手铐都不算什么,日日灌下的毒汤,才是致命。我也想好好活着,可是你不允许,老天也不允许。”新皇气若游丝,圣人温声劝道:“官家先去歇着吧,这里就交由将军处置。”新皇抬手,封垏迎过去。“你知道该怎么办,接下来的事都交给你。朕的日子不多了,要好好陪她去了。”新皇的声音越发小了,说到最后,竟然直接晕了过去。封垏速速唤来太医,又嘱咐禁军严加把守,这才押解刘景初和李游萤母子出殿。霜莳就站在殿外,看到封垏的身影,朝他快步跑过去,仰着笑脸问:“你受伤了吗?”封垏伸出手指,戳了戳她圆润的脑门:“你答应好好的,就在自己院子里养伤,怎么又不听话,出来乱跑万一伤到怎么办?”霜莳握住他的手,撒娇道:“人家担心你嘛,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我就偷偷藏在芭蕉叶下,就连檀朋都没看见我。”鬼灵精怪。当自己是芭蕉精呢。封垏气笑:“现在放心了?回去,这里乱。”霜莳看了一眼李游萤,摇晃着封垏的手,软声道:“我能不能与流萤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