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好遗憾,看不见你长大的模样。岁岁咬了咬牙,坚定道:我不会让师兄一直眼盲下去。休息了几日,宋祁又被胧月仙尊拉去进行第二轮的治疗,尝过第一轮治疗的痛苦,宋祁对那里由心而深的恐惧,甚至生出了想要逃跑的念头,但奈何他是个瞎子。补天石都在他这里的事,他抽空告诉胧月了,胧月让他好好保管补天石,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件事,等时机成熟时,补天石自会合二为一。他说话向来高深莫测,宋祁也就识趣地没细问什么时机。有一次疼得晕了过去,迷迷糊糊醒来,听见外面传来师父和沉月的争执声,最后似乎不欢而散,胧月进来时见他醒了,却什么也没提,给药浴里加了几味药,霎时更加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胧月仙尊叹了口气,道:照这样下去,就算毒素清理了,但你这双眼睛肯定也大不如前了。宋祁忍着抽筋剥骨的疼痛,忍得浑身颤抖,虚弱道:就算是能见到一丝光,也好。胧月仙尊苦笑着摇了摇头:你们一个个的,太不让人省心了。经过几次治疗后,宋祁终于能隐约看到点东西了,但特别模糊,就像是色块融化在水里,只能看到点不甚明显的轮廓,真正当得起一句一步之内人畜不分。是以当久祟站在他面前时,他还以为是别的什么人,惊讶得感觉到对方抱住自己,似乎压着很深的情绪道:让我再认真看看你。宋祁推了推他,没推开,便问道:你是......哪一位师弟?对方一寸一寸摸着他的脸,让他觉得分外别扭,但对方散发出的强烈情感导致他没办法彻底狠下心将人推开。愣愣地任人抱了许久,听见他低沉优美的声音道:我告诉你一件开心的事吧。虽然不知是谁,但宋祁敏锐地察觉到对方似乎很难过,便提起力气,假装很好奇的模样,问:什么?久祟细细描绘着他的眉眼,看着宋祁眉宇里深藏的困倦,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最近这事闹得沸沸扬扬,魔道攻打药宗了。他声音里透着些遗憾:但是药宗跟各大宗门都往来密切,得到很多家的鼎立帮助,估计短时间还攻不下来。宋祁迷茫地问:为什么魔道要攻打药宗?这完全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时,毕竟就连妖道都会让药宗三分,魔道如此行事,是完全断掉了自己在药宗获得资源的途径。对方没说话,而是肯定道:这事魔道跟药宗势不两立,就算毁不了药宗,也一定让他们付出代价,替你出这口气。宋祁刚出关,现在实在累得很,无暇思考太多,只是问道:你是谁?对方抱得他更紧了些,语音带笑地调侃:你未来的道侣。第四十章宋祁无奈地笑了笑,推开他道:我都不知道你是谁。久祟也是一声苦笑:在你毫无察觉的时候, 我便已越陷越深, 已经无可救药了。那般好听的嗓音说出如此饱含委屈的话,让宋祁不由有些恍惚, 忍不住对面前这个陌生人问道:你有什么伤心事吗?或许可以跟我说说。也不算。久祟淡淡道:就是欺瞒了很喜欢的一个人,又不敢告诉他真相, 可是我已经不想再骗他了。宋祁虽然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 但还是认认真真地沉思了下:有时候拖得越久,越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你应该早一点说清楚, 或许他并不会为此生气。那你呢?如果你掏心掏肺地对一个人好, 却发现他其实从头到尾都在骗你?我......宋祁愣了愣, 本就看不太清的眼睛更加显得空洞茫然:我不知道,那要看那人对我有多重要。对方紧紧抱了他一会, 扶着他睡下, 轻声道:你先休息吧, 谢谢师兄开导我。那一句师兄让宋祁足足愣了许久也没缓过神,对方什么时候走的都没察觉。久祟轻轻将门带上,眼眸渐冷, 转头看到坐在雪地里饮茶的胧月仙尊,迈步走了过去。胧月给他倒了盏茶,懒洋洋地笑了声:真想好了?想好了。久祟接过茶盏并没喝,脸上有些恍惚,目光落在虚空中, 上扬的眼尾满是落寞。胧月仙尊深深叹了口气道:先说好,这眼伤好不了的几率太大了,而能治好仅有针眼那般大点的可能。久祟端着茶盏的手颤了下,滚烫的开水烫到手上,也浑然不觉。胧月仙尊一向懒洋洋的脸上少见的严肃:你何必把自己也搭进来,你该知道自己的身份,多少人虎视眈眈,一旦你露出弱点,被万鬼啃食得渣都不剩也不为过。久祟却道:他治疗到哪一步了?还有眼角的一处薄膜没清理干净,那一处是最难清理也是受到腐蚀最严重的地方。久祟长如蝶翼的眼睫微阖,如玉般俊美的脸庞流露出淡淡的沉寂,用一种很冷静的声音道:把我的眼角换给他这事,不要告诉他。他实在无法忍受师兄疼痛万分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了。胧月仙尊已经不知这是今晚第几次叹气:祁儿知道后肯定会很生气,别看他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却认死理,倔得很。久祟沉声道:这事只要你我不说,他就永远不会知道。再一次治疗时,宋祁察觉到师尊的情绪十分低沉,便趴在浴桶边沿仰头看着拿到模糊的剪影,问道:师父,是我病情恶化了吗,怎么感觉你好像有事瞒着我?胧月回过神,往药浴里又加了味药,嘲笑了句:你如今眼盲,反倒叫你学聪明了些,也是件好事。宋祁摸了摸下巴,眯着眼问:所以你真有事瞒着我?胧月仙尊心里一咯哒,伸手就把他往药水里按:好好泡你的吧,没大没小的。随着药材的增加,药性越来越强,再加上胧月仙尊在里面加了麻醉叶,宋祁靠着桶壁晕晕乎乎地睡了过去。石室门打开,久祟从外面走了进来,眼睛落在宋祁身上就再也移不开,仿佛看一眼少一眼。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胧月仙尊好整以暇地挑了下眉,看着面前犹如妖孽般漂亮得不像话的男子,脸上是深深的柔情,觉得很是新鲜。久祟躺在一旁的石床上,闭眼道:从未后悔。-宋祁睁开眼,身体犹如刚从海底脱离,沉重得无法动弹,他迷茫地看着头顶的软帐好久,软帐上绣着浅浅的金丝榄菊越来越清晰,每一丝每一毫都显得万般生动。宋祁眨了眨眼,好一会没反应过来,等意识终于回笼,才猛地惊醒,伸手置在眼前看了看,惊讶地张大了嘴。他......眼睛好了?不,也不是全好,他一只眼睛视物完全没有丝毫问题,另一只眼睛则相较模糊很多,但这也已经让宋祁狂喜不已,翻身下床时没注意,摔了一跤也不觉疼,乐乎乎地跑出去,想跟师尊分享这个好消息。远远地便听到师尊房间响起的争执声,但似乎只是一个人在说话,胧月仙尊偶尔不咸不淡地回应几句,走近听见一道特别低沉复又磁性的嗓音在说:你为什么只换一只的?这声音有些耳熟,下一秒胧月仙尊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你又没说换几只。宋祁无意偷听别人说话,走到房前抬手敲门,喊道:师父,我看得见了!里面的声音一顿,接着传来略显混乱的碰撞声,宋祁皱了下眉,没听到胧月仙尊的指示,便直接推开门进去了。然而抬眼看去,除了师尊外,并不见其他人。宋祁疑惑道:刚刚师尊在跟谁说话?哦,我在跟位长老讨论八大宗门间的事。胧月仙尊手里拿着块传言玉牌,望着他淡淡道:眼睛好了?嗯。宋祁有些困惑,刚刚那声音并不像是从传音玉牌传出的啊,他目光在房里转了一圈,就见一颗小脑袋从胧月仙尊背后探出,看到宋祁弯起了灿若星辰的桃花眼。师兄!宋祁伸手接住扑过来的小团子,听见岁岁在他怀里欣喜地询问他眼睛的事,宋祁一一回答了,让他宽心。许久没看见岁岁了,宋祁仔仔细细将他看了个够,岁岁不好意思地低着头问:怎么啦师兄?我就好好看看你。宋祁好笑地捏着他的小下巴让他抬起头,岁岁娇羞地抬眼瞅他,这一看宋祁皱了眉:你一只眼睛为什么雾蒙蒙的?岁岁小脸瞬间煞白,推开他退了几步,撇开头支吾道:或许是今早没睡醒吧。宋祁觉得不太对,正想把他拎回来细细盘问时,就听胧月仙尊唤他过去,只好暂时放过岁岁,走到书案前道:师父何事?现在两派之争越来越严重,不得不让你跟我跑一趟。胧月仙尊展开九州地志图,灵气汇成一个缩小版的虚拟世界,其中清晰地标注出五国和八大宗门交错的地理位置。宋祁心里沉甸甸的,他向来对外界发生的事不感兴趣,但如今似乎不能置身事外了。果然听得胧月仙尊道:我如今对宗门越发不上心,只想早日隐世,等我归隐后你便是玄真派的宗主,这些事你不能再逃避了。你要学着如何处理八大宗门间的矛盾,跟那些年轻一代的弟子们多多交流,积累庞大的关系网来推动未来玄真派的发展,并且跟各位长老们学习管理宗门大大小小的事务,未来还有很多的事情等着你去做。嗯......听完这一席话,宋祁只觉得心累,但他又很清楚地明白,原主自小就被当成下一任宗主来教育,他就算再不乐意接受,也没办法。胧月仙尊为人懒散,但对玄真派是真的很上心,记忆中他那一辈的师伯师叔都死的死,走的走,也不知这么多年过来,胧月仙尊独居高处,有多孤独。在讨论目前局势时,敲门声响起,邱鹤捧着一叠衣物进来,看到岁岁和宋祁后愣了愣,点头致意后熟门熟路地将衣物放进柜子里,一边道:师尊,衣服给你修补好了,我就放这啦。胧月仙尊头也未抬,含糊地应了句:知道了,你下去吧。邱鹤却并没下去,而是走到书案的另一边,看着面前的缩小版虚空图,问道:你们是在讨论要不要掺和这场纷争中吗?宋祁见胧月仙尊不语,便回答了他:师父说几日后八大宗门会召开宗门论谈大会,我们正在商量要怎么鼓动其他宗门的大能支持出世这一抉择。无论他是否咸鱼,从周正的角度来看,修真界本就不应该插手凡尘界的事。邱鹤幽冷的眸光微动,摇头道:前一段时间傀儡咒闹得沸沸扬扬,而中傀儡咒的都是大宗门间颇为重要的一些年轻弟子,他们的师尊肯定不会想自家弟子因此丧命,这次的投选恐怕有失公正。胧月仙尊终于说话了:让你调查的事有结果了吗?虽有,但师尊想必不愿意听。邱鹤苦涩地笑了声。尽管直言就是。岁岁扒拉着宋祁衣摆,宋祁便弯腰将他抱在怀里,听得邱鹤道:我若直言,师尊也不会信我。胧月仙尊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弟子,他才十六七岁的年纪,长得如花似玉,身姿挺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瘦弱,却也已好看得不得了,哪怕那张嘴很恬噪,也无法遮掩眉宇间常年带着的忧郁。邱鹤也静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怀疑三师姐,乔沉月。胡闹!胧月仙尊拍桌站起,眼中的怒意压了又压,最后重新坐了回去,疲惫地揉着额角:当年的事,你还在怪罪我?就说了你不信我。邱鹤习以为常地一弯膝就跪在了地上,垂着头掩不住的失落:这事我确实反复推论了许久才跟你说出来,很多证据都指向三师姐,你也知道她是雨国的大公主,必然不会置身事外。胧月仙尊再次恢复了他那副懒散的模样,靠在软椅里,呼了口气:你们一个个,真是不让我省心。话语一转,他道:祁儿,回去休息吧,几天后跟我出去一趟。我能一起去吗?邱鹤抬眸眼巴巴地看着胧月仙尊,眼底显出卑微的讨好,看得宋祁于心不忍。胧月在那样的目光中沉默了一阵后,烦躁地挥了挥衣袖:想跟去就跟着去,都下去吧。邱鹤露出小奶狗一样的笑,站起身一溜眼跑走了,生怕胧月仙尊后悔似的。宋祁也抱着岁岁带上门离开,对于邱鹤身上发生过的故事越发好奇,一路上都在脑海里疯狂回忆,但也只能想起些片段,并不完整。师兄在想什么?岁岁伸着小手勾着宋祁的脖颈,眼睛里盛着的笑意像是在酝酿一壶陈年老酒。宋祁道:我有点好奇,为什么邱鹤在仙门中不受待见,他的性格明明很放得开,跟谁都能勾搭上,不至于......老是被安排一些打杂的事。师兄问我啊,我知道的。岁岁亲了一口宋祁的脸颊,又黏黏糊糊地连着亲了好几口,眼底是浓浓的眷念。宋祁被亲得脸红,躲了又躲,不得不把他的小脑袋推开,道:我都不清楚,你怎么知道?我跟三师姐聊天的时候,她告诉我的。嗯?跟我也说说。宋祁心底的八卦火苗蹭蹭直冒,把耳朵凑过去听岁岁讲。岁岁道:乔沉月说,邱鹤的父母原本是胧月仙尊的师弟师妹,之后判出宗门并带走了许多典籍,导致宗门大创,妖道趁虚而入,那一次玄真派差点就被那对夫妇整跨了。时候胧月仙尊奉大师祖之命,大义灭亲斩了他们,可唯独对他们的独子于心不忍,认为这些事不应该迁怒一位稚童,便不顾众意将人收入座下教养,所以现在玄真派许多大弟子们都不待见邱鹤。宋祁咂舌,这......邱鹤和胧月仙尊之间,可隔着血海深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