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芜用方帕擦擦发麻的手,侧过脸迎着山风, 借由风把滚烫的脸吹得凉一些。凤曦敛上衣袍,一手挑起蘅芜的下巴, 让她转头看向自己,他自胸腔中发出一声低笑:“呵。”听出这笑声中的愉悦,蘅芜大着胆子问:“凤曦神君,我第一次没经验,您觉得还行吗?”凤曦道:“勉强过关吧。”蘅芜搓搓手道:“我会为您继续努力的。”凤曦没回答,他抬起手, 揉了揉蘅芜的头。此刻从凤曦身上,已经感受不到危险压抑了,蘅芜也就把自己紧绷的心放松下来。可就在这时,她感觉到凤曦身体一僵。他仿佛发出极低的一声闷哼,仿佛有突来的痛苦。甚至他搁在蘅芜头顶的手,不小心抓痛她一根头发丝。蘅芜疼得一皱眉,再看凤曦,他用手捂了下胸口,表情凝重。不知是不是错觉,蘅芜觉得,他的脸色好像一瞬之间变苍白了。“凤曦神君,您怎么了?”凤曦忽然推开蘅芜,站起身理理衣衫:“我有事先回去,你随便。”蘅芜被凤曦突来的冷淡疏离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才还又浪又邪肆,怎么忽然就……更令她奇怪的,就是凤曦那愈发苍白的脸色。他好像很痛苦。蘅芜忙丢下方帕站起身:“您脸色看着不好,真没事吗?我同您一起回去。”“蘅芜仙子,不该你问的,别多问!”被凤曦阴戾的凶了句,蘅芜不禁哆嗦一下,缩了缩脖子。凤曦身上又蹿起阴鸷的气息,仿佛她再多问一句,他就会掐住她的脖子。凤曦头也不回就走,蘅芜立在原地,抿抿唇。他走出几步又停住,语气缓下些,道:“我没什么事,你也不要多嘴。”说完,凤曦便使了个瞬移的法术,消失了。此地只余山风瑟瑟,红叶打着旋挣扎。古镜映心被丢在地上,蘅芜捡起映心,抿着唇无奈抚摸几下,试图抚去心中的烦躁委屈。前一刻还态度亲密,后一刻就甩她脸。真神经。随即就有个声音在蘅芜心中喊起:姬蘅芜,你怎么又委屈上了?自己选择的路,走成什么样都要自己担着。这道心音越来越大,很快就占据蘅芜内心。她平复下心绪,望着满山红叶,眼中微凝。凤曦忽然那个样子,又疏离她,显然是有什么事防着她。他身上秘密很多,有些他好像自己都弄不清,有些却是知道的——比如适才他的异状,他知道。而他信不过她,所以不许她靠近。这样挺好的。蘅芜想。她本来就只是抱大腿而已,能不靠近凤曦的心,就不靠近。知道他的秘密越少,来日她与凤曦断了时,他也不必担心她携带太多秘密离去。她怕凤曦,又不得不将他当作深水中一段救命的浮木。她与凤曦之间,本就不是谈感情的。她得到庇护撑腰,他得到一个能说能动、能吻能睡的玩物,这样就可以。像凤曦那种人,想来,不会对她动真情。而她,对凤曦有着如此不纯粹的一颗心,也不会开花。话虽如此说,但对于凤曦的异状,蘅芜控制不住原始的好奇。她低头看映心,摸摸铜镜镜面,自语道:“以前没接触凤曦神君时,只当他是洪水猛兽,如今却发现,他怪异之处真多。连你都照不清楚他的真身。”说罢,蘅芜将映心收到自己的珠链里,又从珠链中召唤出莲叶。她坐上莲叶,一路飞回凤曦的宫殿。一回到宫殿,蘅芜就察觉到气氛不对。偌大的宫殿里,殿宇与殿宇之间,穿流的空气冰冷无比,夹带法术结界所形成的阴戾气息。凤曦的那些手下,此刻都在宫殿中。远远看去,皆严阵以待。当看见蘅芜回来时,山鸡男主动迎上来,道:“蘅芜仙子,主子要闭关一段时间。在他出关之前,您千万别踏进他的房间。”山鸡男语调郑重,听来绝不是说着玩的。蘅芜点头道:“我知道了。”她看向凤曦的卧室。这座宫殿里最大的殿宇,此刻整个被笼罩在一层黑色流光下。这层黑色流光,是守护卧室的结界。蘅芜走上前,试着将手靠近结界,还不等触及,黑色流光就冒起电光,像是要袭击蘅芜。这结界所蕴含的力量,也令蘅芜浑身肌骨冰冷而阵痛。看来这是凤曦亲自布下的结界。蘅芜将手收回,退开七八步远,浑身那股被震荡得翻江倒海的痛苦,才慢慢卸去。她又看向卧室的门窗。门窗紧闭,什么也看不见。蘅芜转身回去自己的房间。既然凤曦不许她踏入,她当然不会作死。就趁凤曦闭关这段时间,加紧修炼就好。待蘅芜回到她的房间,山鸡男才收回视线,尔后走到窗户前,隔着窗户向卧室里唤了句:“主子。”笼罩在卧室外的黑色结界,忽然打开一道口子,能供一人通过。山鸡男从口子走进去,推开卧室的门,进入房中。此刻卧室里昏暗无比,充斥着某种冰冷而腐朽的气息。隐约能听见凤曦压抑的痛苦低吟,回荡在室内。三重深紫色的帘子,挂在山鸡男面前,帘子后隐着凤曦。山鸡男站定于帘子外,不越半步,低声汇报:“主子,蘅芜仙子回来了。我请她回自己房中,她没什么异常。”帘子后,凤曦“嗯”了一声,听得出他极为痛苦。衣料摩挲地面的那种声音,此刻听来像是尖锐的爪子刮在琉璃盏上,山鸡男不由皱眉,关心道:“主子,您还好吗?”“……无事。”凤曦说罢,歇上口气才说,“在我出来之前,盯紧她,如果发现她趁机搞些小动作,勾结九重天之人,你们就……”“就怎样?”“杀了她。”凤曦这一声说得极狠。山鸡男不禁一寒,又听凤曦道:“等等……”凤曦的口吻有些迟疑,他仿佛在纠结什么,半晌,语调里的狠意退去些:“如果发现她做些小动作,勾结九重天的人……就将她关起来,等我亲自发落。”“是。”山鸡男一边说,一边望着眼前微晃的紫色帘子。主子忽然改口,这是……对蘅芜仙子心软了?山鸡男道:“蘅芜仙子若真敢背叛主子您,我们说什么都会将她捆到您面前的!”凤曦嗤笑:“是谁当初拉着一干人跑到我面前,劝我对她好一点?你们还背着我说,我是凭本事光棍的是不是?”山鸡男不好意思的笑笑:“主子,我们也是希望您能有个伴儿。蘅芜仙子主动追着您,我们都想着,她要是有坏心,凭您的手段肯定早就察觉,将她处置了。既然您迟迟没动她,就说明她没暴露什么问题。既然她对您没有不利,又难得喜欢您,我们自然不想主子您错过啊。当然要是后续发现她有问题,我们肯定也不会手软。”凤曦轻哼一声,道:“下去吧。”山鸡男对着帘幕行了个礼:“是。”待山鸡男走出结界,结界打开的那道口子合上,重新变得固若金汤。卧室内,三重紫色的帘栊后,凤曦艰难伏在地上。他身体虚得厉害,大量灵力呈颓靡之态,脸色苍白。不到半刻时间,他便无力的趴倒在地,现出原形。一只漆黑的鹊鸟,双翅毫无力气的耷拉,铺在身体两侧。黑曜石般的眼中浑浊一片,流失了生命的神采。鹊鸟浑身黑漆漆的,所有的羽毛皆如透不过气的墨汁色。他气若游丝的喘息,转过头,看向自己右边翅膀的翎羽。长而硬的一排黑色翎羽,紧密排布,却独独缺漏一根。那里便显得很突兀。凤曦记得,打从他有记忆起,他右边翅膀便少一根翎羽。这对鸟雀而言,本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偏偏每隔十数年,他就会忽然浑身剧痛、身体衰弱、灵力颓靡,必须要养上几个月,才能恢复。一次偶然,凤曦在外发病时,遇上一位见多识广的散仙。那位散仙告诉他,他之所以间歇发病,是因为缺失一丝魂魄。其实凤曦三魂七魄都在,但他每一魂每一魄都被抽走那么一丝,故而他魂魄不算完整,才会每隔数十年引发虚弱,需要修炼养回。直至今日,凤曦也不知道他被抽走的魂魄,是谁抽走的,如今又在哪里。他的记忆里没有这些。而他缺失的魂魄,与缺失的翎羽,是否有关,也不得而知……凤曦这一闭关,便是好久。蘅芜每天看着日升日落,趁着见不到凤曦的日子,努力修炼。自从她丹田恢复、筑出道基后,后续的修炼就容易许多。蘅芜每天在自己房中,敞开门窗,吸天地精华,化作丹田中的灵力,不断凝结。很快,她花托形状的道基上,灵力凝出第一片花瓣。蘅芜发现她能够运用一些简单的法术了。她为此欣喜,赶忙继续修炼。就这般修炼了一个月,某日,蘅芜从丹田中退出神识,忽然发现,凤曦的那几个手下们好像在监视她。因她这个月基本在修炼,没多注意他们,此时想来,他们根本在轮班监视她的一举一动。蘅芜脑海中陡然划出一道炫亮的霹雳,她霍然明白什么。凤曦定是防备她搞些小动作,才让他的手下们如此盯她!思路一下子变得无比通透,蘅芜想到在镜中世界,见到的凤曦那段黑暗的过去。当时蘅芜就明白,九重天众神定是巴不得早日除掉凤曦的,只是他们都没那个本事。凤曦既然清楚这一点,就定然会防备九重天的人。那么,当她自称她喜欢凤曦,非要追着他来少室山,他是怎么看她的?会不会当她是九重天派来施展美人计的细作?蘅芜想到这里,只觉肺腑一派冰凉。凤曦肯定这么怀疑过,所以即便他留下她,也依然那么疑神疑鬼。特别是临亭神君来的那次,凤曦已毫不掩饰对她的杀意。蘅芜后怕极了,只觉自己当初孤注一掷缠上凤曦这事,做得太是鲁莽。幸好她只是想抱鸟腿而已,没有任何别的心思。她要是稍稍有两分.身为天庭仙子的使命感,只怕现在已经被凤曦处理了吧。幸好幸好。既然想明白了,蘅芜便打算做件事,让凤曦对她多两分好感。她走出门,对宫苑里的山鸡男说:“我要努力修炼,做能够配得上凤曦神君的女人,不能只躲在他身后,靠他保护!我也要提升自己,与神君守护彼此!”山鸡男道:“所以仙子的意思是……”蘅芜决绝道:“我也闭关!什么时候凤曦神君出来,我再出来!”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蘅芜让山鸡男在她的房间外,也设下结界。接着蘅芜就发现,山鸡男果然进到凤曦的卧室,估计是将这件事告诉凤曦。待凤曦知道她老老实实闭关修炼,甚至做了结界,完全不可能搞小动作,凤曦对她的感官也会好上一两分吧。闭关修炼的日子,如逝水般。日升月落,冬日飞雪,少室山被染的银装素裹。蘅芜并不知道,此刻九重天上,又发生了什么。在金碧辉煌的天都宫阙,楚宸一袭白衣,不染纤尘,腰间别着流霜剑。他白衣如雪,清逸出尘,步伐稳健,身姿如松。他沿着天都宫阙前的台阶,一层一层的走上去,所行之处遇到的仙子们,无不面飞红霞,用一双双冒桃花的眼睛偷偷睇他。楚宸步入天都宫阙,冲着王座上的天帝行礼。身着金衣,威严俊朗的年轻天帝,抬手示意楚宸平身。“南辰少君辛苦了。”天帝赐座给楚宸,便问道,“你的父君近来可好?”楚宸含笑:“师父很好,多谢帝尊挂怀。”天帝道:“数月不见,你看起来风姿更甚。”楚宸恭敬道:“楚某区区一宫少君,岂有什么风姿,不过萤火之光罢了。”天帝笑着没接话。两人随意寒暄几句,方进入正题。天帝问:“少室山近来有何异动?”“暂无,凤曦最近很老实。”楚宸道。他自从被蘅芜威胁着赶出少室山后,就暗中在少室山附近徘徊,探查少室山的情况。近来凤曦好似忽然消失一般,安静得离谱,楚宸也摸不到缘由。听到楚宸的话,天帝松了口气,随即面覆愁容,叹道:“凤曦在世果果五百多年,九重天就没得过安生。这般日子,何时是个头。”楚宸一想到凤曦的嚣张和对他的侮辱,再想到蘅芜说她喜欢凤曦,楚宸的目光便散出阴霾。“会到头的。”楚宸道。总有一日,会找到除去凤曦的办法。楚宸暗暗想着。世间万物,皆是一物降一物,凤曦也一定有弱点。楚宸发誓他一定要努力找到。这时,一名仙君从殿外走进来,走到天帝身边,施礼道:“帝尊,天衍宫临亭神君称近日夜观星象,现‘太白入月’之相,结合天衍命盘推算,恐是……”“什么?”“恐是被镇压在九幽之下的妖皇,要破封印而出,率群妖魔卷土重来。”天帝顿时大惊,脸上血色半褪,身体微晃。楚宸连忙起身,至天帝身侧跪下,安慰他。天帝到底是天帝,仅是失措片刻就已完全恢复镇定。他躬身搀扶起楚宸,感念的拍拍楚宸肩膀,又转头向那仙君道:“辛苦临亭神君,你回去告诉他,让他继续观测,勿要懈怠。”“是。”仙君领命退下。天帝道:“既是妖皇想再出世,我便派天兵天将赴九幽之地,巩固封印。”楚宸道:“武神法力高强、有勇有谋,不如就派他前去。”天帝道:“我也有此意。”见天帝已完全冷静,楚宸便回到座位上,端起茶杯,喝了口仙茶润喉压惊。天帝亦饮下仙茶压惊,说道:“再过两个月,就是凤凰帝君的诞辰了吧?”楚宸想了想:“是,下下月的初九,正是凤凰帝君一万六千岁诞辰。”天帝叹了口气道:“虽然帝君已成那副样子,但该办的还得办,九重天不能忘记帝君对我们的大恩。”楚宸同意天帝的想法,但他露出顾忌的神色:“若是凤曦那日又闲不住闹上九重天,坏了帝君的寿诞……”天帝不由苦恼的揉揉太阳穴,思虑再三,道:“便给凤曦下一份请柬吧,让他光明正大来参与凤凰帝君的寿诞。再怎么说,若无昔日帝君的牺牲,凤曦也不能从走火入魔中复原。帝君亦是凤曦的恩人,给凤曦下请柬,他自不会闹了。”少室山。时间在修炼中流逝得极快,蘅芜这一闭关就是两个月。其间她专注于修炼,偶尔透过窗户看一眼凤曦那里的情况。黑色的结界依旧笼罩凤曦的卧室,他没出关,蘅芜也闭门不出。两个月后,严寒的冬日过去。覆在少室山中的皑皑白雪,融化为甘冽山泉。冬去春来,鸟语花香。而此时蘅芜的道基上,灵力已结成三瓣花瓣。蘅芜的修为再次恢复一大截。倒是通过这段时间的修炼,蘅芜发现,她体内的灵力十分顺畅,调用起来毫无阻碍。她之所以能在这几个月里,修为突飞猛进,与她灵力的井井有条有很大关系。蘅芜还记得之前自己修炼时,因丹田受损,连道基都筑不起来,丹田里好不容易炼化的灵力也紊乱不成样子。但自从某天晚上,她在睡梦中感受到一股暖流流进身体里后,一切都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的道基一夜之间成型,灵力也变得如此顺畅。起初她将信将疑,以为是自己忽然走运。但随着这段时间修炼的加深,蘅芜肯定,那晚感受到的暖流是有人助她修炼。那人不但帮她修复丹田,还为她筑出基层,更把她的灵力整理到最适合修炼的状态。那人是谁呢?蘅芜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敢在夜里闯进凤曦的宫殿,跑到她床前花费一夜的时间助她修炼,且有这么大本事的,除了凤曦,不做他想。凤曦送给她九节鞭向阳花,又拿着古镜映心带她照妖、哄她高兴,蘅芜本以为这就是凤曦为她做的全部。没想到,凤曦背地里还帮她修炼吗?蘅芜心中涌出一股感激之情,还有那么一丝的感动。但很快她就抿抿嘴,将这一丝感动掐灭了。凤曦做事毫无章法,想一出是一出,全凭心意。没准她在这里感动,凤曦却早就想不起这茬。这时候,外面传来山鸡男等人欣喜的呼声。蘅芜敏锐的感觉到,穿流在宫殿中那股由结界所散发的冰冷阴戾的气息,淡下去了。难道凤曦出关了?蘅芜一念才至,就听见外头山鸡男兴奋的呼喊:“主子,您出来啦!”蘅芜连忙从蒲团上站起来,冲到一盏铜镜前,整理一番仪容,打开自己的房门。山鸡男见蘅芜打开房门,便把笼罩在蘅芜屋外的结界撤去。蘅芜望着立在不远处的凤曦,抬手至唇边,激动的花枝乱颤,说不出话来。凤曦看向蘅芜。接着就听蘅芜带着哭腔喊了声:“凤曦神君!”她拔腿冲过来,笔直扑向凤曦,撞进他怀里。凤曦低头看蘅芜,蘅芜在他怀里紧抱住他,恰恰莺啼,无比激动道:“我终于等到您了,您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有多想念您!看不见神君时,我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宛如残缺一半。如今终于回到您怀中,我才觉得缺失的灵魂回来了!”蘅芜说罢抬眼注视凤曦,带着哭腔依依道:“几个月没见,我真的好想您……”对上蘅芜染着茜色的眼,凤曦撇撇嘴,将她推开些,打量她。蘅芜没什么变化,穿着件嫩黄色的襦裙,像只灵动的黄莺,这会儿正情意绵绵看他。凤曦忽然觉得,数月不见,陡然瞧见蘅芜这张脸,倒有两分赏心悦目的感觉。他目光幽幽梭巡,感受到蘅芜周身的灵气比之前旺盛不少。还算天赋不错吧,几个月时间就能恢复一大截修为。凤曦看蘅芜时,蘅芜也顺便查看凤曦。他穿着件苍蓝色长袍,长而曳地,身披薄薄的玄色斗篷。蘅芜特别注意观察凤曦的脸色,她还记得凤曦闭关前,忽然就脸色苍白。现在看来却是恢复了。蘅芜主动说道:“凤曦神君,我这段时间修为进长不少。”凤曦轻笑:“哦?”蘅芜扯一扯他袖子,仰脸感激道:“谢谢您帮我修复丹田,还帮我筑出道基、整理灵力,我真的好感动!”凤曦无所谓的低哼一声。蘅芜朝后退三步:“凤曦神君,我已经恢复到能飞了,我飞给您看看!”她说完见凤曦抱臂,好整以暇等着她飞,蘅芜心里一喜,立刻运气,双脚离地飞了起来。她拈来一片云朵,在半空中一跨步踩在云朵上,驾着云朵在宫殿上空溜达两圈,一边飞一边向凤曦招手。于蘅芜来说,过了那么久不能自己腾飞的日子,如今能飞了,她的心情就像是憋了几个月终于能洗澡一般,恨不得在天上飞一天。见凤曦一直看她,蘅芜扬起最明艳的笑脸,向着凤曦挥手呐喊:“神君,您看我飞得怎么样?”凤曦刚想说“勉强还行”,就听蘅芜惨叫一声,从半空中坠了下来。凤曦到嘴边的话散去,撇撇嘴,说道:“真笨。”那声“真笨”蘅芜是没听见的,但她这一刻深觉得自己笨死。看来是腾云之法恢复得不那么纯熟,这不?忽然之间就没控制好,一个失衡栽下去了。蘅芜在半空中惊叫:“神君救我!”一道身影迅速从蘅芜视野间飞过,下一刻,她便被搂入一个温热的怀抱里。蘅芜松一口气,赧颜的红了红耳朵。她看向凤曦近在咫尺的脸,他白皙的脸上挂着一副嫌弃的表情,冲她说了句:“你刚才带脑子了吗?”蘅芜讪笑着努努嘴,把自己埋进凤曦怀里不说话。山鸡男等人皆仰头望着,见蘅芜无事,心中也都一松。就在这时,他们听见宫殿外有鸟雀的啼鸣声,宣告少室山来了客人。凤曦抱着蘅芜落地,蘅芜也注意到鸟雀的宣告。她离开凤曦的怀抱,扭头一看,竟见到空中有人腾云,飞快而来。待那人离近,蘅芜稍有些吃惊,竟是九重天来的传谕仙君!传谕仙君是专门传达天帝命令的官署,来到少室山的这位,样貌堂堂,衣袖飘飘,远远观来仙姿玉骨。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仙君下半身的布料在微微起伏,明显是衣服里的双腿颤抖得厉害。再看仙君的神色,那恐惧的满脸发白还要强行保持真诚微笑的模样,蘅芜看着都为他心疼。看大黑鹊把人都吓成什么样了。“凤曦神君。”仙君落地后,来到凤曦面前,僵硬着身子行了一礼,唇齿间都在微颤。仙君战战兢兢摸出一封请柬,双手递给凤曦:“本月初九,是凤凰帝君一万六千岁寿诞,九重天邀您赴宴。”凤曦眯起眼,视线在请柬上一扫,就落到仙君脸上。仍低着头的仙君顿时打了个寒颤。凤曦冷笑:“怎么想到邀请我去参加这种宴席?”仙君又打了个寒颤,支吾着说不出话来。“算了。”凤曦拎过请柬,瞟了眼两股战战的仙君,“没意思。”仙君艰难道:“那……在下便回去复命,就说神君您接下了请柬。”“滚吧。”凤曦看也不看他。仙君如蒙大赦,赶紧脚底抹油飞走了。凤曦打开请柬,红色请柬里夹着几瓣九重天的露桃花。请柬上的字是用法术化作的流光,写明请凤曦参加凤凰帝君赤羽的寿诞宴席。凤曦看罢请柬便丢给山鸡男等人,一干手下纷纷看过请柬,均有些惊奇。山鸡男问道:“主子,您去不去赴宴?”对于九重天请凤曦赴宴这事,蘅芜在刚才听传谕仙君说起时,就大是惊讶。若她没记错的话,前世凤曦并未被邀请去寿宴。蘅芜知道因为自己重来一世,改变了一些人的轨迹,从而改变某些事情。但这件事的变数是出在哪里?难道是因为楚宸?前世,楚宸忙着追求她,根本不关注凤曦,这一世却是不同的。况且,楚宸是天帝的心腹良臣,能够影响天帝的决定。但不管怎么说,九重天诸神对于凤曦,向来是恭恭敬敬捧着,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万万不想招惹他。眼下忽然请他光明正大去喝酒,是何意?凤曦幽幽道:“他们这是怕我于寿宴当日打砸九重天,更是借着这封请柬告诉我,凤凰帝君身死道消,终是被我拖累的。”蘅芜不禁想到两百年前,她去凤帝那里送贡酒的情形。原本龙章凤姿的凤帝,却在经历唤醒凤曦之事后,只余下一缕神识,变成无知稚童的模样,懵懵懂懂,毫无记忆。心中为凤帝和凤曦唏嘘,蘅芜问道:“凤曦神君,您打算去赴宴吗?”“呵。”凤曦抬手缓缓抚摸下巴,若有所思,蓦地愉快笑道,“抛铜钱吧,正面就去赴宴,反面……教他们自己哪儿凉快哪儿玩去。”蘅芜:“……”这是什么转折?凤曦接着真变出一枚铜钱,抛了起来。铜钱落地,咕噜咕噜滚了几圈后,定格。是正面。凤曦皱皱眉:“扫兴。”看来他很想丢成反面,也就是说不想去赴宴?还不等蘅芜说话,山鸡男就说:“这是天意啊!主子不是最看不上天意,要和天意对着干吗?要不咱别去!”凤曦道:“天地造化你我,偶尔顺应一次天意也无妨。”山鸡男:“……”蘅芜:“……”凤曦从山鸡男手里取回请柬,丢给蘅芜。蘅芜连忙接住。“蘅芜仙子,准备准备,初九你也去。”听了凤曦的话,蘅芜怔了一下,应道:“好。”蘅芜几乎能想到,待她和凤曦一起抵达九重天后,那些仙神们会如何看她。多半就是用一种“你为何与反派同流合污”的眼神,鞭挞她的良知。然而他们又会碍于凤曦,不敢盯着她看太久。嗯,被所有人看不爽又干不掉的感觉,她很快又要体会一遍了。初九那日,蘅芜将一切准备好后,来找凤曦一起去赴宴。当蘅芜走到宫殿前苑,看见凤曦时,吓了一跳。凤曦竟然全身冒出黑紫色的流光,这、这是即将化出真身的前兆!蘅芜连忙跑向凤曦:“凤曦神君!”“退开点。”凤曦转头看了眼蘅芜,他右面唇角轻轻向上一斜。“蘅芜仙子,你不是很想看我的真身么?”蘅芜:“啊……?”她哪有。凤曦扬一扬下巴,悠悠然道:“上次你手持映心,却照不清楚我的真身,你不是为此而遗憾?”蘅芜:她真没有。凤曦道:“今天我心情好,就带你飞一次九重天。”蘅芜:……行吧。蘅芜兴奋的直眨眼:“好的!”接着,自凤曦身上散发的黑紫色流光,陡然大盛。耀目的流光将凤曦的身影吞没,也刺得蘅芜无法睁开眼。蘅芜忙抬起手臂,挡住眼睛,从手臂下眯着眼继续看。她看见黑紫色光芒中霍然伸展开一双漆黑的鸟翅,有片片黑色羽毛纷扬飞开,如黑色的雪一般,落向周围每一处。随后光芒渐暗,接连出现在蘅芜眼前的,是鹊鸟漆黑的尾羽,漆黑的鸟喙,一双黑曜石般漆黑的眼睛。这只高大的、巨大的、硕大的大黑鹊,完全展露在蘅芜面前,侧过头,黑幽幽的双眸注视蘅芜。蘅芜与凤曦对视,她的双手不由自主移动到嘴边,捂住嘴,杏子眼眸怔怔的睁大。这一刻,蘅芜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娘亲!这只大黑鹊实在是——太、丑、啦!“还愣着做什么?上来。”凤曦的声音忽然响起。蘅芜愣愣看着面前和她说话的大黑鹊。明明黑不溜秋,连眼睛长在哪里都要费半天功夫才看清,但偏偏蘅芜就是从大黑鹊身上,看出凤曦一贯高傲嫌弃的姿态。“来、来了。”蘅芜连忙答应一声,然后跑到大黑鹊跟前,运起真气,轻轻腾空,飞到了他背上去。待蘅芜坐稳,大黑鹊展开双翅,冲向高空。身后还跟着山鸡男等一干少室山的鸟雀,浩浩荡荡,如乌云过境,朝着九重天飞去。当看见山鸡男化成的七彩山鸡飞得又快又稳时,蘅芜的表情就像是吃了苍蝇般,说不出自己内心的感受。不是,这年头连野山鸡都这么能飞吗?万里高空啊!自然山鸡男不会知道蘅芜心里的想法,他与其余一众鸟雀,铺天盖地,簇拥着凤曦。这画面极为壮观,尤其嚣张。蘅芜不禁朝下看去,偌大的少室山,渐渐缩成拳头那么小。周遭山河万里,星罗棋布的山川水域,组成一幅辽阔广袤的美好画卷。随着大黑鹊越飞越高,这幅山河画卷就延展得越大,云丝缭绕,看得蘅芜一颗心都不由震荡起来。就在这时,蘅芜忽然注意到,大黑鹊右边翅膀的翎羽,缺了一根。她开口就要询问凤曦怎么少一根羽毛,话到嘴边,想到那日凤曦在与她亲密后忽然甩脸的场景,她又将话咽下去。那时候凤曦说,蘅芜仙子,不该你问的,就别问。蘅芜回忆到这里,心口微觉得有点闷。她又看了眼凤曦的翅膀,打定主意就当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