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白的瞳孔印着火焰,寇怀看到以后又一次觉得害怕——这样的深,好像随时都要把她拖进去。她觉得自己已经被灼伤。“有些难过的事,如果可以不去经历,又为什么要强迫自己去做呢?”他在引诱她,“寇怀,你不用去经历那些。”寇怀的心开始慌乱的跳动,她甚至觉得纪白也能听到这样大的声音。她因为他的话,竟然生出一种自己被小心保护的感觉。她被他的引诱捕获。纪白继续说:“年后你继续休息,等我找到合适的案子。”——六点多的时候,外面就开始断断续续的想起噼里啪啦的放鞭炮的声音。下了半夜的雨已经停了。青石板上的红色碎屑在浸湿后又被人踩踏,环卫工人要等到下午才上班。镇上的大部分人都去了郊外,寇怀趁着此刻人特别少的机会,准备出去晃悠。可是纪白他们并不是这样打算的——初一就回去了。寇怀不是很愿意,磨磨蹭蹭的不想走。细烟还是前一晚上的打扮,连笑容都很柔美:“反正下一年还可以来。”纪白冷冷的看了细烟一眼,偏过头问寇怀:“很喜欢?”寇怀却故意否认:“也没有多喜欢。”可是当纪白说出“明天再走”的时候,寇怀的心还是忍不住重重的跳动。像一脚踏空还有上课走神被老师突然的点名。欲望小花和大小胖照例睡觉,寇怀出去瞎逛,又在河边遇上了细烟。这次她跟前一个晚上的风格差不多,穿了件面包服。宽大的衣服把她包裹,只露出脑袋,脚下穿着双黑色的复古马丁靴。头发挽成了松松垮垮的丸子头,刘海烫成了一个大弧形,把光洁的额头遮住。淡妆,口红是淡淡的少女粉。寇怀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够把淡粉色的口红涂得这么少女粉嫩的真人。寇怀是一个人在漫无目的的瞎逛,在看到细烟的一瞬间,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打招呼,细烟就目不斜视的从她身边走过。寇怀回头一看,细烟直直的冲着一个等在玻璃大门口的男人走去。前一个晚上才下过雨,气温又低了很多。但是那个男人只穿着一件看起来很单薄的卫衣,一条淡蓝色的牛仔裤,看到细烟过去的时候笑得很开心。寇怀觉得这人有些许眼熟,但又记不起是在哪里见过。她看到男人张开双臂接住了冲过来的细烟,然后手兜着她的后背,两人一起进了玻璃门。寇怀的眼睛往上一看:树的家。是家民宿。小镇并不大,寇怀沿着小河逛了小半天基本上就逛完了。在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前一晚星河一样的灯盏,从小镇上缓缓飘起,小河寂静无声,流淌而过的时候也跟着过了一次热闹的年。她想,要是现在再让她看一次,一定会觉得那些在深夜绽放的各色的烟花,还有颤颤巍巍的随风而上的孔明灯,特别的美。在寇怀绕着小河逛了第三圈的时候,她又遇到了从民宿里出来的细烟。他们的窗临河,此时正打开着,能清楚的看到两人在床边热情拥吻。寇怀路过的时候并没发现那是细烟,是细烟叫住了她,然后跟那个男人说了几句,就跑下来找她了。寇怀在等细烟下来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那个男人,是上次搭讪细烟的那个。不过当时看起来像是一个爱玩儿的人,轻佻又放浪。但此刻,和细烟走了一路,看起来就像是个高大开朗的男生,干净又单纯。尤其是细烟走过来时,他黏在她身上的目光,像个看着主人出门却不带它的小奶狗。寇怀看她,细烟的眼睛眯起,笑出一个露出了八颗牙齿的笑:“可不可爱?”“嗯。”寇怀说。寇怀的语音刚落,细烟的表情立马恢复了上次在街上初遇时高傲的不屑一顾的模样,然后转瞬,又变了个脸,成了寇怀惯常见到的,娇柔妖媚的样子。她一边走一边拿出管口红,镜子都不用,直接上嘴一抹,一个烈焰红唇就出来了。这是寇怀第一次看到细烟这样——瞬间在各种不同类型之间转换。她有些吃惊。细烟的烈焰红唇笑起来的时候,让寇怀有种她落入了细烟的圈套的错觉,她要被她的红唇吞下去了。细烟问她:“我看你在外面逛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回去?”她说着,就往寇怀身上粘去,和她手挽着手,脑袋用力的抵在寇怀的手臂上。寇怀垂目想让她不要靠得这么近的时候,不小心瞥到了她露出的脖子上,一块淡淡的粉红色的印记。寇怀的脑子里一瞬间想过无数香艳的画面,虚心的咳了一声,眼神飘到其他地方:“反正无聊,就逛嘛。”“刚刚我看到你了!”细烟很大声的说,“在我去找那个男人的时候。”寇怀:“噢。”寇怀试图把手抽出来。细烟抱得太紧,她身体的轮廓都隐约可感。“你扯什么扯?”细烟把手紧了又紧,胸前的柔软往寇怀手臂上挤去,寇怀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要起来了,“我知道,你是在等我是不是?”寇怀看到细烟的眼神变得暧昧,在阴天里都像落尽了繁星,勾唇笑着的时候摄人心魄。寇怀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然后连连否认:“回去也没事儿啊。”细烟似笑非笑的看她,寇怀的身体尽力往另一边斜去,细烟如同黏在她的身上,她又补充道:“关键是就算我回去,腊肉也熏好了。我回去也没事儿做啊。”细烟冷笑一声,放开她的手,语气中带了命令:“站好。”寇怀刚一站好就突然想起来:她干嘛要听细烟的?于是寇怀就找了自己觉得舒服的,但实际上看起来像个二流子的姿势。“我真的只是出来闲逛的。”她再一次强调。细烟的眉头轻挑,嗓音如同着小镇似有若无的云雾,飘飘渺渺,神情倨傲,态度肯定:“寇怀,我先前以为你喜欢纪白。”寇怀的第一反应是把“喜欢”和“纪白”联系在一起,虽然下一瞬就反应过来她说的意思是“不喜欢”,但还是心脏还是没忍住狠狠的收缩一下。但后面细烟说出的话让她更为震惊:“你原来是喜欢我。”寇怀:!“你从哪儿看出来的?”细烟的眼神带了怜悯,仿佛这是对寇怀的暗恋被无情拆穿后的难堪的抚慰:“喜欢么,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寇怀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解释,细烟就一一为她细数:“又不止你。小花、小青,大胖和小胖,哪怕纪白,他们也都曾喜欢过我。“后来只不过因为我的拒绝,才因爱生恨罢了。”说着,她幽幽叹气,“远的不说,就说刚刚那个小伙儿,在我走之前还跪下来给我磕头求我不要走呢。”寇怀的震惊从“寇怀喜欢细烟”,转到了“办公室的所有人都喜欢过喜欢细烟”,最后在“纪白喜欢过细烟”上停住。在看到细烟的第一眼,还有细烟躺在纪白脚下像个妖精一样的冲纪白甩个媚眼过去的时候,寇怀都有这样的想法:这么美的人儿,纪白会不会也喜欢?小说里不常演吗。高冷禁欲的男主,搭配可妩媚可清纯的女主。最终还是会被拿下。寇怀听不进去细烟说了什么,满脑子都成了原来纪白原来喜欢细烟。再抬眼直视细烟的时候,更加觉得细烟可真是漂亮得不似人间俗物。最后被细烟拉着走,寇怀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走到门口的时候,细烟伸手往她眼前一划:“我说的你听到了没有?”寇怀没听到。她又重新给寇怀强调:“不管是在南边,还是在北边,想要睡我的人多了去了。我在各处都有房子,都是那些求我不得的凡夫俗子买来取我欢心的。随便一处房产的随便一个抽屉,拉出来不是放得满当的钞票就是数不清的首饰珠宝。”看到寇怀还是那一副要哭的表情,她嫣然一笑,眼睛弯弯,媚而不俗:“我现在宣布,你得到了我的青睐。”寇怀这才转头看她,想告诉她她不需要她的青睐。但在张嘴的瞬间,细烟就捂住了她的嘴,惶恐瞬间爬上她的眼睛,她几乎变成了哀求一般:“你爱我的话,那么我也爱你。如果你不爱我,为什么又要在河边走来走去等着我?如果你不爱我,为什么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又总不愿意和我多说两句呢?你是在害羞,在胆怯,因为你觉得你自己配不上我”细烟还在叨叨的说个不停,寇怀被她封住嘴,不能开口,只看到她的红唇一张一合,眼泪几乎也要落下来。寇怀心知不对劲,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在发现细烟似乎不对劲的瞬间,凉意自后背攀爬而上,一时心潮涌动,她想起等了两辈子的陈燃,想起最后还是抛下张生和永昌自己跑了的李青。最后的执着也不是爱意,只是执念。还有在“李青”发狂的时候,赶到的白衣绣袍。白衣绣袍下一瞬又转变成了那个秋雨过后,落在地上的两个影子,他凑得好像很近,呼吸落在她的颈间,问她:你要怎么办。疼痛从胸口升起,恍惚中她又看到了一个孤独的身影,在人潮涌动的缝隙中穿插而过,低着头,背着的书包又丑又笨重。她在教室,她在宿舍,她在家。可没有一个地方,是真的在挽留陈春兰。包括她一直放不下的妈妈。他们的爱,都没有得到回应。寇怀的眼泪被疼痛憋出来,之前一直没有的感觉忽的一下奔涌而出,她要被击倒了。可她没有摔到地上,只顺着细烟的手滑下去,耳边的轰鸣声参杂着细烟的惊叫,她的双手紧紧的握住寇怀的手,兴高采烈的宣布寇怀有“喜欢”。在朦胧中寇怀被那些故事带入,好像自己变成了那个在三生河旁等待的女人,仔细的打量过往的鬼魂,年复一年,可没有一个是她要等的。还有那个人劝她喜欢和牵挂都是羁绊,连从旁的偷偷一瞥都要杜绝。或者,最好你们成为敌人,那你对他的关注都可以说成是对敌人的了解。“你不要去在乎他。”寇怀最后痛得昏过去的时候,正对着她们的大门也都还没有开。————寇怀醒来的时候看天色已经到了晚上,也已经回到了自己在福泽分到的那间卧室。整个房间只有她的床头亮着盏台灯,昏黄的灯光罩不满整个房间,她还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但她一动,床脚坐着的一个暗影立马活了过来——是纪白。他抓住寇怀的手腕,问她:“你还记得你自己是怎么晕的吗?”寇怀头痛欲裂:“好像是想起了李青和陈春兰,觉得她们太可怜了。”“那你现在想起她们还觉得难过吗?”纪白问。寇怀仔细想了想,先想李青,再想陈春兰,没反应。然后又这样,想了三次,都没再有什么感觉。于是她摇头说:“没感觉。”纪白松了口气:“没感觉就行。”他松开手准备站起来,寇怀反手握回去:“我当时怎么了?好痛啊当时,还有细烟,细烟呢?她还说你们都喜欢她,真的吗?”寇怀在后面头脑稍微清晰以后,因为想起这段对话而后悔不已。因为纪白又是那样的欲言又止,又让寇怀觉得他好像瞒住了许多事情,或者他把太多的事情都一个人承担下来。但他最后还是跟以前的无数次一样,没有多说什么。“小花进来跟你解释。”他在留下这样一句话之后就匆匆离去。无无无题纪白出去后没多久,房间的门又被轻轻推开,小花先探进一个圆圆的脑袋,再把身体挤进来,手里端着茶盘,上面放了一杯白水和一盘水果。“醒了?”她说。寇怀问:“我睡了很久吗?”小花顺着寇怀的视线往外望去:“没有。从昨天下午到现在,现在才五点多,天都还没亮的。”“你还记得昨天的事吗?”寇怀说:“记得。昨天不知道怎么,就很难受,把我给痛的。估计是太痛才晕倒的吧。”小花把水杯递给她:“那现在呢,还痛吗?”“我上次也是。看到纪白的时候,会忽然很痛。但后来又好了。这次又是,很难受,都给我难受得晕倒了。现在是好了,但保不齐下次又犯了。”她接过水,没喝,“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儿了?”“你能有什么事儿。上次怎么回事你自己去问老板。至于这次,是细烟的原因。”小花把水杯子往寇怀嘴边凑。寇怀勉强喝了一口,大概昏迷以后都没吃的,她竟然会觉得一杯水也很甜:“和细烟有什么关系呢?”她回想当时发生了什么,“我当时很害怕,因为她好像有些不对劲儿。就,不像平时的样子,而且一直说我喜欢她,然后要我对她的未来负责,然后她就要带我进去,说要宣布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看到寇怀皱着眉头苦思的样子,小花问:“这是她当时跟你说的吗?”寇怀有些犹豫的摇头:“好像也不是。因为我当时心里想的好像又不是这个,最后痛昏过去以后,我想的也是李青和陈春兰,她们都是我去年做过的案子。”“那就对了。”小花如释重负,“这是细烟的本事。”在这个万物都仿佛静止的清晨,残月落在了两栋楼的夹缝,摇摇欲坠。不知道谁家的养的公鸡,在暗中打鸣,一只接了一只,此起彼伏。在小花说话之前,她先插了句嘴:“我以前都不知道这儿有这么多公鸡。”小花被她打断,没有和她讨论公鸡的事,继续把没有讲完的细烟的故事给她听。——寇怀垂头暗暗叹气。纪白曾经说,如果你不知道别人的秘密,想要参与其中,也会变得困难。寇怀,你如果不想在离开的时候感到伤心难过,你就不要听任何人的故事。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寇怀记得她并不是很信:不就是听个故事么,怎么还能把自己搭进去了呢。她看过很虐的小说,但最后也能走出来。最好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找一本更虐的,或者很甜的,一下子就能抛在脑后。哪怕后劲儿最最大的,也只是会在不经意的想起的时候,有些许意难平罢了。但纪白的话还是对她起了作用:你不会意难平。你只会想要帮他们。但是寇怀,你要记住,哪怕你拼尽了全力的帮助,也不过是无用功。所以在小花突然提起有关细烟的故事时,她还觉得紧张。但在听过之后,还是觉得,她没什么感觉。没有难过,没有伤心,更没有意难平。她连为此叹息也不曾。——与其说细烟是万千信徒供奉的香火在日夜不停的佛经声中凝成,不如说细烟是那些善男信女欲望的幻化。她与其他的精怪不同,自出生日起,就能洞察人心,本应该是活得最最玲珑剔透的人。但后来她动了凡心,爱上了一个和尚,犯了规戒,不仅断了佛缘,还被打入天牢。她从天牢逃出,成了个彻底的妖。从此,她永远都渴望爱,但永远都会在以为被爱的时候,发现无人爱她。“这算个咒吧。”小花说,“我们所有人,和她接触过的所有人,都被她误会过喜欢她。”她的手在虚空中划出一个大圈:“包括老板。刚开始来的时候,她还告诉我她是老板的老婆。“在她每一次以为自己被爱的时候,她就会瞬间爱上那个,她以为爱她的人,但随后就是一场爱而不得的结果。次次如此。”寇怀好奇:“那如果隐瞒不说呢?假装爱她呢?”小花看着寇怀,神色严肃认真:“闻到了吗,寇怀?”在小花进来的瞬间寇怀就发现了。这是她从来不曾闻到过的,闻起来让寇怀想到春天暖暖的日光,夏天烈日下的绿荫,秋天摆满了果子的果铺,还有冬天下雪的日子。就是,整个人都非常舒心,有暗暗的欣喜,也并不强烈。她甚至会觉得自己变得温柔起来。慢慢的,她想到了春天里破土而出的嫩苗,还有冬天在温泉里泡着赏雪的情景。她渐渐的觉得很,很快乐起来。想要在夏季的大暴雨里跳舞,还有种冲动要飞到天上去,看秋雨过后的天到底是多明净。看到寇怀面露微笑,小花渐渐守住了气味,变成了刚刚进来时,似有若无的味道。寇怀兴奋的心又慢慢平息下来。“寇怀,这是我的力量。我会用各种不同的香,转换情绪也好,编织梦境也罢,我都可以做到。“细烟也是。但她会的,是洞察人欲,然后,或推或拉,只要你有的欲望,在她手里都可以增减。“懂了吗寇怀,细烟不会不知道她爱的人爱不爱她。”寇怀点头,但又问:“那如果细烟不去看别人爱不爱她呢?那别人也能骗她了。”小花淡淡看了她一眼,把盘子里的水果递给她,让她再吃点,然后才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一只蝎子想要过河,然后找到一只青蛙请它帮忙。青蛙问它:万一你蛰我怎么办呢?蝎子告诉它:要是我蜇你,那我不也掉进河里了吗。“于是青蛙就背起蝎子下河了。但到了河中间的时候,蝎子还是举起它的尾巴给青蛙来了一下。青蛙就中毒啦,在沉入河底的时候,它问蝎子:你不是说你不蜇我吗。“蝎子说:对不起,这是我的本能。”小花双眼直直的看着寇怀:“懂吗?这已经成为了细烟的本能。哪怕知道这个世上不会再有人爱她,但她就还是会对所有的人——包括我这样对她不是打就是骂的人,都会抱有期望,认为他们都有爱自己的可能。就算每次都是空欢喜,每次都是真心去爱了但最后都得不到。但她下一次还是会选择相信。“这不是细烟可以控制的。哪怕她知道她不会被爱,但期待之后落空就是她的宿命。包括探知那些所谓的,爱她的人的欲望。她不能克制。”寇怀听后,觉得她的反应至少应该有唏嘘。但她其实没有任何的,情绪的波动。这个故事之前她闻了小花的香,觉得浑身舒心,现在她还是觉得舒心。但她知道或许应该给出一点反应,哪怕是叹气。但小花瞥了她一眼,像是洞知她内心的想法:“你不用装,你没感觉很正常。”寇怀还没来得及细想什么叫做“你没感觉很正常”,门就被敲响——两人都看过去。是细烟。她直直的走向寇怀的床边。这次她穿了一件白色衬衣,衣摆一半扎进牛仔裤,一半露在外面,脚下穿了一双黑色的刚到小腿肚的马丁靴。被牛仔裤包裹的腿细长均匀,白衬衣的扣子没有扣到领口,揭开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隐约可见里面的黑色吊带。还是大红唇,眼线把眼角画得稍稍提起,末了还顺手点了颗泪痣。走过来时带着风,气势十足。眉眼低垂,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床上的寇怀。寇怀和她对视,她神色平淡,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但寇怀说:“对不起。”说完后她迅速就给愣住了,然后转头去看小花,小花问她:“你说对不起干什么?”她又抬头看细烟:“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说对不起。”说话,大家都笑。笑了会儿,细烟顿了顿,看着寇怀很认真的说:“你再这样笑,我又要觉得你喜欢我了。”看着寇怀给她唬得愣住了,细烟笑得更大声:“吓到你了吧。”寇怀看到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虽然觉得心绪平静,但眼角还是憋出了两滴泪。“真有意思。”寇怀说。寇怀想起她们之前说的回到办公室就各自干各自的事儿了,就问道:“那你们什么时候走?”小花说:“过会儿吧,可能七点多。”“感觉还挺不好意思的,耽误了你们的时间。案子没事儿吧?”寇怀有些不好意思。“有什么事儿啊。案子我们除了长青,都是年前就结束的。”小花说,“然后接下来的话,可能会休息一段时间,也可能马上就接。”细烟问:“小胖和大胖都在吗?”“怎么了?”小花问。“怎么了?”细烟说,“当然是一年一度的评选啊。”小花偏过头不看她:“又来了。谁在乎那个东西。”“没人在乎吗?那你为什么要接案子?反正还不是就这样儿了,你不自己给自己找点儿事做,怪不得你总是怨天尤人。”小花的怒气很容易就被细烟挑起来。她在讲细烟的故事的时候,眼神里都是惋惜。就像她说的那样,在人世间不死不灭的晃荡久了,再惊心动魄的故事对她来说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事,没有什么值得挂怀。但她还是对细烟感到惋惜,不是因为这个故事,只是因为那是细烟。或者就像她说的,对细烟好不一定是件好事,但对她坏一点,绝对不会有坏处。“谁管你。”虽然小花对公布积分然后评选第一这件事漠不关心,但最后还是留了下来,等到下午两点的时候,细烟去把白板转过来。自从纪白从寇怀房间走出之后,寇怀也没再见到他。也或许是因为没见到他,寇怀觉得自己此时对纪白又没有任何感觉了。就像小的时候,觉得喜欢了一个男生,喜欢了一个女生,很想要和他做朋友,但是不好意思开口。等到夏天的一场暴雨过去,她的注意力再从暴雨转到如何和喜欢的那个人做朋友身上时,才会觉得,她其实并没有那么想和他做朋友。她像松了一口气,确定这次的心动和以往的每一次心动一样,没有任何区别。但不同的时,在心里某个隐秘的角落,她觉得像是缺失了什么。想要难过,想要悲伤,但她的心却告诉她:寇怀对这些,一点儿感觉都没有。积分下午的时候细烟又换了一身装扮,穿了一件淡粉的人鱼裙,前胸处有小小的褶皱,裙摆很长,延到地上。裙子很紧,贴出她前凸后翘的身材,脚下穿了一双白色的高跟鞋,寇怀觉得她待会儿可能会去参加一个晚宴。白板面朝墙,他们看不到积分的情况。等到大家都在自己的工位上坐好了,细烟才推开大门,施施然走进来。她把头发烫成了大波浪,走过来的时候像个模特走t台,没有灯光打在她的身上,但就是给寇怀一种,天地都黯然失色,所有的光都在集中在了她一个人身上的感觉。小花用不大,但足以让细烟听到的声音说:“瞧吧,又来显摆来了。”细烟听到后没有生气,便头勾唇一笑的瞬间,真是万物都为之失色。高跟鞋走过来的时候很有节奏感,细烟又适时的放了首那种只会在庆典和颁奖典礼才会放的音乐。这让寇怀想起她的学校,每次颁奖都是这个音乐,让她听到这个的第一反应除了喜庆就是中二。但细烟又穿得太正式,穿了很正式的衣服鞋子,还专门做了头发,特意画了一个娇艳但不妖媚的妆,一时让寇怀有些错乱。她没忍住问小花细烟一会儿会有的安排。小花的一个白眼都要顺势翻到天际去了:“她就只是为这个场合穿罢了。”细烟走过来,特意用手撩起耳后的长发,行动之间,带起的一阵风,寇怀闻到了酸酸甜甜的味道,像在盛夏里钻进了一间放满了水蜜桃的果铺。烂熟的,新鲜的,青涩的,味道。小花支起鼻子闻了闻,冷冷的“哼”一声。“其实我常常都需要这样穿呢。”她状似娇羞的说,然后又伸手拢了一下并没有耷拉下来的头发,“约我参加晚会的人很多。”“您要是像谦虚,也麻烦装得像点行么?”小花做了个伸手的姿势,“赶紧做吧,做完我好回去。”细烟走到白板旁边,大小胖齐齐鼓掌,寇怀也跟着鼓起来。她把白板翻面的时候,寇怀又一次感叹这个办公室的设备真的是太坷碜了。真是难为了细烟,不知道还以为是在给某酒店开张剪红带呢。“当当当!”众人鼓掌。细烟弯腰,双手十,像站在星光璀璨的舞台上领奖的女演员:“谢谢谢谢。”然后众人四散。寇怀还坐在原地。没反应过来,这就结束了?细烟把白板上的数字擦掉,然后左看看右看看,确定大家都走了之后,拿起马克笔,在自己又重新归零的名字后面写了个“66”。寇怀:?“还能这么改吗?”她问。小胖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拉着寇怀的手要她走:“你不要管。这个上面的数字都是烟姐姐自己写的,她想多少就写多少,咱们只需要配合拍手就行了。”寇怀被他拉到自己房间的床上坐下:“什么?!”听到这话她又站起来,“可是纪白告诉分数的记录是有明确规定的!”小胖耸肩:“不知道噢。”他又把寇怀扯到床上坐下,“你昏倒过了,现在应该好好休息。”寇怀坐在床上,一时间脑子没转过弯来:是纪白骗她呢,还是因为小胖孩不懂,都不懂什么是积分所以就胡乱说的?“你说的是真的?”小胖看到寇怀很怀疑的,难以置信的样子,也愣住了:“或许,是真的?”然后大叫:“哥哥!!”于是大胖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滚进来——圆圆的一个肉球,在寇怀面前展开,表演大变活人一样。他先跟寇怀打招呼:“姐姐。”然后很严肃的对小胖说,“请你不要大呼小叫。”大胖比小胖要高一些,也更沉稳。寇怀有时候能相信大胖是活过了很多年的人,但是甚至都没办法把小胖当成一个成年人。“大胖,积分是可以随意写的吗?”她问。大胖低头想了几秒:“不是的。”“当然不是呀。”细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此时正倚在门框上,手里拿了支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细长的女士香烟,红唇吞吐烟雾。寇怀虽然对她没感觉,但并不妨碍她对美的欣赏。她不得不又一次感叹,哪怕是穿同样的衣服,但细烟的神态、姿势的不同,都能有不同的风格。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美。她进来前先把烟扔在脚下,把火星碾灭。那支刚燃了一个头的香烟就这样被扔掉,寇怀岔神的想:要是小花在这里,或许又会吐槽她。她细腰扭动,踏着高跟鞋进来。小胖皱眉头,转过头告诉她:“细烟姐姐,这是木地板,你的高跟鞋要踏坏了!”细烟扬起眉头,做了个俏皮的鬼脸:“哟!小个子也会教训人。”她和寇怀并坐,大小胖在床边站着。“积分是有规则的。”细烟说,“是不是纪白跟你讲的规则?”寇怀点头,她捂嘴娇羞一笑,“我就知道咯。”然后肉粉色的长指甲抵到寇怀的胸口,吐气如兰:“这个规则呢,是我定的。”她挑起一边细长的眉梢:“我还以为他忘了呢。”然后,装得并不高明的“呀”一声,“你晕倒以后,他都没来看你呢。你会不会生气?不过就像这个规则一样,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不在意,但其实呢,还是把规则牢牢的,记在心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