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好啊,”姜知津开心地道,“快变快变,我从来没见过活人变刺猬!”姜知泽:“……”一时搞不清他是真傻,还是全没把温摩的命当一回事。“快点啊。”姜知津催促,“等你死了,我差不多就可以当家主了,她一个勇武侯之女的身份怎么能配得上我?不管是休妻还是和离,别人都要说我薄情寡义,不如让大哥将她万箭穿心,一来外人只会说大哥果然是畜生,心狠手辣,二来呢,我还可以学大哥为妻子戴孝三年,博得一个好名气,那时宜和也到了适婚的年龄,我想要得到风家的助力,毕竟还是要娶公主的。”他居高临下,声音轻悦,甚至还在台阶上坐了下来,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架式。温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仰头望向那张熟悉的脸,上面依然是自己熟悉的笑容,他好整以暇,手托着腮,对着下面的她笑得眉眼弯弯,“阿摩姐姐对不起啦,这是你自己要跑过来,不能怪我哦。”又向姜知泽道,“大哥快点哦,麻烦你啦。”温摩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一定是梦里,才会有这样的景象。他高高坐在台阶上,灯笼搁在身边,一身锦衣玉带,像是一尊金贵的佛像,拈花含笑俯视众生,而她被锁在最底下,如困在笼中的野兽,在恐惧与绝望中垂死挣扎,看不到半丝希望。他高到云端之上。她低到尘埃之中。“……果然够狠。”姜知泽冷笑,“你以为这几句话就能唬住我?你若不是为了她,为什么亲自过来?”有时候姜知津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位庶兄是一位有力的对手。他确实不该自己来。上策是将消息透露给六叔,六叔一定会带着人倾巢而出,一是揪出姜知泽,二是打压姜知泽身后的三叔公,两派的内斗会更加剧烈,也会更快结束,而他则可以完全置身事外,片叶不沾身。中策是派无命和宁心儿下密室,就地解决姜知泽,而他不必露面,依然可以做一个快活的傻子,坐山观虎斗。这两个办法都很好,只可惜一旦在密室中厮杀打斗,触动机关,温摩就必死无疑。所以他必须得自己来。“大哥你信不信都不重要,无论你杀不杀她,你都逃不掉了。杀了她,我还记你一份人情,到时会选一块上好的棺木给你收尸,你说好不好?”姜知津微微笑, “至我为什么会亲自来,是因为有一样东西,我想给大哥看。”他摘下腰间的刀,缓缓拔/出来,灯笼的光芒映在刀面上,折射出一片耀眼的光。“大哥还记得它吗?当时那人来献刀的时候,大哥也在,当我说了一声我想要,父亲想也没想就把他给我了,那之后大哥好像有好几天没理我,现在想想,当时大哥也想要这把刀吧?”姜知泽死死地盯着那把刀。他怎么会不记得?那是他人生第一次,眼睁睁看着别人夺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来他才明白,姜知津生下来就是为了夺走他的东西。父亲的宠爱,家中的地位,未来的权势……他的一切全都被夺走了!他不甘心,不甘心!“大哥当时的表情,一定和现在很像吧?只是我当时太小,什么也不记得,真是可惜呢。”姜知津把玩着那把刀,神情十分愉快,“大哥,其实我懂你的委屈,你样样都很出众,只可惜我比你更出众,所以你的出众毫无意义。再有,我是嫡子,你是庶子,不管你怎么争,怎么抢,父亲的宠爱和家主的位置永远不会属于你,因为那天生就该是我的,你抢也抢不到。”“姜、知、津!”姜知泽睚眦欲裂,看上去好像恨不能扑上去撕碎他。“不要怪父亲偏心,你的母亲只是一个低贱的侍女,连带你的身份也变得低贱。”姜知津轻描淡写地道,“其实他从来就没有把你放在心上,在他的眼里,从来都只有我一个儿子。他从前对你的那些宠爱,还有许诺给你的一切,就跟逗猫逗狗全无两样,不然你看,这把刀,他给了我,金螭他也给了我,他什么也没有给你……”“所以他该死!该死!他宁愿死,也不愿意把暗卫令给我!”姜知泽的眼角似要绽出血丝,面容扭曲狰狞,“我只是捂死他,太便宜他了!我应该一刀一刀割他的肉,我应该把他带到这间密室,让他尝尝每一样刑具的滋味!让他知道说话不算话的下场!”姜知津握在刀柄上的手猛然用力,关节发白,声音发紧:“……捂死?”他已经极力克制,但姜知泽还是听出了一丝微颤,他蓦地吃吃笑了起来:“原来,你说了这么多,全是在套我的话?哈哈哈哈,你哄我啊!好,我听你的,我这就帮你杀了她!”他说着,手猛然按向机关。“不!”姜知津起身,脱口而出。箭矢没有射出,它们依然静静地嵌在壁中,像一条条无声的蛇,盯着温摩。姜知泽缓缓地转过身来,对着他露出一个阴冷至极的微笑:“津弟乖,下来。”姜知津知道自己输了。他还是关心则乱,输了这一仗。“你以为我会愚蠢到这种程度,用自己的命换一个女人?”姜知津微一抬手,宁心儿和无命出现在他的身后,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姜知泽,你尽管按下机关,阿摩一旦丧命,你马上就会去给她陪葬。”姜知泽看了他半晌,在他脸上找不出一丝破绽,姜知泽转头望向温摩,“看看,这就是你拼命想护着的男人,我都忍不住替你伤心呢。”温摩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和姜知津的脸色几乎一模一样,两人像是戴上了同款的面具,统一的苍白冷漠。“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她冷冷道,“你的死期到了。”“哈哈哈哈哈!”姜知泽仰天狂笑,手重重按下机关,“那你就跟我一起去死吧!”蓄势已久的箭矢如毒蛇般蹿出,密集如雨,穿透空气,带起刺耳的啸音,刺向温摩。几乎是同时,温摩的弯刀脱手而出,在灯光下划出一道明亮的弧光,以同样的速度向姜知泽飞去。可惜,回不去南疆了。但终于,可以离开这座深沉无边的京城。再见了,这一世。箭雨临身,温摩闭上了眼睛。“阿摩!”她听到了姜知津的声音,她想起好像是哪一次昏倒之前,也听过他这样叫她。真是厉害啊。明明都是骗人的,声音里的焦灼和痛楚居然还能这么真实。真实得,令人心动。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熬太狠了,肾要熬虚了,今天没有二更,大家不用等,我们一起调整作息做个早睡早起的好孩子吧!从明天起我努力早点更新!感谢在2020-08-27 23:36:19~2020-09-02 23:34: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灬羽痕灬 17个;□□的脑洞小剧场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笙歌 30瓶;非非 26瓶;火火、lili001 20瓶;钟意蔡先生 16瓶;清桐 15瓶;nbzhya、风沙沙2、遥遥无期 10瓶;清醒与荒唐 9瓶;行走江湖的枫叶 7瓶;小月欢 5瓶;44674582 4瓶;foxandcat、阿青 2瓶;妞妞大魔王、额小额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108章 一百零八“砰”地一声巨响, 劲风震得温摩睁开了眼睛。一块门板几乎是贴着她的鼻尖从天而降,巨大的力道令它陷入地面,挡在她的面前, 下一瞬, 一连串“笃笃”声像是密集的雨点砸在门板上。那是箭矢射入门板的声音。这道门板精工细制,乃是上面卧房那一扇,被人现拆下来充作巨形盾牌, 挡住了所有的箭矢。温摩全身僵硬, 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没死!她还活着!“阿摩!”姜知津飞奔而下,推开门板。温摩看见门板砰然倒地, 背后扎满了箭矢,代替她成为了一只刺猬。门板后的人安然无恙,姜知津松了一口气, 但见粗大的铁索捆着温摩,他的心立刻又重重揪了起来, 想找到办法帮她解开铁索和锁扣。“心儿,劳驾。”温摩的视线直接越过了姜知津, 落在他身后的宁心儿身上, 声音有点低哑, “对面墙上有一道暗格, 暗格中有机关, 用力按下就可以。”她的暗器和医术都那么精妙, 一双手灵巧无双,很快就找到了机关。“喀啦”一声响, 锁扣松开,铁索滑落在地,温摩一直被箍得不能动弹的身体, 终于重获自由。她的左手手腕因为挣扎而磨出了血,右手虎口更是鲜血淋漓,铁索松脱的时候内脏一阵疼痛,嗓口的腥甜再度冒出来,被她咬下咽了下去。但起身的动作因此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一双手及时地扶住她。这双手修长白皙,曾经捧着书给她读过姜炎的故事,曾经沾着药膏给她上过药,曾经在她因为噩梦而无法入睡的时候轻轻抱着她……这双手给过她太多太多的温柔和美好,她沉溺其中,从来没有怀疑过,一切都会是假的。那名黑衣人站在他的身后三步处。这是一个很妙的位置,差不多处于密室最中间,可以防范任何一处出现的危险。方才就是他掷下的门板,救了她一命。他这一次没有蒙面,但温摩认得他那双眼睛,那正是帮她杀徐广、又帮她救了忠伯的黑衣人。从徐广私宅那一次开始,她就对他充满谢意与敬意,同时也对他身后的人十分好奇,现在她终于知道了,那个人就是朝夕都在她身边的姜知津。为什么她一直都没有发现呢?有那么多次,他出现的时机都是巧之又巧,还有好几回,他的破绽明明那么明显,连温岚都提醒她注意,她却统统无视,全没当回事。因为在她的心里,她的津津最可爱最单纯最天真,最不可能玩弄心机,最值得她相信。此时此刻才知道,原来所有的深信不疑,全都是执迷不悟。从头到尾,她没有看过姜知津一眼,此时稳住身形,用力甩开了姜知津的手,然后走向姜知泽。她的脚步虽有几分虚浮,步伐却异常坚定。姜知泽倒在地上,但是还没死,他在最后一刻避开了心口要害,弯刀扎进了他的腹部,大量的鲜血从衣下渗出来,将他的蓝袍变成了一种深邃的紫色。弯刀很长,刀柄随着他的呼吸跟着一颤,一颤。“你……你……”他死死地盯着温摩,艰难地呼吸着,血沫子从他的嘴里涌出来,阻止他说话。“姜知泽,在你折磨别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会有今天?”温摩披散着头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是要把他这个模样用力地刻进脑子里,以覆盖上一世那个化为灰烬的自己,“我想过很多次,很多很多次,我要把你送上这些刑具,让你一样一样尝个遍,然后才让你死,我甚至还想过为你选择一个死法,比如是一刀一刀凌迟你,还是给你灌下毒药,让你的身体一寸一寸慢慢僵死。”姜知泽的眼神中露出一丝明显的恐惧。“你怕了?”温摩微笑了一下,笑容短暂而冰冷,“你不是很喜欢看别人害怕么?现在自己也能尝尝这个滋味了。”姜知泽摇头,嘴里发出含糊的声响,“不……不……”这样的恶念时不时便会冒出头,每一次她被上一世的记忆惊醒,都要靠着那样的想象强行将恐惧与痛苦镇压下去,但这一天真正来临,看着他挣扎恐惧的样子,她心中却只有厌恶,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真可惜,她不是他,不能让他尝一尝她所受过的痛苦。但也庆幸,她不是他,她是个人,不是恶魔。她缓缓伸出手,握住刀柄。只要拔出刀,他必死无疑。一切,就可以结束了。“住手!快住手!”头顶上大片的脚步声纷沓而至,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三叔公在一众族人的扶持下下了台阶,身上只胡乱披了件外袍,显然是才从床上爬起来。“少夫人住手!”六叔紧随其后,也带着不少人马,显然以为这是决战时刻——他要活捉姜知泽,然后以包庇重犯的罪名将三叔公打压下去,从此姜家就是他的天下!这间密室大约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到处挤满了人。六叔率先发动进攻:“您老是怎么想的?姜知泽可是钦犯!他罪大恶极,死罪难逃,您怎么能把他接回姜家?这不是要陷我们姜家于不仁不义之地吗?”三叔公冷冷一哼:“我活了七十年了,哪一次陷害过姜家?”温摩冷冷地看着他们。京城是天下间最黑暗的地方,而姜家又是京城最黑暗的地方。他们每个人心中都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随时打算置身边人于死地。她厌恶这里,非常非常厌恶。她懒得理这些人,准备拔刀。“三叔公……”姜知泽咬牙吃力道,“救我……”“少夫人万万不可拔刀,我救他一命,乃是为了姜家!”三叔公急忙道,“姜知泽是有罪之身,但姜家嫡系只剩这一脉,二公子是个傻子,只有靠姜知泽生下孩子,嫡系才能延续,这是关乎姜家千秋万代的大事啊!”“哈!”温摩仰头笑了一下,“他就是用这个理由说服你帮忙的?”“子嗣乃是千秋大事,我这也全是为了姜家着想……”温摩打断三叔公的话头,“你上当了。”三叔公不解。温摩睥睨刀下的姜知泽,淡淡地道:“你觉得为什么他娶了两任妻子都没有留下孩子?他根本就不能算是个男人,你永远也等不到他生下姜家嫡系。”此言一出,满屋子人都愣住了。“啊——”这句话戳中了姜知泽一生最虚弱最深的痛处,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然坐了起来,想要扑上去掐死温摩。温摩反射性抽出了刀。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姜知泽的动作僵住,眼睛暴突,转瞬间,像是木偶被抽去了支架,生命从他身上彻底消失。晃了晃,倒在地上,眼睛直直瞪着上方,眸子里充满不甘和怨毒,再也不动了。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这一幕,密室里再无半点声息。血溅上了温摩的衣摆和鞋尖,温热,肮脏。温摩面无表情地脱下外衣,踢了鞋子,转身就走。“站住。”六叔第一个反应过来,“少夫人,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了人,可不能这么一走了之。”温摩已经踩在了台阶上。台阶冰冷,寒意从赤着的脚底直往心里钻。她慢慢地回身:“你说什么?”她身上的寒意好像能从周身散发出来,六叔只觉得空气一阵冰冷,呼吸难以顺畅,但他绝不会在一个女人面前退缩,他大声道:“少夫人不要误会,非是我要为难你,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杀人总归是大罪,少夫人还得守规矩才是。”“哈哈哈哈!”温摩站在台阶上,放声大笑。规矩?去他妈的规矩!姜知泽是朝廷钦犯,皇帝的诏令是生见人死见尸,她是朝廷命官,为国除害,份所应当,这些人讲什么规矩,只不过是想往她头上栽个罪名,好让嫡系让道,让旁系上台罢了!口口声声规矩礼法,面皮底下全是私心私欲!这就是京城!“对,我杀人了!”温摩抬起下巴,弯刀指向六叔,“我能杀一个,就不介意再杀你一个,你再多说一句试一试!”她身上杀气四溢,如有形质,六叔再也扛不住,后退一步。温摩一点一点收回刀,视线从姜家诸人脸上扫过,确认没有一个人再敢出声,她转过身,踏着台阶,一步步离开。姜知津站在密室中,仰头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台阶上。她一离开,姜家的嫡系与旁系立即陷入了争吵之中,彼此指责谩骂,吵得不可开交。“公子。”宁心儿轻轻唤了一声,提醒他眼下是最好的时机,姜知泽已除,他再也不用装傻,只要让这些人知道姜家嫡子并不是个傻子,一切的争端就再也没有了意义,他便是姜家的家主大人。但姜知津仿佛听不见。台阶的尽头只剩一片空气,他的视线却依然凝固在那里,仿佛要从里面勾勒出一个温摩的虚影。忽地,他冲了出去。冲上台阶,冲出门外,外面星辉淡淡,温摩的身影在星光下纤长窈窕,只是背脊挺得笔直,看上去无比孤独。“阿摩!”他喊着她的名字,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追上去,抱住她,跟她说对不起,她骂他也好打他也好,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她原谅他。只是刚冲到近前,一把弯刀便挡住了他的去路。“别过来。”弯刀抵在他的喉咙上,温摩是反手挥刀,没有回头。“阿摩……”平日里,他的花言巧语信手拈来,这个时候舌头却像是有千斤重,只能干巴巴地道,“你听我解释好吗?”“不必了。”温摩背对着他,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情绪,“你自幼装傻,一切皆是为了今日,当然不能告诉外人,以免坏了你的大计。我理解你,也佩服你,但我喜欢的是那个天真单纯的津津,不是惊才绝艳的姜二公子。”说完,她收刀,快步离开。“阿摩!!”姜知津心头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寒意,七岁那年经历过的恐惧仿佛再现了,他好像在此时变成了当初那个手足无措的小男孩,无助地叫道,“阿摩,你等我,你等等我……”温摩的脚步停下了。可姜知津还来不及欢喜,她从手腕上解下一样东西,朝后扔了过来。姜知津接住,低头一看,整个人怔住。“你我之间,到此为止。”温摩的声音冷静,飘忽,遥远。她拂衣而去,再不回头。星光洒下来,带着一丝凉意,仿佛给地上铺了一层银白色的霜。姜知津站在星光下,像是给冻住了一般,一动不动。一根五彩细绳躺在他的手心,上面拴着一只小小香包,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火葬场造好啦,姜二公子,这边请。津津:滚!!!!第109章 一百零九勇武侯府自从换了女主人之后, 下人简省了一半,人口简单了许多。一大清早,下人们先把大门打开, 然后开始洒扫院子。陈山海就是这个时候驾着马车来的, 他的马车上塞上满满当当,车顶上都绑了好几只箱子。“嘿,小哥, ”陈山海笑着冲扫地的小厮打招呼, “我找你们家大小姐,就说陈山海来拜。”小厮拄着扫把顿住:“可是大小姐已经走了。”陈山海一愣:“走了?!不可能啊, 她说了要同我一道!”“前天晚上就走了。”小厮道,“大小姐没回来,她只让达禾少爷带了个口信, 说她先走了。”前天晚上?姜知泽的死讯昨天一早传遍全城,陈山海以为温摩今天会走, 所以连忙赶来。也就是说,姜知泽是前天晚上死的, 而她亲眼看过, 然后就立刻动身?要不要这么着急啊?陈山海看着自己一马车的货物欲哭无泪, 这些都是绫罗绸缎与珠宝, 准备带去南疆卖大价钱好好赚上一笔的, 因为是临时收购, 所以价钱不低,可不能白折在手里。想了想, 他回宫去找达禾,“小子,你离开南疆也很久了, 你阿姐太不讲义气,要回去也不带上你,不过没关系,你还有陈哥,陈哥带你回家!”“阿姐来找过我的。”达禾说着,脸微微发红,“我……我说等明年再回去。”“为什么?”陈山海讶异。“因为我明年要行成人礼。”“那今年回去,明年行礼,岂不正好?”“我……我就是想明年回去。”达禾的声音更低,脸也更红了。“……”陈山海觉得这孩子真是死脑筋,正要摩拳擦掌把达禾撺掇去南疆,旁边有人道,“笨蛋,人家舍不得他的小铃儿,不想走嘛。”声音清脆伶俐,宛如水晶珠子落玉盘,陈山海却觉得寒毛倒竖,两条腿有了自己的主意,转身就想跑。“回来。”宜和在宫人的簇拥下走来,竖着眉毛,趾高气昂,“陈将军最近很忙啊,宫里都瞧不见人,这上将军是不想当了是不是?!”“没有没有,”陈山海回身露出僵硬的笑容,“我这不是家里有点事,告了几天假嘛,今儿就回来当差了。”宜和信了,挥挥手让宫人退后,把他拉到一边:“陈山海,我们去南疆吧!”陈山海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不不,南疆那么远,我可不想去。”“哎呀,你陪我去嘛,我刚听三哥说的,阿摩姐姐前天一个人回南疆了,我想去找她玩,你跟我一道,好不好?”陈山海觉得一百个不好,但他如今已经摸透了宜和的性子,真要说不好,宜和一定更要闹着去,遂支吾道:“唔唔,也不是不行,就是南疆路远,需要一个带路的。”“找他呀!”宜和朝达禾一指。陈山海叹息:“公主刚才也听到了,他不愿去。”“没关系。”宜和得意一笑,菱唇鲜红柔亮,牙齿细细白白,招招手让陈山海俯近,然后贴着陈山海的耳朵道,“我们找个机会把小铃儿绑了,他一定乖乖听话。”陈山海震惊地看着。公主,你怎么能比我这个流氓还要流氓?达禾在一旁看了看他们,目光十分清澈,对京城流氓的力量还一无所知。他的脑子里还想着前天晚上情形。那晚小铃儿发烧了,他端着冷水拧布巾给小铃儿敷额头,院门忽然被拍得“哐哐”,打开一看,是温摩。“阿姐?”看到温摩的第一眼,达禾就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阿姐的眼睛永远是明亮的,就像天上的太阳永远是发着光的,是暖的,可那一晚,阿姐的眼睛沉静得像水一样,声音也是低低的,只问他:“达禾,我要回南疆了,你跟我走吧?”这话问得很突然,也很简单,她好像很疲惫,疲惫到不愿多说一个字。达禾千里迢迢来到京城,为的就是找到阿姐。现在阿姐要回南疆了,他当然也应该跟着一道回去。可他回头看了看,当时小铃儿生着病,杨大叔的腿虽然能走了,却再也不能干重活,这个家里如果没有他,他不知道看着他们会过成什么样,他不想小铃儿再受别人的欺负,不想小铃儿眼睛里含着泪光。于是他告诉温摩,他明年再回。温摩点了点头,“那你明天去侯府说一声,我回去了。”说完,她翻身上马走了。马儿踏着星光过去,她只有腰间一把弯刀,背上一把雷弩,连包袱也没有一个,背影显得特别削瘦,特别孤单。达禾终于明白阿姐哪里不对劲了。记忆中的阿姐,一向是意气风发,所向披靡,从来没有这么寂寥过。*西山炎园,书房。废墟已经整理干净,里面果然找到了姜知津想要的东西。现在就摆在他的面前。玉牌的大小、纹样、颜色,全同他准备的那块一模一样,唯一的差别就在质地。这一块似玉非玉,似瓷非瓷,敲之铮然有声,姜知津自谓见识不少,却也认不出这是什么料子。一直以来的疑窦终于解开了——难怪暗卫们一眼就可以辨认得出来,世上大约再也不会有另一块这样的令牌。花匠阿大——或者说是暗统领,单膝跪下,神情郑重,声音低沉:“参见家主大人。”“叫早了。”姜知津开口,他的声音清冷,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一个精心描绘出俊美五官的人偶,“两个月后才会是我的继任仪式。”“在暗卫眼中,有暗卫令的便是家主大人,有无仪式并不重要。”暗统领道,“从此刻起,暗卫为您而生,您需要暗卫做什么,直管下令。”“我的命令是,你们就当我没有找到这块暗卫令,什么也不用做。”暗统领微微一怔。秋天的西山十分安静,炎园里更是宁静得只剩鸟鸣与风声。但此时的姜家却是乱成了一锅粥,每一时辰都有好戏上演,嫡系与旁系的争斗、旁系与旁系的争斗层出不穷,精彩纷呈,他们以为自己都有机会坐上家主之位,因此对其它同样有机会的人狠下杀手,毫不容情。这样的内乱持续一天,姜空便要损耗一天,身为家主,怎么能容忍这样的情况,换成任何一个,也许早就趁势而起,平息这场纷争,重新将姜家归于一统了吧?但暗卫的职责不是提问,而是执行。“是。”暗统领恭声道。姜知津望向窗外,那是姜家所在的方向,他轻声道:“你知不知道世上有种叫做蛊的东西?”暗统领道:“您身边的无命,就会养蛊。”不愧是暗卫。姜知津想勾一下嘴角,却发现肌肉仿佛冻僵了,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都无法做到,他淡淡道:“现在的姜家,就是一个蛊盒,他们互相撕咬,吞噬,直到剩下最后最强的一个,然后,我只要去对付那一个就够了。”暗统领沉默了良久,终于忍不住道:“可是,这样姜家会元气大伤。”“你当过花匠,花草腐败了,需要移盆换土,摘去腐叶,修剪枝桠,去除多余的腐烂根须,杀死虫子,然后再将它栽进土里,这样,它才能活下去。”姜知津轻声道,“也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姜家的元气。”暗统领恭敬行礼:“属下知道了。”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在周夫人带着人进来摆饭的同时,暗统领的身影在书斋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姜知津机械地拿起筷子,忽然吃到一样覃子。他顿住了。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嫌短小……第110章 一百一十这次姜知津回炎园, 长公主和周夫人立刻发现不对劲。温摩突然回南疆,勇武侯府给出的说法是因为温摩收到了仡族的急信,所以这次姜知津回来是只身一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温摩走了之后, 他骤然孤单不适应,整个人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不再像从前那样天真活泼, 变得安静了许多。倒也不是不理人。跟他说话, 他也照常答,铺好被褥, 他也照常睡,端来饭菜,他便照常吃, 看起来十分乖巧,只是人却眼见着瘦下来。长公主十分担心, 又是求神拜佛,又是寻医问药, 还打算派人去将温摩找回来。周夫人劝阻她:“姜家内斗得厉害, 少夫人此时避开正是上策, 一旦把人找回来, 说不定姜家正要拿她做筏子对付嫡系, 咱们还是清静些好。”长公主只得退而求其次, 派人去宫里请风旭来给姜知津做伴。偏偏风旭近来好像十分忙碌,无暇前来。长公主无法, 只得和周夫人在一起挖空心思给姜知津准备些好吃的,哄得他多吃一点。所以此时姜知津的筷子一顿,周夫人立即便发觉了, 将那盘蕈子移近了些,道:“这两天早了几场秋雨,山里出了蕈子,秋天的蕈子不比春天的差,尤其是现摘现炒,最是新鲜,公子喜欢就多吃两口。”姜知津盯着那般蕈子良久,忽然搁下了筷子:“不吃了。”周夫人立刻命人将那盘蕈子撤了,殷勤道:“那尝尝这个,这野鸭子炖了足足两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