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何助理:“昨天早上你带着我去拜访总经理,贵司老总是怎么说的来着?”“啊?”小何一脸的怔忪。“哦……”顾苗苗做出恍悟的模样,“老总提到又想挖我来五洲时,你正好不在总经理办公室。”她转头看向那位找茬的副经理:“和老总说笑了一阵后,老总亲切的鼓励我别拘束,就当是在朔建一样。”她摆出一张真诚脸:“我在朔建时,手上就一直保持着3-5个项目,每天都要不停和各种客户沟通。”对方虽然依旧板着脸,语气到底稍微缓和了些:“即便要沟通,也没有你这么大声。你吵吵嚷嚷,我们其他人还怎么工作?”“您教训的是,是我没想周全。”她就坡下驴,拿着手机出了办公室。第39章一场小型纠纷结束, 顾苗苗靠在走廊窗户边上,开始给自己善后。她第一条微信消息发给了何助理:[守好你的小嘴,我送你两张‘遇见’内衣的三折券。]第二条消息就发给了张奔力,简单描述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后, 抱怨道:[我还当你真的和五洲提前沟通好所有事, 原来你是唬我呀?我明天就回公司, 你提前做好开除我的准备。]她的抱怨没有引来张奔力的解释或者安抚,却仿佛是一剂诱导剂, 引得他产生了强烈共鸣:[你也遇到了呀?][你也觉得五洲的人很奇葩对不对?][我给你说,我上上次去五洲, 回来气的一整晚没睡好。][我上次去五洲, 回来就买了速效救心丸……]看着张奔力刷屏式的倾诉,顾苗苗再一次深切唾弃了自己贪财这个毛病。要不是她眼皮子浅,看上了一天两百块的小钱, 就不会让自己处于这种境地。才来第二天就被人针对, 接下来的几个月的时间, 几乎不可能开心。隔了几分钟, 胡一舟在走廊窗户前找到了顾苗苗。等走廊里没有人走动,他压低声解释:“五洲上下都是这样,每个人都有背景, 说话做事相对不那么有顾忌。”“嗨……”她根本不当回事,“这算个什么,毛毛雨。”他侧首看向她的笑脸, 果然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模样。等了两等,他又压低声问她:“我们老总真找你谈话的?”她抿嘴一笑,向他狡黠的眨眨眼:“假的。”刚才在办公室,她之所以那么说, 就是笃定那位草包主管不敢为这点子鸡毛蒜皮事去找自家老总对质。他不由一笑,道:“还真被你歪打正着,一来他不是老总的人脉,二来他职务低,够不着高层那一环。”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道:“今天中午我请你去外面吃饭,顺便给你讲一讲公司内部的关系。你来驻场至少得三四个月,像今天这种唬人的空城计,不可能回回有用。”—在写字楼周边,中午用饭的时间,最不拥挤的就只有西餐厅。周遭黑暗,只有每张卡座的正上方,悬挂着一盏灯,仅仅把餐桌这么一小块面积照亮。顾苗苗和胡一舟各点了一份意面,边吃边聊。聊的并非工作。胡一舟问她:[白小愉最近怎么样?]她当他要说什么,没想到是问这个小鬼,不由嗤笑:“他还有什么不好的,能吃能睡。最近迷恋上了cos动画人物,可把他妈……妈我给愁坏了。”胡一舟也大概了解动画周边不便宜,资深发烧友更是成筐成筐的烧钱。他问她:“他最近喜欢的是什么动画人物?”她想了想,又一笑:“喜欢金刚葫芦娃,我找了七个葫芦给他串一串,他喜欢的不得了,去幼儿园都带着,脖子上挂一圈。我感觉不像是葫芦娃,倒像沙和尚。”她的话刚刚说完,周围不知道哪张卡座传来一声笑,夹杂着几句低声评价:“小朋友可爱,当妈的糊弄人却有些不靠谱。”她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抬头四处去看,周围灯光昏暗,只能隐隐瞧见人影躲在卡座阴影里,完全分辨不出身形。两人再不闲谈,专心用饭。胡一舟解释:“等吃过午饭,我带你认一认周边环境,再说其他的。”她想着这里四周黑黢黢,是个听墙脚的好去处,确实不适合说机密。等用完午饭,在前台买单处,顾苗苗终于知道中途嘲笑她的人是谁。花木深正在前台结账,等扫过二维码,回过头来,看到已经走到了面前的顾苗苗,这才吃惊的半张嘴:“原来是你?怪不得我听有人声音耳熟。你有孩子了?什么时候生的?我怎么不知道?”顾苗苗这才想起,花木深的画廊就在商业中心,离这处西餐厅步行只需要几分钟,能在这里遇上他,还真是不奇怪呢。她撇撇嘴:“难道我和人生孩子,还要当着你的面不成?”花木深啧啧摇头:“顾苗苗,你曾经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孩,现在真是粗俗不堪。”他瞧见胡一舟正站在她身侧,看两人离的近,猜着两人关系不简单,立刻看向胡一舟:“孩子是你的?”胡一舟一愣,正要解释,花木深已经向他伸出手:“你家顾苗苗欠了我二十万,你要对她是真爱,就替她还上。”顾苗苗恨的牙痒痒,转头对着胡一舟道:“你别理他,他脑子缺根弦。”胡一舟上前买单,顾苗苗忙着和花木深斗嘴,正想要一脚踹破他的一张烂嘴,却见花木深稍稍侧了身,向她身后招手:“快来看,老熟人,竟然当了妈!”顾苗苗转回头,影影绰绰间,从远处的晦暗里走出个高大挺拔的青年。青年依然如平常一样的白色短袖衬衣和浅灰色西裤,额发全部抚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眉心的那一点旧疤。她一怔,敛了脸上表情:“沈总,好巧啊……”胡一舟结完账,转头瞧见沈燃,也跟着打了个招呼。沈燃的目光短暂的在二人身上瞥过,点了点头。顾苗苗想了想,与其事后专门拜见领导,不如趁机在这里打个照面。她又道:“沈总,最近我在五洲驻场,会好好工作。”花木深做吃惊状:“呀,你们两个竟然……”沈燃截断了他的惊讶,向顾苗苗点点头,官方回应:“辛苦。”-画廊办公室里,空调吹的凉爽。花木深一边泡茶,一边乐呵呵看向沈燃:“行啊你小子,悄无声息的就把顾苗苗调去了五洲上班……”端着去了茶几边,放了一杯在沈燃面前,看了看他脸色,挑眉问他:“看你这个模样,你竟然不知道顾苗苗生了孩子?”沈燃端起茶杯捧在手里,吹了吹面上浮沫,又放回茶几,淡淡道:“什么叫看我这个模样?我是什么模样?”花木深一笑,坐去他对面,悠闲的翘着二郎腿:“可惜我这里没有镜子,你要是看一看,就知道你这模样叫‘伤心欲绝’,叫‘五雷轰顶’。当然,也可以叫‘死鸭子嘴硬’。”沈燃端起茶终于喝了一口:“你要是觉得过度解读能让你开心,你自便。”花木深撇撇嘴:“成吧,反正你这小子城府太深,我是看不懂你。”又自顾自的道:“我就说楠姐怎么那么好心,一直想要把顾苗苗介绍给我……原来是要我当接盘侠,却不预先告诉我实情,定然是想等我情浓把我套牢后,再将那个拖油瓶带出来。还好……”他感谢沈燃:“还好我知道了你和她早先有那么一腿,才没有招惹她,倒是让我避开一劫。”沈燃捏了捏眉心,只觉的内心乱糟糟,起身站去窗边,却意外的看到了在远处溜达的胡一舟和顾苗苗。那两人走的慢,脸上都带着微笑,不知道在低声说着什么。偶尔顾苗苗脸上就出现了吃惊的模样,微微瞪大了双眼,和记忆里的她有些重合。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年纪小,也常常咋咋呼呼大惊小怪,和其他的少女没有分别。那时候主动追求他的女孩不是没有。他在国外读书,国外的女孩们更热情,更愿意把感情直白表达。他其实颇有些不喜欢,他还是比较喜欢东方女孩的含蓄。后来却遇上了顾苗苗,三拳两脚,就被她拿下。过了这么些年,他偶尔回想过去,记忆停留在他和她的那一段上,总觉得那更像是别人的一个故事。他其实只是旁观的人,代入的时候会追随着人物的喜怒哀乐,戏散了也就没什么了。或许是吧。应该是吧。人生那么长的旅途,感情所占的比重,实在太低了。花木深站去他身侧,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远处的顾苗苗,又道:“和她走在一起那个青年,我看着她们两人还没怎么确定关系,都没牵手,最多还是暧昧期。你要真对她还有意思,我去替你打听她是怎么有的小孩,又怎么离的婚,也好方便你做抉择。”沈燃转头瞥他一眼,冷冰冰道:“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这一句话不知道怎么就令花木深眉开眼笑。他开始显摆:“我当然顾着我自己的,怎么可能真的去靠楠姐。我告诉你,我最近看上一个美女,也是个医生,也在花城医院工作……”沈燃不说话,等着他继续。他却再不往下细说,只志满踌躇道:“等过一段时间我追求到手,再带她出来认认你们。”沈燃随意点点头:“你也二十八了,再慢慢晃悠,你弟弟三胎都能生出来了。到时候,花家的资产,倒要进了他的口袋,怕是给你剩不下三瓜俩枣。”花木深不愿谈这些,摆摆手换了话题:“高中同学会你到底参不参加?就放在我那酒吧里,大家十年都没正式聚,到时候都见个面。”沈燃一口喝完茶,站起身道:“再说吧,我忙的连轴转。你先筹备,若要提前交份子钱,你来找我拿。”花木深“切”了一声:“我花家筹备事情,还要收份子钱?你真是小看我这个富二代。”第40章顾苗苗原本大概知道五洲水深, 可在中午休息时和胡一舟的一场谈话,她才知道五洲的水比她以为的深的多。员工a有后台。员工b有后台。员工c有后台。……这还只是重点讲了设计部员工的背景,以及与项目相关的财务部、行政部等关键人物,其他的还没有涉及到。“这么多都是走门路进的五洲?”她当时听闻, 简直太震惊, “全都是关系户, 这企业还能办下去吗?”胡一舟解释:“我也是因为博导认识hr总监,才被介绍进五洲, 但好歹也是个博士。其他人不是海龟就是硕士,就连本科都必须得是211, 985。企业能不能办好不确定, 但至少短期不会垮。”等回了办公室,她再看向那位原本要找她茬的杨主管,多多少少有点怂, 别人的人脉正是财务部一位经理。虽说经理只算个中层, 可对于乙方公司来说, 甲方的财务部才是真金主, 若是到了最后项目移交阶段,财务部拖拖拉拉不打钱,都够朔建项目组喝一壶。好在她早上抬出“总经理”的大旗, 稍稍有那么一丢丢作用,后面的几天,她倒是安安稳稳, 暂且再没人向她找茬。她自然也夹着尾巴,接打电话别的客户电话时干脆躲出去,不招对家的眼。-她在职场上稍稍吃了瘪,丰收的六月不久又抚慰了她的小心肝。六月下旬的一个周五下午, 她接了一通电话,立刻觉得自家祖坟冒了青烟,向胡一舟扯了一个要回朔建开会的借口,匆匆出了办公室。电话来自检察院,说是有位姓张的老赖前来还账,要求债主们前去配合撤销起诉。顾苗苗进了电梯时,“捉龟大会”微信群里已经沸反盈天,简直比过年一样热闹。骂过一回老赖,开始夸赞顾小龟法子多,要不是她辣手催逼张红红,张老赖至少要躲到下辈子,不可能主动还钱。她被夸的合不拢嘴,骑着机车一路赶了过去。—收款、签字、画押……一群人闹哄哄走完整个流程,已接近下午六点钟。老张离开前板着脸看向众人:“我家今后可安生了?你们要敢再骚扰人,别怪我报警!”苦主们的口水险些吐到他脸上:“现在知道讲法了?过去害的我们吃糠咽菜的时候怎么不讲法?”老张愤愤哼了一声,转头离去。顾苗苗的手机没多久就收到了一条短信,来自张红红:从此你我再无瓜葛,你要再在我男朋友面前阴我,我总有机会翻旧账!顾苗苗没有回复。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还有什么好回复的。她从手机上抬眼时,苦主们已经在热烈的讨论去哪里大搓一顿。毕竟老张一次性还上了五百多万,在场平均每家苦主分到了将近一百万。手里骤然多了这么一笔巨款,不犒劳犒劳自己简直对不起自己。有人提议:“顾小龟,你收到的钱最多,你请大家吃一顿。”顾苗苗一呲牙:“哪里多了?两百多万就多啊?你们哪个没见过大钱啊!!”众人啧啧说她小气,再不逗她,热情高涨的想着去哪里花钱。“要我说就去‘万华’,当年哪怕吃一顿夜宵,大堂经理都点头哈腰。”“进一趟万华一个人平均五千块,你有那魄力?”“要我说就去‘岁珍楼’吃海鲜,阿根廷红直运,吃起来不香?把各家家属也带上。”“一客1099,要是全家上,除了顾小龟,家家都得花出去四五千,你舍得?”“干脆去洗脚,一个人888,在洗脚城里算高消费,咱也当一回人上人。”“啊呸,烧包!”最后商量来商量去,餐费档次降到了去人均199的海鲜馆,还包酒水。这在平时都算很奢侈的一顿饭,可现在卡里躺着几十万、上百万,再吃不到两百的自助餐,众人不免有些扫兴,。顾苗苗看了看时间,催促着:“我吃过,吃不死人。快走,再去慢一点,小龙虾就要被人抢完啦!”-捉龟大会里的人,相互之间实在说不好算朋友还是仇人。说算仇人,有个什么事,互相又都能照应上。譬如老王在医院照顾老伴儿,没吃的成今晚的庆功宴,好几个老头就趁着服务员不注意,把虾蟹点心偷偷塞进带来的包里,打算吃饱后结众去一趟医院,给老王送大餐。说算朋友,这才开始喝了点小酒,互相就开始指责。从八年前正月还没结束的那个事发夜晚骂起,一直骂到今天,说谁谁不仗义,说谁谁逼的太狠。最后殊途同归,全都骂到了姓顾的头上。说来说去,要不是当年的顾董,就生不出后面这一个烂摊子。今晚李家来了两个代表。老李和小李。老李酒量不济,舌头已经开始捋不直。他看着顾苗苗,车轱辘话来回说:“顾……家妮子,你说,你爸是不是……个老乌龟?我觉得他……是个深海大王八,王八蛋……”顾苗苗正被一口辣螺蛳辣的冒烟,连连畅饮了两杯啤酒,这才接他话:“你说的超级对,你家欠我爸的十几万,今晚还一下。”老李一挥手,向他儿子发令:“转账,别让顾家……瞧不起人。”小李麻溜的操作手机,没多久顾苗苗手机上就传来短信,提示有十六万到账。两人开了一个好头,所有人都停了嘴,开始互相算账。老李欠老黄二十万,老黄欠老刘五十万,老刘欠老李八十万……半小时后,有近半人抱着手机眼泪汪汪:才到手的巨款还没捏热,就跑到别人的账户里去了啊!!剩下的另一半志满踌躇,看着卡里盈余不菲的数字,满意极了。顾苗苗属于那个眼泪汪汪的阵营,看着卡里连日来累积的三百万一瞬间烟消云散,心疼的直抽抽。她化悲愤为食量,能吃能喝,带头劝酒,重新带动起热闹气氛。十五分钟后,包里塞满了吃食、原本说好饭后要去看老王的老头们,醉倒了一波。又十五分钟后,卡里钱多、眉笑颜开的那一伙儿,醉倒了一波。再十五分钟后……小李看着放下酒杯的顾苗苗,探问她:“苗苗姐,你真没醉?”她冷笑一声:“喝这点小酒都要醉,你姐姐我还怎么出来闯荡江湖?敢欺负我,我让他们都醉趴下!”小李转头看着东倒西歪的老头们,其中近八成都是顾家的苦主,多年行逼债之事。他恍然明白顾苗苗这是趁机报仇的节奏,说不定打的就是喝死一个算一个的主意。他打了个冷战,立刻回想起在捉冯乌龟的那晚。他成年后第一次遇上顾苗苗,看的傻呆时,这位姑娘曾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好整以暇的问他:“看上姐姐了?”当时她那个笑,和现在样子一模一样。后来,她就一腿撂倒了一个一米八的大汉。傻,他不由暗骂自己一声,这位姐姐不是个善茬。刚才劝酒时他还在一旁推波助澜,回想起来,自己冥冥中竟当了帮凶,实在是傻到了极点。远处各食客才进入热闹氛围,听着嘈杂的说话声,像是好多公司的年中聚餐。近处,捉龟大会的老头们已经醉的差不多。还有个别喝傻的,互相握着手掏心掏肺的抹眼泪,哭哭喝喝,喝喝哭哭,眼瞅着也闹不起多大的动静。小李立刻扶起他老爸,先同顾苗苗报备:“我先送我爸爸回家,再来照顾这些伯伯们?”顾苗苗脸上又浮现似笑非笑的神情:“怎么,怕本姑奶奶趁机行凶?你们李家过去欠的那些钱,还不值得我动手。去吧,快去快回,别指望我伺候这些老头,那又不是我爸!”-花木深的画廊员工年中聚餐,正在海鲜自助餐厅里温温吞吞的开展。员工们各举一杯啤酒,状似热烈的和老板一起碰杯后,就进入了拘谨状态。远处的热闹声传来,花木深转头望去,像是一伙老头在聚餐。花木深想着,自己这个老板再看不来眼色的从头吃到尾,他的员工们就不可能放开,连老头的活力都比不上。他稍稍坐了一阵,吃了个半饱,把舞台腾给员工,自己打算功成身退。等顺着各个餐桌的空隙要绕往出口时,经过一桌趴伏了一桌的食客边上时,他脚下倏地伸出一条腿,他躲闪不及,险些扑个狗吃屎。好在及时扶住了前面的一把椅子,才挽救了形象。他在看清凶手是谁后,先转回身往自家员工的方向看去。没有人注意这边的动静,他们都在大吃特吃。他松了一口气,当即转回头骂道:“顾苗苗,你阴魂不散啊!”顾苗苗靠在椅背上,神情有些得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上回讽刺了我,以为我忘了?”她一说话,原本萦绕在她周围的淡淡酒气登时浓烈熏天。他往后退了一步,又蹙着眉头看看周围的几个老头,不可思议道:“顾苗苗,你陪老头吃饭?你出席饭局的逼格看起来不高啊!”顾苗苗乜斜他一眼,冷哼一声,端起一杯啤酒慢慢品,优哉游哉的道:“你要是出的多,本小姐也能陪你吃饭。”一句话出口,又是浓浓的酒味。花木深见她酒气虽重,脸色泛粉,却眼神清亮,口齿清晰,并不是醉酒的模样,便向她挥挥手:“本公子看不上你这种类型的,拜拜吧。”他抬脚走到了餐厅门口,再转头回看时,她身边多了个男人。男人顶着个大肚子,看起来至少四十,正不知道在和顾苗苗说着什么。脸蛋上的肉把一双眼睛挤成了眯眯眼,上上下下不停打量她,最后停在她领口不换眼,整个人都像是要钻进去。顾苗苗没有任何厌烦之色,反而交谈甚欢。花木深“哼”了一声,又“哼”了一声,重新退了回去。第41章花木深重回顾苗苗身边时, 她已经愉快的和大肚腩交换了微信。大肚腩一只手扶上她的椅背,看起来向是要把她搂在臂弯,气氛十分暧昧。他上前一把夺下大肚腩的手机,抬手就删了顾苗苗的微信, 冷冰冰道:“她欠了我二十万, 你要不想替她还, 立刻滚!”大肚腩见他衣着不俗,实在不像普通人家。再转眼看看坐在椅上的顾苗苗, 她依然面带笑容,却完全没有要理论辩解的模样。愤愤接过手机, 虚张声势道:“好啊你们, 一对狗男女合起来耍老子,你们等着!”花木深从回了座、完全没有要喊人的胖子背影上收回目光,望着顾苗苗冷笑一声:“你当了妈, 倒是一点不挑, 什么人都能上去占你便宜。”顾苗苗睨他一眼, 问道:“你刚才又提我欠了你二十万?”花木深拉了个椅子坐下来, 点点头:“没错,你最好现在还钱,否则今后你找一个男人我破坏一个。”又冷哼一声:“都是些什么货色……”顾苗苗扑哧一笑, 放下手机,向他抛个媚眼:“我和你打个赌,要是我赢了, 你再借我二十万。”花木深立刻瞪圆了眼睛,正要骂她没脸没皮,她已继续往下:“我大学的时候,靠这个技能, 赚了三千块比赛奖金。你知不知道,‘圆周率’并不只等于3.1415926,它后面还跟着好好多好多位……3.14159265358979323……”她不歇气的开始背下去,花木深疑惑:“顾苗苗,你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喝醉了?”顾苗苗:“……693993751058209……”背的过程中还顺便吃了几颗圣女果。他瞠目结舌,十几秒后,开始掏出电话拨号:“沈燃,你快过来,你初恋像是被鬼上了身……”—沈燃到了餐厅时,小李带着几个青壮年,已经陆续把醉倒在餐桌上的“捉龟大会”的老头们送回了家。酒气熏天里,唯一的女将顾苗苗,还在不停歇的背着圆周率:“……5759591953……”花木深向顾苗苗努努下巴,转头看向沈燃:“粗粗估算,已经背了两千多位。你初恋到底是喝醉了酒还是鬼上了身?”餐桌上的空酒瓶已经被服务员收走,沈燃不知道她到底喝了多少。鬼上身当然不可能。他看着面若桃花却依旧眼神清亮的姑娘,也不知道她到底醉没醉。若干年前,她和他短暂在一起的几个月,他好像是没有见过她喝酒的。她见又来了人,中途住了嘴,和每次遇见一样,向沈燃打招呼:“沈总,真巧啊……”接着继续背。花木深“呸”了一声:“果然没醉,她戏耍我,可笑我还陪在这儿!”他转身就要走,顾苗苗倏地从椅上起身,用力拉住他的胳膊:“你去哪里?钱呢?你还差我二十万!”花木深一把甩开她, “顾苗苗,我就不该好心,你就只配和猥琐胖子黏糊!”他再呸了一声,甩手大跨步离去。顾苗苗连声的喊:“人走钱留下,你这个骗子!”一路在后面追出去。等到了路边,眼睁睁看到花木深逃进了一辆出租车,那出租车司机或许收到了格外的交代,陡的加速,一骑绝尘而去。她瞪着那出租车半晌,喃喃骂道:“骗子!”-沈燃抓紧时间取了车时,顾苗苗已经推着小电驴上了人行道。夏日的夜晚星光璀璨,到处虽然都是闪烁的霓虹灯,光影却并不能把一切照亮。前面那个姑娘慢吞吞的经过一阵亮堂一阵又晦暗的街区,看不出什么情绪。她离开餐厅的时候没和他打招呼,把那句“得到冯乌龟的下落,我就再不骚扰你”的承诺,遵循的很到位。他现在已经确定她没有醉了,她还知道喝了酒不能骑机动车,而且脚步很稳。联想起在餐厅时,她的目光一片澄净,思维也很清晰……她是真的没有醉。前方出现一个路口,他应该在那里调头走掉。等认出方向时,已经错过了路口,只得继续往前。于是侧前方那个推着小电驴步行的姑娘,也依旧在他的视线里。光怪陆离的城市街巷,前面出现了一片摆地摊的商贩。姑娘在第一个小摊前只略略停留了几秒,就继续前行。一直到一个热闹处,她才停了下来,靠在了小电驴上,有滋有味的看了起来。那热闹来自于一对摆地摊的夫妻,好像因男主人偷看了几眼隔壁的美女摊主,女主人醋意大发,在街头开始了吵架,引得路人围观。姑娘看了一阵,跟随着看热闹的人一起笑。等吵架结束,路人散开,她也随之散开,推着小电驴继续往前。前方出现支路,她随着支路左拐。他开着车,也往左边打方向盘。再默默行走了十几分钟,到了一处小型景观公园。因为天热,公园里没有几个人影,只有几张长靠椅孤寂的摆放在入口处。姑娘在那里停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忙碌,从小电驴到长椅上往来数回,最后一次径直躺在了长椅上。路边偶有行人经过,略略回眸,往躺椅上的人看去几眼,又缓慢离开。沈燃把车停靠在几米外,下了车。路灯影影绰绰,许是因为立的高,光线并不怎么明亮。躺椅上的人最开始只是一个黑影,等他走近了,才看到她面朝里侧躺着,脑袋下枕着个双肩包,身上盖着个雨披,躺椅旁边的地上甚至还放着一盘蚊香,蚊香已经顶在了支架上,却并没有点燃。他这个时候意识到,她是醉了。醉的很认真,很煞有其事,很有仪式感。他站在她身畔,看不清她的模样。可他心里却清楚,这下是走不成了。即便只是个乙方公司的员工,他也不能就这么离去。他站了几分钟,转头了长椅尾巴。那里还有一点位置,足够他坐着。身畔有姑娘轻微悠长的呼吸声,天上是一片璀璨星光。他坐在她身边,忽然想起二十岁不到,他回国探亲的那一年,也是个初夏,他受他母亲的差遣,前去她的学校门口接她。那时她正值高二,暑假要补课,他和她还没有真正在一起,处于暧昧期。她从学校出来,他拦了出租车和她坐去后排座。她在他身边坐着坐着,连打了两个哈欠,就闭上了眼睛。闭着闭着,她的脑袋瓜就倒向他。倒着倒着,她就枕到了他的颈窝上,甚至连额头都贴住了他的脸颊。他等了一阵阵,微微侧眼去看她,她正巧眼睛眯了一条缝,也在偷偷看他。她那时候主动追他时,使出了很多小伎俩。那些伎俩其实一眼都能识破,可是偏偏又透着她独有的可爱。过了这么多年,隔着重重叠叠不愿再经历的过往,他忽然想起,其实那时候,他是很沉溺于她的追求的,也很爱听她到处强调“我可是老沈家的儿媳妇儿”。此时身边的姑娘呼吸悠长,酒意依然浓烈。他却知道,她是不会再装睡的。八年,时光虽然带给了她很多他不熟悉的特质,有些方面他却比以前更笃定。她再也不是小孩,不会无聊的再去玩那些小孩子的把戏。他长长的喟叹一声,从椅上站起身。躺着的姑娘陡的翻身坐起,目光直直的看着他。月光与路灯齐齐映照下的眸子,只有一瞬间的迷糊,便重新变的澄亮。她看了他一阵,开口问他:“吃了没?”他点点头:“吃了。”她“哦”了一声,又问他:“有烟吗?”他摇摇头,声音低沉:“我不抽烟。”她转个方向靠在椅背上,探手往裤兜里摸了摸,掏出来个烟盒。再摸了摸,下地去小电驴的后备箱里翻了半天,捏着一只打火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