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发一言,径直走向车尾,打开后备箱就去扛小电驴。摩托车身不轻,被她拖出来,咚的一声重重砸向地面。她推着小电驴往前走,沈燃追逐的脚步声在身后而来,堵到她面前,一把按住小电驴:“你做什么?”她垂眼不看他,推不动小电驴,毫不迟疑松开车头,空着手连蹦带跳往前疾走。沈燃从后赶上她,拉住了她的胳膊。她两甩三甩甩不开,终于停步,回转头望着他,唇角微勾,毫不掩饰面上的嘲讽:“沈总是想做什么?借机潜规则乙方小设计师?沈总准备拿出多少身家、多少好处来潜我?”沈燃蹙眉望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变脸。她敛去脸上嘲弄神色,彬彬有礼道:“请沈总松开手,和我保持一个恰当的距离……”他松开她,平静看着她:“先看看脚伤……”她先前还压抑着的情绪,似夏日的狂风暴雨,爆发的陡而猛烈。她向他逼近一步,双目紧紧盯着他:“沈燃你要做什么?我宁愿你来报复我,你可以热烈的追求我、等我深陷后接着甩掉我让我痛不欲生,或者掐死我然后把我丢进江里。我能接受,这些我都能接受,欠了你家的,我用尊严用命去还。可我不需要你这样!”她回转身扶起她的小电驴,继续一瘸一拐往前走。等经过他身边时,她低声道:“冯乌龟的消息不劳驾沈总。”他不再追逐,站在原地望着她纤细的背影一路远去,直到前路拐了弯,那个一瘸一拐艰难推着小电驴的姑娘也跟着拐了弯,消失在了路的尽头。-顾苗苗推着没了电的小电驴回到小区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各家的保姆要么在替主人遛狗,要么推着婴儿车陪主人散步。硕大的别墅群,也就只有每晚的这个时间,才多了几分生气。她把小电驴放在花园充电,一瘸一拐进了厨房,先去找冰块冷敷脚伤。等拉开冰箱门,预期的凉爽非但没有,反而还传出一股饭菜馊了的味道。她在冰箱后方找到插头位置,插头没有松动,并不是通电问题。她查到热线电话,打过去报修。已经是夜晚,接线员的声音并没有任何疲乏,依然保持着甜美:“……请问您的冰箱型号,和购买日期。”她在冰箱门上找到型号报了过去,购买日期她却不清楚,但绝对不近,至少有八年以上。接线员在那头讲解:“您的冰箱购买时间已超出保修时限,师傅的上门检修费用是两百,如果需要更换零部件,还需要另外付费,这个您接受吗?”她心疼上门费,想了想,又问:“检修师父会不会修电视和空调?”反正要收上门费,多修理几样东西,也算平摊了费用。接线员在电话另一头认真回答:“我们的修理师父都是专业修理冰箱,不会修理电视机和空调。”她只得挂断了电话,暂时放弃了修冰箱,收拾好笔记本电脑和换洗衣服,把这些都放去了小电驴的车座上。等要锁门时,她又寻了一支记号笔,在一张已经用过的a4纸反面写下几个醒目的大字:老顾,我去了白芷的馆子,看到消息就给我打电话。她把纸摆在茶几上,这样万一老顾回家,按照习性第一步先瘫在沙发上时,就能看到茶几上的字。她关了灯,锁了门,推着小电驴缓缓出了小区,等坐上去要发动时,才想起头盔落在了沈燃的车上。第22章顾苗苗连人带驴, 一起寄居在了白芷的饭馆。白芷是个多面手。曾经是名震花城的少女中医,扎的一手好银针。后来又转行当了厨子,颠的一手好勺。还自学过烫头染发。还会修电饭锅、高压锅和燃气灶。还生了个萌翻整条街的儿子,白小愉。如果再会修理冰箱、电视和空调, 简直就是完美。尽管白芷还没有达到绝对意义上的完美, 顾苗苗还是过上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药来伸腿的完美生活。白芷的馆子楼下就有一个公交车站, 有直达朔建写字楼的车辆。顾苗苗的脚受了伤,电动车是不能骑了。每天早上八点在馆子门口, 顾苗苗穿着拖鞋、拎着午饭等公交车,白芷便骑着自家的小电驴去送儿子白小愉上幼儿园。每到了这个各奔东西的时候, 四岁的白小愉都要问一句:“干妈, 你晚上还住我家吗?”顾苗苗就抬抬她的脚:“伤还没好,就得住你家。”白小愉满足的喟叹一声,向她发出了真心的诅咒:“希望干妈的小猪蹄永远都不要好, 天天都住在我家。”顾苗苗:“……”不得不说, 白小愉的诅咒是扎心的。顾苗苗扭伤了脚, 晚上不能骑电动车送外卖, 周末也不能去健身房带课,收入哗啦啦少了一大坨。她只得不停歇的找各种渠道接私活,白天在公司忙正职, 晚上在馆子里的台灯下奋发图强画图纸。过了两天,m汽车公司把她当车模期间的收入打到银行卡,她看着四万块钱的数字, 这才满足的叹了口气,觉得崴一崴脚实在是毛毛雨。要是再来四万,她能屁颠屁颠连另外一只脚都崴了。她和沈燃的拉爆,断了冯乌龟的那条线。她预谋着, 如果老王来催问她冯乌龟的消息,她就先拿这四万去堵老王的嘴。然而老王或许有了先前那二十万的抚慰,暂时忘了冯乌龟这码事,也并没有再联系她。文旅项目的新方案,也因为她崴脚的原因,她能留在了公司做幕后支持,各种查资料、改方案、重新估算整个项目的新预算。把面对甲方爸爸的机会留给别的人。其他同事还好,张奔力每每从五洲回来,他办公室总会传出捶墙声。方案组的同事们纷纷摇头:“五洲设计部全都是硬茬,没一个会说人话的。这个项目不好做啊!”甲方爸爸们不好说话,这太稀松平常。可能让张奔力日复一日的把墙捶塌的情况,还是很少见。有同事出馊主意:“顾工,五洲的胡经理对你是赞不绝口,下回你必须和我们一起去,才有望堵住他那张胡搅蛮缠的嘴。否则公司墙榻了修补费用,得从你薪水里扣。”她呵呵一笑,还没有呵呵完,曹操的微信说到就到:[听说你脚受伤了?严重吗?怎么脚受了伤还上班呢?]她默了一默,原准备回复,又放置不理,等到要下班的时候,才拿起手机给胡一舟回复过去:[不好意思胡经理,一直在查巴姆文化的资料,没及时看到你的消息。]那头再没有动静。她松了一口气,继续查资料,考了一大堆放进u盘里,准备回去后再继续查看。-晚上八点,顾苗苗背着双肩包一瘸一拐出了公司。下了电梯,刚刚到了大厅,就听有人喊了声“顾工”,紧接着一个高大的青年从远处疾步而来。胡一舟还穿着正装,看起来是从五洲公司直接过来。他站在顾苗苗身畔,蹙眉望着她肿大的脚腕,问道:“怎么伤的?是不是当车模的时候?你们的鞋跟太高,看着都很危险。”她把伤了的那只脚往另一只脚后藏了藏,讪讪一笑:“胡经理来这边办事?都晚上八点了还在忙工作,真辛苦。您忙,我不耽搁胡经理的时间。”她抬腿就要走,胡一舟跟在她身边,边走边道:“事情刚刚忙完,你可吃了晚饭?”她只得道:“刚吃过,点了外卖。”谎刚撒出去,腹中一阵长嘶连绵不绝,显得像是饿了八千年。她慌忙一捂肚子,可惜胡一舟已经听到。他强忍着笑意望着她:“看来外卖分量实在少。我还没吃正饿得慌,这附近我不太熟,不如你这个地头蛇为我介绍介绍。”她想着她已经三番四次推拒了,要是再拿乔倒显的做作,只得笑道:“也好。”“也好”二字不是用嘴说的,是要用金钱支持的。甲方爸爸到了她的地盘,肯定不能让别人破财。她舍不得花自己的钱,只得找个去卫生间的借口尿遁到偏僻处,向张奔力打电话请示,并且刻意强调她招待胡一舟绝对不是为了跳槽,而是“促进双方沟通和谐”。张奔力在电话另一头简直要痛哭流涕。他不要听她的任何解释,只有一句话:“花花花,把他招待舒服,多少钱都花。开好发|票明天找我签字。”她得了尚方宝剑,一拐一拐回到胡一舟面前,准备演一把豪爽时,胡一舟已经主动找好了去处:“网上说这附近有一家粤菜馆,评价很不错,我们去尝尝。”-胡一舟所说的附近,还真的很不附近。车程足足有二十分钟,才到了那家馆子附近。车子停到了停车位,他先下了车,绕到了副驾驶边,拉开车门,向她伸出手:“小心……”她抬头看着他,不期然就想到了沈燃。想到了几天之前,沈燃也是这样站在车门边,等着她下车。后来她撒了一回泼,一拍两散。她晃晃脑袋,把沈燃丢开,只思忖了一息,便把手搭在胡一舟的手掌心。男人的手似乎都是同出一辙,干燥而温暖。只是在这炎炎夏日,手心的暖意就显得太过多余。顾苗苗自己被烘烤的出了一层手汗,胡一舟却仿似并不知道,等她跳下车,他的手又从她的掌心离开,转去了她的小臂,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道:“你这样怎么能上班?不如你向张总监请两天假,好好在家里休息。”虽然扶着她,可身体却离她有几步远,行止间很是绅士。她笑道:“我是劳碌命,在家里躺不住。”他不由得便想起在车展上和她聊过离开后,那几个研究生同学曾议论她当车模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吊个凯子好一劳永逸。那时候他一力为她做辩解,虽然语气也坚定,却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证据,他甚至连她的真实品性都不了解。现在听她这么说,不由又微微一笑,沉声道:“我知道。”她偏头看他,不明白他知道什么。-顾苗苗还是第一回 遇上把诸事都安排得当的甲方爸爸。当她俩人到了粤菜馆,尽管外面排着队,却因胡一舟已提前订过座,两人得以长驱直入。位置又选的好,是在窗边,能居高临下欣赏花城夜景。晚风拂面,远处江上的游轮霓虹灯闪烁,随着江流缓缓而行。离江稍远处有一条街是整条汽车长龙,车灯、星光与高楼灯光遥相辉映,灿烂非常。服务员送上菜单,她先让甲方爸爸点。胡一舟不和她客气,点了一道汤,一道荤菜,一道素菜,又将菜单拿给她。她其实不挑食,什么都爱吃,想着张奔力给她布置的任务,要不惜一切代价把甲方爸爸陪好,又点了一份汽锅鸡和鲍鱼粥。等菜的间隙,她把话题引到了工作上:“胡经理高瞻远瞩,对朔建的工作有什么建议和意见,还请不吝赐教。”此时服务员端上鲍鱼粥,他不等服务员分粥,先拿起碗舀了一勺粥,放在她面前。等把自己的碗再舀满,胡一舟这才看着她微微一笑:“我们来个约法三章,以后非工作场合,你不称呼我为‘胡经理’,我不称呼你为‘顾工’,好不好?”她呵呵一笑,舀了一调羹粥咽下去,这才弱弱反驳:“怎么好唐突胡经理……”再说应酬其实也属于工作场合啊。胡一舟给她加油打气:“可以唐突,欢迎唐突。”见她忽然不说话,只垂首默默吃粥,始觉自己的话说的有些出格,只得找补道:“大家都是年轻人,其实也不必拘泥于职场上的形式主义。他主动想了个话题:“顾小姐,听说你最近在细查巴姆文化,可有什么收获?”她和胡一舟几次接触,感觉他其实比较单纯,说话用不着拐弯抹角,便也实话实说:“项目在竞标时,都只是提出个宽泛的概念,主要还是看预算和提案亮点。朔建提出的巴姆文化,概念是有的,要继续细化却还要系统学习。巴姆文化并非近代,在历史上也不属于主流文化,能找到的资料有限,想要详细了解不是件容易事。”他点点头,忽然转了话题:“你们张总监最近是否一直抓狂?”她微微一笑不说话,表示默认。觉得这么出卖自家领导好像不太好,又补充了一句:“他家最近生了二胎,他压力陡增,或许也是这个原因。”胡一舟摇摇头:“人在社会久了,会不期然的染上很多习性。说话说一半,是最大的弊端。如果每个人都和你一样,说话不打机锋,直中靶心,交流就容易的多了。”她听他这么说,隐隐有些明白张奔力和他之间的纠结点在哪里。再想一想,张奔力人已三十几,在社会上混了十来年,面对客户时确实存在胡一舟所说的问题,其实就是时下里所说的“油腻”。不止是张奔力,包括她在内,谁和谁说话不保留一半。胡一舟是才走出象牙塔,还保持着一颗初心。如果在这社会上浸染两年,只怕会比别人更油腻、更有城府。所有的菜已全部上齐,胡一舟给她舀了碗猪蹄汤,叮嘱她:“多吃猪蹄,以形补形。”她不由一笑,喝了两口,又是一笑。气氛忽然轻松起来,没有一开始的拘谨。胡一舟吃过一些,停了筷子,问她:“我有位师兄毕业后在花城大学任教,他认识几位历史系的教授,你要有兴趣,我就和师兄联系,让他先问问那几个教授谁研究过巴姆文化。”她有些惊喜:“真的?”如果能有专家指点,自然更好。朔建其实原本也请了专家,只是巴姆文化比较特殊,那位专家了解太过宽泛,在指导文化落地上比较勉强。原本是打算继续再找,只是近期项目忙碌,就把找专家的事情暂且搁置。胡一舟见她双眸闪亮,知道她感兴趣,含笑道:“既然你有兴趣,我今晚上回去就联系我师兄。”她客套道:“麻烦吗?你是甲方,我不好意思劳烦你再为乙方的事情操心。”他摇摇头:“其实都是为了把项目做好,文旅项目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各方都要尽心。”她不由抬头看他。他微微一笑,再不多说,又舀了一碗猪蹄汤给她。第23章顾苗苗今夜这顿饭局, 收获颇丰。却也太“丰”了些。两个人三菜一汤一粥,如果胡一舟给力一些,两个人是能解决完的。可没想到胡一舟竟然是个假把式,看着高高大大, 食量却很不行。这就很为难了顾苗苗。她最后放弃了形象, 奋力解决, 也只解决了三菜一汤,还剩下小半盆粥实在是能力不济, 含恨放弃。胡一舟惊喜道:“没想到你饭量不小,和外面那些吃一口饭就喊撑的小姑娘一点都不一样。”顾苗苗“呵呵”两声, 挪到收银台时, 却不知道胡一舟什么时候都已经结了账。她想来想去,是自己中途跑去卫生间腾内存时,被胡一舟抢了先。胡一舟看她脸色不好, 只得解释:“哪里有让女孩请客的道理……”她额上浮上一层汗珠, 向他摆摆手:“与你无关, 我有个吃饭必空盘的毛病, 可是害苦了我……这就是我为什么不经常和别人吃饭的原因。”胡一舟这才知道她为什么吃那么多,实在是因为点的多。他看她撑的很不舒服,一点都没有嘲笑她的意思, 忙忙道:“怪我,我应该早早问问你。等下了楼我就去给你买消食片。”-电梯一趟趟停到面前,将等在前面的人一一带走。一直到十来分钟后, 两人才得以进电梯。上层下来的人已不算多,偌大的轿厢里只站了四五个人。其中有一个贵妇装扮奢华低调,一下子引起了顾苗苗的注意:“楠姐?”楠姐哼了一声,算是答应, 目光却瞥了眼胡一舟。不妨胡一舟跟着开腔:“沈总。”顾苗苗吃惊望过去,和楠姐中间隔了两三个人而立的一个青年,不是沈燃又会是谁。她立刻垂下眼皮,跟着胡一舟问了一句:“沈总好。”转头站去楠姐身边。沈燃点点头,将眼神撇开。楠姐这时候却又开口:“怎么不知道问人?”她又转回头望过去,楠姐身畔有三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却又是熟面孔,她小时候经常见。她一个个问过去:“张叔叔好,李叔叔好,黄叔叔好……”心中纳闷这些人怎么会聚在一起。几句话间,电梯已到了底。顾苗苗留了一步,和胡一舟两个先拦着电梯门,等几位派头不凡的大佬先出去,她才长吁一口气,向胡一舟吐吐舌头。胡一舟出了电梯,照例扶着她手臂,压低声问她:“你都认识?”她点点头,悄声道:“都不是善茬。”两个人正窃窃私语间,停在大厅的那几位大佬已经寒暄完毕。楠姐转头呼唤:“苗苗过来。”顾苗苗不想过去。其他几位大佬倒无碍,可沈燃那位大佬她前两天才得罪过,现在不愿和他有交集。胡一舟悄声问她:“你和他们熟不熟?若是不愿留下,我就先送你回家。”他刚问过话,楠姐已经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前来,眉头一蹙,先看向她脚上一双拖鞋,以及其中一只涂了紫药水的脚腕:“脚怎么了?怎么一点口风都不漏?”她抬头看着顾苗苗冷笑一声:“行啊你,翅膀长硬了,这是要飞了。”苗苗看楠姐这架势,知道自己不可能轻松离开,只得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胡一舟:“多谢胡先生今晚的款待,这位是我家太后,我要留下陪她……”胡一舟看着楠姐如此年轻,听顾苗苗对其称呼,又像是她母亲。只看母亲的穿着高调华丽,女儿的衣着却很普通,他虽不知内情,却也知道不算平常。一出“年轻继母苛刻继女”的剧本在他心里展开。他垂眸细看顾苗苗的神情,见她微微嘟着嘴,唇珠上那颗黑痣俏皮的凸显出来,瘦削的脸上只有懊恼,倒不见惧怕。想来顾苗苗已成年,继母便是再如何,也不可能明面上行虐待的行为。他向楠姐微微颔首:“伯母你好,我是顾小姐的……朋友。”楠姐淡淡点头,瞧不上他的意思溢于言表。他微微一笑:“不打扰两位,我先走一步。”他转头看向顾苗苗,微微扬声,刻意向她叮嘱:“安全到家后,给我来个消息。”再向楠姐点点头,又去向沈燃道别,大步出了大厅。过了几分钟胡一舟重又进来,目光在大厅中梭巡一阵,见顾苗苗几人还没离开,径直走到她面前,向她手里塞进一个小盒:“记得吃药。”-车里开了空调,车窗紧掩,却关不住红尘俗世。楠姐向前排司机打招呼:“小沈,开一点音乐。”几秒钟后,汽车里响起了一段活泼的旋律。楠姐借着音乐的掩护,首先向身边的顾苗苗发难:“行啊你,脚踩几条船。”顾苗苗往侧前方的沈燃背影撇去一眼,低声反唇相讥:“没你行,你是打算包小白脸。”顾苗苗没想到,她和沈燃的缘分,远远没有她和他这辆路虎车的缘分多。数天之前她坐上了他的驾驶位,当了一回司机。几天之前她坐上了他的副驾驶,占了情人的宝座。现在又因为在吃饭的地方打不到出租车,她借着楠姐的这股东风,坐上了后排座,过了一把领导瘾。此时她唇边挂着冷笑,猥琐的目光在楠姐和沈燃之间游移,最后暗示楠姐:“你先把自己的事情藏好再说。”楠姐抬手轻拍了她一巴掌,低叱她:“小小年纪,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把话题转到了她的脚腕上:“可去看过了医生?怎么就那么不小心?伤了也不告诉我。你怎么上班?你跟我回花家住几天,我让司机每天送你。”她的胃撑的很不舒服,往下瘫了瘫:“别替我拿主意,我住在饭馆,要啥有啥。你要是强逼我去花家,我看到花老头就一脚踹翻他。”她说到这里,忽然想到前方的沈司机也曾挨过她一腿,便又住嘴,向楠姐摆摆手,烦恼道:“你别多管我,我二十四了,不是十四。”楠姐叹口气,靠在座椅上不说话。顾苗苗侧首靠着玻璃,没有目标的看向窗外。一盏盏路灯疾步倒退,看起来很是欢快。车周围偶尔有骑着机车呼啸而过的姑娘,穿着一身她很眼熟的黑色高腰短裙和短款上衣,飒的不行。她看了一阵,转过头,目光便投向了侧前方的沈燃身上。不苟言笑,他悄无声息坐在驾驶位,稳稳的握着方向盘,看上去像是一尊雕塑。她这个时候才发现,沈燃的侧脸很好看,远比八年前的他好看的多。那时候他才告别少年时代,尚属年轻,又兼在国外留学,吃多了甜食奶油。她初遇他的时候,他脸上还有一点点婴儿肥,每当他抿嘴一笑,脸颊就会挤出一点点酒窝,看上去可爱极了。有人说,可爱在性感面前不值一提。或许吧。现在的沈燃,脸颊脂肪早已经消退,下颌线收的干脆利落,拐角并不方,不见咬肌的肌肉走向。从美学的角度看,既反映了男人的阳刚,又并不显粗鲁。她的目光从他的侧脸上往下,顺着被安全带勒紧的衬衣,瞄上了他微微起伏的胸肌,和收的平平的小腹。这个侧影,确实有些性感。她重新坐直了身子,目光不自觉落在了前排的后视镜里,便撞上了沈燃的一双眼眸。冷漠,好像没有什么表情,又像有些审视,不知那样看了她多久。她的心猛的一跳,迅速拉回视线,装腔作势清了清嗓子。等再偷偷摸摸看去,镜子里的青年是一副认真开车的模样,仿佛刚才两人的目光在后视镜里的相遇,只是瞬间的幻觉。前路遇上几个大拐弯,车子开始左拐右拐。顾苗苗喉间涌上了一股酸水,吃撑了的胃开始作妖,安全带也勒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楠姐又开始和她说话:“你和花家老大到底到了什么程度?是他不对你胃口,你才找了其他人?还是刚才那个青年的攻势比花木深更猛烈?我不好去问花木深,只能来问你。”顾苗苗刚要回复,一口酸水涌上来。她立刻闭嘴,直到这股恶心劲儿过了,这才摆摆手:“我不想谈这个。”楠姐:“不谈这个还能谈什么?你也知道你二十四了呀?我二十四的时候和你爸感情稳定,要不是你在中间搅局,早都结婚了!”顾苗苗双臂环胸压着胃:“我不舒服……”楠姐:“哼,你不舒服,我还不舒服呢。你要是不想我再替你操心,你就别总是让人担心。”车子还在大拐弯,车速降了一些。顾苗苗周身浮上一层冷汗,闭眼靠在靠背上,楠姐的声音却还不知疲倦的打过来:“你自己找不是不行,但是那些人是什么背景,你都了解清楚了?他们不是看你漂亮想占你便宜?”楠姐略略仰头,看向驾驶座的沈燃:“小沈,刚才的小伙子,好像你认识。人品怎么样?家世怎么样?他父母都是做什么的?哎呀你把音乐关了,吵的烦人。”车厢里一瞬间安静。过了几秒,沈燃的声音从前淡淡排传来:“胡一舟是五洲公司的设计部经理,博士毕业……”楠姐喃喃:“博士呀?博士倒也成,以后生了小孩儿智商高……”又“哎哟”一声:“我向你打听算个什么。”她刚刚说罢,有一辆车忽然从车后窜到前面去。沈燃猛的一打方向盘避开,车身一陡,后排的顾苗苗短暂的呻|吟一声,急速的要按下车窗。却仿佛已经来不及,她忽的直起了身子,抱着肚子“呕”了一声。楠姐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不到一秒,她眼睁睁看着顾苗苗仿佛水娃上身,张开了血盆大口。一股浑浊水柱源源不断的飙向侧前方,精准的攻击了驾驶座上那个青年……第24章夜里十点的小馆子已经没什么堂食客人。顾苗苗洗完澡, 在阁楼上的卧室里给自己脚腕涂药时,痛的下不去手。厨子白芷接手,等把药油搓热,一层一层揉进皮肤里, 这才扯走了顾苗苗嘴里的毛巾, 蹙着眉头问她:“你又和谁打了一架, 把脚又伤成这样?你再不小心,伤筋动骨一百天, 我看你那些靠腿的外快别想再挣。”顾苗苗躺在床上,顶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 回想起当时在车里, 楠姐那一声不优雅的惊呼,想起沈燃猛的踩下了刹车,想起她一边仓皇打开车门要逃、一边把座椅和脚垫也吐的一团狼藉……想起她怂的不敢面对, 跑了足足有三五百米, 拦住了一辆出租车, 钻进去继续逃。说实话, 到了此时此刻,她竟然有些饿。她低声道:“我……我吃撑了……”白芷不明白这句“吃撑”是对事实的描述,还以为是个形容词。她一边收拾小药箱一边叮嘱:“你平时多么吃撑都无所谓, 现在脚伤着再吃撑,你就是和钱作对。”白芷离开后,顾苗苗开始准备第二天上班穿的衣服。一拉开衣柜, 便看到了她的那对隐形内|衣。浅碗似的两片东东好整以暇的放在隔板上的收纳盒里,并没有被顶在什么人的鞋尖上。她扑上床,把脑袋扎进枕头里哀呼。夭寿啊,三番四次的得罪甲方高层, 还怎么活!鬼哭狼嚎了一阵,招来了白小愉。小屁孩抱着自己的小睡毯爬上床,坐在她脑袋边,先说了一句“干妈,我今晚想和你睡。”紧接着就迫不及待的关心她:“干妈,你怎么了?被小哥哥伤了心吗?”她止了哭嚎,从枕头里扬起脑袋:“你小小年纪,都从哪里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话?”白小愉替自己辩解:“电视里都这么演,牛魔王喜欢上玉面狐狸,铁扇公主也是像干妈这样哭的伤心呢。”她哀叹一声,支着脑袋看着白小愉。心里憋得慌,想找人倾诉。她打了个比方:“比如说喜羊羊与灰太狼。喜羊羊吐了灰太狼一头一脸,特别不礼貌。你说喜羊羊要不要给灰太狼道个歉?”白小愉吃惊:“哪一集?我怎么没有看过?”她催促:“你别管哪一集,你就说,需不需要道歉?”白小愉歪着小脑袋瓜想了想,回答:“我们幼儿园老师说,做错事一定要说对不起……”她从手机里翻出通讯录,找出了沈燃的名字。白小愉继续:“可是灰太狼要吃喜羊羊,喜羊羊如果去向灰太狼说对不起,不就被灰太狼吃进肚子了吗?”她一愣,抬眼重新打量白小愉:“你的意思是,不用去道歉?”白小愉又想了想,给了她第二个答案:“道歉也行,反正灰太狼不一定要吃喜羊羊。灰太狼家里还有个红太狼,他一定会让红太狼先吃。”顾苗苗扶额,觉着和白小愉代沟太大,两个人说不到一块去。她正郁郁着收拾衣裳,电话铃声响起。她倏地一抖,明知道沈燃一定不会打她电话,却又担心沈燃遭遇羞辱一时冲动要打来骂她。来电不是沈燃。是胡一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