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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敌她如花美眷》TXT全集下载_10(1 / 1)

沈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老实说,她没有把握戚展白会不会同意。毕竟这是他最大的伤疤,换做是她,也希望能藏一辈子。可人的好奇心是无限的,你越是想藏起来,他们就越是想一探究竟,即便让你遍体鳞伤也在所不惜。索性就大大方方露出来,让他们都知道,这点子东西不算什么,你根本不在乎。久而久之,他们反而也无所谓了。想让别人接受,就得自己先学会接受自己。烟火落尽,喧嚣远去,暖阁重归寂静,唯有角落的铜漏壶“嘀嘀嗒嗒”,不绝于耳。戚展白一直不说话,沈黛便一直看着他,不屈不挠,颇有种他不答应,她就打算这样盯他一辈子的架势。戚展白无奈地笑了下,垂首抵着她额头,“那日同你求亲,我后悔了。”沈黛的心狠狠一沉,什么意思?他要悔婚?她急了,张口要收回刚才的话,眼前忽然一黑。戚展白在她的惊慌失措中低下头,轻轻啄了下她的脸,深拥住她,紧紧地,像是耗尽了毕生的力气,同她耳鬓厮磨。“我心悦于你,百年为期,终是太短了些。”清冷的声音,说着缠绵浓丽的话语,有种直击灵魂的力量。沈黛身心俱都不禁颤了颤,缩了下脖子,耳根被他鼻息晕红,朦胧夜色中,宛如隔纱看桃花。戚展白眸光微暗,忍不住又低头轻吻,含着那点剔透的皮肉,轻轻抿了抿。怀里的小人颤得越发厉害,耳尖那点红宛如朱砂入水般,一点点晕染至脖颈面颊,直到整个人都烧成了虾米。嘴倒还硬着,低着头不敢看他,只捏着拳一劲儿捶他,“不是不让你亲了么?你怎么还亲!”戚展白挑眉,“你说不让亲嘴,又没说不让亲别的地方。”沈黛大讶,仰头,“谁说只不让亲……唔。”嘴又被啄了下。沈黛呆呆眨了眨眼,脸更烫了,两道细眉往中间挤,“你方才还说不亲嘴的!”戚展白仍旧理直气壮,“此亲嘴非彼亲嘴,意思差了去了。”沈黛气急,想也不想就反问:“差哪儿去了?”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可嘴还没来得及闭上,一双柔软的唇就覆了下来,轻轻咬住她下唇,拉开一小道缝,嘴角含着得逞的笑,哑声道:“差在这儿了。”说完,便将舌尖送了进去。沈黛彻底服了,又重新认识了他一回。他是不是有千张面孔?不相熟的时候多单纯啊,她稍稍逗一下,他就脸红耳热,现在呢,撒起谎来都面不红心不跳的。若不是这几日朝夕相处,她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被人调过包?她呜咽着躲闪,却顾此失彼,被他紧锁在了怀里,十指相扣。抵死缠绵,一个吻。如飞鸟终要归于林,逃无可逃,避无可避。作者有话要说:我支起眼皮写出来了!能要个么么哒吗?第22章不出所料,翌日,丰乐楼里发生的事就传遍整个帝京。一夜间,苏元良名誉扫地,从众口称赞的贤德皇子,沦落为人人唾弃的荒/淫负心汉。昔日同他厮混的党/羽都遭牵连,接连暴出丑闻,一件比一件惊世骇俗。弹劾的奏章如雪花般飘进御书房,陛下龙脸都快拉到地上,将原本要交托给苏元良的几件差事,都安排给了戚展白。苏元良顶着大/毒/日头跪在外头负荆请罪,晒昏过去几回,他都避而不见。册立东宫之事还未正式提上日程,就这么被悄无声息地按了下去。消息传到显国公府上,沈岸一面为早早拒了这门亲而庆幸,一面又为女儿瞒着他,同戚展白私会而气得眉毛胡子乱飘。他将她送去别院,是为了让她享受风花雪月的?这要传出去,她姑娘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索性也不要她反省了,招回家,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最放心。可前脚马车刚进家门,后脚宫里就来了圣旨——月底是太后五十大寿。自前年起,太后便一直缠绵病榻,今年开春才将将有所好转。陛下是个孝子,为给太后消灾降福,不仅大赦天下,还预备在宫中大摆筵席,为她老人家热热闹闹过个寿辰。沈家居帝京名门之首,受邀名单上自是赫然有名。这样大的排场,照理,应是由林氏领着沈黛一块过去。奈何这几日,林氏旧疾复发,且得在家中好好静养几日,只能让沈黛代表沈家独去。六月末七月初,正是盛夏暑意最嚣张的时候。大日头照得满世界泛白光,檐瓦绿植都像涂了层油蜡。太后怕热,早就在立夏的时候,寿康宫里的所有门帘就都换成了金丝篾的卷帘。竹篾清爽怡人,风吹过来,篾条边缘叩着抱柱,发出一串细而绵长的轻响,很有夏天的感觉。沿着长廊刚行至屋门口,沈黛便听见一声尖锐的女子笑声,当下便皱了眉头。太后一向喜欢清静,每回姑母过来看望,都压着声儿说话,生怕惊扰了她老人家休息。放眼整座皇城,敢在寿康宫这般没规没矩、放声大笑的,就只有一人——淑妃元韶容,亦是苏元良的生母。论相貌,她算不得顶尖的美人;若情分,陛下待她也并不深厚。怎奈陛下子嗣稀薄,她生养皇子有功,且又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在后宫混得风生水起。尤其在姑母缠绵病榻的这几年,她奉旨协理六宫,一日日经营下来,势力几能与姑母平分秋色。苏元良能在兄弟几人中脱颖而出,多半还要托赖这位好母亲的帮扶。这么巧,前几日才苏元良才闹出了事儿,自己一进宫,还没见着姑母呢,就同淑妃撞了个正着。说不是刻意来堵她的,她都不相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倒要瞧瞧,这对母子还要玩什么把戏。*太后同宫里的其他贵人不同。她不喜烟熏火燎的感觉,居卧里从不点熏香,只命人在美人觚里插几支当日新折的花枝,取一段自然香,颇有种“闲云野鹤”的意境。沈黛进来的时候,她老人家正倚着南窗边的云头榻,由宫人喂药吃。元韶容坐在旁边的玫瑰椅上,含着笑,絮絮同她老人家说话。越是容貌生得普通的人,就越注重打扮。穿一身金,戴满头银,浓妆艳抹,妄想凭这些手段弥补先天缺憾,同那些天生丽质的美人争个高下,却不知过犹不及。晌午的阳光透窗照进来,直要将她反射成第二个太阳。沈黛不由眯起眼,眉心微微挤出了个“川”字。太后神色也淡淡的,垂着眼皮不着半字,显然对她的话不感兴趣。元韶容也不见恼,表现得越发殷情,伸手去拿药碗,“还是臣妾来伺候您吧。”这时候太后倒是开了金口:“不必。”埋首继续吃药,瞥见沈黛站在屏风前,她扬了眉,眼底终于有了真切的笑,拍着榻上的空处,“昭昭来了?快,到皇祖母身边来。”太后是个慈祥的老太太。沈黛小时在宫里小住,皮得很,没少跟苏清和结伴惹事。每次姑母生气,都是太后帮她兜着,疼她就跟疼自己亲孙一般,还特许自己唤她“皇祖母”。更要紧一宗,太后闺姓戚,是戚展白祖父的嫡亲妹妹。念着这层关系,再去听这声“皇祖母”,无论有意还是无意,都莫名多了一丝旁的味道。沈黛心底起了涟漪,乖乖应了声“好”,迈着莲步,从元韶容面前移过去,挨着太后坐下,自然接过宫人手里的药碗和汤匙,亲自喂她老人家吃药。太后双眼乐成了一道缝儿,抚着她脑袋,叹道:“你母亲说得没错,昭昭当真是懂事了不少。”“那是皇祖母教导得好。”太后“咯咯”笑得开怀,“这人是懂事了,嘴巴怎还跟小时候一样贫?”……祖孙俩聊得其乐融融,元韶容立在边上,像个多余的泥塑木雕。手还尴尬地横在半空,停着也不是,收回来又尴尬,只能讪笑着,抬手抿了抿头发,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眼梢余光越过手掌边缘,在沈黛身上狠力搓磨。这丫头并非盛装而来,妆容也偏素净,静雅得像观音手里的净瓶,却仍是殿里最耀眼的存在。柳眉乌沉若羽,双眸似点漆,流转间,有种天然的妩媚灵动。是旁人刻意模仿,都学不来的。元韶容眼里的笑,不禁带起几分森寒。她虽为苏元良生母,却因自己和皇后的关系,并未正式见过沈黛,只听说是个美人。美人她见多了,大多只是夸得美,真人也就那么回事,是以她也没放在心上。可眼下见到正主,她心底的酸就自己个儿冒了上来。想起儿子就是被这丫头坑害了前程,那股子酸涩,就化作了苦恨。果然老天爷捏人的时候,心是有偏有向的。给这么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一副好模样,却把她造得平平无奇。倘若她能得沈黛几分神/韵,何至于在这后宫这般辛苦?皇祖母?呸!这死老太太在自己亲孙面前都只自称“哀家”,凭什么对这丫头特殊!但也仅是一瞬,元韶容就恢复了和煦的笑,长得美又如何?能不能活过今日,还未可知呢……谁能笑到最后,谁才笑得最甜。“昭昭是出落得越发标致了,怪道元良总在臣妾面前提起。”站久了腿酸,她后退一步想坐回椅子上,可如此一来,自己就低了沈黛一头,便咬牙继续站着。似想起什么,她忽而一拍掌。“瞧臣妾这脑子,光顾着担心太后您的身子,倒把今日的正事给忘了。太后娘家的孙儿,如今是越发出息了。陛下昨儿宿在臣妾宫里,还同臣妾夸他来着,说西境眼下能这般太平,湘东王功不可没。”语气一转,她又惆怅地垂了眉,“就可惜,他被这些拖累得,至今未能成婚。左右前几日,陛下刚给昭昭和元良赐婚,好事成双,就想着给湘东王也赐位美佳人,想来太后也是乐见其成的。”“皇后娘娘身子重,陛下让臣妾帮忙挑选。这么大的事,臣妾哪敢做主,只好把人都领了过来,请太后掌眼。正巧昭昭也在,一起相看如何?两道赐婚的圣旨都已拟好,就差个名儿。昭昭与王爷这般熟识,倒时两件喜事一块办,又是一则良缘佳话不是?”她边说,边将视线调回到沈黛身上,居高临下,笑容比天上的日头还灿烂,似是真心实意地在为他们高兴。沈黛眯眼瞧着,却只看见了赤/裸/裸的挑衅。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么么哒,也还你们千万个么么哒(*^3^)关于弟弟的事,暂时还不能剧透,反正看下去就知道啦~下一章就要入v啦,老规矩,依旧是入v前三天全员红包!感谢小仙女们资瓷鸭。国际惯例,这个时候该推一波新文预收,可我还是没有想好改写哪本,就不贴文案了。反正就是古言《御前美人》、现言《唇上温度》、《烟火浪漫》这三本中的一本,仙女们要是看上了就收了吧,我再纠结一下,开文前你们都可以跟我提建议鸭,爱你们,啾~第23章两件喜事一块办?良缘佳话?她怎的不干脆开间红线铺子, 跟天上的月老抢买卖,大红招牌往脖子上一挂,鬼神都要跟她求姻缘, 那多威风?保不齐, 还能给她的宝贝儿子牵出个盘丝洞来!沈黛无声冷嗤,心反而定了下来。头先, 她不知道元韶容来这儿的目的,还处于被动之势,不好将人家怎样, 再戳她眼窝也只能忍着。现在好了,人家提前把底牌亮出来了, 反倒给了她周旋的余地。寿宴要等到晚间才开始,这会子正好空闲, 索性就陪她玩会儿,打发一下闲暇,也算是给太后解闷儿了。喂完最后一勺汤药,沈黛也拿定了主意,捏了帕子, 不疾不徐地帮太后揩嘴角,揭开珐琅盒子,取了颗梅子喂进她嘴里。太后喜欢亮堂, 寿康宫所有帘子都被齐整地收拢, 窗边的竹帘子也卷得老高。阳光从菱花窗外斜照进来, 恰好打在沈黛身上。水色一圈圈摇曳开,悠悠的,她周身那点素白突然间便有了灵气,将她整个人烘托得亭亭净植, 似一株芙蕖,温婉又不失娇媚。不禁让人想起那句“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元韶容眼里闪过一丝不屑,见她迟迟不说话,只当她是不乐意,不敢反驳,就只能以沉默来对抗。呵,到底还是个没经历过风雨的小家雀儿,毛还没长齐,徒有一张脸,根本就扛不住事儿。如何斗得过她?元韶容唇角牵起一抹讥诮,瞥见不远处的落地铜镜里,发髻上的一支鎏金珠钗偏斜了,她忙侧头扶了扶,左右微微扭动脖子,细细端详,嘴上也没闲着:“昭昭若是不喜欢、不愿意,那便罢了。左右你还不是皇家的人,这事如何也轮不到你做主。未出阁的闺秀,还是该有未出阁闺秀的模样,在家里头绣绣花、喂喂鱼就挺好,那些不该你参合的事情啊,就......唔。”元韶容絮絮说得正兴起,嘴里冷不丁被人塞进来一颗酸梅。压药味的梅子不好做得太甜,恐影响药性,但若是太酸,又怕涩着贵人。御膳房的人有自己的巧思,特特腌制的梅子,刚吃过药的人尝着不会觉得如何,可寻常人吃了,那就是灭顶之灾。甫一入口,那酸味便在味蕾里蔓延,平白生出无数倒刺。元韶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牙一崴,咬到舌尖。血腥味泛滥开,混着梅子的酸,直剌剌往伤口深处钻,疼得她涕泗横流,掩着嘴巴咳嗽不已,双眼很快红了一圈,险些没把肺管子咳出来。“你!你......咳......咳咳咳......”沈黛不去瞧她,自顾自捏着帕子,仔细擦拭指尖的梅渍,“淑妃娘娘能把东西六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安排这些个琐事,自然不在话下,昭昭哪里敢置喙?”擦完手,她又指着宫人手里的珐琅盒子道:“说了这许多话,娘娘应当也口渴了。倘若一个酸梅子不够,便多吃几颗吧。这玩意儿最是生津,正好洗洗舌苔上不干不净的邪祟,把那些不必要的口舌工夫节省下来,正好能拿来弥补头脑上的不足不是?”一番话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乍听是在关心她,细细思量,却分明是在讥讽她蠢钝多舌,说多错多,还不知收敛,四处拈酸挑事儿。“你放肆!”元韶容顿时气如山涌,指着沈黛鼻子要骂。沈黛也不躲,兀自翘着唇角,仰起脑袋无辜地望住她,娇俏地眨眨眼,“我这可都是为了娘娘着想?难不成娘娘当真头脑不足,又要生口舌事端?”融融日光里,她眉眼弯弯,面容姣好如画,嘴角靥着两颗清浅的梨涡,像金箔打成的浮萍。让人想生气,也没地方生去,可不发泄出来,又如火上浇油般,直要把人从里到外都烧个尽透。暖阁里安静下来,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说话。唯有竹帘的篾条轻轻叩着抱柱,发出连绵的碎响。声音被此间的幽静勾勒得越发清晰,游丝般就悬浮在半空中,触手可及。寿康宫里的宫人内侍都是太后带出来,一向最守规矩,任何场合都不会失仪,这会子却有些绷不住了。太后起头冒出第一声笑,他们才终于不用忍,低着头,从齿间溢出几声低笑。这位淑妃娘娘的尖酸傲慢,在宫里是出了名的。他们平日没少受她的气,奈何身份摆在那,他们再不满,也不敢指责她的不是。这会子好了,有人给撑腰,他们索性把过去积攒的恩怨,都借这笑声宣泄出来。一声接着一声,虽不响亮,但持久。冷清的寿康宫难得这般热闹,像是在过年。元韶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像开了染坊。好赖她也是宫里有头有脸的妃子,竟被一个小辈堵了嘴。且这人还是她儿子求而不得、却还死缠烂打放不下的心尖人儿......想起昨儿,那没出息的东西还跪在自己面前,跪了大半日,还哭,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就为了给这丫头求情。这口气就更加咽不下去了。长辈的威严端出来,元韶容翘起下巴睥睨道:“沈姑娘,本宫……”她话还没说完,太后就先抢了白:“这梅子味道正清甜,哀家吃着不错,御膳房的手艺是越发精进了。传哀家的话,统统有赏。”曲指亲昵地点了下沈黛挺俏的鼻尖,“尤其要赏昭昭,大赏!”元韶容:“......”赏?还大赏?沈黛拿梅子讥讽她,太后不仅不罚,还、还要赏她,甚至还要赏全御膳房的人?她不是一向推崇节俭的么,现在搞得这么大张旗鼓,就差满宫里鸣锣张贴告示了,要打谁的脸呢?!这死老太太,屁股未免也太歪了!沈黛亦吃了一惊。太后一向维护她,但其实,她老人家也是个古板的作派,终规矩,最不喜的就是那些以下犯上的人。所以就算元韶容生养了皇子,功劳大如天,也入不了她老人家的法眼。方才自己这般对元韶容,着实也犯了她老人家的忌讳。太后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就已觉万幸,万万没想到,她竟还要赏自己。今儿吹的是什么风?沈黛心底涌起一片茫然,忐忑地抬起眼,正撞见太后望过来的视线。太后本就不是威严的长相,上了年纪后,她脸架子比年轻时更加柔和,慈祥藏在眼角眉梢里,仔细分辨,里头还匿着几分揶揄的笑。凭祖孙俩多年的默契,沈黛一下读懂她这笑里的深意。怕是戚展白先她之前,就已经来寻过太后,同她说过他们两人的事了吧!没准还提到了赐婚。那、那那适才那声“皇祖母”,岂不真是......沈黛登时心跳如雷,霎着眼睫慌慌垂了眼。哎呀,这个混蛋!这么大的事,怎都不提前跟她商量一下!害她就这么过来了,还应了那声“皇祖母”,真是......热意从耳根一路直烧到脖颈子,她抬起两手,低声哼唧着,捂住了自己的脸。却又情不自禁在那片心慌意乱里,偷偷翘起了嘴角。这个呆子......太后垂着眼,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点一点把自己烧成了虾米,脸上挂上了温和的笑意。这丫头表面看着厉害,但心实得很,善良又柔软,跟那孩子一样。那日下午,戚展白特特到她宫里来,破天荒陪她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还留下用了晚膳。堂堂七尺高的男儿,谈及家事国事时不慌不忙,才一提自己的终身大事,脸就立马红了。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走路也莫名其妙顺了拐儿,无措的样子,就跟这丫头现在如出一辙。可真是难为他们了,在这事情上都能凑一块儿去!太后无奈地摇摇头,脸上不禁泛起仰月般的笑纹,手里的菩提珠子数得快了些。视线转向窗外,定住,也不知在看什么。精明的眼眸里浮现出些许怅然的味道,数珠的手指停下,人也一动不动,仿佛老僧入定,良久,才发出一声绵长的叹。“我想娶昭昭为妻。”那日,他憋了大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话。眼里的光,和身上那股子认真执拗的劲儿,是她这个姑祖母从没见过的。就好像她不答应,他就要上人姑娘家里头抢人似的。其实也难怪。这孩子,打小脾气就硬,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头自己扛。这些年,他无论在外头吃了多大的苦,受了多大的罪,都从没在她跟前抱怨过一句,更别说提什么要求。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就这一回,他放下所有骄傲,求了她。为了这个小丫头。原先,她还不怎么放心,倒不是不愿让昭昭进戚家的门,只是不确定她到底肯不肯。可现在,她心里是真真有数了,又如何能忍心不去成全?阂眸定了定心神,太后转而望向元韶容,眼底的温和悉数隐匿不见,那算不上笑的笑容里,有耐人寻味的深意。“淑妃方才有句话,说到哀家心坎上去了。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该做什么样的事,不该掣肘的事,就把手老老实实收回自己口袋,莫要宵想那些有的没的,得不到,还徒增烦恼。”“这盒梅子,就算是哀家送给淑妃,还有你领来的那些姑娘的见面礼,拿回去好生消受吧。”宫人得了她眼色,颔首捧上那珐琅盒子。绛紫色酸梅挤挤挨挨窝在里头,满满当当一整盒,光看着牙就已经酸倒一大片。元韶容下意识咽了咽唾沫,腔子里宛如有一百只爪子在同时抓挠着。沈黛拿大赏,她就只得一盒酸梅子,还得跟别人分。这么多人,最后能给她剩一个核,就算不错了!可有什么办法呢?太后说梅子甜,谁敢说不甜?太后要赏梅子,谁敢不收?暗恨半天,元韶容勉强扯起个算是笑的弧度,接下一盒酸梅,嫌恶地垂瞪了一眼,屈膝囫囵行了个礼,“臣妾......谢、谢太后赏赐。”一句话几乎是咬着槽牙,从腹喉深处搓磨出来的。太后明白这里头裹藏着的不甘,漠然一哂,抚着引枕上的百鸟朝凤纹,幽幽道:“淑妃协理六宫,就是这么立的规矩?从哀家这里得了赏,随便一句话,就轻描淡写地就谢完了?”这是要让她跪下谢恩?元韶容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倘若换做平日倒也没什么,她一个妃子给太后磕头,天经地义。可现在不一样,沈黛还在云头榻上坐着呢!这要是跪了,岂不是也给沈黛磕头谢恩了?这、这这......如何使得?元韶容大气快续不上来,撇开眼,不咸不淡地道了句:“臣妾惶恐。”就抿紧唇,妄图蒙混过去。原本红润丰盈的一双唇瓣,被她抿到发了白,许是因为不甘,还隐隐有些发抖,像是漏风的窗户纸,随时都会摧枯拉朽般崩坏。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肯松口。可太后是什么人?这么多年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识过?什么样的人没收拾过?当初先帝幼年践阼,手上的权力一直被内阁里的几位辅政大臣瓜分着,到成年都未能尽数收回来。若不是她登上后位,以雷霆手段打破僵局,大邺现在还不知要跟谁姓。就算而今她老了,身子也败了,那也轮不到一个小小的妃子,戳在她眼窝里膈应她!当下,太后也不多废话,端起茶盏,轻轻吹着茶面上的浮沫,眼神轻飘飘往边上一睇。旁边的内侍等这命令早等得不耐烦,当下便哈了个腰,迫不及待上前,照着元韶容的膝盖窝就是一脚。力道之大,依稀能听见骨头摩擦着骨头,发出的细微“咯吱”声。正应和上太后扣上茶盖、精瓷磕碰出的脆生生的响动。当真是一点都没跟她客气。“娘娘是主子,要体面,奴才也不想为难娘娘,撕破脸,大家都不好看,也请娘娘体谅一下奴才的难处。”元韶容不服气,扭着身子要起来,膝盖才和地面分开些,又被内侍摁住后颈压回地上,“砰”地一声,骨头几乎磕碎。元韶容咬着牙,险些疼晕过去,几次挣扎下来,双腿都快不是她的,这才认了怂,不情不愿地说了句:“臣、臣妾谢恩......”声音细如蚊呐,太后抚着手上的金累丝甲套,没听见。元韶容一咬牙,扩开嗓门,“臣妾谢恩。”太后吊了下眉,听见了,没搭理。“臣妾谢恩。”......统共四个字,元韶容不知道自己重复了多少遍,嗓子都快冒烟,气息袅若游丝。偌大的暖阁,十多双眼,她堂堂一个淑妃,就这么狼狈地蜷缩在地上,跟只过街老鼠一样。满头珠翠宝钏都因刚才那一摔,“噼里啪啦”散落在了地上。青丝凌乱地半松半泄下来,光洁的前额抵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夏天里,那寒意能扎进人心底深处去。方才是不愿意跪,现在倒是不愿意起来了,恨不得缩成球,当场刨个坑,把自己给埋了了事。想她凭借儿子都风光了小半辈子,皇后见了她,都不能把她怎么样,现如今却在一个小丫头片子身上栽了跟头,连太后宫里的一个小小内侍都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了......她以后还如何在后宫立威!元韶容贝齿紧咬,狠狠剜了沈黛一眼,就算自己暂时落魄了,也要给她一个威慑。可沈黛压根没工夫搭理她。云头榻上,她被众人围簇着,坐在一片光澜里。宫人帮她打扇子,扇底香风缓送。她刘海轻薄而柔软地覆在额上,时而随风撩起几缕,露出两道弯弯的柳叶细眉。太后递给她一盏新砌好的茶,并一碟御膳房新制的茶点。临安新进贡来的上等明前绿,全是最嫩的茶叶尖儿。沸水一煮,隔老远就能闻见里头怡人的清香。沈黛馨馨地笑起来,甜甜道了声:“谢谢皇祖母。”尝了颗菓子,接过茶盏,托在纤白的掌心里细细品着,时不时转头,同太后交换吃茶的心得。剪影映在窗格纸上,衬着案头的白玉兰,端端是一幅上等的仕女画,国手丹青难描之姿。一拳打在棉花上,元韶容简直要气吐血。十根尖尖指甲扣进地砖缝里,指尖因过于用力而发白,手背随之迸起几道青筋,宛如皮下蜿蜒游走的细小毒/蛇,不仅没死心,还因着仇恨的滋养,“嘶嘶”吐出了毒/信。苦尽甘来的人,最害怕的就是从蜜罐子里,重新跌回到原先挣扎过的苦潭中。她一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尤其是从苦日子里熬出头之后,患得患失,眼里就更是容不得半点沙子。今日之事已经闹到这步田地,若是就这么草草收场,不仅自己以后在沈黛面前、在六宫嫔妃面前都抬不起头,连带着苏元良也要跟着遭殃。更何况......她脑海里兀地浮现出一抹朦胧的身影——素白的一身衣裳,不染纤尘,宛如瑶池仙境吹落的一片雪。脸上盈盈笑着,美皙如玉,顾盼烨然,满城的花都开了,可出口的话却是:“不成功,便成仁。”俊容笼在飘渺的月光下,有种遥远而阴狠的味道。语调森寒,如从天外而来,却又似割喉的纤细弦丝,顺着她周身每个毛孔钻进去,让她在大夏天里硬生生惊冻出一身细密的鸡皮疙瘩。窗外蝉鸣如浪,一阵紧似一阵,也仿佛有了催命之兆。这事,她从来就没有回头的余地。元韶容用力闭上双眼,齿尖死死咬住下唇,几乎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方才勉强将那人的身影从自己脑海里打散出去。急急喘息了几口大气,她终于克制住周身细微的颤抖。后背却早已冷汗涔涔,单薄的夏衫湿了大片。沈黛瞧见了,眉心微微拧起一个小疙瘩,放下茶盏试探问:“淑妃娘娘可是哪里不适?”元韶容淡然一笑,“能有什么不适?多半是到岁数了,身子吃不消。”站起身,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膝头的灰,掖着手道,“太后教训得是,臣妾仔细想过了,自己刚刚说的话确实不妥。明明是臣妾拜托沈姑娘帮忙掌眼,怎能扭过头又去埋怨人家?打嘴打嘴!”她一行说着,一行还真佯装着,往自己嘴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下。算是把刚才的尴尬揭过去了。“不过这话又说回来......”元韶容就着角落的一面落地铜镜,梳理头顶散乱的发。“给湘东王赐婚这事,圣心早已有了决断。虽说臣妾方才出言有失,惹沈姑娘不快。可沈姑娘不愿再帮这个忙,这事都已成定局,不是沈姑娘一颗酸梅子,就能随意搪塞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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