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高是很仔细的人,她在那一日之后,将赵利贞要求她打电话、询问、监视水清纱的相关录音, 都发给了水清纱。当然, 还有他威胁小高的那些话语。所以这些事, 全都是真的。再加上回到公司这么久,水清纱基本也已经完全弄清了那种暗流涌动了……虽然柴老师还是不承认,他坚持他和学长之间没有矛盾,可是, 柴老师股权的日益被稀释是真的, 公司的大换血是真的,公司投资越来越多、《大胤》资金越来越少, 也是真的。还有,学长说他给她打过无数的电话,让她当时内疚得不行, 可是她明明两个手机号一直都在待机,那个手机号从来就没有收到过学长的任何信息、也没有接到过任何电话……到底学长说的哪一句话是真的,哪一句话是假的?她真的完全弄不明白了。弄不明白就算了。她宁可从此就和学长再也没有私交。这样,或许她对学长的印象就可以只停留在这里,还保留一份当初的美好了。“不是,”水清纱不想让赵利贞去怀疑身边的人,便说了另外一个理由,“因为我知道学长喜欢我,但我不喜欢学长,所以,我不想给学长任何虚假的信号。抱歉。”这也的确是原因之一。不能接受,就要远离。如果还是若即若离,那赵利贞就永远不会绝望。可这对他是不公平的。所以,必须要强硬地拒绝掉这一切。赵利贞的眼睛倏而红了。他捏紧着拳头,骨节苍白地显露了出来:“你喜欢上了白朗。”他哆嗦着嘴唇,上齿在唇畔上反复地研磨。“嗯。”水清纱不想否认,“学长,对不起,但是我还有事,我先走了。”“纱纱!”水清纱没有回头。她快要消失在楼道口了。他做了这么多,机关算尽,难道最后还是要殊途同归地失去他了吗?“纱纱!你为什么这么相信他!难道你忘了他曾经做过的事了吗!”他孤注一掷地抛出了自己最后的撒手锏。果然,水清纱停下了脚步。“那个时候!你写了那么多的邮件给他,可是他从来没有回过你!”赵利贞大步跑过去,双手紧紧地扣住水清纱的肩膀,“纱纱,看着我!看着我!”“他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那些人,从小就含着金汤匙出生,根本就不能理解我们在想什么,他们也不在乎!如果你当真了,你就什么都不剩了!因为他们骨子里,就是瞧不起我们的!”“纱纱,我和你才是一个世界的人!”“……”记忆又回到了曾经的那个夜晚。那个时候,她还在上大三,在学校参加一个院学生晚会,是送别上一届毕业生的。她参与了筹划,被朋友怂恿,化了对她而言太浓的妆。“好看的!!!就需要你这么个美女去镇场子!”朋友说,“别披麻袋啦,又不是上坟。”她心想我日常生活中看上去这么晦气的吗。不涉及原则的问题,她一向脾气很好,所以虽然很不自在,让化也就化了,唇色是朋友钦定的dior999,烈焰红唇,蓝调,满涂。晚会很成功。后半程的时候,有一个环节是击鼓传花,接到花的人需要上台唱歌。她接到了花,在掌声雷动中上了台,开始唱歌。她当然唱的是自己的最爱、suchmos的歌。那个时候,这个乐队才出没多久呢。下面的人开始发笑。她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唱歌跑调严重,为此私底下也练习了很多次,练到最后总会信心满满,觉得下一次一定能技惊四座。然后就在又一次的公开失败中,陷入着永恒的循环。她有点慌了。她耳朵里的调完全是准的,可是大家在笑。她知道大家都是善意的,这笑声大多是生理性的,并没有带多少嘲笑意味,可她还是控制不住地害怕,打退堂鼓,仿佛全世界的笑容都在排山倒海向她涌来,要将她压倒。但她又不能停下——如果现在突然抛下话筒下场,大家会很尴尬吧。她还是策划者啊。在精神压力快要让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她看到了白朗。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那个人就是白朗。她只是看到在教室的后门处,有一个人站在光影之间,静静地望着自己,眼神深邃。那个人穿着宽松的白色衬衫,领带松松地打着,雅痞得和这个教室格格不入。他什么表情都没有,可他专注的样子,让她立刻就冷静下来了。她终于还是唱完了这首歌,大大方方地给大家鞠了一个躬。笑得直打跌的大家掌声如雷,几乎要把屋顶掀翻,气氛一下子进入了最高潮。后来很多年后,都有参加过那一届晚会的人联系他们这些筹备者。他们都说,这是史上最有趣的毕业晚会了。下来之后,她很想去和那个人谈谈。想去说一句谢谢,或者……说一点别的什么。她已经有点想起那个人是谁了,可还没等她做出任何行动,晚会后台就出现了突发情况,她必须要去处理了。全部弄完的时候已经是繁华散尽。教室的人已经撤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了三两只闲人。后门的那个位置,明显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心里漏了失望的一拍。“水清纱。”水清纱猛地回过头。那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正站在讲台附近,手上拿着一个布袋子,里面是她的外套:“你忘了你的衣服了。”那段时间,他们学校经常有人掉东西,小偷很多。她把外套放在位置上就离开了,她的小伙伴又都在后台忙,一不小心被顺走了是很有可能的。他是一直守在这里,等她回来吗?她有点怔忡地接过袋子:“你怎么知道我叫水清纱?”她忽然闷头闷脑地问。男人依旧没有表情:“你上台的时候,听到他们这么喊你了。”“啊……对哈,是这样。”沉默。“谢谢你。”“没事,只是小事。”“这是你的袋子吧,我现在就把衣服拿出来……”“不用了,”男人摆摆手,转过身,“我还有事,先走了。”他走得很匆忙,似乎在躲避什么。“白朗先生!”男人停下了脚步,回过头:“你怎么知道我叫白朗?”他脸上的惊讶明显可见。怎么会不知道呢?那个时候,白朗已经给了她的游戏《清君侧》一笔投资了。虽然很少很少,但已经足够解燃眉之急。这就是救命之恩。水清纱因为这笔投资的事,专门查了很多白朗的资料、访谈,这些功课已经足够她记住白朗的脸了。“我查了你的很多资料。”水清纱看着脚尖,“谢谢你的帮助。”男人的呼吸短促了起来。他也低下头,看着脚尖:“嗯……嗯。”耳朵根要被烧起来了。混乱的时候,水清纱忽然用余光瞥到了自己朋友过来的踪迹。知道朋友爱八卦,水清纱担心给白朗添麻烦,便赶紧说:“白朗先生,我还有事,先走了。”这台词和白朗刚才的台词一模一样,也不知道算不算心有灵犀。“嗯,好的。”白朗用手握拳,轻咳一声。她该走了。可她还是想再和他说几句话。不是只关于感谢的,还是关于很多很多的。她很想和他聊聊游戏,很想知道他对自己游戏的详细看法,很想同这个天才投资人说很多很多的话……但他和她差距太大了,这样问合适吗?想到刚才她以为白朗不见了的惶惑,担心这次机会把握不住,她将永远地错过一切,她忽然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主动问了出来:“白朗先生,我可以给你写邮件吗?”白朗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这是他今天晚上唯一的笑容,配上他已经微红的脸颊,让这个男人的少年感已经要爆棚了:“当然可以。”“我很期待。”他的那句话,点亮了她接踵而至的整个夏天。…………最后,夏天熄灭了。她给那个男人发了一整个夏天的邮件,有关于游戏的,有关于开发心得的。到了后面,知道他肯定不会回,甚至已经将他的邮箱当成了日记本,每天细细地写,把一切都写进去,然后发送——因为反正他也不会看。应该是全部进垃圾箱了吧。在夏天的最后一天,她终于开发完了整个《清君侧》。测了十几遍,确定没有任何bug之后,她将游戏打好了包,发给了白朗,再在文字部分,近乎绝望地打了一行字:“白朗先生,可以回复我一下吗?”白朗还是没有回复。她终于清醒过来:她和那个少年感爆棚的青年人,只是短暂交汇了一下罢了。他们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点燃夏天的那句话,支撑她将整个游戏做完的那句话,终究只是谎言。…………“我没有忘。”水清纱低低地说,“一点点都没有忘。”赵利贞忽然感受到了希望:“纱纱!我不会害你的!”“你可以不和我在一起,但是你听我说!在这个世界上,我是永远不会害你的!”他伸出手,想要将水清纱揽入怀中,可水清纱却挣脱了:“我是在充分记得这一切的基础上选择爱他的。”赵利贞的瞳孔放大了:“即使是这样,你居然还爱他?!”“即使是这样,我还爱他,”水清纱望着赵利贞,眼神带着她一贯的柔软,以及坚韧,”我想相信我现在接触的一切,哪怕有可能再一次遇到那样的事,我也还是想再一次相信他。”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这周实在太忙了tat我来了我来了!第48章 048她不是没有想过, 会不会这一次也是假的。如果不是当时情况实在紧急,白朗又是她唯一能够在最短时间内解决家庭危机的选项,她也不会硬着头皮再一次试着自取其辱。只是假装淡定罢了。在嫁给白朗的那一天, 她就发誓,这一次再也不要冒险了。不要真情实感, 不要充满期待, 不要将自己和他摆在同样的位置上。摆正雇员心态, 永远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当一个良好的员工, 就行了。可是,在生活演进的过程中,终究还是改变了。她又一次回归了原点,甚至比她最初所想的要走得远得多,以至于到了无法回头的地步……可她还是不后悔。回忆和幻想都会造假,可是相处是真实的。就好像在那个夏天见到白朗之前, 她虽然对白朗很感兴趣, 但也从来没想过要有什么联系, 但在见面之后,她忽然就想和他交流了。或许她兜兜转转,都注定会被这个人吸引吧。“对不起,我先走了。”水清纱敛下眼眸, 转身离开。“纱纱!这样的他你都能再一次相信, 为什么你就不能再一次相信我呢!”“还是说,真实的原因是我没有他的财富吗!可是莫欺少年穷,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给你和他相同的生活呢!我不会永远像现在这样的啊!”“他从小就含着金汤匙出生,你真的觉得这样的人有现在的成就,跟他自己有任何关系吗!”身后赵利贞的声音很绝望, 像极了这个没什么月光的夜晚,又像是在说这个夜晚深处最幽暗的秘密。连顶层的互联网巨头公司的员工也探出了头,想要看发生了什么。水清纱停顿了一下脚步。本来想说点什么,可是想了想,又觉得一切都不需要再解释了。便不再停留,信步走下顶层,回到了她该去的地方。而赵利贞站在天台上,久久没有动弹。许久,许久,久到赵利贞以为夜已经尽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赵利贞忽然勃然大怒。他的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疯狂地抖动,捏着手机的指尖用力到泛白。他突然抡起胳膊,用力地将手机从天台上扔了下去,那个动作,代表了他全部的屈辱与愤怒,代表了他这么多年所有的不甘与憎恨。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永远不要!他要带着他的纱纱一起离开这一切!不光这样,他还要报复,他要把他的那些阴私全部都抖出来,还有白家,陈家,李家……所有的!所有的一切都会付出代价,只有他,只有他会……“我交代你的事情办了吗?”赵利贞从疯狂地幻想中抽身出来:“……办了。”那边轻笑一声:“怎么,我听你的声音,还有点情绪?”“不是,我只是……”赵利贞无声地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有点担心,这样做是不是真的有用。您知道的,那个店主和纱纱很相熟,人也……比较倔,他只会有什么就说什么的。”“这和你无关。”那人声音很冷漠,即使只是声音,也能让人感觉到那种居高临下的命令,“你把我让你做的做了就行,别的不是你该关心的。”“……是。”赵利贞关了电话。剧烈地呼吸了好一会儿,浑身上下的愤怒和憋屈感已经升腾到了极点。他想要大叫,可又担心楼下的那些公司的员工会不会听见,然后汇报给那个手眼通天的人;想要将手机就这样扔下去,可是还有那么多的电话号码、那么多的关系不能就此放弃;想要……他知道这是懦弱,但他无路可走。最终,赵利贞转过了身,对着无限灯红酒绿的奢靡夜色,无声地嚎啕大哭。***“许师傅,我的手机好了吗?”楼下修手机的铺子是一家老店,店面就是老板自己的,家就在楼上,因此会开到很晚,正适合他们这些朝九晚不知道多少点的互联网从业者。老板老许正专注地看着电脑,脸色不太好。“许师傅?”“啊,纱纱来了啊。”老许抬起头,很勉强地笑了笑,“手机好了。”“您怎么了?”水清纱本来就是渝都人,之前父母也曾在这一块开过好长时间的火锅店,因此和老许早就认识,关系相当不错。见老许状态不对,水清纱自然很关心。“没什么。”老许扯了扯嘴角,勉强给出了一个安抚地笑。老许把手机给了水清纱。水清纱看了下,觉得没什么问题,就打算结了账便回家:“许师傅,多少钱啊?”老许没吭声。水清纱笑了起来:“许师傅,咱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别跟我客气啦。我不可能让你白给我修手机的。”“不是这个事,”老许叹了口气,眼角的皱纹又浓了,“是……算了。你这个手机,是你自己买的吗?”“不是我自己买的呀。”水清纱说,“阿朗送给我的。”老许欲言又止,想要说什么,又把话吞了回去。水清纱看出了他的吞吞吐吐:“许师傅,咱们关系都这么好了,有什么不能说呢?”“嗯,是这样的,我在给你修手机的时候,发现里面似乎被人安装了……窃听和监控的软件。”“不可能吧。”水清纱第一反应就是许师傅在开玩笑,“许师傅,这怎么可能呢?这是个新手机啊。这些大厂不至于做这种事吧。”“大厂的确不至于,但这些软件是在出厂之后安的。你看,”老许拿过她的手机,调了几下之后,用数据线连上电脑,输了一串代码,将电脑屏幕转到水清纱面前,“自动转录所有的通话、自动拍摄所有的行程……每天定时放松,定时删除……你是不是每天到晚上的时候,都会觉得手机很难用?”“……可是第二天早上就会好用了。”“那是因为晚上上传之后就删除了。内存被腾了出来,所以好用。”老许叹了口气,“今天的被我拦截了,你看看吧。先声明,我就看了两分钟,确定了是你的隐私之后,就没看了。”水清纱点了一下鼠标。很快,她今天上班的全部过程就出现了,连带着她工作时的所有对话,以一种极度诡异的视角,将她的一整天重现了。“……是谁?”水清纱几乎要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了。许师傅不可能说谎。老许虽然是老许,但其实也才刚刚四十,本身曾是最早的一批程序员,电脑技术出神入化,后来步入了移动手机时代也从来不落伍,是一个很爱学习的人。此外,老许很正直,否则也不会在大公司干得心态爆炸,愤而回家乡修手机。但正是因为这样,水清纱的心情才更加沉重。因为一切都是真的了。老许咬了咬唇。“许师傅,你说吧。”水清纱轻轻地说。“我不知道是谁……”老许在电脑上又敲了一下,“但是接收方的ip,我查到了……”“是……如果没错的话……应该就是……白氏集团总部的电脑……但是也说不定。”水清纱的声音更轻了,薄得像是蝉衣一般,在拼命地翕动:“许师傅,你知道更准确的答案的吧?你以前曾经是那么厉害的黑客。”“是的,我知道。”老许低下了头,“虽然有几层遮掩……但我发现了。”“这台电脑的位置,在白氏集团的总裁办公室里。”刷地一声,水清纱的心脏从高空下坠了。“纱纱?”老许担忧地问,“你还好吗?”水清纱摆摆手,她歪歪斜斜地站起来,如果不是老许扶了她一下,她就摔倒了,“我没事,真的……”“你不要回去了。你就在我店里,今天我让我老婆把客房收拾出来,你想住多久都行——说真的,我们一直都觉得你这段婚姻不行!”老许没有参加过那场婚礼,但他也听说过的,并一直在为自己的好朋友水父居然只能坐在后排愤愤不平。“不,我必须得回去,”水清纱哆嗦着嘴唇,脸色惨白,眼睛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因为我还得确认一件事。***“搞定了。”白朗看了看已经打印出来的企划书,再次检查了一遍没有问题之后,松了一口气:“总算是结束了。”总裁办公室外,已经没人了。大家贴心地只留了一盏灯,让总裁大人可以不至于摸黑——这也是白朗要求的。他讨厌光明几净地浪费电,也讨厌领导不走下属就不走地拖时间。白朗将企划书放进了手提包,大步走向地下室,将车开了出来,然后开向了江边的一个地方。渝城不冷,即使是冬天,只要不下雨,温度就还能忍受。不过,就算不能忍受,只要火锅好吃,大家也愿意到江边吹风。火锅就是渝城人的命。江边遍地的饭馆中,其中一家人声格外鼎沸,排队叫号都排到两个小时之外了。虽然装修是最不起眼的,甚至有些破旧,店面也小,但大家还是挤破头了也要吃,忙得老板团团转。“阿朗!”白朗正在门口踟蹰,闻言迎了上去:“爸,我是不是打扰了。”“没有,”水父激动得胡子都抖得起来,他赶快放下手上的活,手在围裙上无措地擦着,“不好意思,我这……”“生意好是好事啊。”白朗笑道。“是啊,是啊……多谢阿朗了。”水父擦了擦眼睛,结果被手上的辣椒弄得眼泪更多了,“托阿朗的福,我们下个月就能把钱还给阿朗了。”“你们慢慢来就好了。而且,是你们火锅好吃啊,我听下属团建,很多都说要来你们家吃。”“还是阿朗好啊……”水父停顿了一下,“我忘了!我马上拿给你!”“不急的。”水父急匆匆地回到了内屋,从冰箱里拿出一个袋子,交给了白朗:“我放在最里面的,包了几层,旁边还有香包,绝对不会有火锅味。”“谢谢您。”“你专门为了纱纱跑一趟买她最爱吃的巧克力,我们怎么能不帮你呢。”水父很感慨地说。白朗早上专门从公司跑了出来,就是为了去江对面的那个步行街买酒心巧克力——那家店的老板脾气很大,嫌冬天渝城呆得不舒服,要去海南过冬了。白朗买了一大袋,本来想直接带回家,但突然又有点事,便将巧克力就近放到了水父的店里,约好晚上再取回来。江边车不能长停,白朗拿着巧克力回到了车上,水父非要送他。“爸,”快上车的时候,白朗看向水父,“下一次婚礼的时候,你来吧。”“下一次婚礼?”水父有点惊讶。“很快,我应该会和纱纱再办一次婚礼了。”白朗说,“到时候,您一定要坐主座。”说完,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白朗笑了起来。水父不明所以,但还是很欣慰地说:“好。”白朗开着车离开了。江边的晚风吹着,还有星点的城市倒映在江中,泛出了一片红,美得像是印象派的油画一般。白朗哼着歌,心情越来越好,满脑子已经被美好的未来所填满了。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巧克力,戒指,还有那份他想要交给纱纱的礼物……他的求婚,一定要是最郑重的、最有仪式感的。上一次结婚的时候,当时他心里有怨,全程都极度地非暴力不配合,根本不上心,或者说,是牟足了劲想要气纱纱……真是幼稚地可笑。他再也不要那样了。虽然一切的开始都是意外,但是往后的每一天,他希望都会是他们两个人圆满的纪念日。他要再一次结婚了。白朗忍不住笑出了声:“结婚真是太好了。”小区到了。抬起头,望向那幢豪华住宅楼的顶楼,上面已经有了暖黄色的光。是他和纱纱的房间。“纱纱已经回家了啊。”白朗自言自语着,轻快地走进了住宅楼,摁亮了电梯,输入了指纹,打开了自己家的门。纯黑色的房间,比外面的夜色还要暗。除了二楼的主卧室有着一点光泄露出来,什么都没有。白朗有点疑惑,他走上了二楼,脚步将木质楼梯踩出了足以划破夜色的声音,沉闷又难听。“纱纱?”没有人回应他。白朗推开了门。水清纱站在一片狼藉里,背对着他,背在不停地颤抖。床头柜的最底下,有一个小柜子被扯开,露出了里面被打开的手机盒。白朗看到那个手机盒,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水清纱转过身,嘴唇毫无血色:“我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她的手中擎着一个手机,那手机闪着光,上面显示着藏在手机一个文件夹里的应用。是一个内容传输应用。可以将手机主人的行踪用摄像头完全记录下来,并传送给另一方。那是他最早买给水清纱的那部手机,被他当时随手放在了床头柜的最底层,并在之后的岁月里,完全抛在脑后了。白朗望着水清纱,脸上的血色肉眼可见地退却。水清纱也是完全相同:“请给我一个解释。”“我……”“给我一个解释,好吗?”“……”漫长的沉默之后,男人低下了头,为自己无法直视女人悲伤的眼睛:“我没什么好解释的。”“对不起,全是我的错。”所有的血液都凝固了。然后,在一瞬之间倾泻而出,将血管填满,将夜晚填满,将所有美好的过去全都填满,最终活埋。fallin' fallin'……她又一次被他骗了。这一次,被骗的时间不是夏天,而是五年后的冬天。作者有话要说:小白,出来混都是要还的啊。第49章 049天花板的颜色是难闻的;排气扇的声音是黑黄色的;仔细听一下, 空气中飘着了尖锐的味道,让任何睡眠中的人都——“啊!”只能惊醒。水清纱猛地睁开了眼睛。窗外,电钻冲地的声音仍然不绝于耳, 绕梁三周,绝不断绝。很显然, 这附近正在修地铁。水清纱揉了揉太阳穴, 一晚没有睡好的神经正在拼命地跳动着。她很希望能有一种大梦初醒、前一天发生的事情什么都记不得的效果, 但这是不可能的,特别是在一夜失眠之后, 所有事情就像是电影拷贝放映一般,要多清晰有多清晰。她记得自己当时在老许那里看到了窃听的证据,想起在那之前,白朗曾经送给她一个手机,后来又不知道为什么收了回去。她之前打扫卫生的时候见到过那个盒子,当时没在意, 只当白朗懒得扔旧手机。后来她冲了回去, 连李叔的车也没坐, 是跑回去的。她回到了家,打开了卧室的门,找到了那个盒子,很轻易地找到了证据……然后她就丧失了全部的理智。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 她面前的就是一个被砸得稀巴烂的卧室, 还有白朗。水清纱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直到现在,已经过了一整个晚上, 水清纱还是愤怒得无法克制,几乎只要一想起来就想破坏。潜藏在基因里根本就不温柔的破坏欲就这样暴露了。外面的电钻声更大了。水清纱站起来,简单地洗漱之后, 便走出了房间,到了前台退了房。真可悲,有钱的人在悲伤的时候只需要悲伤就可以了,而她还要想一连串的连锁反应、还得在冲出家门之后拿出旅游网站、寻找附近便宜的酒店。怪不得价格这么便宜啊,水清纱悲哀地想,耳边仍旧萦绕着施工队不舍昼夜的声音。清晨的渝城还没有完全明亮,一丝黑暗尚存,但是路灯已经全关了。她前一天实在太愤怒了,身上什么都没有带,如今立于街头,周围全是狼藉的荒地,水清纱一时竟然有些茫然。要去哪里呢?回家是不想回的;上班……今天是周末,也没有班可以上。哦对了,她还没带手机充电线,现在只剩一格了。“请问是水清纱女士吗?”身后有人在喊自己,水清纱回过头,看到了几个穿西装的人,心道不好。她家曾经欠过高利贷,因此就算这些人没有戴墨镜,她也能看出来者不善。似乎……和当初追债的是一批人。水清纱强装镇定:“是我,请问你们是?”“陈老太爷找您有事,麻烦您跟我们回去一趟吧。”打头的人说话还算客气,如果不看他手上比划的长条状金属工具的话。陈老太爷?他怎么会突然找她?还是那个欧式花园,如今夏秋的花朵已经凋零得差不多了,不过陈老太爷种上了腊梅,让整个花园仍旧洋溢着春的气息。陈老太爷正在闭着眼睛听戏曲,坐在客厅正中,周围只有仆人。“老太爷,人带到了。”陈老太爷没有睁开眼睛:“水清纱。”“陈老……爷爷。我是水清纱。”水清纱差一点就说岔口了,忘记自己现在已经算认祖归宗、是陈家人了。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陈家的事了。以前的时候,她还经常会回陈家;参加那些贵妇的茶会时,她也时而能见到陈家的女眷。可最近工作实在太忙,加上沉迷于白朗谈恋爱,她真的已经快把陈家给忘了。“我很久没有给你打电话,”陈老太爷开口了,“是因为你办事得力。这也是你回去上班、和你那两个父母又联系、还和姓赵的搞在一起,我都不管你的原因——因为你将白朗控制得很好。事做得好,一切的不敬我都可以当做不存在。我是很实际的一个人。”“爷爷,我没有和赵……”“但是你不可以不给我做事!”陈老太爷忽然咆哮出来,那是纵横黑白两道带来的气势,让吊灯几乎都要为之抖动,“我给你的任务,你必须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