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没好气说:“我又不是小孩儿,吃什么糖!你不如拿走去哄别人。”苏媚换了个位子,挨着他坐在凉塌边上,来了招祸水东引。“你该哄哄我,今天我被别人欺负了。兴许你刚才没看见,王兰儿指着我鼻子骂,说我下贱,只配给你当暖床的丫头,说我不如给别人做妾,还拿‘对食’说事。王爷,什么叫对食?”苏媚无辜地睁大俩大眼,一瞬不瞬盯着萧易,似乎真是在等他的解释。萧易面沉如水,眼中闪过一瞥阴冷的寒光,冷笑道:“这个王什么东西竟羞辱你……她家不过外戚而已,还敢口出妄言讥讽龙子凤孙,真是不想活了!”“她就是针对我。”苏媚叹了一声,“毕竟没人相信我会八抬大轿从王府正门进来,就连我父母也将信将疑,还准备送我去南边呢。”萧易此刻已经忘记吃醋那回事了,“昨天我递了折子奏请大婚,中秋我进宫再催一催,这个月应该就能定下来。今天本想去你家和苏大人知会一声……”说着说着,萧易的脸色又冷下来,哼哼两声,不言语了。听说他上折子请婚,苏媚先是一喜,看他脸色不对又暗自叫苦,喃喃道:“我知道今天我言行不妥,可我实在忍不住,不打王兰儿一巴掌,我这口气咽不下。往后……我定当慎言慎行,不给王府丢脸。”萧易明显吃了一惊,“谁为这种事……我是说,别自己动手,当心手疼,要不我给你两个拳脚好的丫鬟,下次叫她们打。”“自己打才解气。”苏媚排除一个缘由,大约猜到他因何不悦了,慢慢将身子靠过去,小手把弄着他腰际的玉佩穗子,柔声道,“若你不喜欢,我再不与徐家人说一个字,反正我也讨厌他们,本来就打算当陌路人的。”萧易说:“你把我的器量想得也忒小了,你爱与哪个说话就说话,我还能堵上你的嘴不成?”果真是因为徐邦彦不高兴,也对,她和徐邦彦毕竟有过婚约,瓜田李下的,还要主动避嫌才对。更何况晋王这个身子骨,心思肯定较常人更为纤细敏感。于是苏媚软声说:“是媚儿做的不周全,王爷别生气了好不好?你一冷脸我的心就扑通扑通乱跳,吓死个人了,吓得我手脚冰凉,不信你摸!”说着,把手塞进萧易的掌中。玉手凝新荔,皓腕赛霜雪,便是最上等的羊脂白玉都比不上她的一双手。手指曼妙地拂过他的掌心,似有似无地顺着他的胳膊一路上攀。“你在诱我。”萧易的心跳得有些厉害,却是颇为无奈地摇摇头。“才没有,我是想给王爷捏捏肩。”苏媚浅浅笑着,一下轻一下重的捏着萧易的肩膀,惊叹道,“王爷身上好硬,跟大石头似的。”萧易摁住她的手,语气有几分伤感,“练武之人,自然和普通人不一样。但我躺了这几个月,人也废得差不多了。”无意中一句话竟踩到他的痛处,苏媚不免有些尴尬,可巧送药的小丫鬟帮她解了围。“下去吧。”苏媚接过药碗,试探着吩咐了一声。小丫鬟没敢动,偷偷觑着萧易,见主子并不在意,忙低头退下,但看苏媚的眼神已与进门时不同,多了下对上的敬畏之意。苏媚舀一勺黑乎乎的药汁子,略吹吹送到萧易唇边。这药苦涩酸臭,极其难喝,萧易每次都是憋着一口气灌下,根本不敢在嘴里多停留一瞬,更别提一勺一勺慢慢喝!他看了苏媚一眼,张开嘴,面无表情地吞了下去。晚风穿窗而过,檐铃叮当作响,天地间显得很寂静,只有二人轻微的呼吸声,还有勺子磕碰碗沿儿的清脆响声。他身上的苦味香和她身上的木樨花香不知何时交汇在一起,在空气中形成一种独特的味道,萧易忽然觉得这碗药也没那么难喝了。一碗药见了底,苏媚见碗底还有点药汁子,一时兴起好奇地尝了尝,“苦不苦?”下一刻小脸就皱成一团,吐着舌头叫苦:“从没喝过这么难喝的药!”萧易来不及阻止,不免好笑:“好傻啊你,没事尝什么药。”他随手拈过一块桂花糖,也不知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把糖添到她的口中。苏媚呆住了。他也呆住了。那一刻,他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忘了把手收回来,任凭手指在她口中放着。桂花糖的味道从舌尖弥散开来,欢腾着,喧闹着,肆无忌惮刺激着她的味觉,在她口中绽放出奇妙的甜。在甜味的刺激下,流口水是自然的反应,咽口水也是自然的反应。她不由自主闭上嘴吞咽了下。可她忘了,她还含着另外一样东西。奇怪的感觉从指尖传来,萧易倒吸口气,只觉脑子嗡地一响,心跳如雷,整条胳膊酥麻无力,都不是自己的了!他蹭地把手抽了回来。苏媚也醒过神,呀一声,捂着嘴窘得不知如何是好。窗外,灿烂的晚霞燃烧了半面天空,绮丽的光辉照进窗子,她的脸绯红。萧易极力压制住汹涌的悸动,貌似很淡定地问:“好吃吗?”话刚出口,他就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这问的是什么呀!他简直成了下流胚子!苏媚脑子还在发懵,虽说她是存着勾他的心思,可她毕竟于男女之事上懵懵懂懂,萧易这一下子,已然令她不知所措了。她有点木讷地答道:“挺甜的。”萧易喉结上下滚动了下,耳朵更红了。二人之间又没了话,这样的氛围让苏媚倍觉尴尬,随即起身告辞了。偌大的屋子只剩萧易一人,但手边,似乎还留有她的余温。萧易的手指,慢慢地抚上嘴唇。带着桂花糖的味道,好甜。他捏起一块桂花糖放入口中,唇角绽开一个淡淡的笑纹。繁星满天,夜风中充满花香。卢友达给萧易按摩完,累出了一身汗,“王爷,您的腿有轻微的痿弱,平时让伺候的人多给您活动活动腿脚,别觉得丢面儿,这对您腿有好处。”萧易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默然一会儿,问道:“我最近……身子有点奇怪。”卢友达诊脉没发现异常,诧异道:“哪里奇怪?”“就、就是我应该没有那种冲动的,可我竟有了那种想法,这太奇怪了!”“对女人?”“唔……是。”“不奇怪,您身上又没少东西,有想法很正常。”卢友达捋着胡子,小眼睛贼亮,“而且这正说明您身子骨有好转的迹象,王爷,可喜可贺啊!”萧易笑了下,王府要有女主人了,的确可喜可贺。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05 09:00:14~2020-08-06 22:3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喝多也吐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24章 (二更)“母后, 您看看他的折子,朕准还是不准?”承顺帝把萧易的折子太后案前一放, 气呼呼道,“晋王妃,苏家长女,他这是势必要和朕作对到底!”太后皱着眉头看了一遍,叹道:“算了算了,难得他喜欢,就由着他吧。”承顺帝说:“就怕朕还没压制他, 他就压制朕了!提起这个朕就气不打一起来, 他是把虎符交回来了,可朕派到辽东的监军,竟然指挥不动那帮兵油子, 一个个阳奉阴违, 朕真恨不得全砍了他们的脑袋。”太后安抚说:“不是大事,换防的时候,将不听话的人调到别处, 明升暗降,一点点去掉他们的兵权。难道他们还敢抗旨?”承顺帝道:“朕明示几次不喜苏家,可老七当回事了吗?辽东军都是老七的旧部,上梁不正下梁歪,真说不准抗旨不遵。”王皇后捧过一个托盘,上面是两盏百合合欢汤, 一边服侍太后,一面苦笑道:“苏氏原和徐家二郎定过亲,现在又成了七弟妹,老实说我还有些不大习惯。”太后语重心长地说:“不习惯也得习惯, 老七的脾气哀家太了解了,他既然上折子,就说明他不打算改变主意。唉,皇上,帝王之术也是驭人之术,老七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你和他那么多年兄弟,应该知道怎样驾驭他。”承顺帝满口应是,出了寿康宫却和王皇后发牢骚,“朕乃一国之君,天下人的荣辱生死都在朕的一念之中,难道朕还要哄着别人干活?荒谬!”王皇后劝道:“皇上息怒,晋王要定了苏媚,说明苏媚在他心中有不小的分量,这是机会,若是苏尚清真和逆贼勾结,不正好有理由压制晋王吗?”承顺帝眼中倏地光亮一闪,“皇后所言极是,老七的折子,朕准了!”深蓝色的夜空中悬着一轮圆月,将银色的清辉水一般洒落在苏家的庭院中。因是中秋,长房和二房都聚在苏老夫人院子里过节。分家之后两房很少来往,别看就隔了一个月的功夫,再见面已觉生疏不少。也就是苏氏兄弟俩说说话,互相劝着喝两杯酒,孟氏和孙氏碍着老夫人的面子说些不痛不痒的闲话,至于孩子辈,基本不说话了。苏老夫人看着只是叹气,也没办法劝。席间孙氏提到了一个新教派天圣教,极力邀请孟氏同去参拜,“可灵了,求财来财,求子得子,听说比庙里的菩萨还灵,信的人特别多。也不用捐香火钱,去参拜人家还施粥呢。”孟氏闻言好心劝道:“这个信教我也听说过,教众以农户帮佣,走街串巷的小商贩居多,人多且杂,二弟妹还是少去的好。”孙氏顿时不乐意了,“大嫂子不去就不去,偏把我比作卑微小民,活该我就缺那一碗粥?”苏老夫人脸一沉,低声喝道:“你大嫂说得有理,好好的你拜哪门子教!大过节不愿意数落你,得空还不如好好给媛儿相看相看!”不提苏媛还好,一提苏媛,她竟流眼泪了。苏老夫人只觉头疼不已,扶额叹道:“这又是怎么了?”苏媛哀怨地看了苏媚一眼。苏媚莫名其妙:关我什么事?孙氏眼圈一红,说:“有个当妾的姐姐,妹妹能找到什么好亲事?长房是找到靠山了,可把我们二房坑惨了。”苏尚和已有几分醉意,听了这话直摆手:“不对,这怎么叫坑?那是亲王的妾室,和普通人家不一样,生的孩子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室血脉,要封郡王郡主的。你你你……闭嘴,没见我和我哥正说话,瞎打什么岔!”苏媛小声嘀咕道:“能生孩子就有鬼了,还不定谁的种。”孟氏大怒,“这像一个没出阁的女孩子说的话?孙氏,好好管教管教你的女儿!”孙氏不服气:“媛儿怎么了?至少没见天地往一个男人家里跑,我看你才应该管教管教苏媚。”“够了!”苏老夫人将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放。老人家余威还是在的,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苏老夫人颓然地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叹了口气,眼角似乎有泪光在闪。这一瞬间,苏媚觉得祖母苍老了许多。几许苍凉袭上心头,她沉吟片刻,盯着孙氏道:“现在都分家了,只有东边苏家和西边苏家,没有长房和二房,苏媛找不到婆家是因为没人瞧得上你们家,少把污水往我身上泼。”不待孙氏分辩,苏媚继续道:“侄女提醒二叔母一句,祸从口出,晋王是超品亲王,地位仅次当今,你们私底下乱传他的后宅之事,就不怕他治你们的罪?”苏媛一撇嘴道:“吓唬谁呀,又不是只有我们讲,外面都传遍了,晋王爷难道个个都治罪?况且我们也没胡说,是你自己吵吵着说是晋王的人。”苏媚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笑眯眯说:“可我也没说做妾呀?”苏媛忍不住反唇相讥,“难道你还想做王妃?你是退过亲的人,而且大伯父又失了圣眷,根本不可能!”苏媚挑衅似地一扬下巴,“你就如此笃定?若是我真做了王妃呢?”“那我就把这盘子吞下去!”苏媛不屑地瞥她一眼,“就算晋王答应,宫里头也不会答应的,我可是得了准信儿的。”“宫里……你说的准信儿就是王兰儿的话吧?那种人你也结交,当心把你卖了还给她数钱。”苏媚上下打量两眼苏媛,冷冷一笑,“吞盘子,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苏媛翻了个白眼。苏尚清长长吁出口闷气,立起来躬身道:“母亲,这顿饭吃下去也没意思,您早些歇着,我们先回去了。”苏老夫人摆摆手,“走吧,都走吧,等我两眼一闭,你们接着去我坟头上闹!”“老爷!夫人!”李嬷嬷慌慌张张跑进来,丝毫没有平时的稳重样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晋、晋王爷来了,在书房,说皇上准了他和小姐的亲事!”屋里静了下,所有人都好像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便是苏媚也愣了片刻。苏尚清到底混迹官场多年,最先回过神来,一时也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一边往外走一边叮嘱孟氏带孩子们回房。苏姝离去前还不忘高声笑道:“二姐姐,你别忘了吞盘子啊!”苏媛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末了死硬着嘴道:“不过嫁一个废人,看把你们得意的。”“你口中的废人,动动小手指就能把你碾成粉末。”苏老夫人扫了二房一圈,扶额叹道,“苏家怎么就出了你们这几号蠢人!”蠢笨点也就得了,还不听话,可算愁死她了。苏老夫人抬眼看看小儿子,又是一声叹息。清幽如纱幔的月光中,苏媚在廊下倚柱而坐,不错眼盯着书房的窗子。房门终于打开,苏尚清率先迈出门槛,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似喜似悲。苏媚问:“你们谈得如何?”苏尚清笑笑,“他想年前就娶你过门,我觉得太快了,但他十分坚持,唉……早点嫁过去也好。”苏媚的心放回肚子里,巧笑道:“我去找他说会儿话。”书房里烛光摇曳,萧易难得嘴角啜着一丝笑,手里拿着一叠纸,“内务府造办处新出的家具样式,你看你喜欢哪个,我叫他们做去。”苏媚大致瞧了瞧,笑道:“容我慢慢挑,王爷,皇上是今儿刚批下来的?”“嗯,明日就会下恩旨,我先提前知会你们一声,省得你父母没个准备。”萧易想了想又说,“一应事务均由礼部操办,也不需要苏家做什么,你只管安心备嫁就好。”苏媚不知想到了何事,挑眉一笑:“太后皇上恐怕心里不大痛快,就没给你赐个侧妃?”萧易牙疼般地啧了下,“太后赐了两个,不过不是侧妃,是两个通房,我直接拒绝了。”“长者赐,不可辞,更何况那是太后,你怎么说服她的?”“我说……”萧易咳了一声,“太丑!不及王妃一半美貌,等找到比王妃更美的人再说吧。”苏媚垂下眼睑,“若真有比我美的呢?”“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你更美。”萧易看着她,眼中波光流转,脸微微红了。苏媚忽然有种感觉:晋王也许……喜欢她?这个发现让她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她有点不敢看晋王的眼睛,悄悄错开他的视线,说:“你也累了一天,早些回去歇息。我给你做了个香料荷包,还差几针就好,后日我去王府找你。”萧易将一枚掌心大小的金牌递给她,“以后去王府用不着通禀。”是晋王府的令牌。苏媚这次是真的惊讶了,又听他说:“你经常往王府跑,下人一趟趟禀报,烦也烦死我了。”苏媚忍不住发笑:“遵命,王爷。”也许,嫁给晋王的生活,会比她之前预想得要惬意许多!翌日便有旨意下到苏家,不到两日就传遍了大街小巷,有叹息美人空寂寞的,有艳羡苏媚飞上枝头的,更有人鄙夷苏媚为攀高枝连脸皮都不要了。无论外界怎样议论,苏媚一概不理会,带上绣好的并蒂莲荷包去了王府。门上早得了吩咐,都不用她拿出令牌,门房是点头哈腰地伺候她上了青帷小油车。一路行至二门,艾嬷嬷得了信儿早早在这里等候着,一见她便贴过来耳语道:“你小心,石若樱来了。”苏媚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她来做什么?”艾嬷嬷左右瞧瞧,神神秘秘道:“带着她儿子一起来的,好像要拜师学艺。”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06 22:31:35~2020-08-07 13:34: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万顷星光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25章 (三更)拜师学艺!苏媚怔楞了下, 随即心中掀起一阵巨浪。萧易站都站不起来,能教什么?石若樱的孩子年纪应该不大, 找启蒙先生也不至于找亲王。定然是打着其他主意!微凉的秋风拂过发烫的脸颊,苏媚逐渐恢复冷静,因笑道:“我找王爷有事,应不会打扰到他们的吧?”话音软软的,然语气却不容置疑,听得艾嬷嬷呆滞了一瞬才答道:“在东路梨花苑,我带你过去。”晋王府宅院主要分东、中、西三路, 中路为仪典大殿、正殿等, 寻常不开。西路为萧易寝殿、偏殿、花园子等日常起居的院落,他在府里的时候通常爱在西路宅院。而东路,是练武场、议事厅、签房等处理事务或者接待外客的地方。一听人在东路, 苏媚先放下一半的心。哪知艾嬷嬷一路将她引到练武场。苏媚纳罕极了, “嬷嬷,王爷还能练武?”艾嬷嬷示意她看靶场,“王爷腿不能动, 但是胳膊能动,弯弓搭箭还是没问题的。”苏媚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靶场有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坐在轮椅上射箭的那个是萧易,旁边立着一位身形窈窕的女子,想必就是石若樱。小男孩和苏皓差不多大, 三四岁的样子,又蹦又跳,不时拍着巴掌欢呼,还扑到萧易膝头仰着脸说什么。好一幅温馨的一家三口游乐图!苏媚一股酸涩热辣之气直冲头顶, 但觉口中苦涩非常,脑子也乱糟糟的无法思考。她下意识地要往那边冲。艾嬷嬷用力掐住她的胳膊,低声道:“要干什么?那是石若樱,主子的青梅竹马,他们认识十几年了,别上赶着找不自在!”胳膊上传来的痛感立时驱散了苏媚的焦灼,她缓缓吐出口气,浅笑道:“嬷嬷误会了,我是未来的晋王妃,于情于理都该过去打声招呼。”艾嬷嬷松开手,看苏媚的眼神带着不加掩饰的同情,“等你看清楚石若樱的模样就清楚了……记住,对她尊重些,千万不要摆王妃的架子。”苏媚揉揉胳膊,慢慢走了过去。石若樱背对着她,梳着堕马髻,只簪着一朵猩红的芍药花,配着她浅青色大袖衫,月白罗裙,丝毫不显突兀,反而看起来相得益彰。只一个背影,就让人觉得定是位难得一见的美人。她的声音也很柔软,“楠儿好好跟舅舅学功夫,舅舅可是咱们朝的大英雄,乱军丛中一箭射中敌首,将敌人杀了个魂飞魄散,以至一听‘萧易’二字,吓得掉头就跑。”小孩儿叫道:“我知道我知道,这叫做‘望风而逃’,舅舅好厉害!”“楠儿也好厉害。”石若樱笑声清脆,听起来就像个二八少女。苏媚的牙好酸。又见她蹲下身,替萧易整理腿上的薄毯。苏媚看到了石若樱的侧脸,忽然有点惴惴不安,便轻轻咳了两声。前面三人听见动静都望了过来,苏媚和石若樱都是一怔。苏媚此时方明白,艾嬷嬷那句话的意思——她和石若樱的确有七八分的相似。但是又不一样,石若樱眉眼间更为英气,而她偏向柔媚。石若樱先开了口,却是对萧易说话:“这是哪家姑娘?真真儿吓我一跳,还以为我有个失散多年的妹妹。”萧易眼睛看着苏媚,嘴角微翘,“我未婚妻,苏家长女,闺名唤作媚儿。”“未婚妻”三字入耳,苏媚头顶上的阴霾立时烟消云散,一张脸笑得比艳阳还灿烂,作势道,“王爷,这位肯定是定北侯夫人……”她努力回想定北侯的姓氏,石若樱微微一笑,接过话,“世上早没有定北侯这个爵位了,我现在归于母家,你叫我石夫人即可,或者随易弟弟,哦,随王爷唤我石姐姐也可以。”苏媚含笑道:“石姐姐好。”石若樱同样颔首笑道:“苏妹妹好。”苏媚绕过她走到萧易身边,似撒娇又似埋怨,“天气阴凉,你看风里都带着水气,说不定一会儿要下雨,你腿脚不能受寒,咱们回去好不好?”萧易自然同意。苏媚推着他往回走,石楠没玩够,扭着身子不愿走,石若樱哄他说:“舅舅不能劳累,明日再教楠儿射箭好不好?”明天还来?苏媚眉棱骨微微动了一下,笑吟吟问石楠:“小公子能拉动几斗的弓啦?”石楠茫然地看着母亲。石若樱笑道:“刚开始摸弓箭,还拉不开呢。”顿了顿又道,“我家和他父亲都是武将,按规矩,男孩子到了他这个年纪就要开始习武。可……”石若樱的笑容充满了无奈和悲伤,“两家都没人了,没办法,我只有求王爷帮忙启蒙。王爷曾跟我父亲学过骑射功夫,如今再教给楠儿,也算石家后继有人了。”这话听着着实伤感,也非常合情合理。苏媚觉得自己好像错怪了人家,可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劲儿。他们一起回到暖阁,坐下喝了一回茶,石若樱母子还没有离去的意思。苏媚的荷包便一直揣在怀里没送出去。到了喝药的时辰,望着那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萧易悄悄把手藏进袖子里,苏媚用帕子虚掩着嘴看向一旁。他们的脸不约而同红了。空气中仿佛生出某种暧昧的情愫。苏媚偷偷拿眼瞅他,因见他没有自己喝药的意思,便伸手去拿药碗。然有人比她快了一步。石若樱端起碗坐到萧易身旁,用熟络的口吻笑话说:“都二十的大小伙子了,还是这样的怕苦,还要人哄着才肯吃药。楠儿,把你荷包里的松子糖拿给舅舅,舅舅喝一碗药要吃一包糖呢!”苏媚发愣,他不是说不爱吃糖吗?萧易干咳两声,从石若樱手里接过药碗,“我自己来。”说罢,一饮而尽。石若樱笑道:“哎呦,小孩儿终于长大了呀,来,吃颗糖压压苦味。”萧易没要,“我有。”他的荷包里装着桂花糖。苏媚的嘴角止不住上扬,其实此刻她明白自己该矜持一些,但她就是忍不住,笑得比石若樱头上那朵盛开的芍药花还要娇艳动人。甚至还嚣张地瞥了石若樱一眼。至于艾嬷嬷的话,她早忘脑后勺了。石若樱对她的挑衅不以为然,仍是端庄温婉地笑着,就像看弟弟妹妹似地看着他们。这让苏媚有些气馁,再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多想了,人家就是想找个熟人教教自己孩子,萧易既有时间也和她熟,不找他找谁呀!一阵风挟着雨腥味袭来,窗扇轻叩,便听沙沙的雨声由远及近,不一会儿就湿了地皮,且有越下越大的迹象。石若樱望着麻帘一样的雨幕,面色相当的为难。苏媚本打算告辞的,见状也不走了,捧着茶盏暗中观察她的一举一动。石楠看见下雨倒是兴奋得紧,竟然爬上萧易的膝头,抱着萧易的脖子大叫道:“不走不走喽!”苏媚现在不止牙疼,连肝儿也开始疼了。石若樱脸一板,叱喝说:“快下来,舅舅的腿有伤。”石楠不情不愿下了地,还是揪着萧易的袖子不放,“我喜欢舅舅,我想和舅舅在一起。”“这孩子没父亲……”石若樱眼角微红,但很快忍下去,笑道,“你对他好,他就蹬鼻子上脸缠着你不放,王爷不用理他。趁着雨还没下大,我们赶紧走了。”石楠死死扒着萧易的轮椅不放,不哭也不闹,任凭石若樱如何责骂,他绷着小脸就是不撒手。石若樱急出一脑门汗,终是狠心重重打了几下,石楠委屈得大哭起来。孩童的哭声中,苏媚又添了一个头疼的症状,她不禁想,自家小弟软软乎乎的乖巧可爱,一次都没让大人着急过,这孩子就这么能闹腾!萧易就不烦吗?萧易并没有厌烦,他看着他们母子,不由想到自己和母妃。石若樱空有个郡主的虚名,实则在京中无依无靠。而母妃也顶着一个贵妃的名头,在深宫中寂寥地死去。石楠的父亲死了,而他虽有父皇,可和没有一样,父皇对他来讲只是皇帝,不是父亲。同样的孤儿寡母,他暗叹一声,“王府院落多得很,让福嬷嬷安排一处住下,明天天晴了再回去。”“这,合适吗?”石若樱还是犹豫。萧易失笑:“我无妨的,你不介意就好。”石若樱心里掂掇片刻,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苏媚顿时觉得没意思透顶,她找不出理由硬留下来,只得起身抚膝一蹲,“王爷,告辞。”“诶……”萧易上身微微前倾,胳膊也抬了起来,想多留她一会儿,然而又怕雨下大了不好走,便说,“让王府的马车送你回去。”苏媚一股气憋在胸口,转身露出一个大大的意味深长的笑,“多谢王爷,我家的马车也好用的。”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石若樱若有所思望着苏媚的背影,忽然噗嗤地笑出声来:“你未婚妻脾气够大的,往后你有的受了。”萧易没明白。石若樱一边轻轻拍着儿子的背安抚他,一边忍着笑说:“我觉得她误会我和你的关系了,不过也难怪,你这么好的男人,她是要看紧一些。”萧易似乎也想到了,脸上浮上一抹笑意。“不过呢,什么事情都要有个度,连我的无名飞醋都要吃,以后晋王府干脆只用小厮和宦官当差吧!”石若樱摇头道,“其实也没什么,许多女孩子都这样,毕竟文人儒士的女儿,免不了娇气一些。”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07 13:34:29~2020-08-07 23:58: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徐行静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ahm1988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26章萧易认真想了下, 石若樱说得有点道理,苏媚的确是个娇气的姑娘。第一次见到她, 是在宫傩快要结束的时候,所有人一起登上神坛共跳傩舞祈福。他手中的草枝划到她的手。不过是手指头被草叶划破道小口子,流了一滴血而已,她就抽抽搭搭哭个不停。他从不知道女孩子的眼泪居然能流那么多,他也从不知道女孩子哭起来会那样的好看。梨花一枝春带雨。那个瞬间,他恍惚明白前朝皇帝为何不早朝了。即便她哭成那样,也不忘提醒他:“小心啊, 不要被草叶伤到, 很疼的。”他常年打拳、射箭、练刀,手上布满厚厚的老茧,别说草枝, 就是荆棘扎到也不会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