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她笑了下,果然是个老实人呢。吹好头发,顺手把衣服洗了,她走出卫生间,打开电视。时间还不到九点,睡肯定是睡不着的。从包里摸出手机,摁下电源键,没一会儿,短信微信就疯狂地灌进来。隔天她就会像这样把手机打开,回复微信,以免担心她的人误会她失联,跑去报警。曾经她也想过,要是她死在了出租屋里,谁会最先发现呢?家人,亲戚,同事,抑或是朋友?还是说,像新闻里那样,等到尸体都发臭了才被人察觉?想来想去,概率最大的,应该还是余梦媛吧,毕竟和她经常发微信,要是时间久了不回消息,她一定会察觉到异样的。这次开机,果不其然又收到了她的消息:你现在到哪儿了?时间是今天上午。夏罗回复:到阳城了。余梦媛几乎秒回:你干啥去了?现在才回我。夏罗撒谎已经轻车熟路:手机没电了,刚到旅馆,才充上。余梦媛:你倒是玩儿得开心,可怜我现在还在加班,为了五斗米折腰。夏罗:要是累就早点回去休息吧,事情做不完的。余梦媛:哪儿有说的那么容易,我不得攒钱买房子嘛。话说我跟涛哥已经在看房了,但是算来算去,首付可能还差点儿,你那儿不是还有钱么?要是不急用,到时候借我周转下。夏罗望着屏幕发呆。是啊,她曾经是存了点钱,但是已经……叹口气,她想了想,回了一个字:好。如果到那个时候她还活着,就再说吧,总会有办法的。余梦媛:谢谢宝宝,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夏罗回了个卖萌的表情。余梦媛:对了,你这都出去玩了半个月了,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夏罗:不知道。接着又补了一句:好不容易不用上班了,休个假,当然得多玩会儿。余梦媛:羡慕嫉妒恨。回来我请你吃饭,我这附近新开了一家吃螃蟹的店,我跟涛哥去试过了,味道很好,等你回来再去吃。夏罗:好。她忽然觉得有点累,不想再聊天了,便又撒了个谎:我要去洗澡了,明儿还得早起,回头再说。余梦媛回过来:好,晚安。夏罗关了手机,靠在床头,望着天花板的白墙发呆。电视里嘤嘤嗡嗡地放着节目,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跟余梦媛几乎无话不说,是的,几乎。她曾经告诉过她,她存了三十万块钱,但是却没有告诉她,就在一个月以前,这钱已经没了。而一想到这笔钱,她就觉得特别累,累到想永远睡下去,不要再醒来。作者有话要说:还是老规矩呀,群么 mua第12章临睡前,夏罗提前收拾好行李,再吞了两颗安眠药。凌晨四点左右,房间的座机响了,她摸到听筒,那头说:“起床了没?”声音很抖擞,一点也不像半夜起来的人。夏罗带着浓重的鼻音:“马上。”挂上电话,她在床上绵了两分钟,给自己鼓劲,做足了心理建设,才有勇气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完毕,背着行李打开门,江生已经等在门外了,他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接她的行李,夏罗也顺理成章地递过去,仿佛是种默契。两人朝着楼梯走。下了楼,江生去退房拿押金,夏罗倚在前台的柜子上打盹儿,半夜起床简直要了她老命。前台顶上的天花板镶了盏土里土气的壁灯,小飞虫围着灯罩打转,白光自上倾泻而下,洒在夏罗打瞌睡的脸上。江生拿到押金,扭头,便见到她困倦的模样,嘴唇又白得像纸,不由心头一软。半夜起床对她来说应该很辛苦吧,而且这孩子,是不是有点贫血,嘴唇时不时就发白。回头给她买点猪肝吃,补一补看能不能好些。他轻声叫醒夏罗:“走了,去车上睡。”夏罗眼睛张开一条缝儿,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有些撒娇的:“嗯。”然后行尸走肉一样地拖着身体跟着他。江生笑了笑,领着她到自己的货车跟前,货已经都装好了,车棚上面还铺了绿色的防水布。他打开车门,夏罗恍恍惚惚地爬上去,在座位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蜷起来继续睡。江生绕到驾驶室上车,把昨晚给她准备的早餐,牛奶和蛋糕,放到她面前的台子上,然后启动车子出发。直到太阳出来,夏罗才睡醒,准确地说,是被晒醒的。睁眼就见到窗外飞驰的景色,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每一寸山峦上,天空蓝得很干净,偶尔有几朵棉絮般的云。看来又会是一个好天。她伸了个懒腰,瞥见面前的台子上放了吃的,便起身把塑料袋勾过来,翻了下:“你吃了吗?”江生点点头:“吃了。”夏罗不知怎么地,就不太相信他这话,把蛋糕拿出来,扔到驾驶台上:“我不喜欢吃这个,你吃了吧。”江生瞥了眼:“光喝牛奶对胃不好。”夏罗想了想,又把蛋糕拿回来,撕开塑料包装,一分为二:“咱俩一人一半,行了吧?”江生这才点头。夏罗把那一半蛋糕递过去,江生腾出手接了,两人一边啃着蛋糕一边聊天:“开到东北要多久?”“至少要两三天,如果不休息太久,不堵车的话。”夏罗看了眼导航,基本是高速:“那就是得睡在车上了?”“对,只能委屈你一下,住不了旅馆了。”要是半个月以前,夏罗肯定要发脾气的,车上怎么睡嘛,但是今天她却出奇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甚至还松了口气,想着至少能帮他节约几晚的住宿费:“可以啊,反正我从来没睡过车上,正好体验下是什么感觉。”江生诧异地打量她一眼,感觉她似乎跟之前有些不同,他还以为她会对这个安排有所怨言,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接受了。夏罗回头瞅了眼后座睡觉的地儿:“到时咱俩就轮着睡呗,你开车的时候我睡,你睡的时候我就帮你看车。”江生笑笑:“好。”夏罗翻了下自己的行李,洗漱用具一应俱全,在车上睡个两三天应该问题不大。她把喝空的牛奶盒放回塑料袋,再抻了个懒腰,开始觉得有点无聊。以前坐长途火车,都是靠手机打发时间,现在手机没开,又没什么别的事好做,心里空落落的。她决定给自己找点儿事干,一会儿弄弄行李,一会儿调整下驾驶台的出风口,一会儿又擦擦车窗玻璃上的泥点子。江生看不下去了:“你要不要看电影?可以用我手机。”“你不用吗?”“暂时不用,你先看吧。”“行。”夏罗把插中控上充电的手机拿过来,翻了下里面的app,找了个视频软件打开,选到电影分类,按评分排序,浏览了须臾,然后点开了一部《阿甘正传》。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江生有些地方和阿甘很像,都是傻里傻气的样子。看完电影,差不多到中午了,两人在服务区随便吃了点东西,江生小睡了会儿,又继续上路。原本晴朗的天色不知何时开始阴下来,越往前开,光线越暗,黑压压的乌云飘过来,遮住了太阳和蓝天。夏罗把车窗降下来,手从窗口探出去,风从指尖刮过,是潮湿的:“要下雨了。”江生目测着云层厚度:“看样子会是场大雨。”“夏天就是这样呢,雨说来就来。”夏罗出生在七月,正值盛夏。那时家里没有空调,她妈坐月子吃了不少苦,加之生的又是个不受待见的女孩,所以愈发不喜欢她。但夏罗喜欢夏天,喜欢夏天的风,喜欢夏天的雨。她喜欢在暴雨时,不打伞,赤着脚在街上走很久,也喜欢在慵懒的午后,吹着小风听着蝉鸣,惬意地吃上一块冰西瓜。“夏天真好。”她舒服地趴在窗框上吹风,一脸享受的表情,披散在肩头的青丝被风吹起来,在空中飞扬。江生扭头望了她一眼,笑了。这个时候,她才像个正常的小女孩儿,会因为一点小事而感到快乐。滴答。滴答。车窗玻璃开始挂上雨滴,一点,两点,然后越来越密。水珠沿着玻璃滑下,阻挡了视线,江生不得不打开雨刮。高速路两边的树枝被风吹得摇曳,夏罗升上车窗,以免雨滴被风刮进来。从前方望出去,道路尽头,天已经变成藏青色,仿佛夜晚降临,忽如其来一道银色闪电,炸裂在地平线,似要将天和大地扯开一道口子。接着一阵低沉的雷声从头顶轰隆隆滚过,夏罗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雨看来不会小啊……没几秒钟,雨势就猛起来,车厢顶上被打得劈啪作响,雨刮器都快刷断了视线还是模糊,江生把车速放得很慢,打开双闪和雾灯,在高速上慢慢行进。路的尽头不停炸雷,前方一棵树的树枝已经被风折断,卷走,大自然的力量实在是可怕到令人生畏。外面狂风骤雨,车厢内却是温暖宁静,夏罗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全感。她正歪着头观察雨势,忽然瞥见货车右侧的后视镜里,铺在车厢顶上的一块防雨布被风刮起来了,随时要飞走的样子。“江生!”夏罗叫道:“后面有块布要被吹走了……”江生把身子探过来一些,看了下她那边的后视镜,果然有块布飞起来一角,在风中猎猎。他打起转向灯,把车停在了应急车道上。“我下去弄下。”江生说着要推开车门。夏罗急忙拿出雨伞:“把这拿上。”“不了,现在风大,用这个更麻烦。”说着他顿了顿,叮嘱道:“你待在车上,别下来。”“知道了。”夏罗咬了咬嘴唇:“小心点。”“嗯。”因为风的阻力,江生推开车门时费了些劲,风混着雨点毫不留情地刮进来,才刚一下车,就浑身湿透了。用力关上门,他逆着风,艰难地朝车尾前进,雨水泼在脸上,视线浑浊不清。夏罗帮不上忙,只能望着右侧后视镜,焦急地等。好半天,才从镜子里看到个模糊的影子,江生爬上了车厢顶棚,用力抓住飞出去一角的防雨布,企图用麻绳再次固定好。但风刮得太猛,他没抓稳,防雨布又从他手里飞出去。夏罗看得急死了,感觉他需要一个人帮忙。她试图推开车门,但风压太大,她连推门都费劲,更别提爬上车顶去帮他捆布,只得作罢。眼看着防雨布抓回来又飞出去,抓回来又飞出去,反复好几次之后,终于老实地被他捆上了。夏罗松了口气,提前把挂在后座的毛巾扯了下来,等他一开门就递过去:“快擦擦。”江生跳上车,接过毛巾擦了把脸,留意到驾驶台被风灌进来的雨打湿了。他立刻往台上的家人照片看过去,果然也湿了,他赶紧拿起来擦干,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在他擦照片时,夏罗留意到他掌心有猩红色的液体流出来:“你受伤了?”江生嗯了声,摊开掌心,两个手掌中央都有一道横向的伤痕,正往外渗血:“被麻绳磨的。”夏罗立刻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快擦干,伤口沾水容易感染。”江生接过来摁在伤口上,大概是有些疼,他眉峰轻轻蹙了起来。”对了,你车上有碘伏吗?“江生摇头。夏罗划拉了下导航:“到最近的服务区只有七公里,我们去那儿找点药吧。”江生无所谓地耸肩:“没事儿,只是皮外伤。”“不行,你这创面这么大,现在又是夏天,很容易溃烂的。”夏罗皱着眉,一副不由分说的样子:“去服务区。”七公里的路程,开了接近二十分钟,时速还不到四十。好不容易到了,停车场几乎塞满了车,休息区也挤满了避雨的人。江生把车停在外围。夏罗打量着窗外的情况。雨势小了些,风也没那么大。她看见有撑着伞在行走的女生,判断自己应该也没问题,于是拿起雨伞和他的手机:“我去买药。”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一路留言和陪伴,我终于上了编辑推荐榜啦,谢谢大家,红包照旧,mua~第13章江生坐在驾驶室,没等他反应过来,夏罗已经推开车门:“支付密码多少?”江生想也没想地:“我生日,六位数。”夏罗扔下句:“知道了。” 然后就跳下了车。她对数字几乎有着过目不忘的能力,看过他身份证,所以记得他出生年月日。江生很快看见一个粉色伞面从他车前经过,里面的人缩着身子,顶着风雨往加油站的便利店跑。为了给他买药。江生心里某个地方嗡了下,随后又摇摇头,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把打湿的t恤脱了,晾在细绳上,拿毛巾把头发和身上擦干。做完这些,粉色雨伞也回来了,夏罗拉开车门,爬上来,手里拿着个小塑料袋:“还好买到了,碘伏棉棒就剩最后一盒了。我还买了点纱布给你扎伤口。”江生郑重地:“谢谢。”夏罗耸耸肩:“谢什么,反正花的你的钱,我只是跑腿而已。”她打开盒子,拿出一根棉棒,撕开包装,拧断一头,棒芯里的碘伏就流到另一头。江生诧异地看着:“现在都这么便利了吗?我还记得以前都是用那种一大瓶的碘伏。”“用这种方便啊,旅行带着轻巧,而且每根都是独立包装,比较卫生。”夏罗盯着他:“手。”江生愣了下,反应过来是要给他擦药。本来这种小事没必要劳烦她,但她的话似乎有种魔力,他抗拒不了,乖乖把右手伸了过去。夏罗拿着棉棒,微微低头,仔细地把碘伏涂在他伤口上。江生余光睨着她,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睫毛又长又密,跟芭比娃娃一样,肌肤瓷白,淡粉得有些透明的唇微微张着。涂完碘伏,夏罗习惯性地对着伤口吹了吹。软软的风降落在掌心,像猫尾巴轻轻扫过,江生心里一阵痒,喉结下意识滚了下,手缩回来:“还是我自己涂吧。”夏罗微怔,随后意识到给他擦药的行为可能引起了尴尬,便把棉签盒子和纱布都递过去:“喏。” 内心又觉好笑,他都快三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纯情,她给擦个药都会不好意思……江生耳根微热,强装镇静,低着头,拿棉签先给左手消毒,然后把两只手掌缠上几圈纱布,扎好,就算伤口处理完毕。此时,窗外仍下着大雨,只是比方才电闪雷鸣时好多了,车窗玻璃挂满雨滴,雨刮器一刻也不能停。陆续又有车辆驶进服务区,看来大家都打算等雨小些再出发。夏罗打量着外头的雨势:“我们是在这儿等还是怎么着?”江生看了看时间:“还是得走,我怕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去了,要是送货迟了就麻烦了。” 说着他发动车子,慢慢驶出服务区。虽然雨大开不了多快,但总归在路上,在朝目的地靠近,这让他心头好受些。夏罗不知道他是怎么忍受车轱辘上的生活的,因为她很快又感到无聊了。窗外变化的风景一开始觉得新鲜,看久了就疲劳了,千篇一律的山,稻田,和树。她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车内,无意间瞥见他左手边驾驶台上的照片,想起他刚才特紧张地擦干来着。其实那照片是塑封过的,就算被雨淋到一点也没事。之所以会那么紧张,应该是照片对他来说很重要吧,不过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江生。”她实在忍不住好奇:“那照片,是多少年前的了?”江生视线在照片上落了落,眼角眉梢都柔和了:“八年多以前了。”“难怪看着有些旧了。”夏罗想确认自己的猜测:“那小女孩,是你妹妹吗?”江生低低地嗯了声:“她上高一前的暑假拍的。”夏罗掐指一算,感觉他妹妹的年纪可能跟她差不多大,顿时心生感慨:“其实,我有点羡慕你妹。”江生诧异地扭头看她,脸色很是复杂,欲言又止。沉默片刻,他长出了一口气,把想说的话咽回去:“为什么?”“羡慕她有个好哥哥。”夏罗笑了笑,从车头望向远处:“我小时候,就总想有个哥哥,这样就可以被保护了。” 说着神情有些怅然:“我不喜欢当老大。”江生意外:“你不是独生子女?”夏罗摇头:“有个弟弟,小我两岁。”江生恍然。难怪她不想回家,大概家里也是重男轻女,从小要求她什么事都让着弟弟吧。谈起这个话题,她的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低落下去,感觉想起很多不愉快的往事。江生赶紧安慰:“过去的事儿就别想了,想也就那么回事儿,改变不了,不如想下我们待会儿吃什么。”夏罗撇嘴:“服务区的饭就那样,有什么好想的。”“那等我们到了东北,你想吃什么?”“嗯……”夏罗开始认真思索起来。她从没有去过东北,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北京:“我想吃酸菜馅儿的饺子,猪肉炖粉条,还有东北乱炖……”成功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江生松了口气,一直和她说些吃吃喝喝的话题。到了服务区,两人随便点了些东西吃,吃过以后,他躲去男厕所背后抽烟,然后继续上路。直到实在困得不行,他才停下车睡一会儿。他睡觉的时候,夏罗就坐车上玩儿他的手机。说起来,江生对她也实在是信任,连支付密码都告诉了她,就不怕她拿着手机跑了?现在他的手机对她来说,没有任何秘密,只要她想,就可以看任何内容,手机相册,微信聊天记录,甚至是支付宝余额。但她没有。如果他处处防着她,说不定她会,但他对她如此坦诚和信任,她反而不能对他做出过分的事,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想要对得起这份信任。所以她只拿他的手机看电影和打游戏。等江生睡够了,两人重新上路,晚饭也是在服务区草草解决。夜幕降临时,夏罗的困意奇迹般地袭来,她向来失眠,但坐他车就容易犯困,因此很快就脑袋一点一点的。“要是困就去后面睡吧。”江生指了下后座。夏罗纠结了会儿,还是翻到后排,把上面的零碎东西归置了下,放到角落,然后拿过自己的书包当枕头,躺下。对江生来说有点拥挤的后排,对她却是足够睡了。初开始,夏罗还有点不安,毕竟躺这个姿势毫无安全感可言,而且车里还有个男人。但过了会儿,她就放松下来。江生是不会对她怎么样的,要是他脑子里真有那些花花肠子,早就把她办了,何必等到现在。她感觉自己呼吸逐渐平稳,甚至能有闲心看窗外的星星。她不知道他们开到了哪个地界,但外面天如墨玉,衬得星星一颗一颗,十分清晰。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约莫日出时分。新生的光线很柔和,洒在脸上,暖洋洋的舒服。夏罗睁眼,才惊觉自己睡了整晚,而且是没有吃药的情况下。她坐起身,回了会儿神,才发现身上搭了件他的外套。“醒啦?”前面传来江生的声音,货车仍在高速飞驰。夏罗带着鼻音嗯了声:“你开了通宵啊?”“晚上车少,跑得快。”江生瞥了眼导航:“到下个服务区吃早饭吧。”“嗯。”夏罗从后排爬到副驾驶,坐下,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清醒一些:“你待会儿还是睡会儿吧,已经疲劳驾驶了。”“好。”到了服务区,夏罗拿着包包去卫生间外面的公共洗手池刷牙洗脸。江生拿了个搪瓷盆出来,去免费接热水的地方接了小半盆热水,再兑上冷水,递给她:“去里面擦擦吧。”夏罗正愁身上出了汗又没地儿洗澡,有盆热水擦汗也是好的。她端着盆进了女卫生间,拿热水打湿毛巾,把身子里里外外擦了一遍,觉得清爽多了。擦完出来,江生拿着那盆再去接了热水回来,端着进了男卫生间。两人洗漱完以后,坐下来好好吃了顿饭,简单的白粥配鸡蛋和馒头。吃完江生睡了会儿,又继续上路。就这样一直开了两天多,终于到了东北的一座城市,夏罗没有听过,也不介意是哪儿。货车驶入露天停车场,江生开始打电话联系对方收货。此时虽已临近傍晚,但天色尚早,夏罗跳下车,活动下筋骨,顺便呼吸新鲜空气,坐了这么久的车,感觉身子都快散架了。没多久,一个穿花衬衫的中年男人带了些工人走过来,脖子上戴条小指粗的金链子,肥肿的脚上套了双人字拖。江生见到那人,便打开车门跳了下来,上前招呼道:“周老板。”“小江,怎么样,过来顺利吗?”周老板说着挥了挥手,工人们便去车尾卸货。“挺顺利的。”江生掏出烟盒,抖出一根递过去,周老板接了,江生又掏打火机帮他点火。周老板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个烟圈,透过迷离的烟雾,他瞥见不远处站了个女孩,正仰着头看天,长发松软地披散在身后,那模样,像极了跌落凡间的精灵。他夹着烟的手往她的方向一点,眯着眼问道:“那女孩儿,谁啊?”作者有话要说:红包继续~谢谢大家支持我的小冷文,鞠躬~宝宝们周末愉快~第14章江生不用回头也知道他看的是谁,往中间站了些:“我妹。”周老板视线忽然被挡住,不快地皱起眉,抬头打量他,半晌后,吸了口烟,吐出来:“你玩儿我呢?你俩哪点长得像了?”江生面不改色:“表妹。”周老板半信半疑地眯了眯眼,手轻轻一抖,烟灰落下来一截:“你俩没吃饭吧?晚上我请客,带上你妹,咱先吃顿好的,再去k歌,跟着找个会所按摩,怎么样?”江生面无表情。他又怎会不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好意究竟是为了什么。以前给他送过几次货,他从来没有请过客,现在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于是他推辞道:“周老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们还有事儿,就不耽误你时间了。”“再有事儿也得吃饭吧?”周老板似乎不打算轻易放弃:“这附近就有家酒楼,咱上那儿吃去,花不了多少时间。”江生仍是拒绝:“谢谢,但我们是真的去不了,您就别破费了。”周老板眉一凛:“连这点面子都不给?”“不是不给您面子,是真有事儿。我们卸完货马上就走了。”周老板呵呵冷笑了两声,成年人说的有事儿,那都是谎话。他深吸口烟,把烟头弹在地上,抬脚踩灭,再狠狠碾了几下,他还就不信他奈何不了一个送货的:“你是真不去?”“真去不了。”周老板轻飘飘地:“送货费不想要了?”江生愣了下:“你什么意思?”“你说我什么意思。”周老板皮笑肉不笑地:“我好心给你活儿干,现在只是想请你们吃顿饭,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江生沉默了会儿:“我妹不舒服,去不了,我一个人去,行吗?”“……”周老板拿大拇指关节揉了揉眉心:“你真傻假傻?你妹不去,我单请你有意思?”江生见他把话挑明,也就直说了:“我妹肯定不能去。”“行,那你这几千块也甭想要了。”周老板又抖出一根烟抽上,头抬得老高,一副不给钱你能把我怎样的架势。江生手指微微蜷缩起来,压着火气:“周老板,话不是这么说的吧,我开了几千公里,都没怎么休息,好不容易才把货准时送到,您不给钱不合适吧?”周老板嘿嘿冷笑了两声:“谁叫你不识抬举?我今儿就把话撂这儿了,你要是肯让你妹陪我吃顿饭,钱我立马结给你,要是不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话音一落,气氛一下变得僵持。夏罗站在不远处,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碰上这种无赖,打是不能打的,打了有理也变成没理,讲道理又讲不通,摆明了对方就是在威胁他。也许,只有一个办法。她往前走了几步,扯了扯江生的t恤下摆,小声说:“要不报警吧?”江生回头,眉眼紧绷,脸色肃杀,手臂肌肉张力十足,像头背毛竖起来,即将发怒的雄狮。夏罗从没见过他这样子,怔了一下。江生看见她,原本快要收不住的火气瞬间松下来,神色缓和之后,柔声道:“你先上车。”他语气很平,但眼神坚定,夏罗难得听话,乖乖地哦了声,回到车上,把门关好。从窗户望出去,江生仍在跟那人交涉。过了会儿,那人领着工人,带着货物走了。江生也回来,绕到车尾看了下,然后回了驾驶室。夏罗没看见给钱的动作,忙问:“他是不是赖账了?”江生嗯了声,拧钥匙发动车子,轻松地:“没事儿,那种人的钱,不赚也无所谓。”“为什么不报警?”“没多少钱,警察来了也只是调解,又不能强制执行。再说他在这儿有些势力,警察也不一定帮我们。”夏罗不甘心:“那我们找媒体曝光他。”江生摇了摇头:“算了,我不想把事情闹大。”“那我们这几天不就白干了?”“没办法,我总不能打他吧。” 再说带着她还去斗殴,不安全。“你知道他住哪儿吗,或者公司在哪儿?我们去上门堵他要债。”“没必要,有那个时间,我还不如多接几个单。”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看来这钱是要不回来了。夏罗沉默了会儿,低头小声道:“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江生见她自责,连忙安慰:“你道什么歉,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是那个老色痞的错。再说也没几个钱,我跑个长途大单就赚回来了,你不要在意。”夏罗没吭声,眼眶发涩。怎么能不在意?他都还不上爸妈的钱了,而且这一路油费过路费贴出去两千多,钱没赚到,还倒亏,手也弄伤了,怎么想都觉得不甘心。可是能怎么办?难道她去陪那个老色痞吃顿饭?不可能的。好像也就只能这样了,自认倒霉。所以说,这个世界永远都是好人难做,坏人却活得轻松。真是不公平。“江生。”夏罗吸了吸鼻子,吞吞吐吐地:“那个,以后我都不住旅馆了,就在车上睡吧。”江生诧异地看向她,神情慢慢变得复杂起来,好像就在一瞬之间,小姑娘长大了似的,懂得体谅人了。同时他又有些自责,要是他再能干点,就不用委屈她受苦。他也希望她晚上能睡在软床上,有热水可以洗澡,但现在他确实没钱了:“对不起,这段时间你要跟着我吃苦了。”当晚他们就离开了那个小城市,前往某省会城市。江生说去大城市比较容易找到货。凌晨下了高速,他们在一个市场的停车场过夜。江生停好车,看了眼手机时间:“这么晚了,你先去洗漱,早点睡。我把空调给你开着,你记得不要把窗户关严了,至少留一半。”“好。” 夏罗一边拿牙刷毛巾一边问:“那你睡哪儿?”江生从座位底下掏出一团网状物:“我睡车厢。”夏罗以为他拿了个渔网,不明所以:“哈?”江生见她一脸迷惑,笑了笑:“跟我来。” 说着跳下了车。夏罗也跟了下去。两人绕到车尾,江生把车厢挡板放下来,轻巧地跳上去,把那团网状物抖开——原来是个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