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酩远接住红色的旺仔牛奶罐子,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眸子抬起来,看向岑月白。岑月白笑了,学着大半个月前周酩远说话的样子:“不是受伤了么,别喝咖啡了,牛奶对你更好。”这话熟悉,听得周酩远这种不动声色的人都挑起眉梢。他单手叩开牛奶罐,喝了一口,才问:“你怎么还在这儿。”窗外还下着轻雪,这是近三年来帝都市持续时间最长的一场雪,只不过走廊里的两个男人都没心思去欣赏。“我这情况,再折腾回市医院也不太行,赵姐直接在楼下给我办了个手续,刚在这边检查完。”“嗯。”岑月白叩开自己的咖啡罐,撞了一下周酩远的:“那个在演唱会灯球上做手脚的人找到了,警察带走了,赵姐说正在审。”其实在这种大型聚众场所里作案,要找嫌疑犯相当有难度。人太多,要封锁现场,请所有在场人员参与调查,调查过程又繁琐又耗时。昨天的演唱会将近6万人在现场,一个个盘查下去警察们还以为观众不会配合,准备好要打一场硬仗。没想到台下的粉丝们并没有急躁地想要提前离场,非常配合,甚至主动验证身边的人的身份。有很多粉丝都是有自己的群组的,平时在群里经常一起聊天,超话打卡,经常发微博的,一对id就能确认身份,帮调查人员节省了不少时间。6万人里面一下就排除了将近三分之二。healer的粉丝本来就是女孩子偏多一些,小姐妹们齐心协力,很快发现人群中有可疑的身影。一个女孩用力揪着穿着棉外套的男人的衣服,死不松手:“姐妹们,这个人!他从一开始就没在座位上!而且我刚才问他,我说被砸伤的女孩是叫木冽么,他说,好像是吧,他连哥哥们叫什么都不知道啊!”“你他妈放手!老子有钱随便听听不行?!”“但你一直没在座位上!”女孩被推搡了一下,仍然没送手。身边马上有其他女孩相助,一起把人抓住:“快来人!警察叔叔!他就是坏人!”“滚!都滚开!”“别放手,大家一起抓住他!”幸亏嫌疑犯身上没有利刃,被女孩们团团围住,又寡不敌众,终于落到了警察手里。历时5个小时的排查,警方和现场观众一起,终于抓住了疑犯。嫌疑犯终于被找到,现场的粉丝很激动,目送那个男人被压进警车,才垂下一直绷紧的嘴角,相互拥抱着痛哭流涕:“小舒姐姐一定要平安啊!明明是那么善良的人,还来帮白白跳舞……”这些情况是公司的高层通过赵雅告诉岑月白的,岑月白把这些转述给周酩远,没想到周酩远只是点了下头:“听说了。”“听谁说的?”岑月白有一瞬间的诧异,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周酩远这段时间是怎么保护舒鹞的岑月白都看在眼里,他这么面面俱到的人,现场留下自己熟识的热报消息也不是不可能。周酩远喝空了手里的甜牛奶,把罐子投进身旁的垃圾桶里,发出一声轻响。他扭头,问岑月白:“只是来跟我说这个的?”“不然呢。”岑月白咖啡罐也丢进去,拍了拍手,“我还能是来干什么的?”“以为你想进去看看她。”岑月白摇头:“我哪有那么没有眼色,你不进去不就是怕吵醒舒老师么,我进去干什么。”顿了顿,他又说,“我已经放弃了。”周酩远轻笑一声,调侃一句:“才放弃?”“嗯,是真的放下了,我不配。”其实在危险发生的那一刹那,岑月白是比周酩远离舒鹞更近的存在,只是他没能及时扑过去。没能及时不是因为腿伤,而是他在那么关键的时刻居然有些犹豫。岑月白自嘲地笑了笑:“原来人真的是怕死的。”岑月白以前觉得,身高,颜值,金钱,地位,这些比不上周酩远其实都没那么重要,他心里还有些不服地觉得,在细心和爱上,自己不一定会输。只不过是认识得晚了些,才来不及。原来不是的,在可以为舒鹞奋不顾身的时候,只有周酩远不顾生命危险地冲了出去,没有丝毫犹豫。-舒鹞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兀长到令人烦躁的梦。梦里总是有人在叫她的名字,看不清面容的不同声音,都在叫她的名字。好不容易停下,却看见周酩远冲着她扑过来,下一刻,被一从空而降的铁架砸得满身是血。“周酩远!”她在梦里大声尖叫,却像是失声,张开嘴,无论多用力,都发不出半点声响。“周酩远!”“周酩远!”天快亮时,周酩远担心舒鹞一个人在病房醒来会害怕,他轻轻推开门,搬了把椅子坐到舒鹞身边。才坐下不久,舒鹞的手忽然猛烈蜷缩,然后顺着眼角留下一串泪痕。除了多年前的伦敦街头,周酩远没再见过舒鹞落泪,不由地紧张,像有人伸手狠狠抓了他心脏一把。他轻轻顺着她的发丝,温声哄她:“舒鹞?醒了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隔了几秒,舒鹞才睁开双眼,眼眶稍稍有些红,目光茫然。她深深看了周酩远片刻,才伸手抱住他:“周酩远,我梦见你死了。”“……没死,命大,别担心。”舒鹞像是有些后怕,紧紧抱着周酩远不松手。小细胳膊越勒越紧,最后周酩远不得不“嘶”了一声,提醒舒鹞:“我这儿有伤。”天色还没完全亮,在昏暗的光线里看清周酩远肩膀上缠着的纱布,舒鹞皱起眉:“严不严重?还疼不疼?”“还好,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舒鹞摇了摇头。好像每次经历劫后余生的险境,她都很平和,甚至往床里面缩了缩,空出半张床的位置:“你上来躺一会儿吧,是不是一夜没睡?”周酩远挪上去,轻轻拥着舒鹞:“动手脚的人抓住了,正在审问。”“嗯,不知道能不能揪出幕后的人。”舒鹞的指尖轻轻地小心地抚在他胳膊的纱布上,“周酩远,你一个人经历这些的时候,有没有怕过?”“不记得了,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可我刚才睁开眼睛时,觉得你满眼都是惊慌。”“刚才很怕。”“怕什么?”“怕你哭,怕你害怕,怕你不舒服。”窗外,雪花覆了四九城,红墙金瓦被盖了一层流云似的细雪,那些繁华楼群也覆在其中。没有一处建筑逃出这场久年不遇的、漫长的雪,却又无一陷在雪中。在天色晗晗时,车流人流的按部就班,奔赴忙碌的生活。昨天一切就像是窗外下过的轻雪,纷纷扬扬,最后又归于沉寂。幸好他们都没有生命危险,还能在黎明里,相拥着聊天,等待天光大亮。这种气氛太过于温馨,周酩远吻上舒鹞额头时,还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被吻了一下的舒鹞,抬起头看他,她的眼睛格外亮,像无声的邀请。于是两对温暖的唇纠缠到一起,周酩远受伤的手臂不能动,只能用一只手扣着舒鹞的后脑勺。他们紧紧挨靠在一起,隔着布料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分享着彼此的气息。周酩远有些失控,扣着舒鹞越吻越深,呼吸也逐渐变重。在他想要扯出一丝理智停下来时,舒鹞的肚子发出“咕噜”的响声,她最近胃口很好,听出来是饿了。居然有人会在接吻时饿得肚子咕咕叫。周酩远无奈地放开她,深深吸气,压下一些冲动。舒鹞的头发还是演唱会时染的白色,发梢浅粉,此刻脸颊和发梢一样,是温柔的桃子粉色。她还挺意犹未尽似的,舔了舔唇角:“周酩远。”平复着生理冲动的周酩远垂着眼皮,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再亲一会儿吧。”“不亲。”周酩远想,再亲下去要出事了。“酩远哥哥~亲一会儿吧~”舒鹞嗲娇嗲娇的语气,叫得周酩远眼皮子一跳。结果他抬起眸子看见,这姑娘脸上的神情,和动情好像不是一回事儿?果然,舒鹞开口:“我好饿,刚才亲你时你嘴唇像鲍鱼似的,过来再亲一会儿吧,我感觉你挺充饥的。”你,挺,充,饥,的。周酩远:“……”作者有话要说:周酩远:终究是错付了!!!-作者听说双更将近8000字都不能满足你们了?!不服的作者决定出去吃顿大闸蟹补充体力,明天!给你们更个15000!!!!第68章 小叔里斯推门进舒鹞的病房时, 窗外天光俨然大亮,抬眼就看见周酩远和舒鹞,两人并排躺在不算大的病床上, 盖着医院里统一配置的白色被子。还挺温馨。让他瞬间想到了南非那对住在研究中心的小象鼩。周酩远正用他那只完好的胳膊, 举着手机给舒鹞看, 还温声问:“想吃虾饺吗?这家酒楼的虾饺做的不错,还有奶黄包。”“奶黄包,虾饺也尝尝吧, 还想要一份艇仔粥。”“奶黄包麻烦也给我来两个呗。”里斯教授扯过椅子坐到离病床一米远的地方, 翘起二郎腿, 笑着调侃,“演唱会上的事都上早间新闻了,听刚才上班来的医生说, 整个场馆都被警察给封了。”他顿了顿,指着周酩远和舒鹞:“你俩这儿还挺温馨, 哪像是刚死里逃生的样子?啧啧, 像是来度蜜月的。”舒鹞坐起来, 也笑着:“我怎么这么惨,度蜜月不是在南非就是在病房?”里斯拍着腿笑了半天, 睇给周酩远一个眼神:“这是吐槽你呢, 等伤好了还不赶紧带舒鹞去个好地方走走。”“嗯。”周酩远点好外卖, 单臂拄着床起身。“你俩,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周酩远摇头,舒鹞则是重重点头:“我非常不舒服,我快要饿死了!”好在周酩远选的这家酒楼距离近,没到20分钟。舒鹞才刚洗漱好,收拾完自己, 外卖就被周酩远拆开摊在桌上。正吃着早餐,周酩远的手机响了,是白栩打来的电话,说警察逮捕了周冉之。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加湿器微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声音,轻轻吐着白雾。舒鹞就坐在周酩远身边,很轻易听清电话里的内容。听到周冉之的名字,她愣了愣,手里的半只奶黄包也没什么胃口地放下,扭头,果然看见周酩远轻轻蹙起的眉心。他们是怀疑过周冉之的。处于危险之中,难免杯弓蛇影。舒鹞甚至想过,会不会是周憬那个讨厌的老头下的手。但得到周冉之被警察带走的消息,舒鹞还是有些意外,也有些不忍,只不过她的不忍不是为了周冉之。是为了周酩远。她放下奶黄包,把手伸到桌下,轻轻握住了周酩远放在膝上的手。再怎么说,一直想要害他的人是和周酩远同姓的周家人,这样的现实也是太残忍了。也幸好是周冉之。而不是周家其他人。舒鹞曾经在饭桌上注意过,周酩远对周憬,对大伯二伯,对那几个叔叔,甚至兄弟姐妹、小辈的那几个孩子,其实还是有些家人概念在里面的。她见过周酩远顶着他那张人鬼不近的冷脸,把一盘做得软烂的松茸酱肘花,不动声色地挪到牙口不好的大伯能夹到的地方。那是周酩远在周憬的多年荼毒下,尚未泯灭的人之常情。碍于这个消息,后半顿早餐吃得没滋没味。里斯教授不愿意掺合周家的事情,只嘱咐舒鹞这几天要好好休息,嘱咐周酩远的伤要穿宽松的衣服,然后就收掉桌上的外卖盒走了。舒鹞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很不巧,昨儿刚下过一场漫长的雪,今天也没放晴。霾色漫城,显得有些沉闷。“周酩远,我们出去购物吧!”舒鹞蹦蹦哒哒跳到周酩远面前,窗前一束微光撒在她身上,浅白色的发丝被她束成马尾,在头后随着她的动作摇曳,她像个精灵。“想买什么?”舒鹞心想,我想买你的所有开心。周酩远没有宽松的衣服,昨天穿来的都染了血污,怕舒鹞看见,他借了件里斯的外套披着,坐在车里。舒鹞临走时对他说:“你等着,我先买一套衣服给你,然后咱们再逛。”还以为女人逛街都是那种进去就出不来的,没想到只过了不到半小时,舒鹞就拎着一堆购物袋,风风火火地跑回来,吩咐司机把车开到商场后面一条偏僻些的街道。司机师傅下车抽烟,舒鹞才把袋子里的东西翻出来:“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你换上,注意着点,别碰到伤口。”她埋着头翻找东西的样子,像林间藏食物的松树。舒鹞给周酩远选了一件非常时尚的衬衫,袖子有些像那种蝙蝠款,很宽松,适合活动。外套也是宽松的牛仔外套,里面是一层灰色绒毛。车子一侧靠着树丛,矮乔木掉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另一侧是空旷的街道,融化了雪水显得有些泥泞。周酩远的伤不方便有大动作,他慢慢把衬衫和外套都穿上,才慢慢去扣衬衫的扣子。扣子扣到一半,听见身旁悉悉索索,扭头就看见舒鹞正掀起自己身上的衣服,利落脱掉,露出女孩子特有的曲线,和覆在曲线上蕾丝花边的内衣。舒鹞抛了个眉眼过来:“酩远哥哥,我换衣服的样子美吗?”“……”周酩远收回视线,用没伤的那只手拎起换下来的衣服,默默挡在窗口。舒鹞三下两下套上她的新衣服,米色的宽松款衬衫,居然和周酩远身上的衣服款式一样。她笑得灿烂:“情侣款,好看吧?”“好看。”牛仔外套也是情侣款的,舒鹞从纸袋里掏出来穿上,才扭头去帮周酩远系扣子。两人颜值本来就高,又穿了情侣款的衣服,再回到商场时,回头率非常高。走着走着就不对劲了。身后好像总有人窃窃私语——“那个白色头发的姑娘是不是healer演唱会上那个,跳舞的……”“好像是啊,发色都一样。”“是那个小舒姐姐吗?”“不会这么巧吧?不是说受伤了吗?”“是本人?难道出院了?”……舒鹞目视前方,忽然拉了周酩远手腕:“周酩远,快跑!”两个人一路小跑,从商场侧门跑出去,广场上的喷泉没有喷洒水流,许愿池造型的鱼池里结了一层薄冰。舒鹞气喘吁吁靠在周酩远身边,两人顺了几秒气息,才一同笑起来。笑声在冷空气里化成一团团白雾,又散去。谁说快乐只有夏日的汽水和冰镇西瓜,谁说只有轻扇蒲扇赶走夏风才值得纪念,明明冬日里的欢愉,也让人难忘。“周酩远,我出名了,不自由了。”周酩远说了接过白栩电话以来的第一个长句:“发色染回来可能会好一些。”“那你现在,心情好些了吗?”广场上飞过一群鸽子,一看就是常有人喂食,鸽子都腆着小肚子,肥嘟嘟的。“嗯,好多了。”“其实你不希望是周冉之,对吧?”周酩远看了眼落在不远处的一只肥鸽子:“不知道怎么说,但如果是陌生人,感受可能会稍微好些。”毕竟是同姓的人。平时哪怕周酩远一次“小叔”都没叫过,也是在一个饭桌上吃过很多次饭的人。谋财和害命是截然不同的。饭桌子上的周家人大多都在算计彼此的钱和权,起码不会做伤害别人性命的事情。舒鹞和周酩远拉着手,在广场上逛了一圈,还买了面包渣一起喂了鸽子。临近中午,警察局打来电话:“您好,请问您是周酩远先生吗?”“对。”“关于昨天晚上演唱会现场的故意伤人案,根据现场逮捕的犯人口供,我们现在怀疑您的小叔周冉之先生,是这场案件的背后谋划人。”“嗯。”“现在您的小叔想见见您,请问,您方便来一趟市公安局吗?”现场逮捕的那个男人并不认识周冉之,只说有人通过网络指使他那样做,警方查了犯人的所有账户,在他母亲名下的账户里查到3万块的汇款。追究其汇款账户,查到了一位已故的女人,叫做冯喆。几经周折,才查出那个女人是周家周冉之的生母,于是警方出洞,逮捕了周冉之。当时是凌晨,周冉之穿着睡袍开了门,笑得温柔和煦,对上门的警察说:“请稍等,我换一件衣服,客厅有热茶,进来等吧。”他笑得那么温文,警察们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不慌不忙的嫌疑犯。到了警局,周冉之也还是一副很温和的样子,他穿得很大方,干净的白色毛衣,显得整个人更加和气。这位和气的犯人,连坐在审讯桌前听警方人员问话,都是那种微微侧耳,认真倾听的神情。有年轻的小警察在审讯室外面好奇地探头,径自嘟囔:“我们是不是抓错人了?”身旁的警察显然更有资历,眼角布满纹路,看向玻璃内:周冉之看上去很平静,说话先带上三分笑意,目光都柔柔的,不像坏人。老刑警摸了摸下巴,顺势教导小警察:“都说相由心生,咱们这行不信这些,做过就是做过,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和长什么样什么性格没关系,毕竟杀人犯脸上,也没刻着‘我杀过人’几个大字。”“您说得对。”小警察讪讪回答。审讯进行了很长时间,无论警察问什么,周冉之都是谦谦的样子,不否认也不肯定,像是听不见警察说的是什么。几个小时后,警察那些问题不知道换了多少种方式,问了多少次,周冉之才忽然开口,和和气气地问:“我想见见周酩远,有话想要对他说。”周酩远和舒鹞从警局门口一路被带到审讯室门前,短暂地和门口一老一小两位警察打了个照面。周酩远率先迈进审讯室。那是一间深灰色的屋子,看上去比舒鹞他们那间舞蹈室还闷。周冉之戴着手铐,坐在其中。周冉之从来没见过周酩远西装之外的穿着,先是愣了一瞬,但脸上仍然是那副温柔的神色。他甚至开口问周酩远:“酩远来了,吃过饭了吗?”“还没有呀,所以你有什么快点说。”舒鹞从门外探进头来,笑眯眯地对周冉之说,“我们一会儿还要去吃饭的。”她这个眼睛弯弯的表情周酩远很熟,他也跟着勾了勾唇角。心里知道,这姑娘那种气死人补偿命的小劲儿,又要来了。周冉之看见舒鹞蹦蹦哒哒进来,脸色果然变了些。站在门口的周酩远和舒鹞,穿着同款的外套和衬衫,看起来那么放松,那么自在。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不曾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就好像他们还是少年少女,还有机会拥抱每一天的阳光。舒鹞指了指周冉之的手铐,挺认真地夸赞:“小叔,你这个手铐好看,和你十分相称。”周冉之笑起来,目光柔柔。他笑着问舒鹞:“舒鹞,你怎么,还没有死呢?”有那么一瞬间,审讯室里所有的警察同时抬起头,看向周冉之。门外的小警察一脸惊诧,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周酩远脸色都变了变,眉心蹙起。舒鹞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我死什么呀,托小叔的福,我正准备和周酩远白头到老呢!”作者有话要说:舒鹞:略略路!-【第一更,二更已更。】(今天一共更四章,在每一章下面都给作者留言吧,作者要秃啦第69章 冉之周冉之的悲剧, 源于他的母亲——冯喆。冯喆是个很美的女人,周冉之最像冯喆的地方,就是他那双眼睛。看什么都像是冬日笼着万物的阳光一般, 温柔又慈悲。周憬爱冯喆, 也就偏爱周冉之。但冯喆的性格和她的外表截然不同, 她的野心藏在楚楚如小鹿的外表下,汹涌的,深似海的。她在大学时和周憬恋爱, 发觉他是个穷小子之后, 又设法和他分离, 哪怕分离她在周憬心中也是白月光。冯喆最后嫁给了一个有钱人,非常有钱,暴发户。谁知道有钱的男人并不是一直有钱, 她的丈夫爱赌,钱像流水一样大把撒出去, 终于破产。就在冯喆对婚姻充满失望郁郁寡欢的时候, 她听说周憬在暗中打探她的消息。说是惊喜也不为过, 冯喆假意与周憬偶遇,先是干柴烈火几天都黏在一起, 然后狠心离开。她留给周憬一封信, 说自己不想破坏他的家庭, 说自己做错了, 不该勾引他。其实冯喆在下很大一盘棋,她想让周憬念念不忘,然后把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接回周家。为什么一定会有孩子呢?当然会有。她早就算计好了和周憬重逢的日子。周冉之从出生起,就被冯喆严格要求。别的男孩子在院子里踢球、一起打电动玩游戏、坐在一起讨论球赛和女孩。周冉之只有无尽的学习,学习, 还是学习。但冯喆依然不满意,她总是用刻薄的语气说:“不够!这样不够!你有什么资格玩?你将来是要做周家接班人的!”周冉之考过一次年级第二,冯喆哭了三天,她说:“你这样,你爸爸他永远都不会接我们回周家!你太蠢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蠢!你为什么这么蠢!”“我和第一名只差了一分......”“啪!”冯喆重重打了周冉之一巴掌,“还敢顶嘴!这么一个小破城市你都考不了第一名!到了帝都你怎么和周酩远比!”那是周冉之第一次,听说周酩远这个名字。那一年周冉之才小学三年级,被冯喆饿了整整三天。不学习,不优秀的人,是没有资格吃饭的。在冯喆的教导下,周冉之比同龄孩子拥有更深沉的心思,他开始关注周家,也开始关注周酩远。冯喆小学毕业时,以市第一的成绩考进初中,而第二名,比他足足低了20分。小学毕业的那个假期,冯喆带着周冉之去了一趟帝都:“儿子,好好看看,这就是我们母子俩以后要生活的地方。”帝都什么都好,那么繁华,那么先进,街道都一尘不染。周冉之也见到了周酩远。周酩远穿着白色的小西装,从一家高级餐厅里出来,对谁也不愿多理睬似的,目不斜视,上了一辆黑色汽车。那辆汽车擦得锃亮,这个牌子周冉之是知道的,是宾利,很贵很贵。他家那个小城市,只见过一次这种车,还是外省市开过去的,停在街道旁,和破旧小城格格不入。周酩远一尘不染的皮鞋,周酩远身上的贵气,周酩远吃的餐厅,周酩远坐的那辆车,以及,周酩远那种不需要对任何人笑的底气......所有的一切,周冉之都想拥有。周冉之想要这样的生活,他想要变成周酩远。冯喆总是说,你比不上周酩远,你不如周酩远。有时候周冉之想,他在的城市不如帝都发达,周酩远有豪车接送,他只有一辆二手的自行车,连他那所发疯学习才考上的初中,都不如周家给周酩远花高价送去的私立学校。那所学校是国际双语学校,周冉之在计算机课上查到了,每年的学费就要30万,学校的冬令营居然是去法国参观凡尔赛宫。16岁的周冉之突然意识到,他当然不如周酩远,哪怕周酩远小他两岁,他的见识也被甩出去好多条街。从那次帝都回来之后,周冉之比冯喆还要心急,他无时无刻都在盼望周憬找到他们,把他们接回去。冯喆有一次喝醉酒,脸颊粉红,双眼迷离,握着一杯超市买回来的特价白酒,像是品红酒那样摇晃着酒杯。她坐在一张一动就“吱嘎”响的旧木椅上,说:“他是爱我的,大学时候他就迷恋我的眼睛,重逢时还是一样。”“他说过,喆是两个吉,双喜临门,一辈子能预见我两次,一会有好事发生。”冯喆像是在回忆,却并没有陷入回忆的深情,她只是需要一点回忆来确定,自己下半生一定能如意地过上有钱人的日子。周冉之把嗤笑藏在暗处,奋笔疾书。“可是他什么时候能和那个女人离婚,他明明不爱他。”周冉之猛然抬头。对啊,不是只要他优秀,周憬就一定会接他回家的。有他母亲冯喆在,他永远都不能去周家。因为周家,不需要有两个女人同时存在。冯喆才是横亘在他去周家路上的巨大障碍。周冉之开始在冯喆的菜饭里偷偷下药,也开始偷偷把他们生活在这里的消息传递出去。不到半年,冯喆那张美丽的脸庞就像是枯萎了一样,越发苍白,越发憔悴,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在一个冬天,冯喆孤零零地死在了她的卧室里。周冉之那天回到家后,看着冯喆冰冷的尸体,跪在床边痛哭。他不知道悲从何处起,明明他是在给自己解决一个大麻烦。冯喆出殡那天,周憬终于来了。那个传说中是他父亲的人,穿着一身熨烫整齐的西装,打着一把黑色雨伞,站在江南冬季湿冷的雨里,长久沉默。最后周憬走到了周冉之身旁,叫他:“冉之,跟我回去吧。”周憬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很淡,但淡然里藏了一些感叹和遗憾。周冉之想,他的妈妈真的很聪明,也赌对了,周憬果然深爱她。周冉之坐上豪车,看着道路两旁的景物不断后退。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冲出江南雨雾,走向北方,帝都市离他越来越近。周憬一直闭着眼,却在某个时刻忽然开口:“我来晚了。”他缓缓睁开双眼,看过来,“你们有没有怨过我?”周冉之没有回答“有”,也没有回答“没有”。他的声线生来温柔,他说:“母亲生前拉着我的手,说她的名字里面有两个吉,一生遇见您两次,也算是双喜双喜临门,不敢奢求更多,母亲说,我如果有幸见您,请把她的情谊转达给您。”说这些话时,周冉之刻意把脸上的神色调整得和冯喆很像。温柔的,善解人意的,和煦的,天真的。没有什么,会比被一个女人致死都深爱着更令人愧疚。周憬透过周冉之的眼睛,像是看见临死前还对他念念不忘的冯喆。他在高速的车流里发出一声叹息,拍了拍周冉之的肩:“我会照顾好你的。”周冉之知道,他这句话完整的意思,大概是——我会照顾好你的,不会让你妈妈在天上也难以安心。周冉之最开始,是被周憬养在外面的。他贪婪地吸收着新环境里可学的一切,他比学校里任何人都用功,比任何人都努力。可是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偶然有一次,周冉之听周憬和别人谈话。周憬叼着一只雪茄,把烟灰掸落进水晶烟灰缸里,淡声说:“冉之很聪明,只是能力不如酩远。”能力不如周酩远。他的能力不如周酩远。他不如周酩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