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水清浅看看外面天色很好,在院子里吧,中锋狼毫,两丈素绢。虽然不晓得屋内真正发生了什么,但一听那傻乎乎的小麻雀要在庭院里作画,还不懂装懂的要在素绢上作画,呼啦啦一帮豪门闺秀全散到这边等着看笑话了这只迷路的小麻雀今天就是来给大家逗乐的吧?本着看笑话的心情,东西准备的极快。书案被女官着人搬出两张放在院子里拼在一起。笔墨纸砚,东西很快准备了齐整。好戏开锣。真是不知死活很多人当下如此想。水清浅伸手摸了摸素绢的质地,狼毫齐眉举至眼前,观其峰;青砚,冰泉,松烟墨,水清浅点了水,开始慢慢研磨,趁这个机会,他在酝酿。尽管当前处在这清庐茅舍,外加被一群钗环玉佩的环绕,不合意境,不过,他心中沟壑。墨研好了,浓淡正合适,水清浅探笔,抬手,下笔如神。画石,钩其型,皴纹理,淡墨渲染,浓墨点苔;画柳,遒劲柳干,柔嫩柳条,柔中带刚,不露锋芒。画云,墨淡,色薄,层层加染。拖笔而风动,变墨而水流。近景,山泉流淌,曲径通幽;远景,千峰叠嶂,云遮雾掩,江河浩瀚,水天一色,水清浅用泼墨写意的画法,在两丈素绢上大开大合,江河气势奔腾,云巅瑰丽灵动,好似万里东洲山川毓秀全部跃然纸上,山石水木浑然天成。磅礴、雄壮、清奇、俊秀。这是一幅哪怕扔到弘文馆帝国藏书楼,都没有人会说不好的画。这是水清浅六岁那年,跟着父母游玩东洲名山大川的亲身经历,它的俊秀,它的雄壮这么长时间一直藏在水清浅心中。水清浅这几年消闲排遣,时不时地画上两座峰,画上一江水,画石、画树、画人、画屋他曾经变换过好几位大师的笔法诠释那些山河美景,他画正面、画侧面,哪怕角落的一株草,他都用各种画法画过很多很多遍。它一直是局部的,它一直是凌乱的。直到最近,它终于成型了因为有一只睚眦必报的小飞天要找个机会打压郡主嚣张气焰,所以他认真构思了完整的它。直到现在,它完全属于了水清浅。十一郎曾说过,总有一天,它会彻底甩开大师们的影子,成为鹭子自己。满院子,被镇得鸦雀无声。水清浅觉得很疲惫,尽管是一气呵成,耗时耗力也远远超过了水清浅的计划,这一幅画足足耗了他将近两个钟。此时已是夕阳西下,霞光满天。文安郡主不知何时也站回人群中,水清浅抬眼看到她,抬眉,微微一笑,本来还想刺激两句,但这幅画把那股气吞山河的胸怀挥洒得淋漓尽致,心境被影响的不一样了,搞得水清浅觉得继续整蛊打压那小丫头片子,怪没意思的。更大的原因是,他累了。看到她旁边的大公主殿下,还有她们身后不远的女官,从她们表情出发,水清浅忽然意识到不太妥当,啊呀!我都没想到要这么久的。这个才艺表演耽误大家回城了。我爹爹可没想让我这么晚回家,诸位姐姐,我要走了,后会有期。大家还没回过神,这只叫芊芊的小麻雀倒是干脆,三句两句告别说要走,然后笔一扔,蹦蹦跳跳的就跑出去了。永康公主是这里地位最高的人,本犹豫要不要开口叫人拦住,却在回头时看到了文安郡主那阴晦的脸色,歇了心思。让小麻雀当众做画,永康公主没安好心。但如今这种情况,大公主却真得感谢那只小麻雀的神来一笔,没有这幅画作脸,满帝都闺秀的名声,还指不定被这些个蛮女传成什么样永康公主冷眼看远处的文安郡主低声跟侍女嘀咕,然后侍女转身往外疾走,她大概能明白她打得什么主意了。文安啊文安,你也忒不争气了。第95章 倔强的马甲永康公主带着闺阁千金们的画作入宫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下午了,圣人正得闲跟内阁几位大臣在花园里茶话。待众人一一见过礼后,永康公主说起前日的游园会,舌粲莲花把诸位千金夸了又夸,说今天是特意带着几幅画进宫,让父皇过目。嗯,都来掌掌眼吧。圣人招呼臣子,省得回头跑到我跟前两眼一抹黑的求旨,你们不怕,我还怕盲婚哑嫁呢,同去同去。画都装裱好了,这些画能在御前走一遭,得皇帝金口点评两句,再有几样赏赐,无论是画还是作画之人都会身价大增,参加那日游园会的人,说到底求的也就是这些。第一个展开的是《春色啼晓》,水清浅曾经比较看好的一幅。哦,不错,非常不错。这鸟画得好,形神兼备,气韵生动。是翟大人府上的丫头画的?落款写着呢。翟大人有个好孙女,得了他几分真传。你们可不要又搞好女百家求来为难朕。又抽出了一幅,展开,官家,您看看这幅《初荷红鲤》,臣觉得笔法很细腻。温公府上的,我记得还是个小丫头吧。回官家,他家小女儿去年及笄,正好赶上这机会,臣就厚颜在这里为长孙绍咏,直接跟官家求保媒了。呵呵,我都预料到了,回头你得给朕包个谢媒的大礼。嘉佑帝心情很好,同时拿眼神扫了石恪好几回了,不见这狐狸精有动静。清浅这转眼也十五了,他是看上谁家的、谁家的、还是谁家的?子律,你过来也点评点评。嗯,都是好画。石恪一句话概括了,工笔整齐,巧密精细,一看都下过苦工的。官家,帝国人才济济,巾帼不让须眉呀。各府的闺女都教养得不错嘉佑帝还没说完,文安郡主的《国色天香》就被展开了,画确实是好画,但画心不正,圣人觉得有点扫兴,只看了一眼,淡淡的说了句尚可便挥挥手,过了。这样的冷遇放在留心人眼里,即可知这位郡主已经不太得帝心了。也许是前日游园会上的丢脸事件,但也许更因为文安郡主对婚事的抗拒,这边刚刚放出谢府和宜阳王府的联姻风声,她那边就嫌弃谢铭,还搞得满城皆知。你让官家的脸往哪儿搁?难道出身谢府、在帝都有赫赫威名的百战公子就那么稀罕一个郡主出身的老婆,非你不可?永康公主估计父皇从那时起的开始不待见文安郡主,这两个月,文安的婚事没再被提及。这个看着也可以。寓情于景,小有所成。这幅不错,构图颇有新意。你看这个,还提了一首诗,字写得漂亮,诗也不错,增色不少。一幅一幅画被展开,得了好评语的闺秀自然锦上添花,没有得评语的也不用急,回头官家派去笔墨赏赐,仕女游园会就算没白辛苦一场。在官家面前过一遍,得两句赞,嫁娶皆颜面有光。看到了最后,宫侍手中还有最后一幅,看画轴长度,这该是一幅大作。永康公主说,这一幅,儿臣拿来的时候,就决定一定要父皇和各位大人最后才看到。你这丫头怎么还跟父皇卖关子?难不成有人画了一日游园图?就是要卖关子。永康公主脸上挂着笑,心里却叹息,若要一开始就把这幅画拿出来,别家闺秀还要不要活了?别看刚刚官家和诸位重臣把那些闺阁之作夸得跟花儿一样,好像各个都是神作,这是君臣彼此互相吹捧呢,不然小姑娘家家的平日画画消遣排解无聊的,你真当她们的水准能高明到镇住这些见多识广的饱学之士?可最后这一幅不同,真的不同。哎?啊!画幅一展开,各种叹词就四下响,好几位大人全情不自禁的站过来。好,官家只是粗粗通观还没待细看,便已忍不住击节赞叹,好画!细腻磅礴!那股扑面而来的雄壮奇秀的气势,实实在在的把人给震住了。真是难得一见的好画。云雾蒸腾,山峦叠嶂,你看那江水这个布局很见功力啊。不拘泥于成法,笔墨纵横辟阖,爽利肆意,有个性,有风骨有几分青云大师的风骨。我看像顾子遗风,你看这意境,悠远深长,千里江山,如诗如画。真道是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啊。一幅画,太多亮点了,从细处笔法到全幅布局,从意境到个性,都那么让人为之眼前一亮,如果说刚刚那些闺阁之作只是他们借口彼此互相往脸上贴金,那么这一幅画蕴含的意义就太多了。东洲帝国,人杰地灵,这幅画的存在提醒了在场诸位大人,国富民强之时,人杰地灵是真实存在的,是不以刻意吹捧为转移的。这这是出自女子之手?石恪最先回过味。殿里顿时又炸开一波,他们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这是大公主从仕女游园会上带来的,是个闺阁丫头画的?不是他们不想信,是真不敢信,你一个小丫头,一出手就有如此功力,让太学、让来仪书院里的天之骄子情何以堪啊。若要仔细研究有好几位上年纪的大人已经拿了放大镜细看了笔力还不够苍劲,有些细节的处理也没到老练圆滑之境。但这并不能算缺陷,只能说作画之人将有无限的提升空间。可惜是个丫头,终究限制了未来。不然有生之年,他们必将看到一位灿烂夺目的书画大师横空出世。可惜,太可惜了。若是这家闺女出身够高,条件够好,也许还可能哎,怎么没落款?是哪个府上的丫头?永康公主真觉得为难了,她知道这是好画,可也没想到会是这么受重视的好画,苦笑,儿臣不知道,那小姑娘走迷路跑到稻香村,正赶上众位姑娘在作画比试,她以为这是游园的规矩,便作了这幅。众人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这样,这丫头的天赋得多高啊。那怎么连款儿都没留呢?等她画完,天色已经很晚。怕家人等急,这丫头撂下笔,三两句话都没说上,就蹦跳的跑了。诸位大人有点哭笑不得,敢情还是个迷糊的小丫头。不过短短几句话倒是涵盖了不少消息:这丫头才气横溢,但出身不高;只怕年纪也小,有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再有是石子律!你别告诉我你看上这丫头了!嘉佑帝不经意地扫到石恪观摩那幅画的兴趣盎然样子,顿时危机袭来,清清喉咙,假模假式地气定神闲,子律,怎么看得这么仔细?臣是随便看看,这技法还欠缺磨练。石恪点评了一句,然后离开那画,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嘉佑帝放心了他应该放心吧。画作点评之后,天色渐晚,各位大人也该离宫回府了。石恪拖后了一步,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官家,臣想向官家求那副画。不准。嘉佑帝立刻警觉,严防死守。开玩笑,他虽然不能对水清浅的婚事指手画脚,但也没放弃推荐的权力。不给清浅推个公主,至少也该配个郡主。皇室女不行,还有宗室女,再不行还有六个公爵府,十四个侯爵府满帝都勋贵世家的待嫁女车载斗量,怎么也论不到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丫头,画画再好也不行!真的不行?官家极快的找到冠冕堂皇的借口,朕已经决定把画收入九州阁,好让更多的人见识见识。臭显摆那德行!石恪腹诽。那等大家都看完了到时候再说。圣人的拖字诀,炉火纯青。晚间,宁仁侯府果然是这样。水清浅没算太意外。宁仁侯看着儿子嘴上轻描淡写的,手下却把元宝的毛搓得乱七八糟,还阴沉着小脸神游不知道在合计什么,无奈摇摇头。水清浅正在自我批评呢:一个不充分的计划,需要用一千个计划来弥补教训啊,这就是深刻的教训!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得好好计划计划,把画弄回来。不是水清浅又犯小肚鸡肠了,而是他丢不起人哪。若是他平日临摹的,丢就丢了,被人以假乱真卖出去他都不管。但问题是,这是第一幅充满水清浅个人风格的画,从画风到笔法,从个性到习惯,完完全全的是水清浅的个人特色。也就是说,有生之年如果没有大的变故,那他的下笔风格八成就这样了。人说字如其人,其实画画也一样。画作就等于画者的脸面。十一郎要是画一幅画,不用看落款,行家一看就知道是十一郎手笔。凭什么?凭大家认的就是十一郎的这张脸,同理,水清浅的那幅画,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了他的脸了。在丹青界,这张脸就是他的身份,不管你署不署名,不管你承不承认,你的脸摆在那儿,难道指望大家会认不出来?如此这般缘由,水清浅能不急么?日后以画会友,他一落笔,典型的不打自招。哎!呀原来那天仕女游园会上小麻雀就是水清浅呀!你男扮女装啦?扒马甲永远是世间第一大惨案。打死他也不能任这种把柄落在外面。所以,必须把画弄回来,哪怕坑蒙拐骗也得弄回来!什么,你还要去?此时佳人俏丽站面前,但孟少罡的眼神就跟看小怪物似的,你不是都闯祸了么?是谁呀这两天火上房似的死活要把画找回来,这边狐狸尾巴还没收回来呢,转身又要扒瓦上房去偷鸡?事情一码归一码。水清浅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仇要报,画也要找回来。我勒个去!人家郡主怎么你了,才几天功夫就被你上升到报仇的高度?你造多大孽你知道么?孟少罡真心看不过去了,昨天芳菲笑得跟个疯婆子一样,特意跑去跟我八卦那蜜蜂蝴蝶的事,现在上流社会私底下传遍了都。你忒狠了吧你。孟少罡以为往染料里加蜂蜜是水清浅的故意使坏。水清浅反问,那你知道前天宜阳王府的人在查钱姓官员的履历,尤其是家有十四五岁闺女的钱姓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