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花木梓的离世,不仅对皇上萧琅乃至皇后的外家有着很大影响,对于应夭夭,也打击很大。怎么就好端端没了呢,当然,应夭夭遗憾的还是自己的计划泡汤。原本,应夭夭还想此事了了,要么回自己的仙宫,要么与顾深住在他们原来的家。这下却是不成了。这厢,月老已经到了地方。满目花草,扑鼻馨香,让月老不禁喟叹出声,“人间难得”。踩着芳径,月老款款走来,大红的衣摆扫过婆娑的花茎,鲜红的花,鲜红的衣。月老一路走来,似乎袖里也带了花香。推开木门,他看到了一身白衣的老人。老人似乎是睡着了,脸在太阳下有些红红的。似是察觉到动静,缓缓睁开眼来。“是你来了。”像是老友很久未见。月老看着眼前已经迟暮的老人,不禁有些恍惚。何时,老人还与他走在一起,头发黑了,眉眼年轻而生动。算了算,月老皱了皱眉,“只剩三年?”老人哼了一声,让开身子,请他进去。“喝杯茶?”老人说着,蹒跚的身影渐渐进了屋里。月老跟在后面,在老人对面坐下。桌上空空,月老挑了挑白眉毛,有些促狭地问,“老朋友,你是要我喝什么呢?”老人摇摇头,眯眯眼地笑着,“想喝月牙儿了。”月老一怔,捋着胡子笑了。“好。”随即,桌上便出现了白玉壶,白玉杯。月老从袖里拿出了些什么,揭了盖子丢进去。又凭空引了仙泉入壶,很快,水就“汩汩”地烧了起来。茶香弥漫,在小小的屋里缭绕甘香。老人似是陶醉地晃了晃脑袋,满足地吸了吸鼻子。月老敛着袖子给他沏了茶,又给自己沏了一杯。“你看上去变了很多。”“挺好。”老人睁开眼,吹了吹热腾腾的茶水,笑眯眯的。“可后悔?”月老问,苍老的眼睛里隐着锐利的光。“想问什么?你像是有事而来。”老人没有回答后悔不后悔的问题,而是抬眸睨了他一眼,像是猜到了他的意图。但是老人没有自己说,他要自己的“老朋友”开口,说出他的想法。他要听。很久以前,他听了不懂。现在,他恢复了从前的智慧,他的眼睛里,也带了看透一切的明亮。“那,你告诉我,有没有回过那里?”月老沉默一瞬,问道。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带着不可言说的默契。老人摇摇头,“没,年纪大了,喜欢安静。”又道,“老了,不想折腾了。”月老又定定看了他两眼,心里默默舒了口气,眉眼舒展了些,也眯起眼睛喝茶。“我信你。”月老轻松地靠在椅背上,笃定地道,“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听了他的话,老人笑了。一张皱纹丛生的脸上,似乎可以看到曾经年轻时月老熟悉的模样。袅袅的茶烟在屋子里一缕一缕地散出去,消散在阳光下。篱笆上的白色蔷薇怒放着花朵,一朵一朵开得熙熙攘攘。仿佛,要把人的心牵回百花盛开的春季。屋里日光澄明地从窗子外撒在屋里桌上,明亮的一团。阳光,也把两人的胡须白发照得熠熠闪光。“他来过了?”月老看着老人,随意地问了句。“来了,又走了。”老人回答的随意,捧着白玉茶杯,像是个小孩抱着自己喜欢的东西一般。月老心里暗笑,又觉得时光不留人。眼中情绪变了几变,还是沉默了。有些事情,闷在心里,总比说出来伤人的好。就比如有些既定会发生的事情,不管是说了还是不说,都会发生,又何必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呢。月老没有留多久,便要走。临走,老人慢悠悠地朝他讨茶,还有那白玉壶和白玉茶杯。月老无奈地看他两眼,胡子抖了抖,留了一盒茶,又留了一个白玉小瓶。看着小瓶子,老人摇摇头,“这个不用留。虽然我与你要了茶,但骨气不能丢。”月老听得满头官司,很想要好奇地学着人族的法子,摸摸老头的脑门,看看是不是发烧了。“这里面是仙泉,足够你取之不尽。”月老解释。“哦,那就留下吧。”老人挑挑眉往这边看了看,又故作淡定地摆了摆手。月老:……这老头是看了什么怪书,还是心性大变,这才会说出这许多离奇古怪的话来。走出院子,月老回头望了望,看着有些老旧的木门因为没有关好而“吱吱呀呀”地想着,动了动手指,让那木门悄无声息地关上。抬眼往里看,月老不禁皱了皱眉。那人,似乎又在椅子上晃晃悠悠的,看着要睡着的样子。月老走后,窗外的银合欢不知为何一朵一朵地绽开了花苞,白色的絮絮在阳光下,晶晶亮亮,一闪一闪。老人的椅子摇啊摇,脑袋晃晃,哼起不知名的曲子来。暖融融的风里,带着银合欢的花香,像是把他带回了许多年前的另一颗银合欢树下。扎着总角的他在树下看书,灿灿的阳光在地上落下阴影,忽然从一旁窜出一个小少年。“喂,百花仙子府上的桑葚熟了,我们一起去吃吧。”小少年瞳眸晶亮,与他一模一样的脸上,带着飞扬的神采。只是,乍一看,小少年像是从草丛里冒出来一样。他所见,小少年半个身子依然在草丛里。“你在做什么?”他问。小少年似乎囧了囧,不过很快微微苦恼的脸上换上了更灿烂的笑。“我方才看到了一朵白蔷薇,好稀奇,你要看看吗?”说着,小少年隐藏在草丛里的手捧出两朵花来。白色的花瓣细嫩纤薄,花蕊粉黄,很漂亮。白蔷薇被怼到鼻子下面,他吓了一跳,却习惯使然地纹丝未动。花香浓而醉人,让他不禁闭上了眼睛。“好吧,不要在那读书了,我们去玩吧。想去看百花仙子府上吃果子,还想去白虎仙君府上撸猫崽子……那么多好玩的,我要玩个遍!哈哈!”小少年说个不停,还要拉着他一起。肆意的笑声仿佛响彻云霄,又仿佛在人耳朵旁落下惊雷。老人不适地睁开眼睛,刺目的阳光让人眼睛不适。但又,很是温暖。老人往窗外看,想要去看看自己那花地。恰是此刻,有夏风徐徐而来,刮落了满天繁花。白色的花朵纷纷而落,像是一把把小伞,洁白晶莹。老人眨了眨眼睛,像是怀疑自己做梦。看了许久,老人收回目光,看着桌面上留有余温的白玉壶和白玉杯,忽而长长叹了口气。宿命啊。应夭夭这厢出师未捷身先死,连皇榜都没揭呢,就得到皇后身死的消息,不禁有些心痛,心痛地在租来的院子里走来走去。听闻裴念来拜访消息的时候,应夭夭不禁有些讶然地跳了挑眉。来找自己?“一个人?”应夭夭问。“回夫人,还有一位公子。”来报信的小姑娘娇娇俏俏地道。“谁?”“裴家嫡子裴安然公子。”说着,小姑娘脸上似是染了霞光,粉粉嫩嫩的。点点头,应夭夭应了声“马上来”,心中却是疑惑不已。找自己,没有道理啊?应夭夭又问小丫头,“可有说了何事。”小丫头摇摇头。大概是感觉应夭夭脾气好,小丫头又初见世面,不禁叽叽喳喳地与应夭夭科普。关于国公府的裴家裴安然。“安然公子,国都最有才学,最英俊潇洒帅气的公子。不仅才学好,人也心善,常说君子立德,帮助了许多人……”最后总结,“不知有多少女孩子都想要嫁给安然公子呢。”小姑娘说完,自以为悄悄地觑了觑应夭夭的脸色。“若是夫人未嫁,或许也会喜欢公子呢。”应夭夭正听得津津有味,突然听得这一句,差点自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傻姑娘,这话可不要再让我听到。”应夭夭捏了捏小姑娘婴儿肥的脸,故作恶狠狠地道,“改日我从哪里听到类似的,我就算在你头上。不止,这件事还要告诉先生。”应夭夭话说完,小姑娘脸色立马变了,湿漉漉着眼睛求饶。应夭夭“哼”了声,走在前面,心情忽然好了许多。不过短时间应夭夭还是不想理会小姑娘,都在顾深面前乖乖巧巧,一到她面前,便原形毕露,实在是讨厌。“对了,先生在府里吗?”临到小院前,应夭夭回头问小姑娘。嗯……看着小姑娘距离自己几步远,应夭夭挑了挑眉,“在府里否?”心里悄摸兮兮地翻了个白眼,小姑娘殷勤地道,“先生不在府里。”“哦。”这些天,应夭夭见到顾深的此数,似乎也是越来越少了。“应夫人。”进了屋,两人一同站起来行礼。回了礼,应夭夭温言笑,“两位公子,今日来,是有何贵干呢?”裴安然自应夭夭进来,那双眼睛便有些移不开了。这日,应夭夭身上穿着的是一身素色襦裙,裙摆上绣有银色小蝶,发髻高挽,白玉簪斜簪。面庞白皙而温婉,一双眼睛如浅浅桃花瓣,沉着汪清水。一看裴安然的表情,裴念便暗觉不好。虽知他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但到底是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微皱了皱眉,裴念不禁为裴安然担心起来。“带来了好消息。”裴安然笑道。谈及正事,裴念也不缓和了表情,高兴道喜,“世子答应做引荐人,择日便可入宫,为娘娘诊治。”“……”应夭夭面上闪过一丝茫然,咦?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呢?花木梓没有死吗?难道,月老的消息出了错误?应夭夭是真的不解了。“夫人,夫人?”裴念带着关心的脸映进应夭夭眼眸,让她回过神来。“那,世子什么时候有空呢?”拇指摩挲着食指指侧,应夭夭思考起对策来。无非是两种可能,一种是花木梓没有死,月老的消息出来错误,自己还有挽救的可能。另一种,便是花木梓死了,至于消息没传出来,大概是因为近些日子国内屡屡出现灾事的缘故。南方的涝,和北方的旱。真的应了那句,旱的旱死,涝的涝死。皇上皇帝感情恩爱,也算是少年夫妻。若是在此时爆出皇后去世的消息,怕是国家真的会乱。应夭夭很担心。若是皇后真的没了,以当今皇上的性子,不知道会怎么样。感情的事情说不准,应夭夭在宣朝的历史上,也没少见多情的皇帝。应夭夭此刻就很担心,若是皇帝没有撑住,真的随了皇后去了。那事情可就真的严重了。因为,皇帝至今只有一个孩子,就是皇后的孩子。此刻,才一岁多上几个月。嗯……应夭夭感觉,自己或许要看到一个外戚干政的朝代了。但明显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比如,若是皇后真的没了,她这个要揭皇榜的人,怕是真的有可能掉脑袋。对于应夭夭这棵活了几百几千年的树,真的是第一次遇到。“大概,这两天。”裴念看了眼心思已经不知道跑到哪得裴安然,看着应夭夭道。“嗯,我知道了。”没有待多久,两人便打算离开。应夭夭示意身后的小姑娘去送,自己坐在椅子上发起呆来。胳膊抵在桌子上,应夭夭支着半张脸,眼神有些空。应夭夭,又开始想起了对策。若是皇上真的要追随皇后的脚步而去的话,自己该怎么办呢?按簿子上所说,显然让皇帝跟着下地府,并不是个好办法。甚至,是最差的办法。另一方面,这一世,原本,是雪梅仙在仙母那里求来的。雪梅仙苦恋北辰仙君多年,奈何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好不容易有了这一世的缘,若是就这样没什么进展地回了仙界,怕不是要炸裂。应夭夭想了想,便有些头疼。要如何既能安抚住雪梅仙,又能让皇帝乖乖地在皇位上多待个几年呢?顾深走进屋里时,正好看到应夭夭眯着眼睛似乎在算计什么的小表情,心下好笑的同时。又忍不住走上前,搂着应夭夭,吻了下他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