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细微的破风声疾速穿过雨帘,就听见一记扎进肉里的闷声,刀器落地,姜玲珑睁开眼,司贤的佩刀正巧在她面前虚晃而过,她被司贤拉入身侧,护在身后。眼前,赵莳曦死盯着司贤,气得发抖。还好,人还在。姜玲珑视线下移,就见赵莳曦掌中贯穿一支长箭,由手背刺穿入手心,脚边不远处,她偷来的短刀躺在地上,刀面淌着淅沥雨丝结成的水珠。她立刻明白过来,往赵莳曦身后看去。夜幕下,依稀可见一顶玄黑斗篷正凌空跃来,看着距离很远,可眨眼就到了自己跟前。兜帽底下,邝毓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正有些紧张地打量自己。见没有受伤,才舒了口气。“你早就知道?!”赵莳曦厉声,问得是司贤。“刀也是你故意安排,好让我偷?”她知道司贤恨她,她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杀她的机会,却没料到他早有安排。“未经审理,怎可轻易让你死个痛快?”司贤毫不介意地颔首,“一个扬手的时间,足矣。”他驾着马车准备去涸渊寺接姜玲珑和司晃回宫,中途遇到报信的牢头,便让牢头去找邝大人前来。自己则扬了马鞭,先行往寺中赶。牢廊狭小,人在牢里,他们不便动手。等引出来,司贤余光见到赵莳曦偷刀时,立刻明白了邝毓在场外的安排。狱卒不配短刀、腰刀。这是邝毓在提示,他需要一个扬手的机会。他们两人,即使没见面,未沟通,却依旧配合默契。姜玲珑看着邝毓与司贤眼神在空中短暂交汇,心里疑惑。他们早就猜到赵莳曦想死?不太可能。司贤应该是几兄弟里对赵莳曦最不相熟的一个了。她一边想着,不经意间眼神瞥过洛齐臻和司晃。心里一凛。她想到了赵莳曦下午看着司秦离开时的眼神。她眼中再无生机,但却仍然透着恨意。所以她确实未曾真的想逃。赵莳曦寻死有那么多方法,拿了短刀之后完全可以上车,甚至将自己先杀了陪葬,再自行了断。可她没有。为什么?因为她连自己的性命也要算计。她要司家因她而鸡犬不宁,分崩离析。得不到,就毁了。所以她要司晃亲眼见着自己母亲惨死在家兄手上。她要将恨的种子,根深蒂固地植在这孩子的心里。司晃的特别,早晚会让他有能力凌驾于几位兄长之上。她说的那些野种的事,既是挑衅司贤向她动手,又是说给司晃听的。赵莳曦以为暗卫统领和她这个死侍首领一样睚眦必报,心狠手辣。她计划可行,却算错了人心。他们都遭遇过痛失亲人。在恨罪魁祸首,在励志报仇雪恨之前,更多时候,是对于失去的悲恸与无助,伴随着一个孩童无尽的自责。司贤和邝毓,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会让一个孩子以这样的方式同母亲告别。司晃在,他们绝对会不怕麻烦地退而求其次,想办法救下自己,同时保全赵莳曦。所以从一开始,就注定今晚不过是一场闹剧。不过是赵莳曦与司贤两句话的时间,姜玲珑便想明白了前因,向两人报以感激的目光。就见司贤朝着邝毓也有所示意。他谢邝毓什么?啊。姜玲珑恍然大悟。是邝毓将洛齐臻一同带来的。司贤这是在谢他顺手解决了家庭内部矛盾。姜玲珑想到洛齐臻八十多岁淋着雨赶来,张口就是“我来替她”。她壮着胆子抬眼去看老人家。正对上洛齐臻一双迫切的眼睛。姜玲珑眼眶倏地一红。“外公我没事。”她朝洛齐臻笑道。还好天黑,下雨,没人发现。正这般想着,袖中垂着的手被人轻轻握住。一息雨水的冰凉过后,邝毓掌中的温暖传到她的手心。前者朝她牵唇一笑。很温暖。很好看。另一边,赵莳曦抬手,咬牙拔了掌中之箭。许是大家都出乎意料地转目去看,箭矢倒割的声音异常清晰。她从中箭到拔剑,没有呼痛过一声。连喉咙里浅显的闷哼都没有。有一瞬间,姜玲珑觉得赵莳曦是可怜的。她将箭扔在地上,了无生趣,无神地看向司贤,等着被带回牢房。忽有很轻的踩水声,啪嗒,啪嗒,在地上作响。赵莳曦低头。司晃拿着手里的帕子,双手去捧她血流不止的右手,极其小心地,拿着帕子擦拭。无论是帕子还是右手,早就被雨水打湿了。直到整条帕子几乎都被血水染红,司晃停了下来,无计可施般抬头去望自己的母亲。他小小的脸庞生得标致好看,一对凤眼像赵莳曦,一略微有点招风的耳朵,像司秦。昂着的脸上接着漫天细雨,雨水从他额头,眉心,鼻梁淌过。眼角也有晶莹滑落。其实分不清是否都是雨水。他眼神木然,可视线盯着赵莳曦,这一次不偏不倚,直勾勾地望着她的眼睛。一双捧着她的右手的小手,始终没有放开。赵莳曦眼睫一跳。又抿了抿唇。“你眼睛像我。”她将右手从司晃手里抽走,“生得不错。”说完她再不去看他,径自举步往大狱的入口走去。往外冒血的右手掌心,露出一条血水混杂的帕子边角。司晃目送赵莳曦离开。司贤跟在她后侧。他神情始终木讷,但他小小的心里似乎被人撕开了一处云雾,有阳光投射下来。尽管还不够温暖,不够明亮,但在那个幽暗的世界,终于有了一处光。她说我眼睛像她。司晃去望姜玲珑,企图向她确认。她刚刚,是不是,真的看了我一眼?姜玲珑不太明白的报以一个疑惑的眼神,又跑来将司晃抱起。“你刚刚是不是想问我什么?”她言辞轻柔,抱着他往马车那儿去,“晃儿,你说出口,我才能知道你的问题是什么呀。”司晃盯着姜玲珑,摇了摇头,抱住她的脖颈,贴去她的肩头。不用了。这是我和娘亲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