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荷芳听到他夸张的赞叹转头看过去,见着他为了做表情都有些扭曲的五官,脸上总算有了笑模样,夸奖婶儿收下了,可这包子是阿悦做的。啊?呃余峰略有些尴尬的一愣,下意识的想摸鼻子缓解,双手却都被占住,只得干咳了一声,道:那不还是婶儿您教导的嘛,一样一样。他这一系列的表情转变,让刘荷芳没忍住笑出了声,心里那些窒闷也就散了,微摇着头感叹道:可真是会说话。她这一笑,气氛瞬间就有了转变,余峰傻乎乎的跟着笑了笑,心下却松了口气,虽说又犯了蠢,但最终的目的还是达到了。眼看着娘亲不再恼,□□手中麦秸的苏永悦也放松下来,转头看向身边的汉子,心里暗骂了一声傻,眼里却露出笑意。自小他娘因为他的事儿生气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哄,只好闭嘴不言等她自个儿想开,往往都要沉闷上一两日。这些事儿想想虽气,但也不能妨碍了干活,等他们吃过了东西,该做的事儿还是得做,趁着这两天太阳还算好,被麦子都筛晒完收回去,忙碌了一整年的心才算能彻底闲下来。老两口去新腾出来的空地上铺麦子,这边苏永悦帮着余峰撑开布袋,看着他一铲一铲的把麦子装进去。本来他说这种力气活他来干的,但是对方握紧了铲柄不松手,他想了想倒也能理解,虽然身体柔弱了些,但到底是个汉子,总是在一个双儿面前丢脸肯定伤自尊,他也就随他去了。我说永悦弟弟,你有的时候也不要太过叛逆了,你娘亲的那些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余峰装了一铲子麦子进去,边对他开了口劝诫。在他那个时代流言都是能杀人的利器,别说现在了,名声简直就是一个人的命,这被掰坏了可就很难再洗清。微弯着腰撑袋子的苏永悦抬眸瞪他一眼,谁是他永悦弟弟,撇了撇嘴表示不赞同,对方的视线却还落在麦堆上,抬脚就踢在他的小腿上。唔吃痛的余峰手一抖,铲子上的麦子抖落了一多半,他皱着眉抬眸,才发现自己又被瞪了,还当他是为自己的劝告生气,你看,一言不合就打人,也难怪荷芳婶儿不放心,再者说,你一个双儿动不动就跟人动手打架,回头吃了亏怎么办?虽然说他现在对什么双儿不双儿的依旧没什么实质性的概念,除了会生孩子,看着也跟正常男人没什么区别,最起码他眼前这个是这样的,他实在是没办法用看姑娘的角度去看待他。但打架终归是不好的,世间永远都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得罪的人太多了,到时候吃了亏他找谁哭去。被他教育的苏永悦不服气的皱了皱眉,蹲下身用手掌抚平一片麦粒,用手指在上面划拉着写字。至少跟你打架已是足够。被双儿用文字嘲讽的余峰收回视线,把铲子撑在地上,抬手搭上去,微歪了头看对方,你当真以为,我力量不如你,便没办法治你了?苏永悦起身把手环在胸前,微扬了下巴看他,摆明了是不把他放在眼里,麦子没割几茬就出虚汗的人,还想整治他?他这副样子让余峰微扬起眉毛,摊平了手掌对他勾一勾,笑道:多说没用,你不如过来试试。见这人胆敢这般嚣张,苏永悦无声的嗤笑,既然他自己送上门儿来找打,那可就别怪他不客气了。他转了转拳头,抬手就朝着对方那张笑盈盈的脸打过去,这次刚好把上回在河边的帐好好的讨回来。看起来就用了劲儿的拳头刚要碰上鼻尖,就被余峰一侧身避开,对方丝毫没停顿,胳膊一弯就用手肘击向他的颈侧。他松了还握着铲柄的手挡住少年的手肘,另一只手扣在他的手腕上向下一拧,直接按在他身后往下一压。明明是没什么力道的手掌,但是指尖扣着苏永悦的腕子却让他没办法挣脱,稍微一动就是一阵尖锐的疼痛,只能微弯着腰任对方压着他,略显英气的眉毛紧紧的拧在一起。余峰松了只手背在身后,只用一只手就让人动弹不得,微微一笑弯腰凑近道:怎么样,认不认输?苏永悦当然是不服气的,可现在确实被对方压制的还不了手,被扣住的那只腕子疼得很,只得咬牙点了点头。见他服软余峰就松了手,弯腰捡起刚才丢开的铲子,边道:打架不是光靠蛮力的,技巧有时更为重要。苏永悦转着生疼的腕子看男人站直身体,笔挺的身形像是他在山里见过的松柏,即便纤瘦也莫名的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下意识把人当新兵蛋子教育的余峰视线落在他通红的手腕上时才找回了理智,伸手想碰却想起他们现在应该是男男授受不亲,讪讪的收回来摸摸鼻子,那个,没事吧?手腕其实也算是人的一个弱点,掐死了就能让对方动弹不得,他现在没办法用武力压制,就只能用这种取巧的法子,只是下手似乎有些不知轻重了。原本英挺的人突然又露出这副有些愚蠢的样子,让苏永悦瞬间就清醒了,什么信服不信服,都是假象,他摇了摇头就放下手,继续弯了腰去撑袋子。见他似乎没生气,余峰略松了口气,他从来没正经的跟异性相处过,这种虽是同性却又相当于异性的更没相处过,也摸不太准方法。不过眼前这个其实没那么难拿捏,经过这两天他也看明白了,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只要不跟他硬刚,其实挺好相处的。余峰铲了麦粒倒进布袋里,感觉今天的心情松快很多,之前丢的场子似乎有点找回来了。第11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按照苏得志先前跟他说的停在一处院子前,余峰不是很确定的隔着半人高的泥培墙张望了几眼。不算大的院落里堆放着不少木质用具,一个上了些年纪的老头正坐在院子中间,拿着刨子慢悠悠的修正跟前的木头。余峰这才算是确定了这儿就是村里老木匠的家,顺着院墙走到门前,在敞开的门板上轻叩了叩。听到响声的老头掀起眼皮看了眼,很快就耷拉回去继续手上的动作,嘴上说道:进来吧,哪儿那么多礼数。得了允许的余峰抬脚迈进去,在对方跟前站定,道:您就是秦木匠吧,我是余峰,想打些家具。秦木匠听罢他的话,朝放在一边的小马扎抬了抬下巴,看着他会意搬过来在身边坐下,才又开口,想打些什么呀?主要是想打张床,不用太好的木料,结实耐用就行,如果可以的话,还想要个柜子。余峰在马扎上坐稳,说了自己的打算。最主要还是看他的荷包允不允许,如果预算还够的话他还是想要个柜子放放东西,不行就先打张床,毕竟他目前还指着这点钱过日子呢,不能全花在这上头。要两样的话就三百文,剩下的余料我还能再给你做把椅子,五天给你做好。秦木匠停了动作吹掉表面的木屑,看了几眼确定没问题又接着刨。普通的木料漫山遍野都是,要不了什么花费,无非就是费些功夫,吃的都是手艺的饭,要求不多的话,也不需要多少银子。余峰的眼睛一亮,这个价位可比他想象中的便宜,他还算负担得起,当下就点了点头,那行,我需要给您订金吗?不用。秦木匠摆了摆手,住在一个村儿里你能跑到哪儿去,等来取东西的时候再给我吧。那行,麻烦您老了。马上就能有张床睡觉,余峰当然是欣喜的,刘荷芳先前说过,若是需要被褥什么的,可以买些布料棉花找她缝制,保管比外头卖的睡着舒服。所以他这两天正盘算着什么时候去镇上一趟,他需要的东西不少,刚好也可以看着一起置办置办。只是这西山村所处的位置比较偏,离镇上不算近,靠两条腿显然是不现实的,想要去一趟可是不容易。心里盘算着这些,余峰再次对跟前专心刨木头的人开了口,秦木匠,听说您家的牛车平日是往镇上去的?嗯。秦木匠应了一声,总算是停了手里的动作,拿起放在脚边的烟袋锅子抽了一口,缓缓的吐出烟,我儿子平时除了帮我运运木头,就是拉车往镇上去,一般是隔一天去一次,今日他刚好去了,你要搭车的只能等后日了。行,我记着了。余峰点头应了一声,从坐着的小马扎上站起身,那我就不打扰您了,过几天再来取家具。老头拿着烟袋锅子的手朝他挥了挥,示意自己就不送客了,他拱了拱手转身从院子里离开。从今儿早上起来就有些阴沉的天空这会儿更沉闷了,连空气里都能感觉到湿湿的味道,余峰抬头看了看天,估摸着晚会儿肯定要下雨,昨天换下来的衣服还晾在院子里,保险起见还是赶紧回去收了好。他加快了脚步往回走,心里庆幸还好苏家的麦子都晾晒完了,要不然指定得有亏损,村里人可全指着这口粮食换钱。哎呀!不远处的一声痛叫让低头赶路的余峰抬眼看过去,几步之外一个穿着挺亮丽的姑娘正坐在地上,微垂着头手捂在脚腕上,看不太清面容,只见一双秀气的眉毛紧紧的拧在一起。这人就在自己跟前摔了跤,视而不见的走开肯定不是他的风格,更何况还是个看着娇娇弱弱的姑娘家。他几步走过去在对方跟前站定,没有贸贸然就伸手去扶,只是微弯下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听见他的声音那姑娘就抬起头,面容白净清丽,是个能让人眼前一亮的女子,此时脸上正带着些微痛苦,可能是崴了脚。余峰听她说话的同时在她身边蹲下,看着对方拿开手露出裙下的一小截脚腕,被足衣遮盖也看不出什么。他伸了伸手想去碰,却恍然想起现在可不是以前,异性之间要保持该有的距离,不然可是要坏了人家的名声,他收回手,道:你试着转转脚腕。见他没有碰自己,那姑娘就停了打算缩回脚的动作,一个汉子在她身边,还是多少有些忌讳的,只是这会儿也没旁的人经过,她也不敢让人家走开。按照对方所说的试探着动了动脚,似乎也没刚刚那般疼痛,她紧皱的眉头少放松了些,缓缓的转动了几圈脚腕。看见她的脚能活动,余峰就知道没什么事,只是摔倒的时候闪了下,所以当下有些疼,休息下就没事了,他没有直接伸手扶她,而是伸出胳膊横在对方跟前,我扶你起来。姑娘看了眼他的手臂,又抬眸看了看他没什么杂质的眼睛,咬了咬嘴唇,还是伸出手隔着一层布料搭在他胳膊上,借着对方的力站起身,多谢这位大哥。等着对方站稳身体,余峰才把撑着她的手臂收回来,对她的道谢只是摆摆手,举手之劳,姑娘要是没什么事就赶紧回家吧,这天看着是要下雨了。姑娘对他福了福身子点头应了,他勾唇露出个笑容就错身快步走开,上晌才洗的衣服可别再淋了水。微转了眸子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被留下的姑娘微眨了下眼,村里少有面生的人,唯一一个就是前些日子脑袋清醒的那个傻子。她先前也见过,傻里傻气的浑身都是臭烘烘的味道,只想让人绕着走,没想到神智清明的时候是这般模样,挺直了腰背原是比她高出这么多。想起方才手下握着的那截手臂,虽是有些瘦弱,却有力量的很,能稳稳的撑着她,格外的让人心安。她的颊面上浮起一抹薄红,低头轻呸了一声,暗骂自己怎的这般不害臊,羞恼的跺了跺脚就从原地离开。可惜了,虽说样貌脾性都不错,却是个一穷二白的,连自己个儿的生计都发愁。路上遇到的一个小意外没有被余峰记很久,很快就抛到了脑后,所幸的是直到他踏进家门,沉重的天空上也没有落下雨滴来。他伸手摸了摸挂在院子里的衣服,因为今日天气湿闷的缘故,还有些润润的没有干透,他想了想,还是从自己临时扯的绳子上收下来拿回了屋里去。这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下,保险起见还是别在外面晾晒了,回屋里再扯根绳子也是一样的。把衣服放到睡觉的稻草堆上,他翻出昨天找到的一团草绳,在屋子里打量了一圈,最后决定挂在门后。因为破旧的原因,门板已经变形,出现了很多的缝隙,刚好能让他把绳子穿进去,衣服晾在这里也不占地方。才刚收拾完这里,外面就响起了一声闷雷,他拉开另外半扇门跨出去,豆大的雨点同时砸落下来,空气中开始弥漫着湿润的土腥味。他站在屋檐下看着雨幕,伸出手去接了几滴,砸在手掌上时带着些痒,他收回来看了眼水迹,在衣服上擦了擦,回头刚打算进屋时脸色就是一变。大跨步走进去,看着已经湿了几处的地面,他拧起眉头,这个破屋顶果然漏雨,唯一庆幸的是床铺那边还是干爽的,不然今天晚上就别想睡了。但是如果就这么放着不管,屋子里很快也会水漫金山的,到时候该湿的还是得湿,想了想,余峰转身出屋,手遮在头顶小跑到做饭的小棚下。看着比房顶还要简陋的棚子反倒格外的坚强,一滴雨都没有漏,算是让他心里有了些小小的欣慰。他在棚子里翻腾了一会儿,什么木桶陶罐的,所有能接水的容器都找出来,拿回屋里放在几处漏雨的地方。看着那些雨水稳稳的落在容器里,他小小的松了口气,至少是不用再担心屋子里变成小河了。抬头看向不怎么结实的屋顶,他心里有些隐隐的担忧,盘算着等明天雨停了,他得再去找得志叔一趟,问问村里有没有泥瓦匠,就算花费些银钱也要赶紧修补修补,看起来实在是太危险了。然而他设想的虽好,过于脆弱的屋顶却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坚强,在雨持续下了几个时辰,余峰沉睡的后半夜就罢工了。嘭!嗵!一阵在耳边炸开的巨响惊醒了余峰,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动作利落的蹲坐起来,眼前的景象就让他傻了眼。地上掉落的一堆泥块儿土石和破了个大窟窿的屋顶仿佛是在嘲笑他先前的乐观,连今天晚上都没有让他安生的度过。他放松因为警惕而紧绷的身体,抬手捏了捏有些胀疼的额头,雨水落在地上溅起的水花甚至飞到他脸上,微微的感觉到一些凉意。无比真实的屋漏偏逢连夜雨,他放下手从稻草堆上站起身,站在土石堆旁边抬头看,丝毫不见小的雨势毫不客气的从窟窿中砸进来,并不考虑主人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