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面进攻终于到来。仅仅是刚刚自睡梦中醒来的新军士兵,匆匆忙忙地胡乱穿着衣甲,拿着兵器,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队长营官。身边四处跑动着的,不是与自己长年里同吃同住的同袍。营地的后方火光冲天,更夹杂着不住的嚎哭,以及敌人的喊杀声。而下一刻,他们看见的便是自正面喊杀而来的敌军。被前后包围了敌人无处不在第六十四章 大好头颅谁人取七尽管每一个新军的士兵都清楚,他们身处在十万大军的营地之中。但十万大军在此刻,不过只是个虚无缥缈的数字而已,而眼前拿着刀剑长矛,向着自己冲杀过来的敌军,却是真真切切的。恐惧在军营中飞速地蔓延起来,当最前方勇敢地拿起兵器迎敌的士兵一个个倒下之后,后方的士兵只能开始了狼狈的奔逃。兵败如山倒。甚至连绿林平林下江的军队还没有加入战斗,天平便已经开始向着舂陵军的方向倾斜。而当王匡王凤等人终于望着远处天边的火光,咬牙下达了出击的命令时,他们的存在与否已经不重要了。“走吧。”韩卓拉起了王睦,对他摇了摇头。“不不可能我怎么可能败在这里我怎么可以败在这里”王睦一把甩开韩卓的手,状若疯虎般地大声吼了起来:“韩卓去找到刘縯杀了他们”“不。”韩卓摇了摇头:“你忘了么主上让我跟随着你时,交待过,绝不能离开你单独去刺杀他们。一切都要以你的命为最优先。”“老师也说过让你听我的吩咐”王睦扑到了韩卓的身前,用力紧紧抓着韩卓的衣襟,表情狰狞如恶鬼:“这是我的命令命令去找到刘縯还有刘秀去杀了他们”“抱歉。”韩卓的口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半点歉意:“主上说过,你的命,比他们更重要。我得带你回宛城了。”说完,他不顾王睦的反对,一掌砍在了王睦的脖颈之上。王睦脸上的癫狂一下消失,随后化作了一团不甘,眼睛慢慢向上泛白,整个人渐渐软瘫。眼前韩卓的脸,一下扭曲起来,与周围的景物一起陷入了黑暗之中。韩卓抱起了昏迷的王睦,向着北方河岸的方向狂奔而去。至于身后士兵的混乱,他从来都没有关心过。当余下的三路义军整合了部队,攻入新军的营地之时,那已经算不上是一场战斗了,而是彻底的屠杀。粮草被烧,浮桥被毁,主帅逃离一次又一次的打击,让新军的士气彻底崩溃,再也无法组织起任何有效的抵抗。甄阜绝望地带着一小队尚有着些许斗志的士兵试图反扑,但最终除了战死之外,没有对大局造成任何的改变。甚至大批大批的士兵,在失却了抵抗的意志之后,只能向着黄淳水的方向跑去,然后试图游泳过河,逃出生天。然而这隆冬之际的河水寒冷如冰,此前就连刘縯部下的游侠精锐,借着木板浮渡,也死了十分之一。这些普通士卒在慌乱之中跳入河水中,最终能够在对岸上岸的,自然更是寥寥无几。河水突然断流的神迹,可不会再一次发生。到天明时,原本驻扎着十万大军的营地,已经彻底灰飞烟灭,布满着燃烧之后的灰烬,以及满地的尸体。而黄淳水中溺死冻死的尸体,更是几乎让河道都为之堵塞。“这条河里的鱼,怕是很多年都不能吃了”刘秀站在河岸边,望着河水中翻滚不休的尸体,摇了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天下大乱,灾祸连年,这河里之前便是有鱼,此刻怕是也早就被捞干净了。”任光站在刘秀身旁,也苦笑着道。在他们的身后,是舂陵军的全部步卒。方才的战斗中,除了最初的一段时间外,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新军的抵抗,原本的两千多人,折损的还不到两百。而绿林平林下江三路人马,此刻还在打扫着战场,押送降卒,抢夺辎重。南岸营地内的粮草虽然不多,但兵器衣甲却自然是丰沛得很。这一战,对于原本装备简陋的义军来说,获得的战利品简直是此前无法想象的。而所有人都已知道,这一战的胜利来自于何方。刘縯,刘秀。这两个名字,在所有绿林军之中飞速地传播着。下至士卒,上到主将,每个人都添油加醋地向身边人讲述着,刘縯刘秀二人是如何率领着两千舂陵军,击溃眼前的十万大军的。尤其是刘縯,在那些传说中,已经成为了战神与杀神的代名词。“回去吧,阿秀。”刘縯自远方走来,站到了刘秀的身后,伸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之上:“这一次我们终于赌赢了。”第六十五章 举天下而救吾一血与火王睦看着自己的身周,混乱的士兵在四处奔跑,却怎么也逃不过敌人的杀戮,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而敌人的数量,却越来越多,自地平线上仿佛无尽地蔓延而来,像是黑色的潮水或是蚁群,蜂拥而至。在王睦的身后,王莽表情平静地坐着,只望着身前的这片黑潮,却一动也不动。王睦张开嗓子想要大喊,让老师快点逃离,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黑潮涌来的速度越来越快,毫不停歇,无论王睦如何挥动着手中的长剑砍杀,也杀不尽,砍不完,最终将王睦连同身后的王莽一起彻底淹没。“啊”王睦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声,自床上颤抖着坐起身来,才发现方才梦中的血与火,黑色的潮水,都已消失无踪。他呆呆地坐在床上,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你醒了”韩卓的声音自一旁传来。王睦连忙抬头看去,却发现自己躺着的地方并非营帐,而是房间之中。“这是宛城”王睦张开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干涩。“这是宛城。”房间角落里的韩卓点了点头:“太守府里。”“我的我的士兵呢我带出去的十万大军呢”王睦紧咬着牙关,努力了许久,才好不容易问出了自己胸中最恐惧的那个问题。“都死了。”韩卓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表情:“一个月前就死了。”“一个月”王睦不敢置信地翻身要下床,却全身一阵无力,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手脚却虚弱得支撑不起自己的身体。自从黄淳水那一战过后,竟然已过去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又能够发生多少事情“没错”韩卓点了点头:“从那天起,已经一个月了。浮桥被毁,我只能背着你游回对岸。回到宛城之后,你就一直在昏迷。”“现在现在怎样了刘縯和刘秀呢他们还活着么”王睦嘶哑着嗓子问道。“都还活着吧。而且离我们不远。”韩卓依旧留在原地,没有去扶起王睦的意思:“就在宛城的外面。具体的事情,你去问你的部下好了。”“来人来人”王睦费了全身力气,才好不容易将自己的音量提高到让门外听见。一个侍从推门进来,看见王睦躺在地上的模样,顿时吓了一跳。他将王睦抱起,重新放回床上,随后匆匆跑了出去。漫长的等待不知有多久,王睦终于看见了岑彭,他在离开前留在宛城内的守将。“大人,您终于醒了”岑彭冲进房间,一脸惊喜地跪在了床前。“说,这一个月来,发生了什么。”王睦上半身靠在身后的枕头上,努力压抑着内心的紧张,让自己问话的声音显得尽可能平静。“黄淳水一败一战后,大人您被护卫带回了宛城”岑彭深吸一口气,开始了汇报。王睦原本寄望于毕其功于一役,自宛城中带走了十万大军之后,余下的守军不过只剩下万余人而已。然而在黄淳水一战后,十万大军被几乎全歼,零散逃回城内的甚至只有两千多人而已。而十日之后,叛军便抵达了宛城的城下。所幸这座天下一等一的大城,城高池深,对方尝试了几次攻城都失败之后,也就不再做无谓的尝试,只在外面围困着,等待城内断粮。而与此同时,宛城外的叛军还分出了一部分,向东北夺取了昆阳,以断绝长安可能派来的援军。现在城外的叛军,大约在五万之数。城内的万余守军,依托城墙,倒是不担心对方的强攻。但城内的粮草却已经只剩下不足三月的数量了。一旦粮草消耗殆尽,那这宛城也就必将失守。“援军会有援军么”听完禀报,王睦瞪着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岑彭:“长安哪里还能抽得出那么多兵力”“大人您回城之后,属下便向长安传信求援。”岑彭苦笑了一下:“但长安的陛下虽然回了信,却注明了只能由您一人打开,所以属下也不清楚。”说完,岑彭自怀中掏出了一方包好的帛巾,双手捧到了王睦的面前。王睦接过帛巾,发现上面果然写着侍中王睦亲启六个字,火漆完好无损。他用力撕开火漆,展开帛书,上面却只写着十个字。“举天下而救汝,吾不悔矣。”没有落款,但王睦看得很清楚,那确实是老师的笔迹。一阵暖流涌上心头,王睦终于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第六十六章 举天下而救吾二在夜色下望着前方远处,宛城高大的城墙,刘縯很生气。在黄淳水一战之后,刘縯的声望顿时一飞冲天。舂陵军内部自然不谈,而无论是绿林军,还是平林下江两军之内,所有的士卒都在口耳相传着,那一战是舂陵刘縯带着两千人击败了十万大军。而除了王匡王凤两人之外,下江兵的首领王常、成丹与平林兵的首领陈牧、廖湛,也都私下向刘縯表示了自己的敬意。这两支义军,并没有太多争夺天下的野心,原本便只是为求活路的灾民们所组成的团体而已。对他们来说,刘縯这样的领袖气场,更能让他们感觉到安心。更何况,刘縯身为前朝宗室的身份,更是一块大大的招牌。加上此前与王匡王凤发生的多次龃龉,更是让他们的立场上倾向于刘縯。然而这一切,自然也被王匡王凤看在了眼里。在进逼宛城之前,他们竟然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名为刘玄的宗室,仗着自己麾下兵力最强,强迫所有人以刘玄为共主。而无论下江还是平林两路人马,都与舂陵军一样,正式成为了绿林军的一部分。而刘玄也在王匡王凤两人的扶持下,登基为帝,年号更始。而同样身为宗室身份的刘縯,却依旧只是绿林军麾下的一员将领而已。纵然被封了一个大将军之名,但他实际能够调动的,也依旧只有自此前一直跟随着他的舂陵军而已。然而最令刘縯不能忍受的,是弟弟阿秀竟然被带去了攻打昆阳。王匡与王凤的心思,刘縯自然看得很清楚。他们的目标,便是将弟弟作为挟持自己的人质,来确保自己不会有任何异动。而且这一手,也确实抓住了刘縯的软肋。纵使他有心反乱,也绝不会冒着失去弟弟的风险。刘縯只能将李通和任光两人,都派到了刘秀的身边,照应他的周全。自己只留下刘稷在身边。甚至为了让王匡王凤安心,所有的舂陵军也都跟随刘秀去了昆阳。只有这样,才能让刘縯稍微安心一点。而昆阳被攻占的消息传来之后,刘縯也终于大大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只要能够将宛城攻下,再北上与昆阳的分兵会师,接下来便可直接向着长安进发了。“等我,阿秀。”刘縯轻声对着身前的宛城说。“少主,紧急军情。”李通匆匆走进刘秀的房间,脸上难得地挂上了少见的忧色。这是昆阳城内。在攻占了这座城池之后,刘秀被分到了一间不大的宅院。西南方的宛城还未被攻陷,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刘秀倒是过得很轻松写意。但看见脸上永远都是玩世不恭笑着的李通,竟然会一副忧虑的样子,刘秀心中也一沉。“宛城哥哥那里出什么事了么”刘秀连忙站起身,匆忙问道。“不,不是宛城。”李通摇了摇头:“北方,新莽调集的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