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那群护卫。当先的两人慌忙放低手中刀剑,抱住打横飞来的侯爷,却被撞得倒在地上,滚作了一团。而他们还算是幸运的。刘縯的手一抖,此前夺来的那柄匕首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掌中,随后身体微微伏下,脚一蹬地,向着前方直蹿而出。暗夜中,他矫健的身形如同一头猎豹,健硕的肌肉丝毫不显得笨重,反倒灵活异常。仅仅刀锋一闪,一名护卫便手捂着手腕,低低地发出一声惨呼。一柄长剑落地,鲜血潺潺地滴落在其上。刘縯的动作很简单,也很直接,没有任何的套路,仅仅是闪避与挥刀。但就是这简单的动作,偏偏最为有效。每一名护卫都只是看见刀光一闪,自己的手腕便是一凉,当疼痛传来时,手中兵刃都已经落在了地上。只不过,他们倒还一直都记着护卫主人隐秘出行的任务,无论是先前的怒吼,还是如今的痛呼,都始终低低压在喉咙之中,没有惊扰到周围的邻居。当其余几名护卫都已受伤,兵刃落地时,一开始冲在最前的两名后卫才刚刚扶起自家侯爷,气喘吁吁地站起身。而刘縯手中的匕首,也已经抵在了安众侯的脖子上。面对着明晃晃的匕首,无论是刘崇,还是他身旁的那两名护卫,都不敢再动上分毫。“记住,以后不许再在我面前提及我的父亲。”刘縯却没有刺下去,而是冷冷地望着刘崇,一字一顿地警告。说完,他的右手用力一掷,那匕首已经深深插入了地面之上,直至没柄。“走吧,别再来舂陵。不管你要造王莽的反也好,还是在安众乡做你的富家侯爷也好,都和我无关。”刘崇望着刘縯,又低头望着那已经没柄的匕首,长叹了一声,在两名护卫的搀扶下,领着其余几人便要离去。“对了,你之前说过,你要一个月后起兵对么”刘縯本已转过身去,突然又扭过头,对刘崇道。“是。”刘崇不知刘縯何意,停下脚步问道。“我刚才下手,留了分寸。他们几个人手上的伤,二十日内便可痊愈。一个月后,握剑不成问题。”“多谢。”刘崇深吸一口气,艰涩吐出这两字。刘縯默默看着刘崇等人离去,走上前关上院门,再回头时,却发现叔父刘良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叔父。”刘縯一躬身,向着叔父行了一礼。对这个在父亲病故后收留自己兄弟二人的二叔,他始终抱着一份感激与尊重。“你方才所说,可是真心”刘良直直看着自己的侄儿,双目相交,仿佛要试图看透他的内心。“真心”刘縯与叔父对视片刻,轻声开口道:“叔父,您认为呢”刘良摇了摇头:“我不信,若是王莽确实有篡位之心,你会真的无动于衷。”刘縯沉思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放心吧,叔父。我只是觉得,这个安众侯,必定不能成事而已。你知道,我毕竟是在宛城混了这么些年下来。虽然没见过他的面,但对他的风评,却是了解不少。”“没错。我与他相识多年,也见过不少次面。刘崇此人,虽然忠义,却是志大才疏。别说讨伐王莽,就算是宛城他都未必能打得下来。”刘良也点了点头:“何况,王莽此时虽然跋扈,但毕竟还未惹至天怒人怨。纵使现在起兵,也难天下云集响应。他此去只怕凶多吉少。”“是有凶无吉才对吧。”刘縯笑了笑。“这段时间,你就别再去宛城了。好好在家里待着,我也放心点。毕竟,你爹爹交到我手上的,可不仅仅是阿秀一个人。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好好好,放心吧二叔。”刘縯伸了个懒腰,慢步向着弟弟的厢房走去。“等等,伯升。”刘良突然又在身后唤了一声。刘縯转过头,望着叔父。“若是有一天,真的天下大乱。到了那时,你可愿起兵讨伐王莽”刘縯望着叔父,表情渐渐化作严肃。“那是当然的”第十六章 晚来天欲雪五“你刚才又打架了吧”推开门进屋,刘秀依然没有睡,而是坐在床上,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望着哥哥:“你是不是每天不打架,心里就难受”“都听见了这可是他自找的”刘縯在弟弟身边躺下,轻轻哼了一声:“谁叫他拿爹爹说事”“嗯没受伤吧”刘秀一个翻身起来,借着窗棂透入的微光,仔细看着哥哥的全身。“废话,哥哥都多久没受过伤了”刘縯自负地一笑。确实,最近这一年来,他身上已经再没有添过一处新的伤痕。“那个叫王莽的,真的很坏么”刘秀检查完了哥哥的身上,确认了没有新伤痕,才放下心来,好奇地问起在屋里偷听到的内容。“我怎么会知道我又没见过他。”刘縯躺在床上,双手抱着后脑,悠然道:“天下人悠悠之口,可以把黑说成白,也可以把白说成黑。一个人是好还是坏,光凭人言,谁能说得准只不过,既然大家都恨他,那么他就必须是个坏人而已。”“那为什么大家都恨他他做了什么事情”刘秀继续追问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他做了一件很多人都想要做,却又做不到,或者不敢做的事情而已。”刘縯笑了笑。“是什么”“他想要”刘縯将头转过一半,看着身旁弟弟明亮的双眼正好奇地望着自己,轻声开口道:“取得这个天下”“啊难怪那个侯爷要讨伐他,二叔也要问你以后是否要起兵对抗。因为他要夺取我们刘氏的天下”“我们刘氏”刘縯不屑地笑了起来:“阿秀,你觉得,这天下目前,和你,和我,和叔父,有半个铜板的关系么甚至就算是那个安众侯,也不过只是一个享用安众乡几百户食邑的闲散侯爷而已。所谓宗室的名号,根本毫无意义。这个天子又不是你我,那么姓刘还是姓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也对可是,既然与我们没有关系,哥哥你刚才为什么又跟二叔说,你将来会去起兵讨伐他”刘秀想了想,伸手挠着脑袋问道。“因为”刘縯轻轻摸了摸刘秀的脑袋,脸上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意,压低了嗓子,以仅能让弟弟听见的音量道:“若我能成为那个天子,不就有关系了么”“啊”刘秀刚刚情不自禁地要大叫出声,却被刘縯一把捂住了嘴。“嘘别让二叔听见”“嗯”刘秀点点头,目光里的惊骇却还未消散,轻轻道:“哥哥你想当天子”“哼我为什么不行”刘縯眨了眨眼睛:“王莽想做什么,与我何干我只是要取得这个天下而已,与我姓不姓刘无关,与王莽篡不篡汉同样无关明白么哪怕哪怕当今的天子,一直是刘氏的人,我也要把天下握在自己的掌中”“好厉害”刘秀崇敬地望着自己面前的哥哥:“哥哥一定可以做到的”“那是当然你哥哥我,可是注定要成为人中之龙的啊”刘縯握着拳头,在弟弟面前比划了一下。“可是当天子应该很难吧而且到了那个时候,哥哥就不能经常陪我了”刘秀想了想,怏怏道。“放心吧哥哥就算成了天子,也不会抛开阿秀的”刘縯嘿嘿笑着,伸出手握住了弟弟的手,放在两人的面前:“到时候,我成了刘邦,你就是刘喜”“刘邦就是太祖高皇帝么那刘喜又是谁啊”刘秀茫然地望着哥哥。“就是刘邦的弟弟啦。虽然他很没有本事,又懦弱,又笨,但是刘邦一直对他很好啊就算刘喜被匈奴人打得抛弃封地,跑回了长安,刘邦也没有生他的气。因为他是刘邦的弟弟嘛所以,哥哥也会一样,一直对阿秀好的”“好那我就做哥哥的刘喜就算被敌人打跑了,哥哥也不会生气,会一直保护我”刘秀开心地笑了起来,可是想了想,又嘟起了嘴:“可是,我才不是没本事又懦弱的笨弟弟啊”“那当然了阿秀是又乖又懂事,而且念书用功的弟弟”刘縯用力捏了捏弟弟的手:“但是,哥哥还是会一直保护你的”第十七章 天下姓什么一未央宫,长信殿,庭院。这是太皇太后王政君的居所。下午时分,日光正好。庭院内只有两人,而其余的宦官与宫女,尽皆被遣散了开去。王莽搀扶着太皇太后,也是自己的姑母王政君,在院内缓缓走着。她已经老了。在八十岁的年纪,即便身为太皇太后,每日钟鸣鼎食,又有太医全心照料,但能活到这个年纪,依然已可算是个奇迹。她的头发早已花白,身躯也伛偻得如同枯树。年轻时的绝美容颜,到老来也不过是过眼的云烟。皱巴巴的皮肤上满是沟壑般的皱纹,再华贵的衣装穿在身上,也难以掩盖那沉沉的暮气。就连双半闭着的眸子,也灰沉沉的,没有半点光彩。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绕着庭院走了两圈,王政君抬起头,眯缝着眼睛望了望头顶的太阳。很刺眼,但却带给了她暖意,甚至给了她生命。而大汉也一样不,应该说,是比太阳更伟大的存在。太阳会朝升夕落,而大汉却不会。大汉应该是永远悬挂在天上,永远散发着光芒,凛然不可侵犯的存在。没有什么,能够比得上太阳的光辉,就连自己出身的王氏也不行。她是王氏的女儿,但她在这未央宫中待的时间,却远比在王氏族中待的时间远长得多了。五十多年来,自皇后,到太后,再到如今的太皇太后王政君的身体里,已经深深地烙下了大汉的烙印。而王氏,在她的庇佑下,也一直尽情地享受着最充足的阳光。让自己出身的家族,尽情地沐浴阳光,甚至占有最多的阳光,这都是好的,是她所希望的。但最近,她却越来越隐隐地感觉到,她所不希望的事情将要发生,甚至可能是正在发生。“姑母,累不累”王莽微微低下头,轻声对自己搀扶着的王政君道:“要不要先去歇息一下太阳已经快落山了。”“不了。”王政君缓缓抬起头,盯着王莽,以低沉老迈的声音轻轻道:“正是要趁着太阳还好,才得多走走。”“可是,那终究是要落下去的。”王莽抬起头,望着已经渐渐西斜的太阳,似笑非笑:“还是趁它落下之前,早点回去吧。日落后,风大。”“就算一时落下去,也终究还会再升起来。这是天地间的大道,永远都不会改变。”王政君轻轻顿了顿手中的拐杖,话语急促了些。她望着王莽,又补充了一句:“谁都没有办法改变。”“是么”王莽抬头望了望天上的太阳,突然笑了起来,念出了一句古怪的诗句:“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姑母,你可能感受到,这其中的豪情壮志”“你你说什么”王政君的面色骤然一变,原本低垂的眼皮猛地抬起,双目中的精光暴起,丝毫不似一个已经八十余岁的老妇人。“我说这太阳,便是将它换一换,也并没有什么打紧。”王莽扶着太皇太后,在庭院里寻了一处地方坐下,随后轻声道。“你给老身说清楚你要换什么巨君”王政君却不落座,双手紧紧握着拐杖顶端,死死盯着王莽的脸,仿佛一头已经衰老日久的狮子,仍在抖擞着昔日的雄威。“姑母,我需要权力。”王莽见王政君不落座,摇了摇头,自己坐了下来,丝毫没有紧张地望着姑母怒意充盈的脸。已经没有必要再掩饰。现在,到了不得不坦诚相对的时候了。“权力你现在所拥有的,难道还不够么”王政君再一次重重敲了敲拐杖:“从太师,到安汉公,到如今的摄皇帝甚至连孺子婴当上了皇太子三年,都一直没有继位”她的声音并不算大,语速也并不算快,但即便如此,愤怒也依然是一件极为消耗体力的事情。王政君重重喘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