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讨饭吃,只怕人心不稳,先激起兵变”徐平道:“正是此次修会计录,才让我发现,原来现在三司下的各公司,里面雇的人过得与禁军不相上下。若是那几个特别赚钱的,还比禁军里要好一点。所以要让士卒乐意从军里退下,也并不是不可能。下官以为当从下面三点做起。第一,禁军严加训练,不可再像以前那样随意,军中辛苦才是应该的。第二是让要军中的人知道,还有许多地方比在军中要好,更加适合他们。第三,便是三司属下的很多公司,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按照旧的场务习惯去管。而是要参照军中的制度,在公司里,是专门干活不是兵的军队。”前两项实际上容易,工人的待遇向普通的兵员看齐没有什么,实际上本该就如此。军中训练辛苦更是应该的,懒懒散散哪里还需要专门养军,打仗随便征几个人就好了。关键的在第三点,如此做,才能把人控制起来,不要从军中一出来,就聚到民间作乱。第310章 最后争取李迪沉思良久,最终叹了口气:“还是不妥。所顾虑者,营田务和蔗糖务虽然确实要招人,但如果把裁汰的军兵招进去,只怕对这两务不是好事,对那些军兵也不是好事。祖宗设养兵之法,其中深意是把民间乱法不逞之徒招进军中,严加管束。一可备战事,二民间去了这些滑横不法之徒,百姓得以安居乐业。为何在军中能管住这些人一曰阶级之法至重,生杀操之于统兵官之手,日常行事不得不收敛。二是军法严而且重,民间犯法,官司鞠谳审问费时太多,关节重重。而且圣上仁心,以少杀不杀为美事,往往犯重罪者得不到严惩,民不畏法。军中则不然,一有不能制的骄兵悍卒,打杀亦不为过。这样的人如果脱了军中的管束,到了三司场务和公司里,只怕是制不住他们。此是对场务不好的地方。对军兵不好的地方,他们在军中比得的是弓马武艺,不事生产,到了场务公司中做事,自然比不过老实做事的匠人。比别人做处差了,自然就比别人拿得钱少,终究心怀不满。用人当用其所长,好勇斗狠的人,自然就该到军中去。”徐平向李迪行礼:“下官所见,与相公多有不同。试一一剖析,相公指正。”李迪只是性子直率,有什么就说什么,心胸还是很开阔,当下对徐平道:“道理不辨不明,你只管讲就是。若真是利国利民,中书也不阻你。”“祖宗深意,收天下滑横不法之徒入军中,以阶级示之以威,以军法示之以严,磨去其桀骜不驯的性子,为国家效力,此是不错。但首先,军队是用来打仗的,若是临阵不能战,只养这些不好管束的人,那扔到牢城营里岂不是更好所以,这些人虽然在民间时官府难以管束,到了军中之后,这不服管束的性子就应该被磨掉。在民间是为害的恶狼,入了军中之后便应当是为朝廷效力的忠犬,这才是祖宗深意。如果到了军中,多年历练,还是滑横不法的旧模样,那绝不是祖宗立此制时的本意。如果大多数人到了军中之后,依然不能改旧时恶习,那就说明军队不行,要对军队进行整顿。如果只是少数人如此,那就说明这少数人不行,该打就打,该杀就杀,按军法严惩就是”说到这里,徐平不由提高了声音:“军人在军中,第一是服从,第二是要让自己有能力服从在军中数年,首先学会的应该就是守规矩,手下的士卒连这一点都学不会,要统兵官何用只靠着喊打喊杀吓唬手下,还不如牧羊的羊倌呢,羊倌都知道让自己放牧的羊守规矩先让手下士卒学会守规矩,再教会他们行军打仗,国有战事,能勇往直前,所战必胜,这是统兵官要去做的。时时不要忘了,军队是用来打仗的没有这一点,一切成空”见徐平说得有些激动,李迪吃惊地看着他。倒不是徐平说的内容让李迪意外,这一直以来就都是徐平的观点,让李迪出乎意料的是徐平的态度。印象里徐平在意见跟其他官员不一样的时候,很少会固执地坚持己见,大多时候是默默地把事情做了,等到效果出来了再与人分说。这次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却是铁了心,一定要把话讲清楚。殿里的气氛一时显得有些尴尬,过了一会,李迪突然笑了起来:“自你回京,这是第一次要跟中书把话说清楚,不想却是跟我说。徐平,有的时候,不是我们觉得你说的道理不对,道理是对的,但是却无法最到。世间的事,不如意者常十之八九。国家花费了无数的钱粮来养兵,当然是希望他们能够打仗,但能不能打,又岂是我们这些文臣能够决定得了的只好退而求其次,最少现在天下无战事,禁军先不要出乱子。”徐平真想大喊一声,怎么会不知道怎么做呢从年前讲到年后,从年初讲到年尾,自己把该说的都说了,怎么还是不知道呢当然理智告诉他,光靠嘴说是没有用的,自己的想法跟这个时代差得太远,这种国家大事朝廷实在不敢就这么听了自己的。一切都能如预期的当然好,如果有偏差呢军队不是一般政事,出乱子就是大乱子,难以挽回。自己管三司都知道经济政策上处处小心,中书和枢密院对于自己的权责一样慎重。李迪和陈尧佐与徐平是一起从京西路进入朝堂的,实事求是地说,他们对徐平的相关政策一向支持。有不同意见的时候是有的,但却从来没有刻意阻挠。枢密院张士逊与徐平的关系则非常冷淡,公事公办,既不会照顾徐平的情绪,也不会刻意让他难看。但是李迪不是吕夷简,作为宰相他没有掌控朝政的能力,不能像吕夷简一样轻轻松松把自己的意志贯彻下去。能够支撑住让徐平放手进行经济改革,推行新政,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再去改军制,实在是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这件事情是他是真地没办法。但是一直关心党项事务的徐平却知道,太平时光就要过去了,西北战事即将爆发。最多在一两年内,元昊必定造反。他就要靠着刺激境内的民心来筑固自己地位,这几年所有的政策都向着反宋自立的方向行进,只有如此做,才能争取到党项内部有野心的实力派支持他。从太宗时候起,党项动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最终的结果就是朝廷没有办法彻底解决那里的势力,最终还是要和。既然最差的结果无非是求和,这些实力派为什么不再支持元昊造一次反试一试呢如果万一成功了呢大家尝一尝开国元老的滋味,在党项的地位也可以更上一个台阶。冒险成功的势力吞掉犹豫不决的那一部分,对他们只有好处。所谓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元昊不反,他鼓动起来的党项野家心就将反噬他自己。说是用前线将士的血来让朝廷明白军制不得不改,但那些底层士卒何辜但凡有一点可能,徐平都不想让那种悲剧发生。这是他最后一次向朝廷争取认同,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了即将在西北被吞噬掉的那些生命。如果再次失败,那只能在三司职权范围,把物资转运体系打通,准备持久战,用钱粮把党项耗死。这个年代的信息传播效率低下得很,大宋朝廷的绝大多数官员不知道党项的情况,党项同样也无法搞清大宋这两年的变化,大家还是按着以前形成的惯性思维行事。如果让党项的人知道现在朝廷能够在西北投入多少钱粮,借他们再大的胆子也不敢项敢生事的底线就是认定朝廷下再大的决心,西北战事打大也支撑不了几年。一两年的时间,几场大战打过,该战该和基本就该有结论了。可惜,此时徐平对西北的战争物资准备,是以十年为单位,根本不是以前敢想的。万不得己,徐平是真地要用钱把党项砸死,把西北砸平。第311章 全国统筹对于政治决策者来说,下决心从来不是容易的事,所以唐时的“房谋杜断”才被认为是天作之合。政治人物做出的正确决策,在后世的人看来顺理成章,是因为历史已经把事情梳理得清楚明白,后人能够一眼看得通透。但对于当时的人来说,犹是如处身于迷雾之中,身边的事还看不清楚,更不要讲据此推测出事情后续的发展。李迪性情直率,并不缺乏做政治决断的担当,但做事粗疏,又没有做出正确决策的能力。陈尧佐志大才疏,政治上还远不如李迪呢。至于赵祯,这个时候当然是看宰相的,不能为帝王分忧,那还要宰相干什么徐平说了这么多,在李迪看来确实有道理,但据此就对朝政大动干戈,他又觉得说服力不够。犹豫再三,还是倾向于维持现状。维持现状虽然无法革除积弊,也不会大错。当心里没有底的时候,人总是会选择去做最有把握的事,这是人之常情。见最终还是这个结果,徐平叹了口气:“说来说去,相公们还是觉得西北的党项未必会反,对此心存侥幸。下官却是认为,元昊转过年来不反,后年也必是要反了。河西已被党项所占,吐蕃唃厮罗打了几次,都奈何不了他,契丹党项又不敢打,再者元昊娶的还是契丹的公主,党项再打仗,只能跟本朝开战了。禁军的军制要不要改,只能到时西北开战之后看在战场上打得如何。只愿到那个时候,陛下和相公们能够痛下决心”说完,徐平重又把话题转回会计录来,朗声道:“三司上下已经认定,将来西北战事必起。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终究打的是钱粮。所以这两年来,桥道司从京师银行和西京银行贷出来的钱,大多都投到了对西北的道路整修上。过了今年冬天,大的整修工程都将完工,剩下的都是小修小补。通往往关中的有两条货运主线,一是以西京洛阳为中心,通过汴河和引洛入汴水道,收集江南、两浙粮米物资,以及京西路所产,自孟州沿黄河水运,以及河谷的道路陆运,进入渭河,再运至关中各州县。这一条线上地方的物产丰富,水运的运力也大,除三门至白波段要杂以陆运之外,其他地段都可以用水力。此路线每年向关中输送粮米及各种物资约八百万石,自江南两浙起,沿线需动用人力约二十万人。”听了徐平报出的数字,赵祯和殿中的众大臣一起都吸了一口凉气。汴河水运,正常年景的定额现在是六百万石,剩余的两百万石,自然是来自京西路了。徐平这样说,实际上就是承认现在桥道司整修之后的交通系统,自洛阳出发,向关中运粮,不再存在瓶颈。有多少到了洛阳,就可以从洛阳运多少出去。要做到这一点,最重要的就是有群牧司这几年提供的大量畜力可以使用,足以拉平三门白波之间水运的瓶颈。过了三门,就有黄河和渭河的水运可以利用,加上秦汉古渠,关中地区并不存在运输困难。其实徐平指的不仅仅是从汴河运粮,而是说现在内陆发达地区州与州之间的骨干道路网已经建成,可以大量用陆运补充。也正是因为如此,会需要二十万这样庞大的人力。千里不运粮指的是对外征战,在自己境内的繁华地带,民夫的消耗可以由地方补充,实际上是用整个数路地区的州县来支撑这样的长途运输。真正的瓶颈地带,比如三门到白波的黄河水运,其实只有数百里的路,靠着庞大的牲畜和车辆投入强行拉平。规划这次物资运输网络,让徐平深深认识到这个年代技术水平的限制。八百万石听起来是非常巨大的数字,实际上徐平算过,如果像他前世一样有火车,若以一列货运火车挂六十节六十吨的车皮计算,则只需要二百多列车而已。这个运力,此时却已经关系国本。见众人没有说话,徐平又道:“洛阳向关中转运,还有一个好处,即可以同时补充河东路的不足。如果确有必要,可以从洛阳起运,每年向河东路补充五十万石以上的粮草。”河东路也地处边境,而且同时面对契丹和党项,驻军不少。不过河东路开发的历史悠久,有三晋的几处富饶的盆地补充,本路所产粮草物资足以支撑驻军,而且经常接济陕西路。京西路一年能够支持五十万石,再加上开封府紧急时候可以支援,物资已经足够。“入关中的道路,除了洛阳之外,便是从襄阳过武关,到商州的路线。荆湖路的粮草先集到襄阳郡,沿汉水而上,到光化军转丹水,一直沿水路到商洛。从商洛换陆路,经蓝田到永兴军。若是人力畜力足够,这条路线每年约可输送一百五十万石。自秦汉以来,朝廷都于关中,全都是赖此道路以制东南。中唐安史之乱,史朝义据洛阳,阻断东南粮米沿汴河入关中的旧路,刘晏任转运使,便就是依赖此路转运东南粮米入关中。”说到这里,众人已经知道徐平是真地为了西北战事做了精心准备,也不发问,干脆等他把话说完。徐平说的运输路线,实际上是古已有之,中国分分合合打了几千年的仗,哪条路能走早就全都摸索出来了。徐平现在做的,不过是利用新的技术和雄厚的资金,极大的加大了这几条路线的运力。基本是正常年景可以达到历史上运力的极限,而如果紧急时候不计代价,则可以轻松把运力翻番。徐平的规划,本就是在西北打持久战,同时不过多影响内地的其他地方。以免朝中主政大臣决心动摇,头脑一热又把党项放过去了。“河东路支撑本路的麟府、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