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会如睁眼瞎子一般,在外寸步难行”唐从礼躬身行礼:“承蒙都漕教诲,学生必将尽力。”一边刚刚坐下的周正海听见了这话,急忙又站了起来,大声道:“官人果然是有学问的人,这话说得最有道理。若是在外行走,不会读书认字可不是如同瞎子一样小的时候俺爷俺娘就教我,要跟着先生好好读书,可惜我听不进去,现在着实追悔莫急”徐平听着不由皱起眉头,沉默了一会才对周正海道:“听你口音,是南来的归正人”周正海一愣,忙道:“回官人,小的不是归正人,小的阿爷才是。我阿爷年轻的时候随着一位官人南归,见附近山好水好,便在此安家,已经有数十年了。”徐平点了点头:“好,难得你们家心系朝廷,坐吧。”称父母为爷娘是魏晋之后受南下的胡人影响,使用的范围也不小,杜甫有诗“爷娘妻子走相送”,最少说明唐时关中是有人这么叫的。不过到了宋朝,华夷之辨又严了起来,汉人是不会用这个称唿的,最常见的是爹妈,也有的地方使用爸妈。爹和爸都是从父的音转来,使用范围越来越广,不过爸相对少见,爹最常见。妈来自母的音转,也是汉人最常见的对母亲的称唿。与之相比,娘的称唿则不是,此时主要用来指代女子,是古时本意。用来称唿母亲的也有,不过都是“娘娘”两字连用,单称基本没有。父母用“爹娘”这两个字对称出现得最晚,大范围使用要到明朝灭亡之后了,这个年代不管汉人胡人都不会用。一听周正海称父母为爷娘,徐平基本就可以断定他是来自契丹地区,汉人地区是不会使用这么称唿的,不然会被另眼看成异类。两京之间土地平旷,人口稀少,很多南下的归正人都安排在这里。周正海是南下的归正人,也就是曾经生活在契丹治下的汉人,没有什么奇怪。徐平皱眉头,是因为这个人说话粗俗,带了胡人的一些风气。不理周正海,徐平对唐从礼道:“现在学社办得如何乡人送子弟入学的多不多有什么难处没有你尽管说给我听,能行方便的,我自然会做。”“禀都漕,最近一年因为不兴差役,即使官府征发徭役使用民夫,活讲做足了之后再做也有钱发下来,乡里壮丁有时间,乡民手里也有一点闲钱,学社办得还红火。我们这里十户里倒有三五户都送子弟入学,好歹开蒙识几个字。只是学生学识有限,也只能教他们一些百家姓、千字文之类开蒙,诗书就力有逮了。”徐平道:“你教这些也就够了,若是不事举业,认点字学点算术,对自己也有用。”“都漕说得是,今年官府又说了一些浅显有算学书来,学生倒是还能教得。学了这些平时也有用处,乡里百姓也喜欢。”徐平点了点头:“不错,村学本就该是如此。真要应举读诗书,自然有县学州学,不是村学该做的。对了,学社还有什么难处没有”唐从礼看了一眼一边的周正海和郑中攀:“难处是有一桩,因是学社,到底不是正经的学堂,学生也不计较报酬多少。但是在里面的学童,冬日严寒,夏日酷署,着实辛苦,没有砖瓦遮风挡雨着实不妥。”徐平一怔:“怎么,学社没有正经的学舍吗”唐从礼苦笑:“哪里有那些都是学生自己找地方,夏天随便就在村头河边的空地上便就教了,春秋也还好说,只是冬天难过。又没有薪柴烤火,又有挡风的地方,着实难挨。”徐平不由皱起眉头:“在乡下,找处空地不难,怎么会这样”“纵使有地方,要想建起房子来,人和物都缺不了。人力好说,乡间的百姓别的东西没有,就是一身力气,做得了活。难的就是建房子的材料,就是建茅草屋,也得有大木料做屋梁啊。如今入学社的都是贫苦百姓,哪里操办得来”徐平转头看了一眼坐着的周正海和郑中攀道:“你们两家没有入学社”周正海一挺胸膛:“回官人,我入了”徐平又看郑中攀,郑中攀忙道:“回官人,我家里儿子已经近三十岁,还没有子女,没有幼童要去开蒙,自然是没有入的。”徐平来来回回看了他们几遍,才对唐从礼道:“既然这位周员外家也入了学社,他是大户,又正当着本地里正,怎么会凑不出材料来。”唐从礼苦笑:“周员外是入了学社,不过家里只有一个学童,交的是一般多的钱。”徐平恍然,学社既然称社,自然是乡民的自助组织,会社讲究的就是一个公平,入社的人按照人头凑份子,并不因为家贫家富交得多了少了。周正海这人看着粗俗,没想到做事这么精细,他还真是按照规矩来,多一文钱也不出。想了一会,徐平对周正海道:“你家里也有学童,既然是大户,出几条房梁,烧些砖瓦不是难事。怎么这都快一年了,还让唐秀才带着学童露地教学。”周正海理直气壮地道:“回官人,小的虽然有些家财,可正当着里正,这可是重差,一不小心家财就没有了。这几年自然处处小心,一个铜钱要掰成两瓣来花,哪里出得起”这个年代里正可不是官,而是差役,而且是重差,一任下来家破人亡的并不少见。周正海说的是实情,而且理直气壮,徐平竟然说不出什么来。未完待续第89章 你们要做点善事徐平看着周正海,过了好一会,才笑了一笑:“自我来到京西路,已经多次行文,不许派衙前押运官物,以后也不许衙前扑买官府产业,已经扑买了的,可以立即转手。至于里正,帮助催缴赋税是应有之义,如果连这些都不做,那还要里正干什么但是,乡民欠税不再由里正做保,不交赋税的暂且记账,留待下次本息一起补足。周员外,欠的赋税不向里正催讨了,怎么还是重役你这话,是说我定下的规矩汜水县没有遵守喽”周正海眼珠转了转,看了看周围的人,才道:“官――官人,今年的夏税还没有开始收缴,小的不知道原来有了新规矩。不过不管怎么说,里正都是重役,自古以来的规矩,这难道还有错了吗小的自从接了这差使,便就小心翼翼,连肉都许久不吃了。”“什么自古以来,汉高祖斩白蛇,开两汉四百年江山,那时也不过是个亭长,就是现在的里正。不说那么远,唐时里正也是吏职,怎么就是重役了到如今只是让里正为乡民的赋税做保,官府催缴,才成了重役。我现在不这样做了,里正就是个普通差役,跟重役半点也谈不上。你不知道不怪你,但今天我跟你说了,可是知道了吧。”周正海哪里知道这些事情,实际上他做里正,连这个差使到底要做哪些事情都闹不明白。反正就知道这不是个好差事,一任下来家里好多破费,到县里花钱找人都逃不掉。因为衙前里正这两种差役在民间的反弹太大,也确实到了不改不行的时候,徐平稍稍减轻了他们的负担,把最重的几项压近废除了。衙前一是怕押运官物,路上一旦有个闪失便就要他们自己赔偿,很多时候还要搭上路费。再一个就是怕被官府强行逼迫扑买酒楼、渡口等等。这些产业既然到了要逼着人扑买的地步,不用问就都是赔钱的。徐平废除了这两项,一是缓合矛盾,笼络公吏的人心,让他们尽心办事,把新的政策推行下去。再一个以后商品经济发展起来,官府有了税收的固定来源,官办产业该关的关,不需要靠这种方法盘剥,把精力放到赚钱的产业上去。其实除了这两项明摆着是官方从衙前手里抢钱的举措,衙前的负担依然很重,不管是治安还是催缴赋税,甚至是治理沟渠、道路等各种杂事,也都首先落在他们的肩上。里正是同样的道理,本来把官方收入的重心放到了商品经济上去,乡村的负担以后就要减轻,里正为朝廷赋税做保的用处可有可无,不如就直接废除,也算是徐平针对乡村大户的一项德政。但另一方面,里正的负担里还有很重要的一部分是科配与和买,不管是官府向乡村强行摊派卖盐,还是低价购买绸绢,这种负担都是首先压到里正的头上。这些徐平完全没有动,一切都按照旧规矩行事。骑马赶车缰绳要一点一点地松,开车油门要一点一点地大,一下到底会出大事情的。剩下的这些没动的部分,算是一种缓冲,官府的财政不紧张,也不会采取这种容易激起民变的措施。哪怕只是减轻了一部分负担,做里正的也应该对徐平心存感激才是,周正海这个混人竟然完全没有这种觉悟,还在这里叫苦。周正海见别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不由心里慌乱,对徐平胡乱拱手:“官人是天下间难得一见的好官,做的自然都是为我们这些小民着想,是小的没有见识。――里正现在真的不是重役了我阿爷以前做的时候,可是没了半个身家”徐平道:“差役自然还是,只是算不得重役了。周正海,你也是本乡本土的人,既然有些身家,便就要为乡里做些好事。什么是好事第一就是要重学,其次是修桥铺路,出钱做义庄义渡。村里学社没有房屋教学,你理应站出来,为他们伐木为梁,烧泥为瓦,怎么可以用各种借口推托呢我看,此事就这么定了吧,你做里正,便就由你牵头,赶在夏天来临之前,由乡里的中上等户按家产出钱,为学社建个学屋,如何”唐从礼大喜过往,向徐平行礼:“学生代表乡里的学童,多谢都漕”周正海左顾右盼,心里有苦说不出。乡里来个大官,自己巴巴地过来见一面,怎么就要破费了呢乡下建个房子也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便雇人总得出工钱啊,凭什么就由自己出了天地良心,自家也只有一个孩子在那里学认字而已。一眼看见旁边的郑中攀神色躲躲闪闪,周中海脑中灵光一闪:“官人,郑员外也一样是乡里的大户,上一任的里正就是他做的这么重大的事情,小的怎么做得来还是让郑员外牵头,小的从旁协助就好”徐平脸上微笑,转头去看郑中攀。郑中攀无奈,只好站起身来,满脸通红,口中道:“官人,小的薄有家产,是祖上几代人积攒下来,供养不少家口,实在没有什么余财。”徐平只是笑:“周员外已经同意了,怎么,郑员外不同意”郑中攀低头沉默了一会,猛地抬起头来,横下心道:“不是小的不舍得钱财,只是家里十数口,老的老,小的小,实在是没有那些闲钱。再者说了,小的家里也没人入学社”“学社自然是有学社的规矩,为长久计,是不能坏的。但是,现在说的不是学社的规矩,周员外一样是在学社该交的钱外额外出钱。是不是,周员外”周正海脸皮抽搐了一下,还是心痛要掏花出去的钱,只好硬着头皮道:“官人说的是。”“你看,现在不是说学社,是说富人啊,有了钱财,要给乡里做点好事。现在乡里的学童风吹日晒,跟着唐秀才读书识字,你们于心何忍几个大户凑点钱财,为学社建几所房屋,后世子孙都会受益,这是你们的功德。现在你们家境殷实,谁要敢说子子孙孙都是如此真有了落魄的那一天,这也是你们为子孙积的福。”郑中攀脖子一梗,横下心来道:“官人如此说,何不由官府出钱建几间学堂”徐平看着郑中攀,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过了好一会,脸上才又重新浮现出笑容:“官府手里没有钱,要出钱,那钱从哪里来还是从你们的身上来。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让你们把钱出了,在乡里还落个善人的名声。要官府强征,何苦呢”郑中攀涨红了脸,高声道:“我家里的钱,都是祖上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凭什么要花出去给别人家的孩子建学屋大不了以后我家的孩子大了,不入这学社就是”建几间茅屋能花几个钱对官府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徐平不能坏了规矩。今天在这里让汜水县里把建学堂的钱出了,那么其他的乡村怎么办全都由官府出钱开什么玩笑,这个年代的经济水平,连城镇里普及教育都远远做不到,更何况是乡村。有多大的力量做多少事,乡村的教育,只能是让农民自助办学为主。徐平之所以看死这两个大户,让他们出钱助学,也是立下个规矩。可以把官方加在大户身上的负担减轻,但相应地也要让他们负起责任来。来自官方的压力小了,便就作威作福,横行乡间,甚至拉大乡间的贫富差距,那是徐平所不能允许的。社会发展,是追求公平还是追求效率是两者兼顾还是效率为先兼顾公平,或者反过来先要公平再兼顾效率并没有完美的答案。两者协调发展也是可以的,但总是限定在一个范围内,到了一定的程度,必然会做出一个选择。两全其美的路只能是一小段,走下去总会遇到岔路,就看腿要迈到哪一边。徐平要在这个时代推行商品经济,那么在商品经济的范围内,只能先讲效率,兼顾公平。现在只是开始阶段,两者的矛盾不明显,但总要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