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了皱眉头:“皇上那身子,都怪在女人身上也不对吧。要我说啊,还是酗酒熬夜吃肉太多惹的祸更多。把两位美人送出宫,皇上的生活习惯不改一改,以后还是要吃苦头。你在閤门当差,什么时候有时间,跟皇上说一说。”“说什么我还能管住官家吃什么”“让皇上不要贪口腹之欲,生活要有规律,吃饭要定时定量。还有,多吃菜,少吃肉,常运动。身体好了,其他都是小节,你看到时候还有什么人说。”李璋摇头:“还是你自己去说。虽然我是亲表弟,官家还是愿意听你的。”徐平笑了笑道:“我看这个情形,一时半会我是没有单独上奏的机会了。不出意外,现在朝里朝外都会要求皇上将养身子,朝政要荒废一段时间。”李璋又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现在朝政都是宰执大臣处理,每天在偏殿向赵祯做一个简短的汇报。连赵祯至亲的亲戚好多都被限制进宫,徐平这个级别,要见一面不知道等到什么猴年马月去了。沉默了一会,李璋又道:“今天早上诏旨,尚美人在洞真宫出家为道士,杨美人在宫外别宅安置。先前刘太后当政时,臣僚好多有送宫女到宫里的,都遣送回家。还有,废郭皇后也出宫,居瑶华宫。最后一句是长秋之位,不可久虚,当求德门,以正内治。这是不是要选皇后的意思”徐平点头:“不错,是要选皇后。不过,皇上还在孝期,这样好吗”“我听说是吕相公的主意,担心杨太后管不住后宫,宫里面再出尚杨二位美人的事,所以要选皇后管住。当年薛侍郎坚持要把诏书中让杨太后称制的词句删去,吕相公就不怎么同意。现在又说起来,杨太后不称制,管后宫就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才让两位美人专宠。只有另选了皇后,才能管住这些。”刘太后去世的时候,遗诏让杨太后称制,虽然不垂帘,但依然参与朝政牵制亲政的皇上。薛奎坚决反对,让把遗诏里的这句话删掉,不然一个太后去了,另一个太后又来,这皇上还当不当了。吕夷简没有坚持,公布遗诏时把这句话删掉了。现在借着赵祯生病的当口,又旧话重提,吕夷简也是显示自己的远见。赵祯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女色上怎么可能把持得住,就该找个人管着他。徐平对此不以为然,光在女色上动心思上解决不了实际问题。作为皇上,赵祯一天到晚有多少政事要处理,哪里有时间一天到晚趴在女人肚皮上。他又不是不上朝不理朝政了,实际上当政的这两年一直都想表现得勤政一点。这些大臣,也都是些不靠谱的,说破天去,他们能管住皇上的,也只有在女人这一方面下手。想来想去,徐平还是问李璋:“皇上身上章献太后大孝未除,选皇后有些不合时宜,朝里面就没有大臣反对”“吕相公说了,天子以日计月,官家早出了孝期。”徐平摇头,这话就有些强词夺理了。以日计月,是为了不耽误朝政,虽然百日之后确实除孝,但生活上一般还都坚持以实际日期算孝期。刘太后去世未满三年,这个时候立皇后肯定会让人说闲话。吕夷简也是坚持,显示自己以前的远见高明。至于赵祯的意见现在根本没有人听,他确实经常跟两位美人腻在一起,也确实生病了,自己犯了错,老老实实听别人安排就是。虽然都说是尚杨两位美人的错,但杨美人除了得宠,并没有大错,也没有利用自己的地位给家人故旧谋好处,所以只是别宅安置,以后时机成熟了还可以回宫。而尚美人就不同了,恃宠而骄,扰乱朝政,直接当作罪人发配到了洞真宫。要新选皇后,被废后一直住在长乐宫的郭皇后就不适宜住在宫里了,所以这次一起被发配出宫。不过,瑶华宫又是个什么鬼地方心里忍不住,徐平问李璋:“郭皇后居瑶华宫,这瑶华宫怎么没听说过是哪里”“就是琼林苑左近的安和院,诏书里赐号金庭教主,冲静元师,住在那里,改了个名字叫瑶华宫,从些就是出家人住的所在了。”徐平点了点头,原来是又新立了个发配皇宫女性的宫观。唐朝时候道教算是国教,皇室很多女性都出家为女道士,为一时风尚。她们的地位都很高,行动也基本不为受约束,并不是发配出来的罪人。宋与唐不同,道教没有那么高的地位,除了极个别真正虔诚的信徒,入道的都是发配出来的罪人,没有人身自由,地位自然也不能相比。更加为用想如太真妃那样,当了女冠再当贵妃。这些纷纷扰扰,在此时人的眼里自然重要无比,徐平却没有什么兴趣。不过是皇帝的私事而已,外人干涉还不得要领,能有个什么结果自己家里小门小户,跟这些事情是无论如何也沾不上边的,没有必要去操心。李璋本身是外戚,对这些事情比徐平上心。但他家认亲也不过两三年,那个圈子里人头不熟,急也是瞎急,没有办法去改变什么。这次杨太后被朝臣逼着,对宫里进行大清洗,得罪了不少人。本来杨景宗还能够活动活动,遇到这种事情,被一撸到底,发配到边远州军去监酒税。杨太后有苦说不出,只好捏着鼻子认了。这个时候,秀秀从外面走进来,对徐平道:“官人,王太医已经到了,说是要给官人动刀用药,是不是让他进来”徐平急忙从椅子上起身,口中道:“快请太医进来早也一刀晚也一刀,不如就来个痛快的,忍这一时,去了这病根”李璋好奇,问道:“哥哥,你又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还要动刀”徐平指着自己的脸道:“看见没有我这脸肿得现在都不敢出去见人前些日子太医说是要把里面的病灶催熟,到时间把脓放出来,便就彻底好了。这两天我天天吃那些催熟的药,牵连着这半边脸时时针扎一般的痛,苦不堪言唉,素娘还天天埋怨我不该把那颗牙拔了,日也说夜也说。兄弟,你是不知道这日子”一边说着,徐平一边连连摇头,不住叹气。李璋看着徐平的样子,就知道他这些天不好过。苏儿是林素娘一手带出来的,那脾气自己怎么会不知道日常自然是千好万好,但是一有事情真上了心,那是再也忘不掉,得空就要说上两句。林素娘现在又有身孕,脾气只怕不会太好,徐平违背了她的心思,耳朵自然不得清闲。不大一会,秀秀带着王太医进来,徐平和李璋上前叙了礼。王太医上前看了看徐平肿着的半边脸,又把了把脉,沉吟一会道:“郡侯这处肿胀火候差不多了,只要在合适的地方开个小口,把里面的脓全部挤出来,再上一些药粉包扎起来,吃几副清热去火的药,当就能够痊愈了。”“那还等什么开刀吧”徐平把外面的袍子脱掉,交给秀秀。“怎么太医莫非是忘了带刀来我府上什么刀都有小的解腕尖刀,大的朴刀掉刀,应有尽有”“郡侯说笑,这要用专制的小银刀,我自然带的有。”王太医说着,把背上的小药箱取了下来放到一边。“不过动刀的时候,有些疼痛,郡侯千万要忍住。”听了这话,徐平就笑:“能有多痛太医,你跟你说,自从这牙长歪了,我就没过一天安生日子只要能够去了这病根,再痛我都能够忍得住不过,你用银刀割我的脸,有些钝了吧不瞒太医,我脸皮有些硬,还是换把钢刀好。”王太医道:“郡侯不需多想,只要忍住痛就好,银刀也是一样的。”徐平还是有些将信将疑,用银刀是因为银离子天然有杀菌消毒的效果,但银可是软得很,那能割破自己的脸皮前世医生用的手术刀都是不锈钢的,锋利异常,那样才能减轻病人的痛苦,凭什么自己就得挨钝刀子割肉想到这里,徐平对站在一边的秀秀道:“秀秀,你去书房里面把咱家的药箱拿出来,让太医用酒精把刀消消毒。如果实在不行,让太医换把钢刀,用酒精消过毒也是一样的。银刀割肉,我怎么想着都是不靠谱。”秀秀答应一声,转身去了。现在有条件了,徐平自然会按前世的习惯准备些医疗器具,以防万一。只是他的医术实在不行,到现在也没怎么用上。第199章 外任看着秀秀提了一个小小的木箱过来,王太医道:“消毒用的酒精,我这里有。最近三司铺子里有卖,大家用着不错,免了开水煮了。”徐平很想问问有没有太医把那个当酒喝,想想还是算了,王太医的刀马上就要砍在自己脸上,还是不要那么嘴欠。铺子里卖的酒精是用甜高粱酿的,喝是能喝,不过对身体不好就是了。徐平已经听说有人把酒精买回去喝了,在想着要不要向里面加点什么,让人不能够下嘴,只是一直没想出有什么能够向里面加。王太医取出银刀,用棉球沾着酒精消了毒,又仔细迎着阳光看了看。徐平看着就觉得瘆得慌,那刀看起来银光闪闪,漂亮是漂亮,可怎么看都不是锋利的样子。用这刀来开刀,怎么想都不靠谱。王太医确认无误,让徐平趴在旁边的石桌上,脸紧紧贴住桌面,用手按了按,转身对李璋道:“衙内,过来帮一把手。”李璋上前唱诺:“太医有何吩咐,只管开口”王太医按着徐平的头道:“过一会我的刀下去,郡侯只怕要受些痛楚。只怕他忍不住挣扎,刀子不知道割到了哪里,你来帮我按住。”徐平听了,急忙喊道:“不必前几天拔那颗尽头牙我都忍住了,在脸上划道口子而已,有什么忍不住的按住我的头,传出去岂不让人耻笑”王太医摇了摇头:“郡侯,拔牙是痛一下而已,忍了就忍了。这刀割在脓肿的地方可是越来越痛,委实不能够强忍,还是让衙内还帮一把手。”“不用”王太医见徐平的态度坚决,叹了口气,伸出一只如枯柴一般的手,按住徐平的脑袋,口中道:“郡侯小心,我可要用力了。”徐平被王太医说得也有些心慌,大声道:“太医尽管下手,我忍得住”话刚出口,就觉得王太医按住自己的那只手猛然发力,如同一把铁钳一样,把自己的脑袋死死按在石桌上。不由心里大骇,这王太医看起来就是个瘦弱老头,没想到手上竟有这么大的力气,貌似就是换了李璋来,也未必有如此大力。说时迟那时快,王太医按住了徐平的头,另一只掂着银刀,先在徐平的颔下摸了一摸,找准了地方,一刀就刺了下去。徐平只觉得好像一根钢针直扎住自己的神经,这痛楚四面八方扩散出去,而且越来越痛,越来越痛,好像没有尽头一般。牙紧紧咬住,额头的青筋猛地暴了出来。王太医大喝一声:“拿碗来”一边的秀秀不敢怠慢,拿了一个盛饭的碗,放到徐平被割开的伤口处,接住里面流出的脓血。只是喘口气的功夫,一碗便就接满。“换大碗”听见王医的喊声,秀秀急忙把旁边盛水的大碗里的水倒了,把小碗换了过来。王太医按住徐平的那只手轻轻移动,竟是把肿的地方的脓血全都向口子挤,像是拧衣服的水一样慢慢搓,又像是村妇在擀面皮。此时徐平的心里大骇,他以为太医只是在肿的地方开个口子,让里面的脓慢慢流出来就好了,万万没想到还会这样一点一点地挤。这种痛苦谁受得了徐平只觉得有千万根针向自己的头里扎,而且是越来越痛,永无止歇一般,神志渐渐有些不清醒。王太医抬头对李璋道:“永宁侯真是能忍得了痛,我为医多年,着实没见过第二个。不过,现在痛得狠了,只怕头脑有些不清醒,难免挣扎。我有刀在手,一个不小心不定就扎到了哪里,你还是过来帮一把手。”李璋在一边看着就觉得头皮发麻,听了王太医的话,默默点了点头,走上前来用两只手,死死把徐平的头按在石桌上。此时徐平浑身的青筋都暴了出来,身上汗如雨下,站的地上湿了一片。秀秀不敢看,默默转了身子过去。王太医不紧不慢,在徐平的半边脸上用手轻轻摸过,凡是有肿的地方,都用力挤压,把里面的脓向开的口子处挤。李璋看着王太医,心里暗道,医生果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当的,这心都像是铁打的一样。明明徐平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王太医还是慢条斯理,一点都不马虎。这要是换了个平常人来,哪里下得去这个手前些天听说许希给赵祯下针,竟然是扎在心口,那可是当今天子,他竟然也下得去手,而且下手的时候又稳又准。唉,这每一行做到极致都不容易,你可以学会手艺,但这份沉稳心思,很多人只怕是一辈子也练不成。医生如此,其他的又何尝不是如此直到从口子里挤出来的全都是鲜血,再挤不出一点脓来,王太医才松了口气:“好了,里面的脓已经清光,只要清洗了,上了药粉,将养些日子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