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有八九是讨不了好处去。至于在那里的几个三衙武官,本就是跟游手好闲的街头闲汉差不多,靠着祖宗荫庇在三衙里吃饭,又有什么决断了所以,这事情多半是闹不起来。”李璋迟疑道:“段阿爹的意思,这事情我只要旁观就好”“那自然不行你已经撞上了,当不知道,事后徐平和官家都要埋怨你。依我看来,现在宫里自然是进不去了,你不如乘着外城门未关,骑上快马去中牟白沙镇,把这事情说给徐平知道。他那里正在收什么棉花,政事堂和枢密院的相公都在,要有什么决断,反而比其他人都方便得多,也快得多。”李璋想想道:“枢密院的李相公在那里。只是,枢密院也不好插手三衙事务。”段老院子笑道:“是不好插手三衙事务,但那个五台山来的人,不是说发现了蕃邦细作这是边情,可就是归枢密院管了。你尽管去,到底该怎么管,徐平和相公们自然会有主意。你经过的事情还少,你想不出来的,他们会想出来的。”李璋还是有些半信半疑,徐平也只是比自己大两岁而已,又多经历过什么事情了以前也没觉得自己比他差不多少,就是自从中了进士,突然就一下子与自己拉开了距离。祖宗以来重要读书人,中个进士就这么厉害看看天色不早,李璋辞别了段老院子,带了两个排军,出了家门,向新郑门而去。枢密院虽说是军政大事无所不统,但三衙还是有很大的独立性,政事堂和枢密院完全插不进手去。宰执们能够限制三衙的,只是对几个管军大将的提名权,决定权还是在皇帝那里。而且皇帝对三衙军官与其他官僚的态度不一样,一直把权力牢牢地掌握在手自己手里,不允许其他人染指。最极端的太宗时候,一些都指挥使之类的小官也是皇帝自己定,任何人不得插手。皇帝掌握军权并没有什么,问题在这些人事任免,皇帝又从哪里知道谁合适谁不合适管军大将是帝王亲信,除了听话一无是处,又能提拔出什么人来到了这个时候,三衙禁军已经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步。各级统兵将官,全部都是一个小圈子的,他们一靠资历,二靠祖荫,很多对军队事务一窍不通。而真正那些有能力的,又被这个圈子压制,升不上来。侥幸升上来的,也会被排挤,郁郁不得志。这也是在历史上与西夏开战的时候,明明统兵官全部满员,甚至还有剩员,满朝上下却都感叹无将可用的原因。可笑的是,那些占着位子的统兵官竟然自己也这么觉得。等到军队出现了缺额,很多位置没有合适的人提拔上去,偏偏又人才济济了。赵祯从邕谅路那里抽人补进三衙,又把三衙的军官派到那里去锻炼,策略毫无疑问是正确的。但问题就在于,这些新来的人与旧圈子里的人矛盾如何解决。现在邕州来的人还是势力太小,无法直接跟三衙旧将起冲突,算杨景宗倒霉。等到后来,如果赵祯坚持自己的策略,这种矛盾会愈演愈烈。第165章 连夜回京看着天边的晚霞,蔡齐摇着手里的折扇说道:“乡下地方,就是一早一晚风景绝美。朝阳和晚霞,在城里看起来总是失了味道,就是在乡村看着才好。”李咨和晏殊两人连连称是。这就是诗情画意,文人最能体会的一种美。折扇是徐平送给来自己庄里的官员的纪念品,这也是他前世的习惯。每次组织完了大型活动,总得给参加人员发点什么,要么水杯,要么帽子,甚至毛巾什么的。传统上中国人一直用的是团扇,或者鹅毛扇之类,折扇据说是从高丽,也有说是从日本传进中原,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此时开封城里也有人卖,不过都非常粗糙,是不值钱的东西。至于后来流行的文人字画扇,此时是没有的。徐平算是开风气之先,用上好的绢,请人画了花鸟,或者请名家书写诗句在扇面上,制了之后送给大家做纪念。待制以上的官是名字手笔,一般官员则就是普通画工画的了。此时有点名气的字画高手润笔极贵,徐平也铺张不起。蔡齐非常喜欢这扇子,一天到晚拿在手里,颇有几分徐平记忆里的文人风雅了。聊了一会闲话,又说回到正事上来。蔡齐道:“不瞒徐待制,先前在你的场院里看的时候,只觉得那些纺机织机让人眼花缭乱,但我也没有觉得多么了不起。等到这两天看下来,才发现短短时间织出来的布堆积如山,这才明白,是前两天我看得差了。”“是啊,就是这布卖得再便宜,先前织一匹布用的功夫,现在能织出十匹二十匹来。总起来算一算,还是多出来很多啊。”李淑刚刚三十岁出头,神童出身,天圣五年赐进士及第,此时为礼部员外郎、史馆修撰。因为是知制诰,两制词臣地位尊贵,一直跟宰执和学士这些人坐在一起。但在这些人中,包括徐平在内,无论官还是职都比他高得多,他的话一直不多。现在眼看着事情都已经完毕,也试着发表自己的看法。晏殊点头:“现在还只是在徐待制的庄里,一切并不是很完备。听待制说,若是把棉花运到三司去,还要快上一两倍。若真是如此,真要棉花供应得上,一年下来要有多少布到时汴河里面,只怕一年到头都是跑的运布的船。”要的就是这样啊,费了这么多的心力,如果还只是织两匹布供应京城百姓,徐平可就觉得太划不来了。从下午开始,以王拱辰管下的营田务为主,大规模地推广种植棉花,三司场务全负荷运转,徐平也很想知道一年可以织面多少布来。太阳渐渐落下山去,凉风习习。乡间的晚风比城里总是多了一种奇怪的味道,吹在人身上更加舒服,让人的精神更加清爽。摘棉花的厢军已经聚集了一千多人,这个季节只要搭帐篷就可以住下,徐平庄里只是管饭就好。吕松忙里忙外,带着庄客招呼那些人。徐平在游园里,陪着来参观的一众官员。明天再待一天,把这几天的收获总结一下,顺便在周围游览一番,后天就该回京了。徐平的庄子离着仆射陂不远,那是郑州的名胜,来了总是要去看一看。酒菜上来,游园里一下子热闹起来。这几天也是官员们联络感情的难得机会,几天相处下来,有的人脾气相投,感情深厚了不少。天边的月亮爬起来,欢快地趴在半天空。徐平陪着蔡齐和李咨几个人坐在一个烤炉边,慢慢烤着新宰的羊肉。不过是几天的时间,这几个人也习惯了这种略显粗旷的吃法。人总是会受环境影响,天高地阔的乡下地方,人不知觉得就变得不那么讲究了。突然,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传来,打破了夜晚的宁静。徐平猛地站了起来,对不远处的孙七郎道:“去看看是什么人。这里只有我们一个庄子,来的人必然是来找我们的。”孙七郎应诺,转身离了游园。要不了多大一会,孙七郎就陪着李璋急急匆匆地走进了游园里。到了跟前,李璋跟蔡齐等人见过了礼,才对徐平道:“哥哥,借一步说话。”离了众人,两人到了一个僻静地方,徐平才问道:“有什么急事你连夜赶到这里来莫不是我家里出事了”李璋摇头:“哥哥安心,家里一切都好,是朝廷出了点小事”李璋把今天自己在閤门当值,高大全如何找到自己,自己到了杨景宗的家里,所看到的,所听到的,完完整整地说给徐平听。最后,李璋说道:“我走的时候,邕州来的一个桥道厢军好像是领头的,正在与杨太尉的人对峙,看样子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打起来。哥哥,杨太尉再是不济,也是杨太后的族弟。太后自幼入宫,家里只是剩下这么一个亲人。他要是真地不管不顾地闹起来,看杨太后的面子上,官家只怕会要严惩邕州来的那些人。”徐平没有回答,沉吟了一会,问李璋:“你说,那个五台山来的乔大头,是发现了蕃邦细作有没有说那些细作是干什么的”李璋苦笑:“当时只想着让事情平息下来,谁会去在意那人说的什么”“事情要解决,还是要着落在乔大头的身上啊,如何能够不问”徐平说完,想了一想,又道:“你且在这里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李璋答应,看着徐平转身去了。不大一会,徐平与李咨走在一起,边走边说着话,又回到李璋身边。“刚才给我说的话,再向李相公说一遍。事情非同小可,一定要仔细说清楚。”李璋定定心神,理了理思绪,把刚才向徐平说的说,又说了一遍。李咨静静听完,问徐平:“徐平,你如何看现在该怎么做”“相公,恕我直言,五台山在代州,一向禁止蕃邦人员到那里经商走动。最近这些日子,能够对起来的,只有党项那几个说是到五台山做法事的人。这两年来,党项跟朝廷冲突不断,而且都是党项挑起事端,朝廷一再忍让。今年以来,边境冲突更加严重过前几年。党项赵元昊反迹已显,朝廷内外,很多人都看在眼里。”李咨沉默了一会,才道:“契丹才是朝廷的大敌,党项小邦,不敢反吧”“有什么不敢的自本朝立国,党项已经反了几次了。前几次虽然朝廷派大军征伐,但都没有伤到党项的筋骨,还平白让他们得了不少好处。元昊生性桀骜,自继位以来,党项政策多有更张,而且在境内都不用本朝年号了,反心已经昭然若揭”李咨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枢密院掌管着军政边情,他知道的情况比徐平更加清楚,在他的心底深处,又何尝不知道党项现在很危险但如今政事堂和枢密院的共识,敌在北而不在西北,防北要远重于防西北。党项再闹,也是以安抚为主,不做大规模冲突的准备。军事力量还是要布署在河北一带,防契丹突袭。有这样一条大的政策压着,赵元昊闹得再是厉害,宋都当作没有看到。李璋在閤门当值,朝政包括一些大臣的细节他知道得多,真正的国家大政反而知道得少。党项会不会反,他心里并没有什么概念。乡村的夜里,各种不知名的虫子叫得异常欢快,声音清亮。这清亮的虫声衬托得夜更加寂静,夜色好像沉静的湖水,轻轻一碰就会荡出涟漪。沉默了好一会,李咨才对徐平道:“徐待制是以为,这个什么乔大头带回来的军情,对朝廷非常重要了一旦错过,边情可能不测”徐平重重点头:“不错这个乔大头我认识,当年我初到邕州的时候,他和一个陈老实一起看着废弃的邕州官酒务。陈老实和乔大头的爹都是早些年从河东路拣选的禁军,当年太宗征交趾失利,流落岭南。说实话,乔大头的脑子有些轴,想事情做事情都是一根筋,这个人,你要让他编谎话他也编不出来。既然说是在地方报官,当地县令不信反而打了他一顿板子,他要到京城敲登闻鼓,那这事情就有九分可信了。”“这种人又哪里知道什么是军情,如何可信”“当年我在邕州,这个乔大头和陈老实从谅州起,便就作为向导,一直在大军的最前面进了升龙府。他的脑子轴是轴,军情还是分得清楚的”李咨叹了口气:“依着待制,要如何做”“相公与我连夜回京,把这个乔大头保下来,把事情问清楚。如果,党项真的派了细作,而乔大头真的被杨太尉顿乱棒打死了,事情传出去,党项赵元昊岂不是要笑掉大牙本来他还在反与不反之间,看见朝廷事务如此混乱无状,只怕立即就反了”李咨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杨景宗让这种人管皇城司,简直是荒唐”点头是答应与徐平一起回京城,摇头是对杨景宗失望透顶,甚至是出离愤怒。第166章 时机正好到达中牟县城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县城城门已闭。李咨以枢密副使的身份叫开城门,穿中牟县城而过,一行人直向开封城奔去。走之前跟蔡齐商量的时候,蔡齐还在犹豫。一个枢密副使和一个三司副使连夜回京,必然是牵涉到极为重要的事情,震动不小。乔大头的事情,怎么看起来都没有那么重要,两个大臣连夜赶回,是不是小题大作了徐平提醒蔡齐和李咨两个人,党项使节到五台山做法事,一旦完毕就会从代州直接回党项。要是他们真有做奸细的任务,这一路上刚好把边境的山川地理看遍。从代州出发,经宁化军、岢岚军、保德军、府州、麟州,回到党项,尽头恰好是党项这几年不断骚扰的地方。要是赵元昊反宋,那里也将会是他们的首要进攻方向。这不是小题大作,而是一刻不能耽误,必须要在半路把党项使节拦下来。要是别人这样说,两位宰执也未必多么重视,这话从徐平的嘴里说出来,分量就大大不同。这是真地曾经带兵打过仗的人,分析军情自然有自己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