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还能纠缠更不要说还专门再打报告,那不会让上司更讨厌吗当年老站长就是这副犟脾气,结局并不怎么美好。一边的盛度笑呵呵地道:“云行少年,初入京师,难免小心谨慎。日后但记住,集议是说给同僚听,奏章是让官家得知,你不上奏章,官家如何知道你的想法”徐平道:“谢学士教导,我记住了。”盛度长得极为肥胖,已经到了影响动作的地步,平时行个礼都难,偏偏又跟王曾一样长了一张眉清目秀的脸,看着让人觉得奇怪,也觉得慈祥。实际上却不然,盛度的学识和为官都算不错,但为人有点小阴险,平时同僚非万不得已都不敢与他说话。有这么个人坐在一边,徐平打起十二分小心,生怕说错了什么。翰林学士备顾问,经常随在皇帝身边,赵祯亲政不久,尤其倚赖,除了玩乐的时间,身边一直跟着。如今三个翰林学士,章得象与吕夷简亲厚,冯元是做学问的,主攻易学,能跟着接见徐平的,也只有一个盛度了。话点到即止,赵祯没有再说下去,问徐平:“听闻你不赞成铸新钱,这倒也罢了,怎么从内藏库借贷也认为不妥”徐平道:“臣不是认为从内藏库借钱不妥,而是认为在京城物价已经腾贵的时候,再一下发出几百万贯现钱不妥。京城人口有定数,需要用的钱也有定数,钱发得多了,市面上卖的物品不变,价钱自然也就上来了。物价骤涨骤落,小民无所适从,必受其苦。”赵祯笑道:“这话说得过了,得了赏钱的人,觉得物价贵了自然不买,把钱收起来就是。等到物价落下来,再买也不迟。”“陛下,小民生计,只怕没有这么从容。发赏数月前就已经传出去,应得赏钱的人必定早已想好,有的人要换房,有的人要娶妻,有的人想好好吃一顿,钱哪里存得住”徐平嘴里说着,脑子飞快旋转,想着怎么解释钱多了物价一定会涨的道理。人数众多的非理智行动,必然不会出现即时存钱的事情,这个年代却不好分说。盛度在一边插口道:“徐平说的是,小民生计,家无余财,哪里能够存得住市面上铜钱多了,物价总是要涨一涨的。不过京城过百万人,两三百万贯铜钱也当不得什么。”徐平正色道:“不然。微臣在邕州,也曾因为蔗糖务发赏钱,及与交趾作战之类发赏钱,出现物价动荡。当时便让属僚统计了一番,以先前邕州而论,一人只能当得一枚多铜钱,市面上铜钱再多,物价必定上扬。如果一人当三枚铜钱,物价就要涨上一倍。当然京师不同于邕州,大户富人众多,各种生意也多,所需铜钱也多。”赵祯听了有些惊奇:“这种事情,也能仔细算计”“自然是能,只要有心去做就能做到。”赵祯见徐平说得认真,看了身边的盛度一眼,正容道:“京师一百多万人,需要多少人力才能做这等事情你是不是还有特别的法子”“当然不能一个人一个人地去问,只要在每厢划出一小片,以此类推即可。”“这当不得真吧国家大事,如此做太儿戏了些”见赵祯的脸上有些失望,明显觉得徐平这方法太平常,本来还以为有多么高明的秘术呢,原来只是以小推大。徐平也没法仔细说统计学的原理,只是道:“以小可以见大,只要方法得当,肯下功夫,慢慢去做总能把握住事实。”赵祯心里是一千个不信,看看盛度,心里有些后悔。今天应该叫冯元来的,他精研易学,这些神神道道的事情,或许他更能与徐平对上话。盛度是个老成精了的人,见了赵祯和徐平两人的神情,圆场道:“这事情徐平在邕州做过,或许真有其术也未可知。如今他管着商税案,不如就让他去计算一下,此次献俘大典之后,京城物价有没有上涨,涨了多少,与他推算相去几多,岂不是好”赵祯看着徐平:“如何可能计度清楚你在邕州虽然多有政绩,回京师之后却要从头做起,这便是我给你的第一件差事。”“臣领旨――”徐平本来想说我回去先写个奏章,把计划说清楚,想想还是算了。这年头好像都喜欢留点神秘,把什么话都说明白反而行不通。中书最后计议的结果竟然是让许申去用秘法铸铜钱,而且还让他仔细保管秘法,朝廷竟然不问。这里面有吕夷简的推动,当然最重要的是如果搞砸了还有内藏库兜底,但能定下来就很让人惊奇了。备注:有学者研究指出北宋市面流通铜钱与人口大致相当,书中采用此一观点。第39章 文理荒谬深秋夜里的风吹在身上冰凉刺骨,徐平走在皇宫里的廊道中,觉得有些迷茫。很多事情放在他的前世很容易就讲清楚,但在这个时代,能向别人讲明白就不容易了。如今他在三司做事,一些根本的观念就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怎么把自己的知识跟这个时代结合起来,是个很大的难题。石全彬提着灯走在前面,领着徐平出宫去。走到僻静处,石全彬放慢脚步。徐平想着心事,并没有注意,很快两人就并肩走在一起。石全彬轻咳一声,对徐平道:“云行,你真的有把握许申那里铸不出钱来中书可是已经议定,由他在钱监带人鼓铸。”徐平突然生出一种无力感,平息了一下心情才对石全彬道:“阁长,许申那里并不是铸不出钱来,而是不能铸出堪用的钱来。他招集了百十有名的匠人,下了无数本钱,铸出个一贯两贯也不是稀奇事。但这种钱有什么用本钱一枚都要值几贯了。就是把国库掏空,他也铸不出赏赐要的钱,唉,也相于铸不出来了。”“云行说的是。只要他们在官家面前交不了差,这事情也就算成了。阎文应最近气焰熏天,经这个一挫折,磨炼磨炼他也好。”石全彬见徐平的心情不好,也就识趣的不再多说。他只要确认阎文应这事办不成就好了,至于什么铸不出来和铸不出实用的铜钱的区别,跟他有什么关系回到京城,徐平总是觉得自己跟人说话费劲,经常不在一个频道上。这也难怪,在岭南的时候他是一方大员,人人奉承他,现在可是反了过来。回到崇文院,韩琦被孙抃换了过来,与王拱辰和刘沆两个人吃得正欢,见到徐平回来,笑道:“云行怎么去了这么久羊肉可是快被我们吃光了”徐平笑了笑:“我家在这里,自然有人照顾,你们多吃一点。”说罢,坐了下来,与三人聊些闲话,喝了几杯酒。跟皇上说的话严禁外泄,不然会引起帝王极大的反感。韩琦等人都知道这规矩,自觉地不谈徐平刚才的去向,只是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夜里当值,徐平第二天休息,到三司衙门里随便转了转,画了个押,便就回到了家里。想起昨夜与赵祯的谈话,他让自己借着商税案,比较一下发赏赐之后京城的物价波动,仔细想想这事情也挺有趣的,算是两个时代观点和做事方法的碰撞。但事情并不好做,商税案并不负责收税,真正跑腿收税的是官府的人,而只从各官府报上来的数字,也发现不了多少东西。要去真地取样统计,徐平没有人手。想来想去,徐平还是决定写一份奏章,把自己的计划说清楚,需要什么样的人力物力,需要开封府给予什么配合都写出来。虽然不能跟中书说这是皇上交办的事情,但在三司来说这也不算是多管闲事,能省自己的一分力气也是好的。如在前世让徐平写一份这样的报告不难,但要把这内容按照奏章的格式写出来,却费了徐平无数脑力,整整花了一天的时间。奏章必须经过中书门下,这个年代没有密奏的概念。徐平把奏章发出去,自己心里也有些忐忑不安,不知结果是什么。虽然他已经尽力按照奏章的格式办事,还是没法完全写清楚,便学着前代的办法加了个附件,甚至在里面加了些表格。事情过了一两天,也没有中书的回复回来,徐平有些等不急,便开始着手安排三司的一些没有固定职事,识字的人,招集起来准备散到开封城选定的地方收集物价资料。他手下管着兵案,三司所属的兵员都归他管,努力一下,人员还是勉强能够凑齐。这一天徐平准备好了资料,在自己的官衙把几个为首的重要人员叫过来,给他们培训该如何走访,如何填写资料。正说得热闹的时候,任布怒气冲冲地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徐平的奏章,甚至都没有让其他人回避,高声喝问:“徐平,你也是一等进士出身,为官多年,给中书的奏章,这是个什么东西中书行下札子来,文理荒谬,辞意不通这么多年,还没有哪位一等进士得过这种评语”徐平看着任布,一下愣在那里。他自觉奏章写得虽然文彩没有多好,但最少是文理通顺,把该说的都说的清清楚才对,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评价任布说着,走到徐平面前案几上,把那附在后面的分析和表格摊开来,口中道:“看看,这些是什么,这些是什么你从哪里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三司出身,事情必然条理清楚,可有你这种不知所谓的东西”徐平看着自己花了一天心血的奏章,被凌乱无章地撒在案几上,一时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傻愣愣地站在那里。自来到这个世界,决心要考进士做官,徐平认认真真地学习各种知识。说起诗赋文彩,徐平算不得出彩,但也绝不至于到不堪入目的程度。这么多年以来,徐平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这样说,而且是被上司这样说。惟有在秋日,满天落叶,凉风渐起,太阳才让人觉得特别温暖。今天是个晴天,太阳很好,京城里外面大街上也很热闹。阳光从窗子钻进来,照在徐平身上,带来暖暖的感觉。徐平却觉得心里很冷,这冷意一直到骨子里,到灵魂里,无论如何也驱逐不去。蓦然回首,来到这世界竟然接近十年了,徐平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离自己好遥远,遥远地真正成了另一个世界。曾经,徐平以为在这个世界生活很容易,这么多年他也是顺风顺水,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只是自己还没有遇到磨难,哪里有容易的世界把桌上的奏章收拢起来,徐平对任布道:“让副使为难了。札子呢,给我收起来,日后时常看看,或许会长进得快一些呢。”这件事情,无论如何要办成,要办好,要办得完美无缺。文理荒谬,那就荒谬好了,事情办好了再来谈谈不迟。今天在某论坛被喷得狗血淋头,心情有点低落,不到的地方,大家见谅。第40章 冬雨不知不觉就下起了雨,随着微风扑到徐平的身上,冷得人发抖。上午还是大晴天,让人能感觉到秋天的暖意,下午天阴下来,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雨,一下子就进入冬天了。已经进入十月了,按说也该算是冬天了,只是缺少这么一场冬雨,提醒人们一下。徐平已经感觉到,宋时的节令比自己前世要早一些,他做着关于农业的工作,对节气比较敏感。一千年的时间,足够节气错开几天,这个年月,冬天也比前世来得更早。上午被任布说了一通,而且是当着属下的面,徐平的心情很失落。如果是在前世,有顶头上司这样对自己,或许就拍着桌子骂起来了吧,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这个年代却不可能,端起了这个饭碗,你就别无选择。想当初在邕州的时候,六年时间也不是没有属下跟自己吵闹吗不管他们有没有委屈,都会去默默做事,这样想想倒也看得开。唉,想当年,曹克明态度稍不恭敬,自己就与他顶着来。不过几年的时间,心态竟然不知不觉就变了,受过委屈,默默地舔过伤口,默默地回家去。终究是心里不舒服,徐平今天提前离开了三司衙门,也没等到高大全牵马来接。一个人顶着风雨,顺着御街到了汴河边,顺着汴河边的大道静静地回家。进了家门,雨早已打湿了衣服,院子里的翠儿看见,惊见道:“官人怎么冒雨回来了高大哥牵了马刚刚出去”徐平道:“今天回来得早,就不等他了。”说着,径直回了自己小院。汴河大道上人流拥挤,高大全骑马经常不从那里走,两人路上并没有碰到。父母带着盼盼回乡下躲冬去了,家里只剩下徐平夫妻,比平时冷清了不少。一进院子,林素娘急急忙忙地从屋里出来,见了徐平的样子,上来帮着他抖落身上的雨水,口中埋怨道:“明明下着雨,怎么还急着赶路我特意吩咐高大全带伞过去。这下倒好,他白跑一趟,你身上也被淋透了。”“一点小雨,碍什么事”“怎么不碍事这天一下就冷了下来,小心着凉”林素娘一边说着,一边把徐平拽进屋里,帮他把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