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要从血管里爆出来的愤怒。“小妹醒了”丘娘子提着灯站在高大全的背后,好像看到了刘小妹的眼皮动了一下。高大全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怀里的刘小妹。秀秀听到了丘娘子的话,突然转过头来,如同鬼魅一般,看了看刘小妹依然紧闭的眼睛,又木然地转过头去,看着漆黑一片的江面。好像感觉到了高大全的关切,刘小妹眼皮又动了一下,缓缓争开了眼睛。“你醒了。”高大全用尽量温和的声音问道,“感觉怎么样身上的伤口还痛不痛”刘小妹却明明听出了高大全声音中的火花,感觉得出他现在就像他平时用的火药一般,随时就会爆开来。“高大哥,我身上的伤不碍事了,就是感觉有些冷。”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你去追那些贼人吧,不要让他们逃了。”高大全的神情有些犹豫,皱着眉头道:“我再陪你一会。”“不用了,有秀秀和丘娘子陪着我,你尽管去做自己做的事。”高大全使劲看着刘小妹,好像努力看清她的一切,一直看她心里去。刘小妹神情平静,笑容虽然有些勉强,却一直挂在脸上。“好,我去追贼人,为你报仇”高大全终是点了点头,“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我等着你――”刘小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特殊的温婉味道。高大全把刘小妹放到蹲在一边的丘娘子手里,沉声道:“拜托丘娘子,照顾好小妹,我去去就来。”丘娘子点头:“干办安心去,这里有我。”高大全起身,这才看见秀秀已经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看着刘小妹,连眼睛也不眨一下。顺着高大全的目光,刘小妹才看见秀秀,对她轻声道:“秀秀,你怎么了刚刚在水里有没有受伤”“我没有事,我一切都很好。”秀秀摇摇头,动作好古怪,还是像木头一样僵硬。“姐姐你醒了,我好开心,我后悔害了你”秀秀说着开心,眼泪却流了下来,她像没感觉到一般,就那么悄悄地流满了一动不动的秀秀的脸。刘小妹看高大全停了脚步,用虚弱的声音道:“高大哥你去。”高大全叹了口气,对一边那位先前划小船的军士道:“你守在这里,不得出任何意外官人带了兵马来,你就说我已经追上去了,顺着江边追就好。”军士应诺,立在刘小妹身边两步远的地方,警惕着四方。高大全拽开大步,走去牵马匹,不大一会,马蹄声响起,消失在黑夜里。刘小妹看着黑夜,好像看见了高大全离去的背影,看着他奔向远方。叹了过气,刘小妹转过头来看着秀秀,轻声道:“秀秀你怎么了样子这样古怪――”“我不古怪,我很好,我一点事都没有。姐姐,我害了你,我好悔”秀秀好像忘记了其他的话,只是这样重复着,眼泪不住地流。刘大虎一脚高一脚低地终于赶到这里,远远看见灯光下的秀秀,高声喊道:“谢天谢地,你们可是回来了我妹妹呢”丘娘子扭头道:“小妹在这里,身上受了伤。大虎,你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的,小妹身子不好,受不了惊吓。”这是丘娘子第一次叫“大虎”这两个字,刘大虎听到不由一愣,继而大喜过望,连声道:“娘子说的是。”走上前来,刘大虎看见丘娘子抱住的刘小妹,灯光下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眼睛里有一种前所未见的光彩,却给人一种虚幻的感觉。刘大虎吓了一跳,弯下腰来看着妹妹,问道:“怎么这个样子是谁伤了你跟哥哥说,哥哥替你出气”“黄从贵”秀秀的声音清脆,但却像刀一样,带着寒意划破黑夜。刘大虎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秀秀,脸色发白,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你去杀了他”秀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话里带着丝丝寒意。刘大虎缩缩脖子,没敢接秀秀的话。开什么玩笑,他这一辈子就是毁在黄从贵手上,那个人就是他命里的恶魔,自己的筋骨早在多年前就被他抽走了。蹲下身子,刘大虎看看妹妹,也没见伤势在哪里,小心问道:“你身上的伤到底碍事不碍唉,这次又是我害了你”刘小妹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容,可这笑容正在淡去。“哥哥,多少年了,我都没喊过你哥哥了,这也是妹妹最后跟你说了。以后把性子收起来,好好做人吧。我不行了,可我今天还是开心,终究不是你害了我。你把我养大,下辈子再报答你。”刘大虎吓了一跳,瞪着眼睛道:“你说什么浑话明明还是好好的,小妹你好好养一养,很快就好起来的”刘小妹微微摇了摇头,看着秀秀:“秀秀,告诉高大哥,我等不到他,先走了――”刘小妹的神情有些恍惚,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奈何桥上能等几年,能不能在那个世界等到他。秀秀看着刘小妹,脸上动了动,却怎么也做不出表情来,只有眼泪无声地流下来,使劲地点头:“我会靠诉高大哥姐姐,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高大哥,我好悔,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怎么是你害了我呢你本来也是为我好,为了我们兄妹见一见面。只是秀秀,以后姐姐不能陪你说话了,以后不要孩子气,你总要长大。”“我长大了”秀秀使劲点头。刘小妹眼神开始涣散,气若游丝:“好怀念小时候,再是吃不饱穿不暖,一家也是快快乐乐的,什么事哥哥都护着我。可自从他被黄家征去,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我怀念以前的日子――”“秀秀,姐姐求你件事。你跟官人说一声,我们这些山里的蛮人,以后也要跟外边的汉人一样,不要有的人一生下来就要给别人做奴做仆,让别人使唤,任人打骂,求天不应,入地无门。我是个早就该死了的人,第一次是官人救了我,第二次是高大哥救了我,这些我日子我好开心,我真的开心――”秀秀使劲点头:“我告诉官人,人不一要一生下来就给人做奴做仆”乌云罩满了天空,月亮不见了,星星不见了,连风都已经停了下来,整个世界都被这乌云压住,喘不过气来。徐平站在岸边的柳树下,看着丘娘子怀里已经气绝的刘小妹,还有一边满脸泪珠木偶一般靠在段云洁怀里的秀秀,听着身边军士报告今夜发生的事情。不远处,韩综和谭虎静静站着,他们的身后是黑压压的数百军士。随着报告军士的话,徐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已经变得铁青。全部听完,徐平呼了口气,转身对谭虎道:“带二百人,全部骑马,沿河追高大全,追上之后你们两人商量,不许放走黄玮和黄从贵他们不过是一艘货船,总不能比马快,而且下游就是邕州,我不信他们敢逃到邕州城里”谭虎高声应诺,回身点齐人马,沿河追去。徐平又对韩综道:“太平寨和邕州之间大码头是驼卢峒,用我的印,快马行文驼卢知峒,只要黄玮和黄从贵一行进入境内,绝不许放走如果这两人从驼卢峒逃出去,知峒以下官员以通敌叛国论,斩”韩综吸了一口凉气,恭声答道:“是”徐平点头,韩综转身离去。安排完毕,徐平转身看着仿佛睡着了一样的刘小妹,叹了口气。这个蛮人小姑娘虽然天天与秀秀在一起,但与徐平接触的并不多。在徐平的印象里,这是个对生命充满热爱,心地善良善解人意的女孩儿,与高大全相亲相爱,徐平还为高大全高兴。与这样一个女孩成亲,是男人的幸事。万万没想到,到了最后竟然是这样一种结局。段云洁随着先前回去报信的军士抢先一步回到了太平寨,现在才随着徐平回来。没料到再见刘小妹已经香消玉殒,秀秀性情大变,原先的活泼任性荡然无存,整个人如同木头一样,惨白的脸上毫无表情,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突然一声惊雷撕裂了天上的乌云,豆大的雨点劈头砸了下来。惊雷带来了暴雨,也震散了云层,黯淡的月光从云后又透了出来。还,希望大家帮忙。真地很需要,读者莫烦,见谅第78章 刘小妹的愿望雨一阵急,一阵缓,一会哗啦啦啦,一会淅淅沥沥,一直下个不停。秀秀和刘小妹住处的厅堂里,徐平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门外,看着雨滴从天上落下来,落进竹丛里,打到芭蕉叶上,不疾不徐,连绵不绝。厅堂里面,刘小妹躲在一张床板上,安详而宁静,好像睡着了一般。刘大虎和丘娘子坐在一边,互相靠在一起,正在打磕睡。妹妹离去,刘大虎整个人都乱了方寸,全靠有丘娘子在一边扶持着才不至于闹出笑话。另一边,段云洁坐在那里也睡着了,今夜她也受了不少惊吓,再也支持不住。而且她与刘小妹虽然熟识,却并没有什么特别深的交情。在徐平这里,段云洁大多时候还是忙公事,小女孩的嬉笑玩闹并不适合她。段云洁的旁边是秀秀。她整个身子都蜷缩在椅子里,抱着膝盖,脑袋歪在肩头,一直看着床板上的刘小妹。徐平也不知道秀秀现在是清醒着,还是睡着了,还是睡一会清醒一会,她现在的样子很让人担心。刘小妹并没有什么身份,即使与高大全定了亲,高大全也只是徐平的手下,没道理徐平过来守夜。但徐平实在担心秀秀,只有陪坐在这里。秀秀现在的样子很吓人,一直不吃不喝,没有表情,像个木头人一样,偶尔说句话,也全是刘小妹临终前托付过她的。惟一例外的,就是她会很认真地对徐平说:“官人,我长大了。”十年,二十年,人从蹒跚学步的孩童,长成大人的样子,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人从小孩变成大人,往往就是在一夜之间。徐平看着秀秀成长,比谁都了解她,不用她开口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但今天晚上,徐平却怎么也想不清楚秀秀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自己摸不到她的心思了。这个时候,徐平知道,秀秀真地要长大了。灯光摇曳,屋内透着一种很奇怪的气氛,悲伤而又诡异。屋外的雨突然又急了,噼里啪啦响个不停。这个院子里曾经栽满了花,养了各种小动物,树上跳的猴子,草地里奔跑的小鹿,河岸上爬的螃蟹和乌龟,到处都是,是秀秀曾经的小伙伴。自从刘小妹到来,秀秀慢慢把那些小动物又放回了它们的家。小动物们都已经离去,花还在,正在经历着外面的风和雨。惟有那匹一到邕州就陪着秀秀的果下马还在马棚里,摇着尾巴看棚外的大雨。它已经老了,秀秀却长大了,再不会骑它。天地还是那个天地,却早已经物是人非。徐平又想起了秀秀转述的刘小妹的话,希望以后人生下来不要注定为奴仆,最少,人们要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要有与悲惨的命运对抗的权利。这句话给了徐平很大的震动,他没想到一个历尽悲苦的山中女孩临终的愿望会这样的,这一切都已与即将离世的她没有关系,惟没有关系了才显出其伟大。不要说刘小妹这种自小衣食无着、受尽欺压的人,就是平常人在吃饱喝足之余,也感叹一句上天不公,自己为什么没有别人那样好。但当生命已如风中残烛,世间一切都已与自己无关时,又有几人会为别人说这样一句话。徐平犹记得第一次见到刘小妹,那一双对世界满是好奇的眼睛,那对生活充满了希望的笑容。当对她来说这一切都成为泡影,她把这个希望留在了世界上,把对美好生活的向望留给了族人。自来到这个世界,徐平还没想过自己一定要完成什么事,他只想平平安安地过一生。过好日子要赚钱,他就想办法去赚钱,不受人欺负要当官,他就考进士来当官,实际上平平淡淡。刘小妹的话惊醒了徐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原来还可以做这样的事,改变无数人的命运。甚至是在这邕州一隅,改天换地。私人奴婢在宋初基本消失,真宗朝明令雇人必须订明期限,雇的奴婢不再是主人的私人财产,而同样是国家的编户齐民,受朝廷法律保护。这种政策当然不是皇帝或是哪个大臣良心发现,而是经历了晚唐五代漫长的演变,统治者只是顺应了这个潮流。当然,能够顺应进代潮流也需要勇气与魄力。五代军阀混战,武夫们虽然贪蛮残暴,但也无法无天,视一切传统、道德、伦理如无物,别人不敢做的他们敢做,包括砸烂政治、经济、社会的一切传统,只要对自己有利就行。这种无法无天,才造就了宋朝初年活泼向上的社会状态,远不是和平时期任何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