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没那个必要了,只是跟在状元身后,随着几百人的人流出了东华门。东华门外是京城最热闹的商业区,最好的酒楼全挤在这里,行不出去两里路,小巷子里还堆满了京城最好的青楼。此时正是下午,离天黑还早,又正当暮春三月最好的时光,马行街两侧挤满了观礼的京城百姓。状元王尧臣骑着马一出现,便引起一阵欢呼。这是显示皇家脸面的时候,引导的内侍抓起大把铜钱向人群撒去,引得一群闲汉和小儿跟着一路跑。徐平看着只能摇头,这场面可全花的是他们的钱,听说有时候宫里撒的钱里会搀着金钱银钱,也不知现在地上有没有,捡上个金钱也能捞回些本钱。谢恩银直到神宗时候才取消,徐平是享受不到那待遇了。状元是不能随便捉的,真等在门外守候猎物的富户不会跟着去看热闹,每人的眼里都冒着绿光,贪婪地看着徐平这一行三百多人。徐平年龄最幼,一出东华门就被不知多少双眼睛盯上了。好在徐家虽然政治地位不高,商业上却是有数的大员外,不少富户认识他,知道早已经定了亲,只能心中暗骂晦气。出了东华门的范围,来到马行街上,不知多少老仆小厮忽地就跑向了早已看好的猎物。手里举着字帖,口中高声喊着:“城西水桶张家,恭贺新科贵人大喜”“城东瓜果李家,恭贺新科贵人大喜”一边说着,一边生拉硬拽,先挑年轻的新科进士向自己家的地方拉。三个小厮同时跑到徐平身边,一边自报家门,一边互相警惕地看着,把徐平团团围住。有了竞争对手,小厮当街报起价来。一个说家里小娘子十六岁,长得花容月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嫁妆二百万。二百万不过两千贯足,只是平常价格。捉进士做女婿,那是有大致价格的,像徐平年纪又轻,高中一等,这个价根本就不可能。另一边开始加价,嫁妆很快就突破了五百万。至于女子容貌之类,主观因素太多,只是个添头,有钱了可以纳姬妾吗。没多大一会,嫁妆就突破了一千万,这可就真是一大笔钱了。徐平摸了摸自己脸庞,万没想到自己还有这种魅力。超过一千万价钱就加不动了,最先报价的小厮不甘心,转了转眼珠,高声道:“我家也有一千万嫁妆还有两个婢女,是从小养在家里的,一般的花容月貌,只有十三岁,教得歌舞娴熟,陪着我们家娘子一起出嫁”徐平吓了一跳,这可有点过了。大户人家养家妓稀松平常,有的读书人也喜欢这调调,可直接这样叫价就煞风景了。咳嗽一声,徐平对围着自己的三小厮道:“我是先前在州桥边开白糖铺子的徐小官人,家里早已经定下亲事连这些都不知道,回去问问你们家员外,是怎么在京城做生意的”说完,再不理三人,昂首挤出人群。做白糖生意,京城里有多少家敢跟他们家比钱多,果然没人再上来纠缠。出了人群,徐平回头看那一大群新科进士,还是淹没在人海里。尤其是唱名时名次靠前的,大多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仁宗朝科举得人,这也是一个重要原因,高中时的年龄小,在政坛活动的时间长。反而后几等的进士很多都已经年龄不小,甚至还有一个满头白发步履蹒跚地挤在人群里,被冲得东倒西歪,都快哭出来了。新科进士穿着绿袍,而且没有更衣时间,都是直接套在原来衣服的外面,这种怪异装束像是黑夜里的明灯,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虽然挤出人群,徐平还是感觉到有好几道贼兮兮的目光盯着自己。只能心里暗叹,林素娘和林文思竟然不担心,不知道自己今天抢手吗,应该早早赶过来护住才是。一不小心被哪个白富美把自己抢了去,他们不就亏大了,好不容易都守了这么多年了。当然徐平是想多了,糟糠夫妻不下堂,大宋律法三不出之中的第一条,可不是说着玩的。徐平定亲的时候徐家不过是平常酒户,现在富贵了,除非倒霉到要饭,这一辈子是甩不掉林素娘了,除非林素娘来退他的亲。正在徐平左顾右盼找刘小乙的时候,程浚也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跑到徐平身边,弯腰喘了一会气,才向徐平道喜。程浚中乙科,比徐平差了不止一个等级。进士的分等不是无关紧要,直接影响着以后的前程。一等不但授官高,在皇帝心里留下印象,以后升迁也快得多,很多人不到十年,就入了翰林。乙科及以下的同出身,很多都是下层小官徘徊一生,平常人眼里自然也是富贵,与高等进士就不能比了。状元更加集万千宠爱为于一身,地方任职一年后,就有一次代表当科进士专门回朝向皇帝当面述职的机会,地方一任之后就带馆职,升迁更是飞速。徐平回过礼,也向程浚道喜。在眉州老家,程家是一等一的大户,苏家自天圣二年苏涣中进士之后才开始提高门第,程家才会与苏家结亲,把程浚的妹妹嫁给苏洵,后来生了苏轼和苏辙,两兄弟出息了程苏两家才算门当户对。这个时候,实际情况是程家极富而苏家极贫,全靠苏涣的进士身份撑着。后来的三苏读书成材,全靠程夫人带去的嫁妆支撑家业,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欧阳修一样能完成穷小子的逆袭的。支撑苏家门第的苏涣也只是进士乙科,程浚这一次心满意足了,到了妹妹家不会再觉得低人一头。眉州不同于中原,对门第还是看得很重,程浚科举中第,自百巩固了他们家在眉州的地位。两人聊了一会闲话,程浚对徐平道:“云行,再走两步便是京城第一繁华的白矾楼,我们不如去吃两杯酒庆贺一下。”徐平摇了摇头:“我是开封本地人,家里人都在巴巴地等着,今天可是抽不出时间来。等过两天再说吧。”程浚遗憾地摇摇头:“可惜了今天什么日子正该要饮酒高歌,彻夜不休今天白矾楼必然客满,云行不去,我就先行一步了。”白矾楼就是后来的樊楼,白矾库改建的官家酒楼,京城第一繁华的地方,天下酒楼的样板。多少故事都发生在这里,后世著名的李师师,便是在樊楼会过了一个个风流才子,甚至是道君皇帝,算是大宋腐化堕落的见证者。徐平又等了一会,老成持重的包拯和文彦博经过身边,特意打招呼互相道喜。此时徐平可不是昨天的商户子弟了,高中一等,皇上青眼相加,本科进士里拔尖的人物,都对他敬重了许多。两人也要结伴去庆祝,免不了邀请徐平同去。徐平推辞要等家人,目送他们穿过马行街,向惠和坊而去。这两人家里不像程浚那么有钱,谢恩银交出去还能眉头不皱地去樊楼摆阔,他们只能找个小一点的脚店喝两杯了。把两人送走,刘小乙才气喘吁吁地找到徐平,连连叫苦:“小官人,来的路上已经堵得水泄不通,我挪一步都难官人久等,小的该死快快上马,家里员外和夫人肯定已经等得心焦”第33章 得失之间状元游街,都是从东华门出来沿着御道到皇城南边的御街,这条路上此时人山人海,满城百姓都出来看新科状元。徐平翻身上马,不敢走这条路,向东折到连通内城南北门的大道上,一路向南,过了信陵坊到了汴河,才沿着汴河边的大道绕到城西,回到自己家里。徐家门前已经结了彩楼,院里院外摆开流水席,不管认不认识,只要到了这里说上一句:“恭喜小官人高中”便可以坐下吃个酒足饭饱。刘小乙牵着马一到门前,站在门口的保福看见,高喊一声:“恭喜小官人高中一等”说完,跑着过来牵马。徐平翻身下马,整了整身上不伦不类的绿袍,还没进门,便被前来贺喜的街坊四邻围住。尤其一群不到十岁的小儿,围着徐平一个劲喊着:“新科贵人大喜新科贵人大喜”保福早有准备,从怀里取出大把铜钱,向四周撒去。小儿一哄而散,追着铜钱去了,徐平才脱身出来进了家门。这个年代礼仪仍在,平常人家除了红白喜事,不能用乐,爆竹是新生事物,倒是还没有禁令。刘小乙和保福两个便取出一大串鞭炮,站在门前燃放起来,添上几分热闹。鞭炮是徐平在庄里自己做出来的,也算此时东京城里第一家了。天大的事,也没有父母迎子的道理。徐正一身绿袍,坐在大厅里,看起来端端正正,颇有威严,实际心里一颗心脏扑腾扑腾跳个不停,若不是周围一群亲友看着,哪里还坐得住。旁边的张三娘就沉不住气了,虽然坐在那里,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厅门,眼角里已经含着泪花。日思夜想了多少年,没想到儿子真中个进士回来,还是高高在上的第一等。过些日子,再把林素娘娶进门,这一辈子也就算完满了。李用和一家也早早到来,李璋一个人站在门口。他今年十五岁了,不再是那个顽劣少年,变得沉稳起来。见到徐平,李璋急忙迎上前来,躬身行礼:“恭喜哥哥高中”徐平回过了礼,便由李璋引着进了厅门。这本是自家兄弟要做的事,徐家只有徐平一个,只好让从小一起长大的李璋来代做了。熟识的人中,他是惟一的小辈了。徐家虽然是生意人家,今天如此重要的日子,这些基本礼仪还是要个样子。进了厅门,徐平向正中坐着父母行大礼参拜。自此之后有了官身,正式成年,与从前再不能比了。行过礼后,张三娘再也忍不住,一下站起来拉住徐平,上下看个不停,含着泪道:“千思万想,做娘的也不敢想到有今天大郎争气,从此以后,这家里全要靠你了”徐正起身,来到徐平身前重重按了按他的肩膀,喝斥张三娘:“今天大喜的日子,你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张三娘抹着眼泪,恋恋不舍地把徐平放开。周围着的林文思、李用和等人这才上来向徐平道喜。徐平一一行礼谢过,才算喘了口气。今天的事情对他就像做了一个大梦一般,总是觉得虚幻。虽然这两年一心都扑在科举考试上,思想终究是不同,并没有平常读书人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抱负,也没有不成器的读书人当官捞钱博富贵的想法,倒像是他前世一级一级考试一般,人生就是这么安排的,总得去走一遭。至于中进士之后如何,徐平完全没有去想。他的志向就是把前世自己被压住的才学发挥出来,打造一个大大的庄园,一个可以立为当世模板的农业帝国。中进士最主要是为这个身份,从此不再会被阿狗阿猫欺负了,用这个身份去干什么却没有想过。徐平没想在这个时代去当什么官,劳心劳力对他自己没半分好处的事,官场上还危机四伏,何苦给自己找不自在。在崇政殿里被万众瞩目,徐平已经觉得有些不自然,他更愿意默默地接过一个进士头衔,继续自己从前的生活。等回到家里,见到家人和亲戚朋友摆出这么大的场面,他倒有些惶恐了,不知该怎么面对。行礼庆贺完毕,秀秀走上来道过喜,便领着徐平回自己小院更衣。他现在正常袍服外面套着绿色官袍,手里拿着笏板,不但是看起来不伦不类,暮春的天气也是热得不行。跟在徐平身后,秀秀大气也不敢出。徐平正想着心事,并没有注意到秀秀的表情。更衣完毕,正要出门的时候,秀秀低着头捏着衣角对徐平道:“官人,如今你身份不比从前,还要秀秀在身边吗”徐平奇道:“有什么不一样我们只管像从前一样过日子。有你在身边习惯了,换个人我还不自在呢”秀秀嗫嚅道:“官人高中,听说还是与状与排在一起的第一等,怎么能跟以前一样我听人说,中进士的都是天上文曲星下凡,怎么是平常人敢比我一个家里放羊的女孩儿,什么事都不懂,跟在官人身边怕被人笑话。”徐平笑笑,拍拍秀秀的脑袋,温言道:“我是个什么人,你天天在身边还不明白以后别听那些神啊怪啊的故事了,都是骗小孩子玩的,当不得真。官人我以后富贵了,也让你享福一辈子,再不受一点苦。”秀秀微抬起头,看着徐平,神色半信半疑。她自小听的都是把读书做官的人神话的故事,深信不疑,突然今天听说徐平高中,而且唱名的时候天降瑞光,便仔细想以前与徐平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得罪天上的星宿,紧张得不行。自太宗起重用文人,真宗自己就神神道道的,民间也把读书人神话起来。来到京城这些日子,尤其是苏儿也来了的这段时光,她们和豆儿三人经常没事便跑到附近的州西瓦子,尤其喜欢近些年兴起的说是灵怪传奇类的故事,更加让她印象深刻。见了秀秀的样子,徐平也只能无耐地摇了摇头。此时已经满城传开,城西徐家小官人唱名的时候天现祥光,惊动了皇上和满朝文武,皇上金口玉言特提一等,越传越神,还没到天黑,已经快要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