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来自前世的世界无疑,要知道品种的驯化改良有太多的机缘巧合,就是用同样的原种,不同的世界也不会驯化出同样的种植品种来。他的思绪一团乱麻。莫非这个世界有通向前世的通道不然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又怎么会有前世的作物秀秀不知道徐平在想些什么,见他在那里发呆,也不再碰自己手里的东西,讪讪地把花布包起来,低声道:“原来官人是哄我的,这种贫苦人家吃的东西,官人怎么会喜欢呢”说着,她的眼圈就有些发红。说到底秀秀还是不到十岁的孩子,突然之间离开父母,从此有家不能回,怎么会不觉得惶恐她把家里留做种子的花生带出来,也是要给主人留个好印象,不要吃太多的苦。这番心思终究还是白费了。徐平猛地清醒过来,把秀秀手里的花布包抢到手里:“这些都给我吧,我有用处”秀秀愣愣地看着徐平,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好一会才小声说:“其实我家里还有的”徐平却再也听不进去,只是想着这个世界突然出现花生,那还会不会出现其他的作物从哪里来的会不会还有人像自己一样来自那个世界今后该怎么办这一夜徐平都昏昏沉沉,甚至都想不起是怎么结束与秀秀的谈话,迷迷糊糊地回到床上,做着各种噩梦。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徐平睁开了眼睛。他终于想通了。所谓的惶恐,不过是深藏在心底的不该有的。穿越到了一个新世界又怎么样就该要大杀四方,强势崛起,开始一段灿烂辉煌的人生前世他不过是一个小人物,又如何确定在这个世界就是天之骄子迎着明亮的阳光,徐平深深吸了一口气。其实,平凡的人生,也有平凡的乐趣。在这个新的世界里,何不继续自己的事业最起码,这个世界他的处境比前世好得多,有一个富足的家庭,有溺爱自己的父母,还有现在还算宽松的社会环境,一片空白的事业前景。徐平前世专业是农业机械,学历硕士,毕业之后进了一个山区小县的农机站,做一个普通的公务员。农机站的人员很少,直到来到这个世界,徐平也没搞清楚自己单位编制是几个人,反正干活的只有他和一个老站长,其他人没见过到站里上班。工作虽然累了一点,徐平的热情还是很高,毕竟找到一份专业对口的安稳工作也不容易。老站长是特殊时期时的中专生,性格古怪,做事死板,但几十年的工作经验是实打实的,教给了徐平很多东西,两人相处还算融洽。他们这个行业从八十年代开始曾经大踏步地后退了二十年,而那二十年正是老站长风华正茂的时候,可想而知老站长牢骚满腹。满腹牢骚的人脾气就不好,脾气不好就不讨领导喜欢,从而形成一个恶性循环。老站长快要退休了,希望评个称职退休待遇好一点。评职称要有论文,这不是老站长擅长的,徐平便自告奋勇把这活接了过来。这事情却成了徐平的噩梦。他是真地想帮老站长,做得比毕业论文还用功,选的课题是他们那个地区农业的最佳经营面积和方式。众所周知,中国太大,环境又特别复杂,几乎包括了世界上所有的农业环境。中国又人口众多,保证粮食产量是必然的选择。他用的评价指标也是粮食单产,得出结论是最佳经营方式是家庭农场,最佳经营面积是两百亩左右,随着技术的发展,这个面积可能会扩大。这是一个正常的结论,他们那里是山区,人口又密集,即使是发达国家,除了地广人稀的北美、南美、澳洲,即使欧洲也是以家庭农场为主的。虽然后面也特别说明了如果评价指标不同,比如以经济效益为优先,会有不同的结果,但并没有展开讲。这个事情后来被县里主管农业的领导知道,便要求加上自己的名字。这没什么,反正论文可以好几个人署名,搞好与领导的关系也很重要。可那位领导看了论文之后却把他叫过去,非要把结论改了,理由冠冕堂皇,不知道国家正在推动土地流转吗不知道农业的未来是规模化机械化吗科学研究要适应大势,怎么可以逆历史潮流而动徐平最后把那个项目废弃掉了,重新做了一个山地农机小型化的项目,帮助老站长评了职称。万万没想到的是,县里领导把他的论文找人改了,编了数据换了结论,以自己的名字发了出去。这件事情深深地教育了徐平什么是政治,他们要的不是正确,他们要的是朝堂的认可,这中间的过程无关紧要。面朝阳光徐平揉了揉眼睛,忽然笑了。他前世做个研究说是他们那里最好以家庭农场为最佳,家庭农场不就是自耕农吗竟然就把自己送到了这个最需要自耕农的宋朝来,嗯,我大宋朝是中国历史上罕见的不抑兼并的朝代,这是报应吗从床上下来,徐平打着哈欠出了房门。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下蹦出来,发着红彤彤的光,并不刺眼。徐平揉了揉眼睛,准备要去洗脸,一扭头,却发现秀秀坐在门口。她坐在台阶上,靠着墙角,整个人缩在一起,睡得正香。那个小小的旧布包袱,被她紧紧搂在怀里。清晨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在黑黑的头发上描出金边,她的面庞清亮而近乎透明,散发着神圣的光彩。不知做了什么样的梦,她的表情无耐而又惶恐,眼里挂着两滴泪珠,惟有紧紧抿住的嘴角,透出一丝倔强。徐平怔在那里,好像一下回到从前,看见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少女们,来到城市里寻找生活,就这样睡在火车站的广场上。可秀秀不是来徐家打工的,她已经被自己的父母卖掉了。看到秀秀睡在这里,徐平才想起来了,这个小丫头被母亲打发来照顾自己,而自己并没有给她安排住处。清晨的露珠还挂在她的发梢上,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五颜六色的光。徐平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想了一会,回到屋里拿了一件外衣,出来轻轻盖在秀秀身上。当徐平洗完脸回来,秀秀已经醒了,提着徐平的外衣,看着他手足无措。徐平笑笑:“怎么睡在外面这院子里还有空房,你只管收拾了住。”“这怎么使得我是个下人。”秀秀说道。徐平摇摇头。秀秀突然道:“哎呀,太阳升起来了。夫人吩咐过,官人是要把饭拿回来吃的,我这可去得晚了。”说完,把外衣还给徐平,一溜小跑出去了。第4章 炒花生秀秀把早饭拿回来,不过三个馒头一碗小米粥。这几天都是这样,徐平也没在意,拿了馒头就吃。咬了一口,才发现秀秀正奇怪地看着自己,不由问她:“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你不吃吗今天多了一个。”秀秀嗫嚅道:“我到厨房里,洪婆婆说随便给官人端点什么回来就好,反正官人也不吃的,都是要去镇上吃酒。”徐平道:“那老虔婆可恶不用听她的,你也吃吧。”心里却有些无耐,自己原来做纨绔的时候,确实不怎么在家里吃饭,都是要去酒楼里摆上一桌,这才是京城子弟的做派。秀秀站在一边,捏了一个馒头起来,偷偷看了徐平一眼,轻轻咬了一口。吃罢了早饭,秀秀收拾了,徐平坐在桌边漱了口,闭目养精神。这几天都在适应这个身份,适应这个世界,没有想太多,既然已经接受这个改变,生活就不能这么浑浑噩噩,至少说到吃,虽然自己不怎么讲究,但有了条件,谁不想吃得顺口一点天天早上馒头稀饭,好坏也是富家子弟不是还不如自己前世吃得好,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说到宋朝的吃,如果在前世,肯定是有几分向往的。热闹繁华的东京汴梁啊,那就是中国历史上的神话。但这里不是东京城,这里是开封府的乡下,虽然只离东京几十里路,可完全是两个世界。在前世说起中原,必定是沃野千里,人烟稠密,但现在可不是那样子。此时的中原,黄沙遍地,人烟稀少,很多地方都是半农半牧。一百多年的乱世,一次又一次杀得千里无人烟,中原的元气早已经被抽光了。此时的中国,或者说世界上最大的两座城市都位于中原,东京开封,西京洛阳,可在这两京周围,却是另一番景象。到处是荒地,无人耕种,只能用来放羊牧马。就以两京之间的郑州为例,在后世可是人口爆炸的城市,号称人口密度超过北京的地方,此时的人口却不过后世的几百分之一,甚至还达不到盛唐时的十分之一。时人的形容,“南北更无三座寺,东西只有一条街。四时八节无筵席,半夜三更有界牌。”更不要说其他乡下地方。如果以后世做比喻,东西两京周围就是环两京贫困带,而且比前世的环京津贫困带严重得多。这里的土地由于黄河泛滥,早已不适合耕种,人烟稀少,也没有足够的人力治理。由于位于两京周围,大量的人口被吸走,数十万的兵员,东西京城里各级官府的公吏,皇室、各级官府、皇陵,当然还有黄河汴河的数不清的徭役,人口之少根本不足以发展生产。常说自唐开始,中国经济重心移往东南,这话往往都是说江南的发展,却很少提及中原的凋敝。此时的中国北方,越是中心越是荒凉,反而两翼要好得多,东边的京东东路也就是后世山东苏北,西边的陕西路,这两个地方还算得是上繁华。而位于中心的两京周围,却是几乎看不见希望的地方。徐平现在位于中牟的田庄里,说起来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区,实际上条件艰苦得尤如边荒。要想吃好的,要么去东京城里,要么就自己动手。秀秀收拾完了,回来站到徐平身旁,也不说话。徐平睁开眼睛,问她:“你会做饭吗”秀秀答道:“会啊,妈妈要做生活,都是我做饭的。”“那就好。”徐平站起身来,见秀秀还紧紧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对她道:“先给你找地方住。”徐平这个小院有三间正房,坐东朝西,一间用作客厅,一间是卧室,还有一间是书房。正房的两边各接了一间耳房。徐平把秀秀领到左边的耳房外面,对她道:“以后你就住在这里,进去收拾一下,一会我还有事做。”秀秀把门打开,见里面床桌都有,被褥齐全,一下子犹豫了:“我是个下人,怎么能住这种地方”徐平道:“这里原是客房,我又没有客人来,作个样子的。你尽管住就好了,需要什么跟我说。”秀秀犹豫着不敢进去。徐平道:“你怎么这么不爽利。”秀秀这才拿着小包袱进去,顺手把门关了,也不知道在里面搞什么。没多大一会,秀秀打开房门出来,眉眼间有些笑意,对徐平行礼,低声道:“谢谢官人了。”徐平道:“你随我来,以后我们自己开小灶做饭。”接着秀秀耳房的是两间厢房,用来做厨房的。这都是盖房子时的规划,其实从来没有开过火。秀秀小心地道:“官人,不知我该讲不该讲,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你不去给林秀才请安吗”徐平怔在那里。这个时代讲究尊师重道,他的老师来了,按道理他该天天早起去问安才是。可想起自己糟糕的古文功底,徐平对秀秀道:“先生旅途劳顿,不去打扰了,明天再去也不迟。”秀秀不再说什么,乖乖跟在徐平后边。被秀秀一说,徐平也有些不自在,心里安慰自己:“老师刚刚科举落第,肯定心里不舒服,让他自己平静一下,也是为他好。”此时的科举制度正在走向规范,与后来的还大有不同。前世学课文范进中举,如果是在这个时代,肯定疑惑中个举有什么高兴的。此时很少说举人,只是说通过了发解试,叫贡生,或乡贡进士,乡贡诸科,可以参加省试了。省试通过了还有殿试,只要在最后一关失败,一切都要从头再来。发解试是一次性的资格考试,下次还要再来一遍,所以说一旦落第就什么都不是。连举人都不算数,就更加没有秀才了。此时秀才是对读书人的尊称,是学问很好的意思,所以秀秀和张三娘都叫林文思林秀才,虽然徐平觉得怪异。进了厨房,一眼看见的就是灶台上的一口大锅,让徐平有些亲切,与后世农村里的土灶有些像。不过此时不流行后世那样炒菜,所谓的炒多是干炒,而不是加了油的爆炒,这口大锅是用来蒸和煮东西的。徐平要想吃上合自己口味的饭菜,还有许多事要做。旁边还有许多小厨具,都是用来做时下食品的,徐平不感兴趣,他的目标就是这口大锅。到了锅边,徐平看锅里还算干净,对秀秀道:“你把火生起来。”秀秀一边到旁边拿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