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那个冬季,一班凉州少年怀着满腔热血,迎着漫天风雪星夜北上,一路马不停蹄,千里卷甲长趋,直奔并州。凛冽的朔雪寒冬,冻不住众少年满腔建功的热血,催万里黄沙,扬威疆上,用滚滚人头搏它个万户侯,一朝折戟,武勋长青,岂不正是边地少年最向往的幸事他吕奉先,不正是曾经冒着漫天风雪,纵马扬鞭的风发意气少年十年。“千秋北国,茫茫大地,箭下白鹭且驰,缰上野马竟奔,天无九日,后羿竟无用武之地”吕布眼神迷惘,紧握了握手中的方寸画笔,主薄手中的方天画戟,小眼神愤愤,他都有点闹不清楚,他到底拿的是什么了。“主薄何必介怀,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再搏他个万户侯就是。”十数骑驰上缓丘,奔随而至,打头的宋宪勒马就扬声安慰了一句。只是吕布闻声小眼神更抽了,扭头盯着缓步策马靠上来的宋宪:“再叫我主薄,我抽死你。”“哈哈。”数马齐头并来的魏续、成廉、李封,薛兰等人纷纷大笑,笑中有说不出的畅快。最热衷功名的郝萌更是兴奋的脸容激动:“桑干一县之许,怕我等平幽并之期可立殊功,或有代郡一郡之封。”跟在郝萌身后的小校曹性,望着上司的眼神闪过一抹不屑,又很快收敛,自顾摘弓在手,反复轻拉弓弦。一来检视封冻,二来屈伸保养。“你不留在并州军,跟我们瞎跑个什么呀。”成廉大刺刺的一甩马鞭,边地武人直爽,直接就出言问,“你个河内人,就不怕将军屈待你嘛”“将军何等样人,岂会效丁使州。”郝萌就是屯兵河内的丁原并州军,却想也不想的就与丁原划开了,“丁刺史泰山郡人,岂会视我如乡党我一营中主计,又比将军一主薄,好在哪里”这话刺到了吕布软肋,虽是心中认同,却还是恼火:“你愿随吾等随就是,休要再提主薄。”顿了顿,又郑重道,“将军一谓,切莫乱称,北方军中最高军衔才是上尉。将军之称只有二将军,三将军两人,此与仙帅一样,非是将帅之职,皆是北方军起兵时就有的俗称。你我外人,不可乱称将军,图惹人忌。”“奉先何至如此前怕狼后怕虎,不见当年粪土义气。”马上的魏续不满的嚷嚷一声,他是吕布的小舅子。吕布正妻严氏的堂哥,却比吕布岁数小,自认“小”舅子。他对“妹夫”的神射武勇一向佩服,对吕布充亲兵任主薄时的拘谨,看着就不爽,这才与其一起投奔幽州。众人出来不正是为了出笼,一展抱负么,若还是这个小心谨慎的做派,又为哪般,不由大为不满:“北盟豪气乃北地公认,虽贩马之辈亦可封疆,虽野泽渔子可为国相,虽县乡小吏可拜大将。与吾等交核之贾诩,不也是凉州赴幽的主薄么时下却是北盟丞相一般,什么标准都得听他的,便是并州货物规格不符,幽州都拒收,那就是贾诩定的规矩。”说着,又是啧啧称奇,“一凉州无名之辈,年近四十还默默无名,偏是东赴北盟,可为名震北地的北盟立规矩,一朝名满幽燕。”吕布默然不语,勒着胯下雪狼的皮缰绳的手却越发攥的紧了。“奉先,你时下就是无名之辈。”魏续慨然道,“无人知你是谁,无人晓你之才,那是知你之才的丁原,不愿被人知晓,甚至怕你展才,连舞台都不给你,故而让拎刀的手提笔。可北盟不是丁原呀,不知从何处知晓你才,竟愿以财帛相借。仅为借你三年,就许了丁原钢刀盾三千副,镔铁枪头一千箱,硬弩八百张,酒布千车。你吕布吕奉先的名声,就是这么十年不鸣,一鸣惊人的呀。就是北盟欲重金借你,才让并州虽乡野村夫,亦打问吕布何人,竟值千军之资,一骑当千”说着,一指郝萌,面露不屑,“若不是知奉先此去,定得重用,谁会死咬着咱们一起喝风去”“呸。”郝萌不怕魏续,恼火道,“合着我跟着还错啦不为了有用武之地,你们跑那么快干嘛,说好了等我一起,第二天营就空了,我浑家都拉家里了,细软都没收拾好呢我就追你们来了。”顿了顿,大大咧咧一晃脑袋,“咱多点人,也能抱团不是,妈的没一个识数的,我起码干过主计,能算下钱粮吧”这下除了吕布,众人皆左右四顾,仿佛说的不认数的那人,肯定不是自己。吕布也有点难堪,连他都得当主薄,并州军的文化水平就可想而知了,丁原就不识数,又不重文教,弄的并州军从上到下,全是文盲,一个文士没有。并州文盲的名声怕是都传到北盟了,这正是让吕布等人难堪的,人家特意提前就说了,来了别忙打仗,先上学,补补课。这什么烂名声啊,窝在并州都窝成夷狄了。幸好,义气未失,愿随自己投奔北盟的弟兄还是不少。吕布略有自得的朝后望去,一百多骑,二百余匹驮着箱笼的役马,散漫的遍布缓丘斜坡上下,马下蹲卧着一头头獒犬。不少弟兄正借休息的时机松缰歇马,队中架着鹰的鹰人,也把软布套掀开,让一直闷在黑暗中的鹞鹰,回回神。这就是做主薄的弊中有利了,就是太闲了,没事只能教人弓马武艺,全当放松了。莫说宋宪、魏续、成廉、李封,李邹等人的武艺是他亲手教出,就是郝萌麾下的小卒曹性,他见其喜射,都教了其不少锻炼腰臂力量的方法,与射艺的法门。以他吕奉先不输养由基的神射,稍加指点,曹性一小卒,射艺照样突飞猛进。就是曹性独跑,被郝萌发现,郝萌才一起追了上来。虽然识数的不多,一个文士没有,可若说弓马骑射,战阵厮杀,吕布还是不怵的。他怵的是北盟与丁原一样,再一错投被窝住,他非疯了不可。“奉先何必苦恼”宋宪大大咧咧道,“为试你才,北盟且先许一县之地,如此豪气,会怕你展才么胡骑不过一月一牛之赁,人家出千军之资租你三年,难不成是让你藏手藏脚藏三年的么”“租三年个屁。”郝萌嚷嚷道,“三年之后回去当主计我反正是不回去,人家意思就是明摆着买人的,只是顾及丁原的脸面,才言租。”说着,冷笑一声,“丁原拿武人当主薄的笑话,还以为就自己知道呢,这下好了,天下皆知了。”众人差点笑抽,魏续突然来了句:“并州怕是要换人了。”一言既出,众人皆默。“你们说,北盟买咱们过去”宋宪得意洋洋,“是不是嫌咱们碍眼”成廉几人又笑了起来,皆是脸有得色。宋宪这话是有原因的,并州自年前起就算遭了贼了,先是从西面凉州蔓延过来了羌氐叛军,湟中胡人,占据了西河郡。继而从并州南部,太行山北麓又开始朝外冒贼,白波谷,黑山等地的黄巾余孽,东寇冀州遇挫,柿子捡软的捏,纷纷北上并州,占据了上党郡。正文 第二四三章 通行证有吧并州军左支右拙,只得退保太原郡。结果雍凉叛军与黄巾余孽连成了一片,打起来了。这还没完,并州军刚松口气,东面的幽州又过来乌丸贼了,大迁徙一样的成部成寨的朝广袤无人的并州来了,在雁门郡与南匈奴的部族又打起来了。结果,南匈奴诸部又躁动起来了,诸部乱军从雁门蔓延至了新兴郡。并州除了一个太原郡,东西南北全是贼,若无吕布等一干“文官”主薄主计披挂上阵,左挡又杀,并州就全是贼了,太原都保不住。且外无援兵。凉州北宫伯玉,湟中胡人李文侯,韩遂,边章等先是击败冀州牧皇甫嵩,继而再败戴罪立功被放出来的董卓,朝廷兵马保卫三辅都来不及,哪可能北救并州,还指望并州侧击凉州叛军呢。这一败,董卓干脆就不认罪了,直接回了凉州,把雍凉地盘的叛军全朝并州赶。凉州指望不上,南面的朝廷自顾不暇,太行山在朝外冒贼,东面又被赶过来一群乌丸贼,北面的南匈奴诸部又乱,贼势如炽。没有救兵了,撑了快一年,并州众将心里多少有数了,幽凉俩王八蛋就是看并州笑话的,家里贼全驱并州了。并州人口才几十万,一下东南西北全是贼,被分割成了中丁原,西羌氐,南白波,北匈奴,东乌丸五部分,四分五裂,比闹黄巾还热闹。哪有这么巧的,东西南北全来贼,成廉等人私下猜测,定是幽凉不怀好意,欲驱贼兵灭丁原。待丁原被乱贼所灭,幽凉再请旨朝廷,平并州之乱,吞并州即可。杀丁原吞并州是造反,可丁原被乱贼杀了,并州被贼占了。那再平叛占据并州,就是忠臣啊。可让吕布、宋宪、成廉、魏续,郝萌一班并州军将得意的是,他们是没本事把东南西北的那么多贼全剿了。可突入太原郡的乱贼,羌氐贼,南匈奴贼,黄巾余孽,乌丸贼,无论汉贼胡匪,全让他们杀回去了。除非凉州与幽州脸不要了,让雍凉军与北方军直接上场,否则就靠乌央乌央的一群群彼此攻伐的乱兵,拿丁原也是无可奈何。“可丁刺史还是宁要千军资,不要千人将啊。”魏续神色闪过一抹黯然,口中仍是以“刺史”相称,“北盟租赁奉先一人的军械,可武备万军。丁刺史就是明知北盟不怀好意,又岂能不自断双臂”“咱们算是丁原的左膀右臂么”郝萌按说应与屯兵河内的丁原最近,可他与吕布一样,要的不是被人“赏识”,结果“识”武勇而“赏”笔吏,一窝到底,这不是毁人么。他忠的是功名前程,是能让他一展所学,予他功名利禄的人,神色惋惜,“可惜乌丸不成器,短短半年,三部俱崩,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说着,唇动了两下,终未提及丁原。以他们对并州军的了解,若有北盟军械粮秣支援,起义军反身取丁原,易如反掌。可这话说出来,名声也太不好听了。“走吧。”吕布深吸了口冷风,一口白气缓缓吐出,气韵绵长,似要把胸中积气一吐而空,“往事已矣,朝前看吧,生逢乱世,又一身武艺,总有用武之地。”说着,一抖皮缰,催雪狼直下缓丘。“咻。”魏续双指入嘴打了个呼哨,夹马中举臂一摆,示意队伍起行。漫天风雪中,一行人马继续上路,向东而去。入幽州境代郡百里,残破的景象与并州别无二致,郡道旁时不时就能看到大片平整,或一道道隆起的荒地。不像是秋后收过一茬的样子,更像是抛荒的农田。路旁不时能看到成排的粗冠老桑,没有修枝的痕迹,路遇的零星茅屋,皆是空荡荡的无人,与贼兵四起的并州一样,一派遭贼躲避战乱的模样。雪第二天午间才停,一行人进入平野县境,离县城尚有十数里,才总算见到了人烟。林间伐薪烧炭的黔首,路上徒步挎着篮子的村妇,推着小推车,车上堆着刍秣的乡民。大多远远看见一行骑兵,就远远的避开了,可见到了人烟,还是让一行凉州人马的脸上多了些鲜活。“有点慢。”马上晃晃悠悠的宋宪,幽幽来了句。“什么慢”一旁的魏续随意问了声。“乡民跑的慢。”宋宪大仙一样,眯眼看着一个推着独轮车,掉头朝回跑的老汉,“车都不扔,善财难舍,怕是这地儿没遭过兵祸。若是并州乡兵大路遇骑兵,肯定车一扔就钻林了。”“把旗打出来。”后面的吕布扬了一声。“什么旗”宋宪下意识的扭身问。“就是那个旗。”吕布没好气的抬臂一指,示意宋宪自己看。宋宪愕然回头,就见道路尽头,远方一杆红底白“”字旗,被一个跨着毛驴的乡民擎着,咯噔咯噔的正朝这边迎过来。“这是看病的旗还是北盟的盟旗军中急救包上是左叉还是右叉”魏续揉了揉眼,一边俯身从马囊中掏旗,一边盯着远